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崇嘉九年。
向女醫要嫁給小馮翊王的消息不脛而走, 以前找她診治過的貴婦們三三兩兩登門,都來向她道賀。
南弦雖然不耐煩應付這些人情往來,但還是得打起精神來接待。人家極力讚美這門婚事, 她就得客氣地致謝, 人來了一撥接一撥, 她謝了又謝,連站在對麵廊廡上的允慈都為她累得慌,對橘井道:“你看阿姐,以前最不喜歡應酬, 這回要嫁人了, 隻能硬著頭皮和人打交道。”
橘井說那有什麽, “又不是日日都這樣。城裏的達官貴人們, 最喜歡捧高踩低,見咱們大娘子要做王妃了,哪個不想巴結。”
允慈翹起了嘴, “我還記得好些人看診的時候隨口承諾,說要給阿姐說合親事, 就圖阿姐好生給她們醫治,過後哪個兌現了?如今又厚著臉皮來道賀, 這些貴婦們,人前是人臉,人後是鬼臉, 真不害臊。”
所以就得高嫁,也算打了那些人的臉。兩個人在廊下遠遠看著,正兀自嘀咕的時候, 前院的婆子過來回話:“二娘子, 中牧監家的老夫人與夫人登門, 說有要緊事,要見大娘子。”
允慈沒當一回事,“瞧見那些人沒有,她們不也個個都有要緊事嗎,無非是道賀,帶進來就是了。”
婆子卻說不是,壓聲道:“說要單獨麵見大娘子,有關大娘子的身世。”
允慈吃了一驚,她隻知道阿姐是爺娘收養的,但關於阿姐的身世,卻從來沒有聽阿翁說起過。
“快,把人帶到偏廳去,讓她們稍等。”允慈交代過後,讓橘井先去支應,自己匆匆跑進診室,好不容易讓開了那些閑話家常的貴婦,才與阿姐咬上耳朵。
南弦也很意外,詫異地望著允慈。允慈點了點頭,“阿姐可要見見?”
見當然是要見的,南弦也曾好奇自己的身世,雖然沒有特意打探過,但總是心裏的一個結,要是能解開,那就沒什麽遺憾了。但這裏的貴婦們實在不好打發,又蹉跎了好半日才抽出空來。一得閑,她就疾步趕往偏廳,遠遠見兩個婦人偏身坐著,不時朝外張望,發現她來,都站起身迎到門前。
她們打量南弦,南弦也打量她們,自己暫且沒看出端倪來,她們卻頻頻點頭,自言自語著:“像……真像……”
既然像,或者真有幾分把握。南弦進門見了禮,那位年長的老夫人先抹起眼淚來,拉著她的手道:“孩子,我們找了你許多年,今日總算找到了。你對我們想必沒有印象了,但我們對你,卻覺得萬萬分麵善。”
但這種認親的事,也不是隨意就能定奪的。南弦攙她坐下,和聲道:“不知二位怎麽稱呼?”
那稍稍年輕一些的婦人道:“我們姓賀,家主官任中牧監,原本今日他也要來的,不想被瑣事絆住了,隻好差我們先來拜會小娘子。”頓了頓問,“小娘子是哪一年生人,還記得嗎?”
南弦道:“崇嘉九年。”
她剛說完,賀夫人便與老夫人歡喜異常,連連點頭說對,“正是崇嘉九年。那時朝中動**,先吳王自盡不多久,別業中的幕僚四散,我們家主就是當初幕僚中的一員。”
這樣的前情,似乎能對應上,南弦的心被高高吊起,仿佛距離自己的身世隻有一步之遙了。
賀夫人調理很清晰,緩聲道:“那年的慘況,真是讓人不敢細想,朝中四處追查舊黨,我與家主東躲西藏,在青州躲避官府搜查。那時我懷有身孕,想躲也不容易,隻好去投奔了一家族親,借著他們的屋子暫且安家,每逢盤查人戶就戰戰兢兢,唯恐被人緝拿。後來朝廷剿滅餘黨的政令撤銷了,我們一家在青州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不想睦宗暮年又卷土重來,那次的盤查比以往都要嚴苛。我們沒有辦法,大雪天裏帶著你逃離,打算乘船南下。當時北地有流民南遷,渡口擠得滿滿當當,我一手挽著包袱,一手牽著你,一不留神被卷進人潮裏,眨眼就把你弄丟了……”
回憶起往事來,滿眼都是淚,賀夫人低頭拭淚,平了平心緒又道:“可惜人太多,實在難以找見,我們在那裏盤桓了十來日,沒有你的一點消息,又不能聲張,到最後不得已,隻能放棄。”
南弦原先還有些懷疑,但聽她說起大雪天,忽地就喚醒了她的記憶。幼時的很多人和事,她都不記得了,唯獨記得大雪天,滿世界的白,以至於長大後每每遇上下雪,就感慨良多。
心裏焦急,她追問:“夫人的孩子丟失時幾歲?”
賀夫人道:“剛過完四歲生辰。”
四歲是沒錯,但生辰在雪天,時間好像有些對不上了。
她心下彷徨,賀夫人卻還在兀自傾訴,“其後的十年,我們也曾找過你,但可惜,一點音訊都沒有。肅宗繼位後,給先吳王封賞了爵位,當年的幕僚也既往不咎了。你阿翁在太仆寺謀了個差事,慢慢做到從六品,日子雖安逸了,但我心裏一日都沒放下你。前幾日聽說你是向家養女,年歲又相當,我們便多番打聽,想來見你一麵。起先我們也不敢確定,唯恐胡亂認親,讓人笑話。但見了你,你的容貌與你阿翁很像,我心裏認定了,你必是我走失的女兒無疑。”
來龍去脈著實有理有據,如果有可能,南弦當然也盼著能找到自己的至親。可是某些細節上有出入,她猶豫了下又問賀夫人:“令嬡身上可有什麽胎記,能夠證明身份?”
賀夫人說有,“她的左臂有兩顆痣,我記得清清楚楚。”
南弦聞言,卷起了左臂的衣袖,卻是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賀夫人愣住了,怔愣過後又哭出聲,形容很是淒慘。南弦勉力安慰了兩句,婆媳兩個方戀戀不舍地走了。
允慈歎了口氣,“白高興一場,聽她們說得頭頭是道,我以為阿姐這回能找見親生父母了。”
南弦撫撫額道:“我也糊塗了,阿翁既然知道我是哪月哪日出生的,必定和我的親生父母相識,哪裏用得著翻看什麽胎記。”
但賀家的境遇,也許還原了幾分當年的真相吧。先吳王獲罪,別業的幕僚兵荒馬亂,或者自己真是其中一家的女兒,家中馮難,父母也不在了。否則明知道她的下落,十六年不曾來找她,除非是不想認回她了。
允慈倒還不死心,想了想道:“說不定幾位阿叔知道內情,隻可惜我們和他們斷絕了來往,否則真可以去問問他們。”
南弦搖頭,“阿翁由來和他們不和睦,家裏的事,哪會同他們細說。”
如今阿翁和阿娘都不在了,臨終也沒有留下關於她身世的隻言片語,既然如此,就不要執著追尋了。眼下要操心的是自己的婚事,雖然宮中有人來承辦,但自己的箱籠陪嫁,還得自己準備。
蘇合和橘井替她收拾,邊往箱奩裏放東西,邊登記造冊。好在宮中的賞賜頗豐,加上王府送來的聘禮,可以湊出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
允慈看著這些東西,還是有些遲疑,“王府的禮單來了,咱們照原樣再帶過去,會不會惹人笑話?”
南弦對這個不太上心,“反正沒有外人知道,多與少,誰會笑話?”
那倒是,王府中沒有長輩,過去就是自己做主,這點上來說,比尋常女郎出閣強得多。
允慈思緒飄忽,有點愣神,南弦察覺了,放下手裏的禮單問:“怎麽了?你在想什麽?”
允慈這才“哦”了聲,低頭支吾道:“阿姐,我覺得上陽阿兄的母親,好像不怎麽喜歡我。”
收拾東西的眾人都抬眼望向她,蘇合道:“我們大娘子要當王妃了,卿家主母不知道嗎?換做一般人家巴結還來不及,他家倒挑眼?”
允慈說不是,“上回我去找上陽阿兄,那時候阿姐還沒與小馮翊王定親呢。反正他母親看上去冷淡得很,想來就是不喜歡我們向家的女兒吧。”
果真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輔國將軍找阿翁給上陽看診,表現得十分親厚,上陽還在向宅住了一陣子。本以為兩家有些交情,可惜人家並不這麽認為。卿家是達官顯貴,向家隻是平常醫官,門不當戶不對,人家不中意也在情理之中。
“那上陽怎麽說?”南弦問,“他同家裏提起過你們的事嗎?”
允慈愈發扭捏了,“我們之間的窗戶紙才捅了一個小口子,還沒深談過。但他母親的態度我是知道了,這件事成不了。”
成不了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很為自己悲哀,小小年紀受夠了情傷,可以算得上見多識廣了吧?
南弦心疼阿妹,忖了忖道:“找個機會,與上陽說開了吧,家裏答不答應,還得由他與父母商量。”
這裏正說著,前院的仆婦進來回話,說查下巷公子來了。
南弦忙吩咐把人請進前麵廳房,自己趕過去相見,進門見識諳低著頭站在那裏,不知在思忖些什麽。聽見腳步聲方轉過身來,如常浮起一個淺淡的笑,問她一切準備得怎麽樣了。
南弦說:“差不多了,到了那日宮中會派人來主持。”
識諳點了點頭,從袖袋裏掏出一疊銀票遞了過來,“這是給你準備的奩財,你收下吧。”
南弦沒有接,“我受阿翁阿娘養育,欠著向家好大的恩情,如今要出閣了,怎麽還能收這錢呢。阿兄日後要娶親,允慈也要出閣,花銷必定不小。阿兄還是收回去吧,我這裏已經籌備妥當了,阿兄的好意,我就謝過了。”
可識諳還是把銀票塞進了她手裏,“你在阿翁和阿娘眼裏,就如親生的一樣,既然要出閣,就該為你準備妝奩。這錢是阿娘早就備下的,原本是……”他欲言又止,到底沒有說下去,轉而又道,“我與允慈成婚的費用,阿娘也替我們預備了,你不必擔心。”
南弦見他這樣說,知道他是不會改變心意的了,隻得暫且收下,等以後他們婚嫁時,自己再想辦法填進去。
識諳沉默著,現在連多看她一眼,好像都不能夠了。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無從說起,最後隻餘一聲歎息,定了定心神道:“若有什麽要幫忙的,你隻管告訴我。”
南弦道好,“到了正日,不知阿兄可會出席?”
說實話,這個要求強人所難,原本他們的婚事已經在籌備了,建康城中許多人都知道。豈料命運弄人,新郎官換了人做,昏禮當日還要他參加,難免讓他下不來台。
然而出乎預料,他說:“我來。你是我阿妹,阿妹出閣,做兄長的自然要來相送。”
也算給她一個圓滿吧,父母都不在了,要是連兄長也不出席,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愈發讓人覺得她娘家沒人了。
南弦心下感激,抿唇笑了笑,隻那一笑,又勾起他新的惆悵,再留下去也是徒增傷悲,便草草告辭,出門去了。
誰知剛從台階上下來,迎麵遇見了神域,兩下裏對望,眉眼間自有一番淩厲的交鋒。
識諳對他還是有怨恨,自己的那點小手段,根本不是這種政客的對手,上次的較量不曾傷及他皮毛,自己雖然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現在他是政壇情場兩得意,想必又要在他麵前耀武揚威了,他也做好了準備,接受勝利者的挖苦,卻不想他朝他拱手長揖了下去,情真意切道:“請阿兄原諒我的自私。向副使與阿兄對我的恩情,我一直記在心上,從來不敢忘記。日後阿兄若有差遣,我一定赴湯蹈火,報答阿兄。”
又是他的場麵話,識諳知道。但事已至此,還能怎麽樣呢,就算他與你針鋒相對,南弦不還是要嫁給他嗎。
勸慰自己退一步,識諳也緩緩拱起了手,“望大王今後善待舍妹,莫要讓她受委屈。家中父母雖然不在了,但我這個做阿兄的還在,隻要她願意,隨時能回查下巷。”
這也算是種震懾,神域嗬腰應了聲是,“不會有這一日的,請阿兄放心。”
是嗎?但願吧!自己著實也沒有什麽話再與他說了,隨意一頷首,便錯身走開了。
神域看著他走遠,方收回視線,快步進了後院。剛上回廊,就看見南弦正在滿地的箱籠間打轉,她一向是高潔不問世事的模樣,如今也為大婚瑣事忙碌了,他看著看著,看出了滿眼笑意。
見她不經意一回首,發現了他,那微訝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靦腆與欣喜,是迎接心上人的樣子。
他快步走過去,跟著她在箱籠間轉圈,聽她娓娓告訴他:“這一箱是緞子、這一箱是文房、這一箱是首飾……”
他點頭不迭,“已經十分體麵了。不過你不必自己操持,我自會派人過來張羅的。”
南弦笑了笑,“自己的東西,自己收拾了才放心。”
他們喁喁低語,堂上的人見狀都退了出去,容他們說私房話。
南弦引他到後廊上納涼飲茶,提起執壺,被他接了過去,邊替她斟茶邊道:“我先前在門上,遇見阿兄了。”
南弦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他給我送妝奩來,沒說兩句話就走了。”
他回身坐下,轉頭望向庭院中的夏景,樹影婆娑,光影往來,心也在這滿院靜謐中沉澱下來,“平心而論,我確實對不起他,不是為了與他爭搶你,是為那次把他遣往川蜀,讓他平白受了那麽多苦。後來他反擊,也是情有可原,隻可惜那個醫學因此丟了性命,還有你,連著五日的湯藥喝虧了身體……一切都是我的罪過,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總算他知道悔過,不至於官場上浸**太久麻木不仁。自己的身體可以慢慢調理回來,但一條人命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南弦問:“那位醫學家裏,真的沒人了嗎?”
神域說是啊,“他是別業幕僚的後人,崇嘉九年睦宗下令追緝,很多人東躲西藏,他父母就是那時候死於禁軍刀下的。後來我養父找到他,暗中資助他,他一直跟著譙郡的醫官學醫,一步步進入太醫局。他本可以隱姓埋名安穩過日子的,卻還是因我喪命,那些別業的老人,我們父子欠了他們好多,至死都還不清了。”
南弦聽了唏噓不已,自己不曾經曆那時候的腥風血雨,如今聽來也覺波瀾壯闊,十分敬佩那些幕僚的雲天高誼。
“想必他心裏也有恨。”南弦回憶起自己僅有的一次,與那醫學對望,雖然隻是一瞬,但也看得見他眼裏堅毅的光,“父母都是因朝廷追殺而死,或者沒有你,他也會向陛下索命。隻是他最後為保全你自盡了,咱們到底還是虧欠了他。可惜他沒有家小,否則還能替他看顧,盡一盡我們的心意。”
話說到這裏,忽然想起那對認親的婆媳來,忙把經過告訴了神域,末了悵惘道:“我原本沒想尋找親生父母,今日舊事重提,我倒有些好奇了。要是能對上,那該多好,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
神域聽罷卻蹙眉,“我這兩年一直在查訪以前別業的幕僚,根本沒有姓賀的。什麽中牧監,不過聽說你是向家收養的,想借此攀附罷了。”
南弦很失望,“連經曆都是假的嗎?我聽她們說得有鼻子有眼,險些相信了。”
神域打量她的神色,體恤道:“你若是想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我著人幫著打聽,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她眼中光華微閃,但很快又寂滅了,垂首道:“我一直在這裏,他們若是想認我,早就尋來了,至今沒有出現,想是不能相認吧。”
他也暗歎,“早年間發生那麽多事,多少人為此顛沛流離。向副使與我兩位阿翁有深交,那麽收養你,必定也是有緣故的。咱們就順著這條線尋找,萬一有消息,那也是意外之喜。”
南弦點了點頭,半晌沒有再說話。
賀家婆媳走後,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神域見她心事重重,便靦著臉去逗她,“你說若是能找到嶽父嶽母,他們知道你覓見我這樣一位英姿颯爽的郎子,可會為你高興?”
南弦失笑,作勢想了想,“高不高興不知道,大約會勸我小心提防你。”
他說:“為什麽?”
“好看的郎子我喜歡,別人也喜歡。”
關於他的事跡,她以前聽過不少,掰著手指頭道:“燕娘子不算,你還與溫相做媒的女郎相過親。早前有個著作郎,你好好的,拿洛神圖登門幹什麽?引得人家以為你要娶他女兒,把說定的婚事都推了,都是你惹的禍。”
他怔忡了片刻才想起來,“我那時確實隻想請他辨別古畫的真偽,根本沒有別的意思,就算我急於在京中找靠山,也不會去找一個著作郎。”說著湊過來一些,赧然道,“至於溫相做媒,那時候你不理我,我有些自暴自棄了,隨意與人相個親,是為了讓你知道,好氣氣你。”
他的臉就杵在她眼前,惹得南弦惱火,抬手揪住了他的鼻子,“我不同你說以前了,就說以後。”
女郎不講理起來,是真沒辦法,提以前的不也是她嗎。不過向來四平八穩的女醫,如今也懂得耍脾氣了,這才是落入凡間,真正有了煙火氣。
他心裏高興,雖然試圖拯救鼻子失敗了,卻也甘之如飴,連聲說好,“都怪我,做了那麽多惹人非議的事,哪裏有臉在你麵前吹噓。”
南弦這才鬆了手,見那高挺的鼻子紅紅的,很有些滑稽。後悔自己下手不知輕重之餘,也忍不住笑起來。
她一笑,他就生湊過來,輕聲抱怨:“你揪疼我了。”
南弦向後讓了讓,其實除卻上次端午那回,兩個人鮮少有靠得那麽近的機會。神域對她一向是止乎禮的,就算先前因識諳的事糾纏不清,他也隻敢強行把她禁錮在懷裏,沒有動過其他心思。
如今兩雙眼睛定定對望著,相距不過兩寸而已。南弦心裏緊張,耳廓也紅起來,嘴裏嘟囔著:“揪都揪了,你要是不喜歡,那就揪……”
“回去”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看準時機吻上來,不是親親地觸碰,是魂魄與魂魄的碰撞。心猿意馬間還要抽出空來蠱惑她:“阿姐,你晚間寂寞嗎?想不想找個人說話?我正好有空,今晚可以留下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