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畢竟,他都輸沒了。◎
餘暉從前廳的窗格斜照進來, 一棱一棱地映在地麵。
餐桌撤下,周晚棠抱著棉花糖陪在老太太身邊。
幾個叔伯去書房討論公司投資項目的事情,伯母們則陪在老太太身邊話閑聊, 說些體己話。
畢竟大家不是每次都能聚在一起。
這次也著實是趕巧了。
由於周晚棠新婚,大多數時候話題的中心人物都是她。
至於商時序, 吃完飯本想讓他吹吹風,散散酒氣,整個人清明幾分的。
結果剛下桌, 便被周沉術拉走了。
幾人都喝了點酒, 但好在酒量不錯。離開的時候, 眼神清明,個個都跟沒事人一樣。
就是不知道背著她在密謀什麽,有什麽話是不能讓自己聽去的。
“小婉,今晚在家留宿吧?”謝春如坐在老太太身側, 溫聲開口問。
眼神溫和地望向她, “你們倆這次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該在家多待待。不然依照你的性格, 一到周末放假, 就在家裏躺著了。”
“年輕人,心裏裝著的靈魂卻像是七老八十了。”
“她平日裏的工作聽起來還挺悠閑, 真正做起來, 還是累人的。”
陳勉音知道內情,“周末有假期在家休息也是好的, 畢竟一來一回的,時間上也耽擱了, 人也沒討到好處。”
老太太靜靜地聽她說道, 微腴的麵容點點頭, 日光掛上上她雪白的頭發。
等她話說完,“今晚就不留你和瑾之了。”
“成家一周,”好像能洞穿人的心事,“平日裏回來估計都是海綿裏擠出來的時間。想必,商家那邊還沒有回去過吧?”
周晚棠訝異,目光下意識看向陳勉音那邊。
“不用看了。我要是這都看不出來,這幾十年不是白活了嗎?”
老太太轉頭看向她,“你方才回來的時候,我是不是也問過你。”
“你這丫頭,插科打諢地過去了。”
林玉正在一旁提著壺把注水,茶湯的注水聲停了。
老太太伸手接過抿了口,“瑾之那孩子沒和你提,今日要過去那邊?”
晚棠癟癟嘴:“沒。”
“瑾之那孩子,是個知禮數的。怎麽在這點小事上,犯了渾?”謝春如若有所思。
陳勉音將話題拐出去:“兩孩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商量著。大嫂再說下去,我看小婉今晚睡覺,少不得胡思亂想了。”
“我這有勉音和你幾位伯母陪著就好了。”老太太說,“你閑不住的,去找瑾之他們吧。省得人在身邊,心思也早就不知飛到哪家去了。”
謝春如“哈哈”笑了聲,轉而問:“書儀那孩子呢,中午吃飯就沒見著她。”
“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忙些什麽。”
“算了,不管她了。”老太太揉著額頭,“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見解,多去外麵世界轉轉,開拓視野不失為好事一樁。總拘束著她,對身心發展不好。”
“就像棉花糖一樣。”
謝春如盯著縮在晚棠懷裏的棉花糖,“書儀剛撿回來的時候,才隻有巴掌大小。現在模樣變了,白白胖胖的,一隻手握不住。”
“它啊,就喜歡在園子裏逛。”
陳勉音像是提起自家孩子的語氣:“不是在湖心亭附近抓蝴蝶,就是找到一隅陽光曬的地,抻抻懶腰,舒服地睡覺。”
“無拘無束,沒有煩心事,才會越來越圓潤。”
棉花糖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多了,從去年秋天的瘦骨如柴,到如今圓滾滾的模樣,被照顧得很好。連到了脫發季,貓毛都很少掉。
在這宅子裏混熟了,一點也不認生。
謝春如將手中的茶放在右手邊,“讓我來抱抱。”
周晚棠起身,將棉花糖遞了過去。它在懷裏動了一下,懶洋洋地叫兩聲。
又很快乖順地趴著,扭著喵頭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老太太:“你去找沉術他們吧。”
“找他們幹什麽。”晚棠重新坐回椅子。
語氣別扭,“背著我,肯定又在密謀些什麽,就是不想讓我知道,我還去湊這個熱鬧做什麽?”
“你啊。”老太太過來人的姿態,“還是那樣,喜歡口是心非。”
“我們在這談話,你聽著也不自在,不知道是第幾次往堂屋前略去目光了。”
周晚棠別別扭扭:“這是您讓我過去的,事先說好,這可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啊。”
“嗯。”老太太順著她的話,“是我讓你過去的,你心裏其實不是很大樂意。”
“他們要是真背著你說了什麽,你屆時過去偷聽到了,告訴我,奶奶替你撐腰。”
“奶奶!”晚棠臉紅了又紅,最終無奈極了,“不是偷聽,是光明正大。”
*
宅子的設計大部分借鑒了蘇州拙政園內的景觀設計,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江南的風味濃厚。
周晚棠走了出去,在院牆拐彎的時候便停了步子,這裏有一個分岔路。
她剛才在裏屋,自然不知道他們接下來的路徑軌跡。
恰好孫叔正在打撈湖岸邊的落葉,“孫叔,您知道我哥他們往哪邊去了嗎?”
孫鍾霖將打撈網裏的落葉倒出來,轉而解小舟係在湖岸邊的的繩索,“沿著這條石子路往前走,應該是去湖心亭了。”
繩索解開,站在小舟,劃著槳往湖心去。
瞥見亭中的人影,朝她喊道:“小婉,他們就在那邊。”
湖周種植了許多喬木植物,秋天開始落葉,風一吹,葉片墜進湖麵。
影響美觀,如果長期不處理,還會影響水質。
所以,不定期地都會拿著打撈網,將這些落葉清理出來。
風將聲波帶到湖岸邊,晚棠衝他喊道:“好的,謝謝孫叔。”
湖心亭取自明朝詩人張岱的“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
在湖麵上修建一座六角亭,隆冬雪夜,提著爐火前往亭子,漫天飄雪,白茫茫一片。
很有意境的美感。
周晚棠過去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四個人坐在亭子內,低著頭思躇,手中似乎還捏著類似撲克的紙張。
果不其然,踩著石橋過去,四人正在亭子裏打撲克,頗有閑情逸趣。
亭子中央設立了一個檀木圓桌,四人坐在圓凳上,每個人桌前都堆著兌換好的籌碼。
商時序是背對著她。
隨意略去一眼,就屬他的桌麵最為整潔,想想便能知道,這裏麵輸得最慘的大概率就是他了。
“小婉,”
周沉術見著她,朝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而後將手裏抓的牌湊到她的跟前,“要不要來一把?”
“不來。”
“感情你們鬼鬼祟祟的,就是在這打牌?”
徐知律隨口問:“不然你以為是什麽呢?”
“沒什麽。”
她托著下巴,坐在一旁靜看了幾局。
“你會打嗎?”看了會,晚棠挪了點位置,幾乎是湊在商時序的耳邊問的。
之前的那次牌局,讓她產生了極大的陰影。倒不是不相信他,實在是之前太過相信了,有點心有餘悸。
“應該還行?”
他這樣說。
想必,那就是不太行了。
她坐在旁邊,靜靜地又看了一局,意料之中的輸了。
商時序手中的牌說不上有多好,但也算不上爛,牌技稍微好點,配合隊友,能打一把逆風翻盤的局。
周晚棠自告奮勇:“要不要我教你?雖然我打麻將的技術很菜,但是我鬥地主的技術還是一流的。”
商時序起牌的手一頓,撩起眼皮看向她。
雖然沒說話,但是往旁邊挪了點位置,她瞬間心領神會。
正準備過去,便被打斷。
“別看他的了,”周沉術起牌的空檔,催促著,“快過來,這把給你打。”將已經理好的牌懟給她,“接著。”
她拒絕:“我不來,沒錢。”
“嘖嘖,你居然還開始擱這哭窮了。放心,我出。或者大哥,或者商時序給你出,再不濟還有……”
徐知律收回腿,“別帶上我,我還要賺點老婆本呢。”
“去你丫的。”
晚棠沒心思顧著商時序的回答,伸著脖子瞟了眼周沉術的牌麵,“哥,你不會是牌太爛了,才舍得給我上的吧?”
一臉嫌棄,“你這都是什麽牌,手氣這麽臭?我坐在這裏看的幾局,你和商時序幾乎就沒贏過,一直在輸。”
“他是技術差,你就是純粹的手臭。”
不過三點,湖心亭落日沉沉,橙紅的光影沒入水麵,遠處青山連綿。
林中鳥扇動翅膀在空中盤旋,井井有條的“一”字隊伍,而後一道飛去更遙遠的天際。
許是要過冬了。
裴宥衍大多時候都是沉默的,晚棠的心思很多時候都是粗枝大葉的,可有時候又無比細膩。
她用活潑的語氣問:“大哥,你是不是時差還沒倒過來,就被他給連拖帶拽地帶過來了。”
“快說,你不是自願的。這樣,我就又有理由懟他了。”
他摸完最後一張牌,笑著抬頭看她,“小婉,他知道你這樣嗎?”
這個他不言而喻,周晚棠莫名躁紅了臉頰,妄想大聲嚷嚷著蓋過去。
徐知律咂摸,抻著長腿:“所以這把,你們兩個到底誰上?”
“我來我來。”晚棠將凳子往前挪了挪,接過周沉術手中的牌,“你就退後到一邊吧。”
“這把你們仨誰是地主?”
“別看我,你以為我就想和你一個隊伍嗎?”徐知律將牌合起,敲了敲桌麵,“大哥,到你出牌了。”
“嘁,搞得我好像很願意一樣。”
周晚棠殷切地望向裴宥衍,“大哥,二哥的牌真的太爛了,你一定要手下留情。當然,”話鋒一轉,矛頭指向徐知律,“他就不用。”
“單人單邊哈。”
周沉術扯扯她的肩膀:“至於嗎?我牌有那麽爛?”
“你說說呢?”晚棠無語地望他一眼,將合起一半的牌麵重新展開。
手指點了點,小聲道:“你看看這都是什麽?”
癩子,他是一個都沒有。
兩副牌湊在一起,居然還能出現6、7、8、9、10,沒有10的情況。剩下四張,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都是電話號碼。
王也沒一張,孤狼2和雙A衝鋒陷陣,能贏才怪。
周沉術看了眼,徹底閉嘴。
隻道:“你隨便打,這把輸的錢我給。”
“這可是你說的啊。”晚棠抬頭看裴宥衍,“大哥,你爭取這把繼續贏。”
而後變臉般地將手中的牌重新塞回周沉術手裏,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你牌太爛了,打起來沒勁,自己來。”
徐知律:“不行。上都上了,哪有中途退場一說。”
“好吧好吧。”
牌不行,打起來都沒勁。
“商時序,你這把牌怎麽樣?”她問,“有沒有逆風翻盤的可能?”
“盡人事,聽天命。”商時序說,“盡力而為。”
“隔這麽近,你倆通電話還要不要再明顯一點。”徐知律涼涼地說。
這把結束,身為地主的裴宥衍再次贏了不少,商時序桌麵上為數不多的籌碼全都推出去了。
這些籌碼是周家平日裏打小牌的專用籌碼,每份金額不等。
桌上的這些,金額不算大,不是那種動輒幾萬十幾萬的高端局。
就是很正常,很家常的數額,瞧著倒是挺接地氣的。
玩完這把,裴宥衍將麵前堆著的籌碼,將大頭部分推到周晚棠麵前:“湊熱鬧的人總要嗑嗑瓜子,我想,這些應該是夠的。”
“剩下不夠的,讓沉術貼給你。”
而後將剩下的疊起放進自己黑色大衣的口袋,“下次有有機會再一起,馬上要開跨國會議了,就不能在這繼續了。”
“大哥。”晚棠有點在意,“你以後還是要多注意點身體,休息時間一定要充足。昨個兒才下飛機,今天也沒怎麽休息,還被迫來打娛樂場,現在又要馬不停蹄地繼續工作。就算是鐵打的人,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好。”
他單手抄進褲兜,“先走了。”
麵對商時序時,嘴角抿起細微的弧度,略頷首,沒說什麽話。
商時序眼尾微垂,看起來漫不經心,似也沒將插曲當回事:“以後有機會再聚。”
等人走遠,亭下就剩他們四人了。
周沉術挑眉看她:“大哥把贏的給你了,所以你要不要來,我們四個湊一桌?”
“他願意麽?”晚棠努了努下巴,明顯說的是身邊的徐知律。
“你們仨個不就剛好可以湊一桌。”
徐知律看向沒事人一樣的商時序,揶揄道:“不過也許不太行。”
“畢竟,他都輸沒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別來春半”寶子灌溉的5瓶營養液。
明天的更新會遲一點,大概在淩晨的樣子,寶子們可以周四早上醒了再看。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