第31章 31 三十一章
◎無◎
回家路過村子, 村裏有人在田間忙碌,見到程子安衣衫淩亂,這個時辰正是他上學的時候, 詫異地詢問。
“程少爺, 你這是怎地了?”
“府學今朝無需上學嗎?”
“柱子沒去接你?”
流言蜚語向來傳得快,不過傳到村裏應當還有些時日。
無論好意關心或好奇打探, 程子安按照想好的統一回複:“在府學與同學打了一架, 先生讓我回來換衣衫。”
“莫三叔, 跟柱子說一聲,下學就不用來接我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淘氣,拌嘴打架並不鮮見,大家便沒再多問。
回到家,一輛騾車正停在門口, 老張在幫著搬行囊,崔耀光從車裏跳了下來。
老張眼尖,看到程子安的模樣,不禁大吃了一驚, 抱著行囊衝上前,不安問道:“少爺沒事吧, 你可還好?”
崔耀光一溜煙擠到老張麵前, 上下打量著程子安,啊哦怪叫一聲,問道:“你被府學除名了?”
“休得胡說!”崔耀光衣領被揪住拖到一旁, 崔耀祖走了上前, 皺眉道:“你被府學除名了?”
程子安:“......”
“我沒事, 與同學隨便切磋了下, 衣冠不整, 先生便讓我回家換衣。”
程子安心思微轉,見崔耀祖身上還穿著公服,問道:“大表哥怎麽來了?你是來村裏辦差?”
崔耀祖眉頭緊皺,明顯一幅不想說的表情,隨口道:“我與小三來陪你。外麵冷,進屋去說話。”
崔耀祖率先走在了前麵,崔耀光拉住程子安,朝他擠眉弄眼,努嘴。
程子安琢磨了下,估計崔耀祖是因為與項小娘子的親事煩惱。
不知他聽到自己與項伯明的衝突,會作何反應,程子安就留了個心眼。
進了屋,秦嬸端了茶水點心呈上,崔耀祖畢竟最年長,開始在衙門當差做事,拿出了大人的架勢吩咐道:“秦嬸你先伺候子安去換洗,無需管我們。”
程子安去洗漱好來到正屋,崔耀光在悠閑吃栗子糕喝茶,崔耀祖捧著茶盞,失神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崔耀光朝程子安眨眼,讓出塌幾拍了拍,道:“子安快過來坐。”
崔耀祖這才回過神,放下茶盞,道:“我來之前,姑母千叮嚀萬叮囑,要我一定照看好你。先前我沒多問,你趕緊如實交待,在府學可是惹事了?”
程子安麵不改色答道:“沒惹事,我乖得很。大表哥,你來陪我,不用當差嗎?”
崔耀祖臉色淡了幾分,煩躁地道:“我告假了幾日,有叔叔在,不去也無妨。”
崔武是捕頭,崔耀祖歸他管轄。允了他的假,想來崔文崔武都一致要將他支開。
在府學的糾紛,項家沒那麽快知曉。項伯明丟了臉,不僅不會到處宣揚,還會遮遮掩掩。
程子安此時能確定,項家得知了程箴受傷,欲拒絕親事了。
崔耀光搶著道:“大哥被大伯派來照看你,就不能去看項姐姐,不樂意了呢。”
崔耀祖氣得從矮案上探身過去,揚手欲揍崔耀光,“我揍你個碎嘴子,你懂個逑!”
崔耀光躲得飛快,嘻嘻一笑,得意衝他搖頭晃腦。
“走之前,嬸嬸是如何交待你,難道你都忘了?”崔耀祖叉腰,望著一直吃吃喝喝,快活無比的崔耀光,不禁又想揍他。
來之前,方氏囑咐崔耀光:“你姑母突遭變故,傷心欲絕無暇顧及子安,子安人還小,你別隻顧著貪玩,得當起兄長的責任,看好子安。”
程箴受傷不能科舉,大人弄得兩家都氣氛緊張,崔耀光被壓著,連笑一下都要看臉色行事。
告假無需上學,程家隻剩下兩個仆人,沒了大人在,崔耀光就完全放鬆了。
崔耀祖一說,他記起了來意,強行繃起臉,端出沉重的模樣。
程子安看得想笑,崔耀光與他一樣不學無術,沒甚功名利率的想法,隻想無所事事,過快活日子。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再感同身受都隔著一層紗,比如他們的難過與悲傷,肯定遠不及程箴的萬分之一。
說不定反過來,程箴還要打起精神來寬慰他們。
看到崔耀光的舉動,程子安陷入了沉思中。
吃過午飯去歇息,崔耀祖去廂房客舍,崔耀光吵著要與程子安一起睡,崔耀祖沒心情與他糾纏,便依了他。
“外麵在下雪子了,記得蓋好被褥,別著了涼!”崔耀祖道。
崔耀光聽到下雪,頓時來了勁,將頭伸出門簾外打量,驚喜地道:“真下雪了呢!”
崔耀祖拽開他,不耐煩道:“趕緊回屋去!”
崔耀光白了他一眼,拉著程子安去了西屋。
“大哥真是,大伯母說他是昏了頭,五鬼神上身,偏生到你我麵前充大人。”崔耀光爬窗欞偷瞄,見崔耀祖進了西廂屋,撇嘴嫌棄不已。
程子安正要問項家之事,道:“項三娘子回絕了與大哥的親事?”
“項三娘子沒回絕,是她阿娘毛氏。大哥每天睜開眼,就得見上心上人一麵,去衙門當差前,必要先去蜜餞幹果鋪子。肯定是他將姑父受傷的事情告訴了項三娘子,被毛氏得知了,著急忙慌去尋了媒人。大伯母氣得都叫胸口痛,大伯便勒令大哥不許再去見項三娘子的鋪子,讓他與我一起來了你家。”
崔耀光向來喜歡聽八卦,直說得眉飛色舞,將崔文方氏許氏他們的腔調學得活靈活現。
“阿娘說,這結親結的是兩家人,項三娘子就算再好,這門親事也不能應了。那毛氏勢利得很,瞧她心焦火燎的,生怕慢一步,耽誤了將項三娘子拿去攀高枝。”
程子安心神微凜,問道:“毛氏要拿項三娘子去攀哪個高門大戶?”
崔耀光涼涼地道:“拋頭露麵的商戶女,能攀上哪家高枝,毛氏在做夢呢。聽說是項伯明的先生,替她尋了一門親事,那人也在府學讀書。雖然家貧,到底是讀書人,等以後考中功名,項三娘子就搖身一變,成了官家娘子。”
先生應當是朱先生了,不過___
“那家人窮,不一定能考中春闈,還不如大舅家呢,毛氏能那麽蠢?”
崔耀光斜乜過來,故意拉長聲音道:“人家讀書好啊!前途無量!”
又是讀書好。
程子安作為學渣,心有戚戚焉,與崔耀光一起鄙視不已。
崔耀光幽幽道:“讀書不好,好似都該去死一樣。阿娘經常罵我,可我樂於做個廢物啊!明明阿爹也沒甚出息,他卻要我有出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總是不明白,人為何一定要有出息呢?沒出息就不能活了嗎?”
程子安意外看了他一眼,鄭重其事點頭:“能活,當然能活。”
崔耀光難得有人懂,知音難尋,一下笑得跟傻子似的。
程子安沒空與崔耀光談自我,來到窗欞邊,掀開條縫隙,望著外麵漸漸下大的雪花。
崔耀光這時開始懂事了,一把拉下窗欞,學崔耀祖那樣道:“冷得很,仔細著了涼。”
裝完懂事,崔耀光咬牙道:“下雪時節,梅花正盛,富貴人家得張羅吃酒賞梅,酸讀書人得趕著作詩會文了。”
程子安迎著崔耀光話裏撲麵而來的酸,問道:“沒人邀請你去?”
崔耀光不悅道:“我才不稀得去!嗬嗬,那項伯明,每次都裝腔作勢,拾掇得人模狗樣的去參加什麽文會,詩會。窮酸充當有錢人,真是呸!”
項伯明會去賞梅啊!
程子安笑了笑,腦子轉得飛快,對崔耀光道:“你先睡覺,我去下茅廁。”
崔耀光打了個哈欠,說了聲你快些回來,便脫下衣衫鑽進了被窩。
程子安來到門外,寒意凜冽,雪花如柳絮,隨風飄飛。
西廂的門緊閉著,崔耀祖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發呆,屋裏安安靜靜。
程子安還是避開了,沿著東邊回廊來到倒座門房,輕輕敲了下門,推開門進了屋。
老張靠著熏籠正在打瞌睡,聽到門響抬頭看去,見到程子安進來,忙迎上前問道:“少爺可是有事?”
程子安壓低聲音,道:“老張,我有件事要交待你,你莫要聲張。”
老張不禁愣在了那裏,程子安以前淘氣搗蛋,脾氣卻極好,成天笑嗬嗬。
此時的程子安神色嚴肅,依然圓乎乎的臉龐,竟然生出了一股淩厲之意,令老張下意識站直了,屏著氣小聲道:“少爺有何事交待?”
程子安道:“老張,你且聽我說,不要多話。我要你拿些銀子,去一趟府城......”
細細交待之後,程子安強調道:“你注意些,不要露出馬腳,讓人知曉了身份。此事關乎重大,秦嬸都不要透露。切記少說話,說多錯多!”
這個時辰趕到府城,來得及出城回鄉。下雪天家中牛與驢都關在牲畜棚,添加些清水草料即可。
崔素娘離開時,留了家用的銀子給老張,程子安所取不多,銀子的事情不用擔心。
老張不知程子安究竟意欲如何,但聽他安排得井井有條,雖說心中有疑問,程家出了事,他生怕耽擱了,到底不敢多問。
去旁屋與秦嬸含糊交代了句,急匆匆套了身厚衣衫出了門。
程子安望著飛雪的天空,深深呼出了口氣。
老張與秦嬸當年逃難,帶著生病的慶川從北地流落到南邊,能活下來一家子還沒走散,這份本事不容小覷。
程子安現在沒什麽人用,崔耀光是憤怒別扭少年,崔耀祖就更別想了。
崔文崔武不宜出麵,等著筏子遞上了門,以他們的狡猾,肯定能抓住。
雪下得愈發大,中午歇息後起來,地上已蒙上白白的一層。外麵冷,崔耀光想出去玩,跑出屋,見到空****的村落,頓時沒了勁,怏怏回了屋。
崔耀祖神色憂鬱,幾乎不說話,癡癡望著飛雪,陷入了老僧入定中。
崔耀光找到了樂子,不時捅一下翻書的程子安,“快看大哥,快成癡了!”
程子安頭也不抬嗯了聲,敷衍的態度,惹來了崔耀光的不滿。
“你在看甚這般著迷?”
崔耀光湊上去一看,程子安居然在看《大周律》。
“咦,你就是要考春闈,也還早著呢!”崔耀光想嘲笑,不過見程子安的認真,趕緊忍住了。
沒想到,程子安不玩鬧的時候,還挺能唬人。
崔耀光想了下,道:“這玩意兒沒用,阿爹與大哥都不記得律令,他們說不用學。阿爹常說,衙門斷案,誰看這東西。誰有權勢,誰就能贏,官身的兒孫犯了事,還能免罰呢!”
程子安仍然埋首書中,嗯了聲。
在階級決定一切的時代,談律法就等於在說笑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律法既然存在,他看到的《大周律》還在不斷修正,就表明朝廷試圖對人有所約束。
至於要約束誰,程子安不去深究。他能肯定的一件事是,窮苦普通百姓頭上,肯定有律法照佛之光。
崔耀光沒趣,獨自去一邊玩了。
到了天將黑時,老張一身風雪回來了。程子安避開崔耀光與崔耀祖,問道:“如何了?”
老張趕緊回道:“少爺放心,全部辦妥當了。”
程子安微鬆了口氣,道:“辛苦了,快去灶房找秦嬸,喝口熱湯暖一暖。等下你不忙的時候,去庫房拿壇阿爹的黃酒出來,讓秦嬸加薑絲,青梅蜜餞進去煮,不用另加糖。”
老張愣了下,勸道:“少爺年紀小,可不能吃酒。”
程子安說了聲放心,“我不吃,拿來招待大表哥。”
老張方放心去了,晚飯時,幫著秦嬸一起提著紅泥小爐,食盒來到正屋。
秦嬸擺好飯食,老張坐在一旁煮酒。
崔耀光聞到甜絲絲的酒味,眼睛咕嚕嚕轉,奔上前熱情地道:“老張讓我來。”
老張先看了眼程子安,得到他許可之後,恭敬應是退了出去。
冬日喝熱黃酒最舒適不過,平時在家中崔耀祖也會陪著崔文吃上半壺。
崔耀光尚小,崔武勉強許他吃一杯,酒蟲剛被勾起來,就沒了。
如今能暢快吃酒,崔耀光積極得很,親自提壺倒了滿滿的兩盞,他看到隻有兩個酒杯,哦了聲道“子安不能吃酒。”
崔耀祖端起酒盅,揚首就吃光了杯中酒,提壺再替自己倒滿。
崔耀光剛將酒盞遞到嘴邊嚐了口,崔耀祖已經把住酒壺不放,頓時不樂意了。
喝一口酒,狠狠咬牙,再夾一筷子菜吃。崔耀祖將吃酒,硬生生吃出了上戰場殺敵的氣勢。
崔耀光便識相閉了嘴,怏怏啃著糟雞。
程子安隻管埋首吃飯,沒出他所料,崔耀祖很快就起了醉意,臉紅得像是猴屁股,嘀嘀咕咕說起了話。
崔耀光促狹,挪過去貼近聽。
“我的心,苦呐!”
崔耀祖突然大聲嚎嗓,嚇得崔耀光差點摔一跤,捂著胸口心有餘悸淬道:“大哥真是,嚇死人了!”
老張與秦嬸聽到動靜,連忙進來察看究竟。程子安揮手道沒事,“去給大表哥送碗梨汁來,讓他醒醒酒。”
崔耀祖嚎嗓完就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崔耀光嫌棄得一蹦三丈遠,發誓道:“以後我絕不成親,太可怕了!”
程子安笑,少年情懷,難得。
崔耀祖最後被老張與崔耀光一起攙扶著回了西廂歇息,次日睡到半晌午方醒。
雪下了一夜,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天冷,崔耀祖又開始吃酒。黃酒甜滋滋,一不留神就吃多了上頭。
本來欲偷偷回城看心上人一眼,卻喝得醉醺醺,成日沉溺在了醉生夢死中。
程子安回到府學,剛進大門,長平就等在了那裏,將他叫去了聞山長的院子。
項伯明與朱先生也到了,他一進屋,他們便看了過來,眼神陰惻惻。
周先生也在,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什麽。
程子安視而不見,上前恭敬見禮。
聞山長溫和地道:“你來了,下雪路滑,須得小心些。”
程子安施禮道謝,聞山長嗬嗬擺手,道:“昨日之事,我與周先生都在場,算是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項伯明!”
他語氣加重了幾分,沉聲道:“你搬弄是非,在我與兩位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花招,豈是君子所為,實乃心術不正!憐你孤兒寡母,年少輕狂口無遮攔,先向程子安賠罪,等程無疾回明州之後,再上門親自賠不是!”
項伯明躬身拱手,不情不願應了聲是。
聞山長看向程子安,態度緩和了幾分,道:“程子安,你雖一片孝心,府學亦有自己的規矩,嚴令禁止學生打架毆鬥。兩兩相抵,就不罰你了。項伯明賠罪之後,此事就揭過不提。你們同出自明州,以後有了造化,算是同鄉同門,互相有個照應,當守望相助才是。”
程子安早就預料到這種處置方式,爽快地接受了。
項伯明別扭著,長揖一禮,向程子安道了個不那麽誠懇的歉:“對不住,是我不好,還請你莫要放在心上,以後我定不會了。”
程子安撓撓頭,看上去很是不好意思,道:“算了算了,我也打了你。昨日是我在氣頭上,睡一覺就忘記了。”
聞山長見程子安心寬不計較,不禁讚許微笑。
胸襟豁達大度,真君子也!
彼此握手言和,程子安便回了蒙童院。天冷穿得多,周先生望著他圓滾滾的背影,搖搖頭。
算了,還是等程箴回來再說吧。
班中大半學生已經到了,辛寄年看到程子安進屋,立刻眼睛一亮,衝上前大聲道:“程子安,你回來啦?聞山長有沒有罰你?我可擔心了!”
其他同學也齊刷刷朝他看來,神色各異。章麒不自在地在長凳上挪來挪去,遲疑著沒動。
程子安當沒看見,大聲道:“我沒事啊,同學之間打打鬧鬧嘛,都是同窗,沒有隔夜仇。”
辛寄年鬆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昨日我都想上前幫你揍那個狗東西,居然敢對我程哥不敬!”
“嘿嘿,程哥!”辛寄年撲到案桌上趴著,小聲道:“我阿爹說你阿爹真是倒黴,居然傷了臉,恰好遇到聖上不喜。不過,說不定哪天運道就回來了,你阿爹能再有出息,要我莫欺負你。”
這個棒槌,辛仲也挺不易。
“我哪敢欺負程哥呢,對吧,阿爹不知道,我哪敢呢!”辛寄年一臉你知我知,都是自己人的親密,眼珠子鬼鬼祟祟轉得飛快,低聲道:“程哥,算學題......還有《春秋》,你可會了?我真不會啊!程哥,你快學,下半年節慶多,我有的是銀子!”
程子安正需要錢,一口應道:“好啊!”
先生進了課室,辛寄年滿足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府城。
項三娘子每日天不亮起身,先做好早飯,見到時辰差不多了,盛好熱水進屋,輕聲喚項伯明起床洗漱。
毛氏跟著起身,親自查過項伯明的穿著,試過水溫可合適,才慈愛地叫不耐煩在**翻滾的項伯明:“兒啊,快快起來,早上煮了你愛吃的羊肉湯飯。”
羊肉昂貴,權貴富紳們才能經常吃,平民百姓在過年過節時,偶爾能嚐個味道。
項伯明愛吃羊肉,項家的蜜餞幹果鋪子,生意不好不壞,卻也供不起他天天吃。
毛氏與項三娘子從來不碰,省下來給項伯明天天熬煮羊肉湯飯。
項伯明翻身坐起,一言不發奪過毛氏手上新做的冬衫套上,清洗完畢之後,端起隻有他獨有的羊肉湯飯,呼嚕嚕吃了。
“銀子!”
項伯明朝毛氏伸手。
冬日賞雪吃酒,參加文會,項伯明要讀書考學,必須得有關係門道,朱先生亦是這樣的說法。
蜜餞鋪子賺來的幾個錢,除了衙門賦稅,平時她們母女省吃儉用,供項伯明的花銷,依然有些吃力。
毛氏心想,待項伯明考中做了官,金山銀山堆滿屋,這幾個銀子,算得什麽事!
從荷包裏拿出約莫二兩銀子給項伯明,毛氏想要說句什麽,他留下一句我去府學了,便頭也不回離開。
項三娘子吃了個雜麵饅頭,再喝了碗清粥,便去開鋪子。
毛氏在背後喊:“你快定親了,別隨意見那沒出息的!”
項三娘子腳步微滯,苦澀地應了,急匆匆去了前院。
天氣冷,項三娘子隻將窗欞支撐起了一半,手腳麻利收拾灑掃。
沒多時,幾個裹著厚衣衫的男子來到了窗欞邊,喊道:“有人嗎?人呢?”
項三娘子以為來了客人,忙放下抹布,將窗欞支高了些,道:“客官要買何種蜜餞?鋪子裏有梨條兒,薑......”
先前喊話的男子一拍窗欞,凶神惡煞地道:“誰要買你的蜜餞!小姑娘,讓你們的東家出來!我兄弟買了你家蜜餞吃,上吐下瀉了一整晚,你們可要拿出個說法來!”
項三娘子楞在了那裏,鋪子的客人來來往往,這幾人穿得窮酸,看上去眼生,肯定沒有來蜜餞鋪子買過東西。
看來,這是有人上門找茬了。
毛氏聽到前麵鋪子的動靜,小跑著趕了來,很快弄清來龍去脈。
幾個男子來者不善,毛氏也不怵,眉毛一豎,叉腰厲害地道:“好啊,你們說吃壞了肚子,可有證據?敢來我的鋪子訛詐,也不先去打打聽,我兒可是府學的讀書人,哪是你們這些閑漢惹得起!”
幾人哄堂大笑起來,有人陰陽怪氣道:“還讀書人,天底下讀書人多得是,讀書人就可以不講道理了?既然你不承認,走,我們去官府,讓衙門判定!”
毛氏見嚇唬不住,不由得慌亂起來。
吃壞肚子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衙門最多囫圇判個賠償。
家中的錢,一個大子都要省著用,項伯明還提過,要去與同學賞什麽梅,需要做一身新大氅。
要是衙門有關係___
毛氏一咬牙,眼神微閃,拉過項三娘子小聲道:“你去尋那姓崔的!真是,需要他的時候,他偏生不在,要他何用!”
項三娘子亦無法,忙奔出門,跑去找崔耀祖了。
幾人也不攔著,一個勁討要說法,其中一個男人,在那裏捂著肚子哎喲叫喚。
崔家隔著一條巷子,項三娘子很快到了崔文家前,她上前敲門,門開了,守門的章婆子探出了頭。
鄰裏之間都認識,項三娘子著急問道:“章嬸子,大郎可在?”
章婆子道:“大郎不在,三娘子何事找大郎?”
項三娘子呆了下,追問道:“大郎可是去了衙門?”
章婆子道:“大郎前兩日就告假了,最近不在家。”
項三娘子心霎時涼了半截。
崔耀祖不在,她家的蜜餞幹果鋪子,就沒了倚靠!
作者有話說:
先簡單說下科舉規則,文是揉雜了唐宋時期的製度,所以舉人是一次性,並沒有終生的說法。
而且宋朝科舉沒有院試縣試這些,從秋闈考起。
包括身體殘疾等都有要求,經常在變化。
科舉製度太複雜了,以後有空細說。
看到留言,我解釋一下,理性探討。
我是這麽認為,善良是人最好的醫美。
男主家其實是剝削階級,有田有特權。
達則兼濟天下,他家在村裏,是絕對的達。
幫人救人,這是他一直堅持的原則,做個有人味的人。
至於後麵的變化,男主也不會因為此事後悔。
他一直強調,潮起潮落誰能看得清,他挺豁達的,能很好麵對官場起伏,各種人生際遇。
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