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肯定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從教學樓裏出來,方知知一臉的憂思難耐,時不時回頭看看唐斯彧,她和林鯨下樓沒一會兒,唐斯彧就跟賀溪也走下來,眼神一直在林鯨身上。

不過唐斯彧一句話未說,臉上也一點表情都沒有,出了教學樓就和賀溪拐個彎,往教學樓後麵的操場走去體育館。

等兩人走遠了,方知知扯扯林鯨的衣袖,皺巴著一張臉悄聲詢問道:“林鯨,你和斯彧哥還沒和好嗎?感覺你最近不是很想理睬斯彧哥。”

林鯨神情一貫如常的冷淡,理智地把她和唐斯彧之間的關係解釋清楚,“沒有和不和好這回事,我忙著準備期末考試,他成天閑著,難免會產生矛盾。”

要不是她心理素質過硬,那種喜怒無常的大少爺誰想搭理啊,早跑得遠遠的了。

方知知看眼四周,沒人,就湊到林鯨耳邊小聲嘀咕道:“斯彧哥從小到大沒人能管得住,性格就......有點散,有時候我跟賀溪都不太敢和他開玩笑,你是沒看見,他發起火來太可怕了。”

瞧,身邊人都這麽評價他。

林鯨點頭表示非常讚同。

方知知又說:“不過斯彧哥很多時候挺有情有義的,會為朋友著想,也會為朋友兩肋插刀,我聽賀溪說他以前有個朋友叫蔣絮,從幼兒園開始,兩人一直在同一個班級裏,處得挺好的,有一天晚上蔣絮回家路上遇到壞人,是斯彧哥出現及時解救了她,那個壞人差點因為流血過多而死,斯彧哥因此還被警察局傳喚了好幾次。”

林鯨不覺得詫異,也對這個蔣絮沒有過多小仙女也很好奇心,隻當成唐斯彧一段平平常常的經曆來聽。

畢竟她聽過更可怕的事,還是唐斯彧這個當事人自己說的。

“你不覺得這種情況更讓人害怕嗎?”方知知說著說著莫名激動起來,下意識就挽住林鯨的胳膊,“如果換成現在的斯彧哥,肯定會把那個人當場廢掉,幸好那時候斯彧哥還小,做事沒那麽狠,所以我才會覺得斯彧哥人挺好的。”

見林鯨沒半點反應,方知知著急起來,扯著她的胳膊肘又加了句:“林鯨,那蔣絮和你一樣也是女孩子,也在襄遙啊,肯定還跟斯彧哥有聯係!”

林鯨略微皺起眉頭,淡定地發出一張好人卡,“嗯,唐斯彧確實是個好人。”

方知知:“......”

*

“好人”唐斯彧在體育館待到天黑,球打了好幾場,手機亮了無數次,就是沒有一條關於那頭蠢鯨的。

下了場,唐斯彧把籃球丟給眼鏡男,接過眼鏡男笑嗬嗬遞來的純淨水,灌了兩口就坐下翻手機微信,點開林鯨的對話框,一直盯著備注看。

寬敞到還能當足球場踢的館內,來打球的學生挺多,幾乎每個籃板都被用了,場上最顯眼的尤屬賀溪,用各種花裏胡哨的動作投籃,上躥下跳的玩得大汗淋漓。

賀溪以為唐斯彧隻是中場休息一陣,不想過了半小時,唐斯彧仍然目不轉睛地在看手機,那眼神快把手機戳穿了要。

從進體育館開始,賀溪就發現唐斯彧挺不對勁的,平常隨手就能投個三分,今天奇了怪,三步上籃都能把球投偏,跑幾步眼神就飄向場外的塑料椅上。

分析了大半天,賀溪才發現自己腦筋直,什麽也沒分析出來。

賀溪拍著球走到場線外,“斯彧上場啊,好久沒打得這麽痛快了,大家都等著你呢。”

周圍交叉著打球與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響,熱鬧得不行。

唐斯彧卻沒感覺,擰著眉心抬起頭,神情頓了會兒,問賀溪道:“我平常對她不好嗎?”

“誰?”賀溪一頭霧水,撓撓頭半天才反應過來,“你說女明星啊,客觀來講不太好。”

“哪裏不好了?”唐斯彧一下一下點著腳尖,有些不樂意聽。

賀溪粗腦筋,沒看出來唐斯彧藏在神情裏的情緒,他抱住球,就近在唐斯彧身邊坐下來娓娓道來:“雖然我不怎麽看得上那女明星,但實話實說啊斯彧,這段時間你對她真不咋地,補個課對人家冷嘲熱諷的,還動手,人家女明星說到底也是個女孩子,需要小心照顧保護的,哪經得住你這樣折磨,你也別怪她喜歡跟你嗆架,都是你給逼出來的,我坐你們前頭都有點聽不下去。”

唐斯彧麵無表情,“你意思是說我過分了?”

賀溪瞥一眼他停留在林鯨對話框的手機頁麵,重重地點頭道:“這次真有點過了,不然人家能拒絕你的約會邀請,到現在一個字都不給你發。”

出生於背景優渥的家庭,從哇哇落地開始,除了殘缺的親情,其他東西唐斯彧未曾缺過,盡管他跟唐臨有多不和,在外人眼中,他依然是唐家的大少爺,先天擁有眾星拱月的權力,理所應當得被小心捧在手心裏供奉著,所有人忌憚他身後的背景,所有人都害怕惹到他,對他退避三舍。

畢竟跟親生父親真刀真槍幹進警察局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在書香門第的大家裏,他是第一人。

他身上那些強烈的壓迫感,喜歡掌控別人,以全方位壓製對方為樂趣,性情陰晴不定,冷漠,薄涼,狠戾等等這些特質,也都是拜這種生長環境所賜,因為對世界和人性的認知往往會受到最親近的人的影響,他永遠忘不了唐臨帶女人回家許清蘅絕望的神情,忘不了許清蘅被打時咬著牙絕不哭出聲,忘不了許清蘅渾身是血死在他麵前的場景。

他憎恨了唐臨十多年,為了抱複唐臨,也隨心所欲肆意妄為了這麽多年,所以在對待林鯨這方麵,他無意識中就會表現出這些負麵的東西,而且會覺得自己沒錯,甚至是正常的。

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正視起自己的性格來。

“換我我也受不了,你這種喜怒無常的性格能逼死個人,女明星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誰會喜歡每天被打被罵,除非她是受虐狂,”賀溪見唐斯彧沉默著沒說話,便接著又道,“不過女孩子嘛,好好哄一下,開心了高興了也就搭理你了。”

唐斯彧摁熄手機屏幕,左邊斷眉要挑不挑地動了一下,詢問道:“怎麽哄?”

“包包鮮花口紅小裙子高跟鞋,女生見了直接走不動路,”賀溪掰著手指頭說,鼓勵地拍拍唐斯彧的肩膀,“知知經常發脾氣不理我的時候,我就給她買這些東西再賣賣慘,綠茶語錄你有聽過的吧,她們女生天性具備母愛元素,特別容易對弱勢群體產生憐憫,隻要你又慘又乖又綠茶,信我斯彧,效果絕對牛逼,哄女孩子我太有經驗了。”

唐斯彧若有所思,拿起身邊的外套,站起來要走。

“去哪兒呀,不打了嗎?”賀溪也跟著起身。

“買花。”唐斯彧頭也不回地說。

不喜歡無人機,花總該能入她眼了吧。

*

林鯨去醫院找林潭的時候,唐清躍也在,剛從一位老友那裏過來的,聽說林潭在醫院,馬不停蹄要跑來瞧瞧是什麽情況。

在醫生那兒得知林潭的病情後,唐清躍認為林潭很不講義氣,手傷複發這麽嚴重的事居然沒告訴他,而林潭覺得沒必要,做個理療就能解決的問題用不著大肆宣揚,於是兩位老人家擱理療室裏當著醫生護士的麵兒,說話夾槍帶棒的,旁邊沒人敢勸一聲。

一個是襄遙市非遺協會會長,一個是前襄遙市市長,誰敢多嘴啊。

一直到林鯨出現,兩位老人不想在孫女麵前丟了長輩形象,這才意猶未盡地閉嘴,醫生護士們皆都鬆了一口氣。

等療程結束,唐清躍嘴饞做東,帶林潭和林鯨去襄遙市最出名的一家火鍋店涮羊肉,晚些時候回到古城,林鯨本想回家的,但林潭忽然想去茶樓聽戲曲兒。

這兩位加起來一百多歲的老人今天莫名不和,一點小事都能互相看不順眼,為避免兩位老人家又不顧場合地鬥嘴,林鯨隻好陪同,跟著去茶樓。

因此一個晚上的大半時間裏,林鯨都待在茶樓裏,唐斯彧打電話說要過來的時候,她正監督著麵前的兩位老人不許再因為戲曲內容爭論不休,免得又引來周圍客人看笑話的目光。

老人家鬧起脾氣來,跟小孩子差不多的幼稚。

林鯨還以為唐斯彧是來接替她的,這樣她就能先回家把今天老師布置的卷子做一做,可是唐斯彧並沒要管閑事的意思,隻叫她先出去一趟。

林鯨不太願意,便坐著沒動。

終究是來哄人的,唐斯彧出乎意料地沒當場發脾氣,反倒耐著性子踢踢林鯨的椅腿好聲好氣地哄:“沒別的意思,跟我去散散步,有東西要給你。”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會這麽好心?

林鯨根本不相信唐斯彧會無緣無故突然示好,也懶得去多加猜測。

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算得非常明白,不存在誰欠著誰,她喝醉酒那次幹了什麽事,她不知道,以為唐斯彧回來應該會提,但唐斯彧隻字未言當沒發生過,她不可能冒著丟臉的風險主動去問,便就當這事兒過去了。

還有無人機事件,唐斯彧也解釋清楚了不是她誤會的那樣,她更不能也不會去過多胡思亂想,包括後來的補課輔導她學習,一是想讓自己和唐斯彧之間簡單化,也已經盡量避免跟唐斯彧產生矛盾,能順著就順著,二是她發現了一件事情,打算趁此機會從唐斯彧嘴裏撬出來。

可唐斯彧不給機會,她就也憋著。

未知之下的恐懼比迎麵而來的危險更加令人害怕。

長時間心思各異地相處,他們之間遲早又會鬧騰一番的,就像那顆隱藏在她心底的“炸、彈”一模一樣。

唐斯彧說得對,她心裏不幹淨。

不幹淨的心對什麽都異常敏感,忐忑,甚至自我否定。

她一直陷在過去出不來,也走不出來。

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會因為唐斯彧無意中的靠近反應那麽大,久而久之,便就不願意往前挪一挪了。

她知道唐斯彧是為了何事而來,但今天沒心思跟唐斯彧鬧。

林鯨堅持搖頭,不知怎地今天情緒莫名不太對勁,感覺胸口悶悶的,沒什麽興致,“你找賀溪去散吧,我今天想歇歇。”

唐斯彧突然扭頭,委屈巴巴地跟林潭和唐清躍告狀:“二位爺爺你們看她的態度,我費心費力給她輔導功課,現在連陪我散會兒步都不願意,唉......肯定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才讓小鯨這麽不喜歡的。”

林鯨:“?”

人設好像不對。

唐斯彧什麽時候會委屈上了?

瞧著一坐一站的兩人,林潭和唐清躍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和平起來,互相眼神交流一番,唐清躍本來就喜歡看倆孩子相親相愛的處朋友,就先說:“跟小彧去玩玩吧丫頭,你在這裏陪著我們兩個也無聊,年輕人本就不愛聽台上這玩意兒,可不能讓我的孫女憋壞了。”

林潭打量著可憐的唐斯彧小半天,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就麵容和煦地衝林鯨笑了笑,道:“去吧,阿公保證會和你唐爺爺和睦相處的,放心,我倆這麽大年紀了不可能會打起來,而且小彧在學習上幫了你那麽多,該回報一下的,別讓人覺得我們林家沒教好外孫女。”

“快點兒,小鯨鯨。”唐斯彧眨眨眼。

林鯨:“......”

想打人。

明明拽得無法無天,偏偏裝成一隻乖巧聽話的小奶狗。

太沒道理了。

唐斯彧來之前特意把劉海梳下來,他彎下腰湊到林鯨耳邊,語氣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味,手抄在褲兜裏摸了摸道:“到底走不走?還是你要我跪下來求......”

婚。

最後一個字唐斯彧沒說出來,故意挑眉衝她做口型,言行舉止中充滿了威脅意味。

唐斯彧你大爺的不帶這樣玩的啊。

茶樓裏大部分可都是古城裏的人,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唐斯彧要敢這樣幹,以後她在古城可就待不下去了!

林鯨心頭驀地一慌,連忙製止住唐斯彧要掏出來的手,“我跟你走!”

然後迅速拉著唐斯彧往茶樓外去。

茶桌旁,林潭露出懷疑的神色,眉頭緩緩皺起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總感覺有點什麽,他問在一邊悠閑端起茶杯的唐清躍,“老唐,這倆孩子好像不太對勁啊,補課的時候,你在家有沒有發現點什麽異常情況。”

“沒有沒有,你放心,倆孩子處挺好了,”唐清躍舒服地靠向椅背,“隨他們去吧,兩個因為大人的問題而從小親情缺陷的孩子能相互作伴,我倆大半個身子已經埋進黃土裏的老人家,這輩子也了無牽掛了。”

林潭噓一聲,笑道:“生死看得這麽開,也不知道住院那次是誰說的死也要爬出去把臭小子狠狠抽一頓。”

唐清躍爽朗地笑了:“能別記那麽清楚嗎?”

裏邊是年過了大半旬相談歡愉的兩位老人,外頭是在進進出出的人群中,因步調一致而尤其般配的狼性少年和他的少女。

燈火通明,光線隨風搖搖曳曳,台上花旦纖細婉轉的歌聲清晰回**在耳際,茶樓裏外的畫麵在此刻變得溫暖美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