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您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翌日清晨,周晚棠洗漱完,隨便套了件短袖。戴上掛脖耳機,等藍牙連接上音樂便出門晨跑。

漫步小跑一圈,出了小區,順著鄔紫越給她發過來的定位,一路走到了那家早點鋪。

現在六點鍾,正是過早的高峰期。

那家店前排著許多人,生意看起來火爆得不得了。

她站在隊伍後,等了一會,如願拎著豆漿油條,折返回小區。

“周小姐,早上好。”保安亭的安保人員恰好端了碗粉坐在亭外,兩人碰麵次數多了,也就漸漸熟絡起來,“您這是剛晨跑完,出去買的早點吧?”

“嗯。”

“你今天來接師傅的班?”

“嗯。師傅腿腳昨天扭了一下,今天一天都是我和鍾嘁兩個人。”

“辛苦了。”

張成樹:“都是小事情。你這馬上還要趕著上班,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

周晚棠回到房間,將早點放在客廳的餐桌上,起身去淋浴室簡單衝了個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吃完早餐。

七點半從置物架裏取出工作掛牌套在脖子上,準點出門。

從樓道下的車棚裏騎走自行車,車行二十分鍾,便抵達故宮。

“張姐,早啊。”

“晚棠,早。”

晚棠騎著自行車穿過太和殿,碰巧遇上同科室的張曉溪,兩人一同騎著自行車。

“外麵新開的那家早點店,今早去吃了沒?”

“吃了。昨晚上鄔紫越也給我提了一茬,味道還不錯,豆漿的口感是我中意的。”

張曉溪:“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待會過去了,我也得給老王推薦推薦,他跟你一樣,都喜歡豆漿口感醇厚一點的,喝不慣那種打得細膩的。”

周晚棠笑笑,“我感覺,那家早點店,有點像咱部門組團聚集地了。”

張曉溪被這話逗笑,兩人騎行在坑窪不平的太和門廣場上,“今天早晨不錯,這路上的光線看著都亮堂不少。”

“能見度不錯,至少今日難得不見霧霾。”

從午門過去,順著鹹福宮西牆拐進一個長夾道,再繼續往北前行。

紅牆外棗樹枝椏垂晃,晨起的太陽光從縫隙漏下,車穿過窄巷,清風拂麵。

晚棠是金石鍾表修複科的,張曉溪是木器修複科。兩人不屬於同一修複科室,將自行車停放在修複院外的停車棚內,兩人便揮手分別。

“師父,您今日到得這麽早啊?”

“不早了。”

徐有林年過五旬,身著青灰色條紋襯衣,氣質在和文物碰撞間,越發沉穩、儒雅。

正拿著噴壺,給科室外種植的蔬菜澆水,“今天早上吃早飯了嚒?”

“吃了。”

晚棠在院牆內打卡,“師父,您就別操心我了。我跟您說,我的飲食可規律了。”

“生活作息也健康,早睡又早起。”

“難得你們這年輕人不熬夜,”噴壺灑水,水滴落在藤上,濺到眼鏡片。

他取下擦了擦,語氣感慨,“這是好事。”

打完卡,周晚棠推開紅漆木門,將肩上掛著的帆布挎包取下,放在一旁的工作台上。

束起的高馬尾,隨意挽成丸子頭,“師父,今天博物館那邊是不是要送一批新的青銅器過來?”

“嗯。”

“大概還得一會功夫。”

徐有林看了眼窗外明媚的光線,說:“今天光線不錯。前陣子複製的那尊青銅器,今個兒可以去嚐試著做舊調色了。”

晚棠點點頭,“好。”從一旁的木衣架上取下白褂子套在身上,折到一旁的木櫃,將抽屜裏的顏料都取了出來。

今日天氣好,適合做舊調色。上個周連著陰了一星期,霧霾嚴重,院子裏陰沉沉的,光透不進來。

做青銅修複這個行當,忌諱燈下做色,都是等著自然光。

有時候因為天氣不好的緣故,青銅修複差的那一道工序,愣是要拖上許久的功夫。

“師父,我去弄點純水。”

自來水直接用文物上,是不妥的。得做點裏麵沒有氯離子的,也就是純水。

因為氯離子對文物有一定的腐蝕作用。

晚棠將放在木門後的,那提有點掉漆的開水壺拎在手上,跨出門檻時,對門外正在給植物澆水的徐有林說了一聲。

“好嘞。”

徐有林給院子裏所有的植物澆完水,將水壺放在角落,將手裏的水漬擦幹,回到了修複科室。

房間大約四十多平,沒有隔斷,中間是經行修複工作的大工作台,上麵擺著好幾件送過來等待修複的青銅器。

周晚棠目前還沒有掌握,光憑手感就能感受到顏料的具體克數,因此在櫃裏拿出先前購買的電子稱。

取了顏料,在裏麵加了點製作的純水,而後拿著攪拌棒攪拌幾下,將顏料和勻。

對比著工作台上擺放著的那尊真跡,從各個方位,一點點比對著調試。

*

中午吃飯,周晚棠走到書畫裝裱科,等待鄔紫越出來,兩人一同到宮外的小吃街吃晚飯。

老一輩飲食清淡,吃不慣年輕人喜歡的重辣重油重鹽口味。

鄔紫越從科室出來,兩人走在紅牆下,樹影晃動,她問:

“晚棠,今天中午去吃什麽?還是之前的那家蓋澆飯的酸辣土豆絲嗎?”

周晚棠覷她一眼:“我們上個周,已經連續三天中午都在吃酸辣土豆絲了。”為了強調三天,她還特地做了一個手勢。

經此一提,鄔紫越渾身惡寒,“不吃了。換一個。”

“那吃什麽?真是糾結。”

她話話落,晚棠打了個噴嚏,“鄔紫越,是不是你在說我啊?”

“我可沒有,”她往前跑了兩步,“你就別誣陷我了。”

兩個年輕人在這條紅牆窄巷下打打鬧鬧,從車棚取走自行車後,便穿梭在巷子裏。

感受紅牆下,樹蔭生風的快感。

午飯兩人是在一家小餐館裏解決的,一碗青椒肉絲蓋澆飯,飽腹感十足。

中午徐有林需要午休,晚棠沒什麽困意。和鄔紫越為了消食,從巷口出去,拐到了太和殿。

今日天氣晴朗,雲層分明。周一故宮是閉館的,太和門廣場上空無一人。

鄔紫越在拍照,她也打開相機模式,對著蔚藍清澈的天空拍了張照片,準備發個朋友圈。

點開微信,才發現通訊錄那多了一條好友申請。

戳進去一看,備注消息——商時序

昨天兩人才交換的聯係方式,要不是今天這個新的好友申請消息,晚棠都要將昨晚的事當作一場夢了。

畢竟,她的工作和生活在很多時候,相較而言都是較為割裂的存在。

但好在,她並沒有忘記昨晚交換聯係方式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什麽,如夢初醒般點了通過。

兩人蹲坐在台階上,太陽光不曬,又有正殿的庇蔭。

此處視野寬闊,秋高氣爽。

鄔紫越打開手機,進入休閑小遊戲,“感覺最近都沒什麽新鮮事了,來來回回就這些小遊戲。”

“總不就是打發時間的娛樂,你還挑什麽呢。”

周晚棠順勢接了一嘴,目光盯著多出來的對話框,怔愣一瞬:

‘我是商時序’

‘你已添加了商時序,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鄔紫越消消樂1156關通過,進入下一關,“你說的也對。”

“你在看什麽呢?”

“發消息。”

聯姻是一件利益休戚相關的事,晚棠目前還沒想好該說些什麽。

二來,就兩人目前的關係疏遠而言,也著實沒什麽可談的。

她捧著手機,謹慎措辭:[你好,我是周晚棠。]

發完這條消息之後,她退出倆人的對話聊天框,長按將倆人的對話框置頂。

微信平日裏消息比較多,這樣做比較方便他的消息進來,能夠讓自己一眼看見。

做完這件事之後,便重新退回到朋友圈編輯圖文消息了。

在太和殿逛了一圈之後,時間也不早了,兩人便返回到修複室。

周晚棠今天的工作就是調色,這項工作聽起來挺簡單的,但實際操作起來,並不容易。

總歸就是,色彩不對便推翻重試。

自己在琢磨中慢慢參悟。

如此往複。

徐有林戴著老花鏡,等超聲波設備將青銅器上附著的泥沙灰塵清洗幹淨,便開始著手找相鄰的碎片,以便後期焊接工作進展順利。

期間,他踱步到晚棠身邊。

看她眉眼認真地調試,一遍遍推翻重來,指點道:

“你看這個顏色,它不單單是簡單的綠色。其中還可能混雜著其他的顏色,純粹的用肉眼看,或許看不出太大的差別。”

“但你上手試了之後,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同。”

“調不出來也沒關係,慢慢來。”

晚棠沒忍住笑出聲:“師父,我沒有著急。我知道做這事,最需要的就是磨耐性,和打磨青銅複製品是一個道理。”

“您也別急。”

“嘿!”徐有林也樂了,扭回頭重新忙活手頭上的事,“你這丫頭。”

說話之間,院子外傳來動靜,兩人停下手頭的工作,走了出去,是博物館的人推著裝有銅器的推車過來了。

“徐師傅,這是近來一批需要修複的銅器,我把它整理都給您送過來了。”

說話之人,是故宮文保科技部負責人,晚棠上次見,也是他連同幾位小夥一起送過來的。

如今穿著棕灰色短汗衫,小心翼翼抱著用棉絮包裹的銅器走了進來。

進到院子裏,將懷裏緊緊抱著的包裹放在工作台,才緩緩展開。

晚棠靠近看了一眼,是東漢時期出土的青銅器。

“徐師傅,這是一批東漢時期的出土的青銅器,明年上半年要送到陝西那邊的博物館展覽,您看看這段時間內,能夠最大程度上的修複嗎?”

耳朵斷裂,壺中間炸開不規則碎片,碎片最小的部分,猶如一粒豌豆。

碎片裝在包裹中,一並送了過來。

徐有林戴著老花鏡,“搶救性修複,能修則修。”

老頭沒再說什麽,寒暄三兩句後,便離開了科室。

周晚棠等人走遠了,“這些碎片都脆化了,銅器上手輕飄飄的,質地都改變了。”

徐有林:“年份太久遠了。”

“日子還長,慢慢來咯。”

“那批青銅器的上色任務交給你了,等完工過來試試手。”

“嗯。”

青銅修複,從老師傅起到現如今,一直以來都是一項要耐得住寂寞的行當。

師徒二人在修複室裏坐了一天,脊椎酸痛。到了下班的點,險些挺不起腰杆。

在院牆外打了卡,周晚棠習慣性地湊到徐有林院口種植的蔬菜前,觀察一番。

今天這個蔬菜抽條得不錯,改天那個蔬菜被鳥雀給啄了一口,亦或者是紅通通沉甸甸地掛果,等著人來采擷。

“師父,這株辣椒熟了。”她伸手指了指,戳了戳它,“那茬下麵的那枝,底下掛著的最紅,就是辣椒尖那被鳥給啄了。”

“純天然,沒怎麽施肥。長勢這般好,屬於老天給飯吃了。”徐有林將東西收拾好,背手踱步出來,“這茬辣椒差不多成熟了,鳥雀吃了也好,自己吃了也一樣。種出來結了果,不是回贈給自然,就是落到自己的肚子裏了。”

“藤架上的絲瓜也成熟了,隻不過現在也不是吃絲瓜的好時候。”

他走在狹窄的青磚路,捏了捏垂下來的絲瓜,“這瓜皮比正常季節的堅硬許多,摘下來曬曬,瓜瓤可以當作天然的洗碗工具。”

“師父。”

晚棠瞧他一眼,“那要不要現在摘下來?”

“辣椒摘一點,人與自然各占一半。”

“晚棠!”鄔紫越打完卡,在門口並未瞧見她,便折到青銅修複科室這邊。

跨過門檻,走進院落,正好看見她躬身掐辣椒在,“徐師傅,你這院子裏真悠閑。秋天到了,該是收獲的好時候了。自己種的菜,安全零汙染。”

說完豎起拇指:“佩服。”

周晚棠:“怎麽,聽你這話的意思。岑師傅院子裏種的瓜果蔬菜,藤都死光了?”

鄔紫越連忙擺手:“不是我啊,我可什麽都沒說。”

晚棠盯著她,噗呲笑出聲,將一條絲瓜塞進鄔紫越的懷裏,“曬一曬,可以給阿姨當作洗碗的新工具。”

鄔紫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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