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國泰民安,五穀豐登。◎
一場雨一場寒, 氣溫每天都在變化,一天低過一天。
周晚棠打著嗬欠起來,商時序坐在沙發上, 手邊放著pad。
麵包機發出“滴——”的一聲,空氣中能夠聞到濃鬱的香味。
“早啊。”
“早。”
他將pad隨意擱在沙發, 直起身,走到麵包機前,將烤好的麵包裝進餐盤裏。
衝了一杯熱牛奶放在她的麵前, 偌大的圓桌邊, 兩個人安靜地對坐著。
他說:“今天外麵風大, 出去買早餐帶回來,容易放涼。”
“晚上回來的時候,提前將豆子泡發好,明早估計就能打豆漿了。”
“說實話, 每天都是你來處理早飯和晚飯, 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晚棠抿了口牛奶,有點燙。
雙手捧著杯壁暖手:
“你幾乎把王阿姨的活全包攬了, 她現在的任務就是在我們不在家的時候, 幫忙照看一下棉花糖,偶爾去四合院那邊收拾房子。”
“說到這, 我想起來一件事。每年快到冬天的時候, 我就會搬到四合院去小住一陣。畢竟這裏平日裏就夠清冷了,等到下雪的時候, 隻會更甚。”
“四合院那邊空地多,若是下了雪, 等雪變得厚實, 還可以平地堆雪人呢。周圍住著的也都是一些婆婆, 我每年一個人過去住的時候,她們對我都可熱情了。”
“今年冬天,你要和我一起嗎?”
商時序安靜地聽她說,等她一口氣說完所有,他才回答了自己的答案:
“婦唱夫隨。”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這四個字說得無比自然,讓自己說,肯定是說不出來的。
她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還好沒有發燙。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同意了。”為了顯示自己很勉為其難,特意變換了語氣。
“我昨天晚上睡覺失眠了,”晚棠突然往前湊近了點,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有沒有看見黑眼圈?”
“沒有。”他搖頭,從餐桌抽了一張紙遞給她,“嘴角沾到牛奶了。”
她接過,“是這裏嗎?”拿著紙巾,在自己唇邊比試了一下。
“嗯。”
得到肯定的答複,捏著紙巾擦了擦,而後扔進腳邊的垃圾桶。
“話雖然這樣說,”她咬了一口麵包,“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下單新的眼霜了。”
“那等你今天空下來時間了,瀏覽到心儀的了,就加進購物車。”商時序喝了口熱茶,“等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幫你清理。”
“行。”她彎了彎眼睛,“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將杯中的牛奶飲盡,晚棠起身開始拆昨日到的快遞,裏麵是給薯條買的過冬小衣裳。
它身上的傷,經過幾個星期的調養,已經好徹底了,剃掉的毛發也開始長了起來。
大家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培養出了一定的情感。
薯條已經能不那麽害怕地和她相處,以前總是依賴商時序,現在慢慢地也開始依賴她。
每天下班回來,一聽見動靜,準從自己的窩裏爬起,竄到晚棠的腳邊。
將快遞袋子拆開,感覺鼻子有點癢,連忙偏過頭打了好幾個噴嚏。
真是要命,感覺鼻炎好像又要犯了。
“抬頭。”
“嗯?”
商時序已經拎著醫藥箱過來,蹲在她的身側,從箱子裏取出噴劑。
她一眼看出來了,問:“我記得噴劑好像用完了,但是一直忘記補貨了,你怎麽知道的?”
“做你們這一行,常年都要接觸各種化學品。一到換季變天,打噴嚏不都是常有的事嗎?”
他笑她,“要是連自己太太的工作都不清楚,那我這個丈夫是不是當得有點太不稱職了?”
“哦。”
她嘟囔,“還算你觀察細致,這次先加一分吧。”
“加什麽分?”
“沒事,我就隨口一說。”晚棠趕忙從他手中搶過噴劑,“我自己來吧。”
等緩過那個勁,她突然想到上次提過的一茬事:“你上次說的出差,是這個周嗎?”
“不是。”商時序眼神頗為無奈,“十一月二十三,小雪後一天。”
她問:“那天星期幾?”
“怎麽了?”
“我看看。”晚棠拿出手機,日曆翻到那一天,“那天周六。”
“哇塞,周六還工作啊?”她說,“有點沒人性了。”
“員工正常休假,隻是管理層既然多拿了薪資,偶爾還是要加一點班的。隻不過既然都說了是加班,那加班肯定是有加班費的。”
“人性還沒完全泯滅。”晚棠讚同地點點頭,隨後問,“你訂的什麽時候的機票?”
“晚上六點多的,落地之後,要開一個簡單的線上會議。”
她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訂第二天早上的機票呢?”
“因為翌日早,要去實地考察,做最後的決策。這樣,今年的工作差不多就結束了,明年的工作大方向開始改變。”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過去。”
“真要過去?”
“反正我也沒什麽事,上次我去西安出差那次,你不是也過來了麽。這次就當我還你的,一比一平,就算兩清。”
商時序斜靠在門框:“不是這樣算的。”
“那我就當自己去旅遊了。”她張嘴就來,“正好去武漢轉轉,之前在網絡上看見黃鶴樓的最佳觀賞點,準備過去看看。”
“好。”他低著頭,唇角揚起弧度,“那我讓人給你訂票。”
“嗯。”
“好了,快遞都拆開放這裏了。現在時間所剩無幾,等我下班回來,再給薯條穿上新衣裳。”
晚棠將其中一件遞給商時序,“算了,還是先交給你。你先幫它穿一件試試,我去將睡衣換下來,準備出門了。”
最近從西伯利亞而來的寒流入侵,先前衣櫃裏的那些薄開衫,是徹底穿不了了,氣溫一下子從秋進入冬。
從衣櫃裏翻出一件駝色短款呢子大衣,下邊一條藏藍色闊腿直筒褲,搭配一雙白色的板鞋。
一身通勤休閑風。
隻不過人是行走的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
取走實木衣帽架上搭著的煙灰色圍巾,隨意係在脖頸上,衝商時序道:“我出門了。”
“拜拜。”
他問:“待會怎麽過去?”
“騎車?”
“不行。”商時序想也不想地便否認了,“天冷了,出門就別騎車了,容易凍傷臉,我開車送你過去。”
周晚棠問他:“路上堵車了怎麽辦?”
“工作日,七點多還不算太堵。而且就算要堵,也是高架那邊,這條街倒還好。”
“好吧。”
她望著他,“商總,出門吧。”
*
送走“小雪”,二十四節氣“咻”地一下,便過去了二十個。
一年也到了末梢。
商時序訂好了酒店,過去的時候直接辦理入住,將行李拿到頂樓的房間後,他便去書房那開視頻會議了。
晚棠將行李裏的東西收拾出來,本打算去黃鶴樓站C出口出去,去觀賞黃鶴樓的,但是東西收到一半,興致缺缺了。
一個人出來逛,還是有點無聊了。
她自己都有點想不明白,當時為什麽要主動跟著一起過來。
現在時間還早,隻是出門的時候忘記給手機充滿電,現在電量隻有三十多了,準備回酒店充一會,再出來轉轉的。
回酒店的時候,正好碰上兩個前台正在交接班:
“小李,你待會要不要去那邊看看打鐵花?我剛才過來的時候可多人去了。遠遠看上一眼,像是一場煙花雨,視覺上的震撼遠是語言所無法形容的。”
“你今天下班早,沒事真可以過去看看。”
被喊小李的那人說:“看不了,家裏還有一堆事呢。”
“這有什麽的,把你老公孩子帶著一起克撒。”
周晚棠本無意偷聽,但在兩人的對話中了解到,今晚在保利廣場那邊會有非遺打鐵花演出。
其實當初去西安的時候,本也打算去那邊看打鐵花非遺演出的,隻是可惜那邊的時間是在明年一二月的樣子。
倒也沒想到自己現在這趟趕巧兒了。
回酒店背了一個斜挎包,偷偷去書房瞄了一眼,他還在開會。
隻是這一眼恰好被商時序抓包,他將電腦屏幕往下壓低一點,身子離開畫麵,眼神示意她:“怎麽了?”
她搖搖頭,將開了一條縫隙的門闔上。
把充電寶和數據線塞了進去,轉而打開導航,繼續未完成的行程。
臨行前,給商時序發了條消息:
[我去保利廣場那邊看打鐵花,不在酒店裏了。]
過去的時候已經九點了,廣場上聚集了很多人。
最前麵用圍欄圈出了一塊地,禁止群眾進入,避免出現踩踏發生,也是為了群眾的安全著想。
打鐵花的鐵水,燒得赤紅,上千多度的高溫,稍有不慎就容易灼傷皮膚。
廣場的正中央,搭建起了一個柳枝花棚,屬於確山打鐵花。
周遭一共站著五個人。其中四個是壯年人,全部赤膊上陣,另一個則是女生。
晚棠去的時候比較晚,人太多了,大家都想往前擠,沒想著擠著擠著倒是把自己給擠到稍微靠前的位置去了。
因此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著實詫異了一陣子。
畢竟,一千多年來,從來沒有女孩子學打鐵花的。
旁邊的女生正打開相機模式,對著尚未開始的畫麵拍了幾張照片,看樣子是要發送給朋友。
因為她問晚棠:
“請問你知道演出什麽時候開始嗎?”
“我也是剛來,”晚棠擺擺手,“不太清楚。”
“七點半正式開始。”右邊的熱心大哥開口,“你們來得有點晚啊,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樣子,就要結束了。早點過來的話,可以占一個稍微更靠前的位置,觀賞更佳。”
“好的。”晚棠傾回身體,“謝謝。”
商時序還沒有回她消息,應該還在開會。
盡管如此,還是又發了條消息過去。
月亮西沉:[確山打鐵花,晚上七點半到九點半。公司上麵的事,要是結束得早的話,你可以過來看看。]
[非遺文化。]
確山打鐵花,表演者手持兩根柳木棒,上邊的棒子盛鐵水,下棒擊打在上棒的凹槽部位。
使上正確的力氣,將盛著的1600°的鐵水打上十幾米的高空。
鐵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驅邪納吉,祈求福澤。
手機屏幕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商時序:[會議很簡短,大概十分鍾的樣子就結束。]
月亮西沉:[好像從酒店過來也要一陣子,估計是趕不上了。]
[算了,下次有機會再一起看吧。]
晚棠覺得他也許不會來了,畢竟從那邊趕過來,沒多久就結束了。
索性將手機打開相機,找到錄像模式,轉著身體將周圍的景色全部拍了進去。
點擊發送。
人太多了,網絡也開始變得差勁,視頻轉得有點慢,對麵的消息率先抵達過來:
[看的人肯定很多,注意安全。]
月亮西沉:[好。]
和他發完消息,轉而給鄔紫越打了通視頻電話,兩人在這一塊的審美,是出奇的一致。
“你這是在哪呢?”鄔紫越湊近屏幕,“怎麽這麽多人?”
“保利廣場打鐵花。”
鄔紫越驚叫出聲:“不是吧,這麽幸運!”
“你一個人去武漢,就為了看打鐵花?你老公呢,不和你一起?”
周晚棠單手抄進衣兜,目光看了眼前方,“他出差,我跟著一起過來的,碰到演出算是意外收獲。”
“嘖嘖嘖。”鄔紫越笑她,“你這是春心萌動了?夫唱婦隨。”
“這才過了多久?”狀似苦想,“好像也就一個多月吧。”
晚棠矢口否認:“沒有。”
“好了,不聊這個了。”鄔紫越說,“你切後置,讓我也瞅瞅。”
“這個是確山打鐵花吧?”
鏡頭裏,傳來了她的聲音。
“嗯。”
“挺難見的。”
確山打鐵花,直到楊建軍老師遍訪道觀,考察文物,曆經了13年,才終於在2002年秋,複原了出來。
演出者直麵烈火的恐懼,隻為讓觀眾感受曆經千年的文化魅力。
“怎麽不見他人?”
“開會。”
“好吧。”
“先不聊了,電影馬上開場了。”
“你一個人去看電影?”
“當然不。”鄔紫越笑笑,“約了個小鮮肉。”
“行吧,那就不打擾你了。”周晚棠笑言,“祝你約會愉快。”
“Good luck!”
鐵水被擊打起來的那一刻,猶如一簇盛放的煙火,卻比煙火更為細碎,像是萬點星辰濺開,在地麵砸出小星子。
“馬上就要結束了。”旁邊女生依依不舍地說,轉而看向晚棠,“你朋友還沒有來嗎?”
“嗯?”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問,但還是道,“我是一個人過來的。”
“好吧。”女生笑笑,“我見你那個時候問時間,還以為你是和朋友一起過來的,在這等人的。正想告訴你,還有一會的時間就要結束了。如果他還不來的話,怕是趕不上了。”
周晚棠無奈地抿嘴笑笑:“謝謝。”
還剩下最後十分鍾,她沒打算繼續停留,準備再去周圍其他景點看看。
勉強從人流中推出去,將略微擠散掉的森係格子圍巾,往脖頸後理了理,下巴縮進柔軟的料子裏。
人群的驚呼聲一聲蓋過一聲。
她心中不無可惜地想著——想著,商時序肯定是見不著了。
不過自己也算是有先見之明,提前給他拍了個視頻,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埋著頭,盯著腳下的路。
心卻在出神。
這般想著,突然被人鉗製住手腕,往前走的步伐被迫停下。
“小婉。”
熟悉的聲音,離耳朵很近。
晚棠訥訥地抬頭:“嗯?”
商時序鬆開她的手,“還沒有結束,好像來得不算太遲。”
“這裏這麽多人,你是怎麽找過來的?”她詫異,“而且,你不是說還有十多分鍾才能結束的嗎?”
“嗯。”他低頭看了眼腕表,“剛好十分鍾,好在路上沒有堵車。”
“你忘記了,你不是發過來了一個視頻嗎?”
“原來是這樣。”語氣有點惋惜。
“我剛從人流中擠出來,你要是給我發消息的話,我說不定還能給你分出一半的位置。可惜,前麵人山人海的,什麽都看不清了。”
“不是還沒有結束嗎?”他問。
眼瞼低斂,“一切都來得及的。”
“你想看嗎?”
她搖搖頭:“我已經見過了。”
還沒等她將剩下的話說完,商時序單手抱著晚棠,輕鬆將她帶到自己的肩窩。
“你做什麽?”她趕忙撐住他的肩膀,“好多人看著在呢。”
她掙紮著。
直到目光聽見前麵的人嘈雜的聲音:“這是最後一棒,馬上就要結束了,真快啊。”
聞聲,晚棠掙紮的幅度變小,一手撐在他的肩膀,一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
目睹最後一捧鐵水被裝進柳木棒的凹槽裏,隻等表演者跑到柳枝花棚,下棒用力一擊,漫天星辰散落。
她趕忙伸手扯了扯商時序的衣袖,低頭看他,“快放我下來,不然我就生氣了。”
沒有半點威懾力。
“怎麽了?”商時序無奈將她放了下來,“是不是這個位置不太好,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是。”
她被放下後,拽著他的手,來不及多說什麽。
扯著他的衣袖,擠在人流中,眼神急切地示意他趕緊看過去。
他順從地跟了過去。
商時序的身量高,即使是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眼前的一幕也很輕易地便被納入眼底。
下棒擊打上棒,鐵水被拋擲十幾米的高空,迅速向下墜落。
像春節時,表外甥玩的仙女棒,炸開無數的小星子。
火樹銀花。
無數的星辰藏在這架柳枝花棚裏。
“看見了嗎?”
“嗯。”
知道他見著了,心底裏原本為他感到遺憾的那點,瞬間消散。
胸腔裏全是興奮與激動,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你真幸運,這可是最後一棒了。”
她忽略了,一個人最後一棒,五個人那便是五棒。
“要是再晚上那麽一分鍾,就要錯過這場打鐵花了。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嗯。”
商時序欠身,眼睛直直盯著晚棠因為高興,而略微泛紅的臉頰。
“怎麽了?”
兩個人的視線從平行到慢慢重合,她感到自己的臉頰被他輕輕捧住,指腹擦在唇邊。
“我可以吻你嗎?”很輕的一聲詢問,灼熱的氣息拂進耳蝸。
燙得人心發麻。
她僵住,不可置信地睜著眼睛。
溫熱的掌心落下,光源湮滅。
吻輕柔地落在唇畔。
像一片羽毛輕柔地落下。
鐵花水在柳木花枝下綻開,暖黃色的星光飛濺,在空中如煙火綻放。
遠處的街燈暈染模糊,像是一個小圓點,和燈光遙相呼應。
在這個人聲鼎沸的夜裏,我們祈禱國泰民安,來年五穀豐登。
唯她。
輕輕顫了顫眼皮。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明天不更。
打鐵花的背景取自武漢,但是細節內容參考了短視頻博主:江千尋。
九月小姐姐,也是第一個打鐵花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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