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上的月亮最後不還得掉……

越往裏走,越能感受到老城區的熱鬧和嘈雜,巷口岔道彎彎繞繞,像蜘蛛網一樣盤踞在這片老舊樓房之間,不是當地人或者常年待在這裏的,基本會迷路。

林鯨不知道唐斯彧是前者還是後者,反正此時此刻,唐斯彧一點都不像個正常人,扛著她一路走進來,竟然還能跟路邊看熱鬧的老人家聊兩句。

仿佛她就像是他的戰利品,在這場追逐中他站在勝利的頂端,出於雄性天生的征服欲與勝負心,他要帶著她到處炫耀。

草原上稱霸的狼王便是如此,那他把她當成什麽呢,一隻瘦弱的小白兔?斷翅的飛鳥?還是被他踩在腳底下瀕死的俘虜?

雨越下越大了。

林鯨的頭發濕成一縷一縷的,身上衣服也全部濕透,更加像個女水鬼了,但她現在的心情比變成女水鬼還憤慨。

她才不是唐斯彧的戰利品,更不是什麽小白兔飛鳥俘虜,她是林鯨,她是那個從小就生活在聚光燈地下,受盡萬眾矚目的演員林鯨。

即使現在她從神壇上跌落下來,遭受著所有人的歧視和憤恨,她也從沒有低人一等落人一頭。

她遲早會殺回去的。

就算她甘願後半生在襄遙生活,林言錦都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那些人,更不會放過她。

“唐斯彧,我再重複一次,放我下來。”

良久的沉默,林鯨攥緊拳頭出聲。

唐斯彧步伐穩健而疾快,肩膀承受力也出奇地強,扛著林鯨走那麽遠,居然一口氣都不帶喘的,他語氣輕佻:“別急,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林鯨突然警惕起來,手掌撐著唐斯彧硬實的背部將上半身立起來一些,她撈開麵前濕漉漉的頭發,被眼前景象震驚到。

視線所及之處,周圍已沒多少店麵還開著,戶戶家門緊閉,隻有樓上傳來孩子的哭鬧聲,爭吵聲,甚至還能聽見打女人的聲音......

住宅樓與樓之間的距離很近,半空中拉滿了密密麻麻的電線,有的樓壁上貼著一道長長的裂紋,各種小廣告漫天飛舞,加上下雨,整棟老樓看上去又破又爛,假使這時候過來一陣狂風,肯定會被吹倒。

林鯨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她手指下意識收緊,拍了兩下唐斯彧的背,強壓住聲音裏的顫抖和緊張,她喊了聲唐斯彧:“我不去,你放我下來,我要回家。”

唐斯彧渾然不聽,“都帶進來了,去看看。”

聽見,林鯨瞬間敏感到了極點,這話在她聽來就是都帶進來了不做點什麽事情不就浪費了,越想心越慌,她捏著拳頭就往唐斯彧背上瞎捶了一通,嘴裏大聲嚷著:“放我下來你個混蛋王八蛋臭流氓!你再不放開我,我就把你殺了然後自殺!”

林鯨發了狠,在他後脖頸上用力咬了一口,浸出了血,皮都咬破了。

“操!”唐斯彧低罵一句,豪不溫柔地把她丟在地上,“你屬狗的吧,逮著人就咬。”

“那我怎麽不咬別人,偏偏就逮著你這個混蛋咬呢!”林鯨冷冷地瞪住他的眼睛,忍著屁股開花的疼,迅速爬起來往回跑。

她屬狗,他就是混蛋。

唐斯彧站在原地,抹了一把後脖頸,牙齒真硬,都咬出坑坑窪窪來了,他讓林鯨多跑幾步,然後輕而易舉就追上去,抓住林鯨的手腕又給拉回來,朝巷子前麵跑。

林鯨掙脫他,他就在後麵走兩步跑三步,把林鯨看得死死的,跑多遠都能給抓回來,林鯨索性放棄逃走,一會兒跑左邊一會兒朝右邊去,就吊著他玩,讓他抓狂。

下雨天巷子深處鮮有人跡,耳朵邊隻剩下漫天的雨聲和他們的一淺一重的腳步聲,細膩地交融著傳上天際。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裏,大顆大顆的雨點打在臉上,兩個人身上都在滴著水。

林鯨累得雙腿酸脹,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了,她想停下來緩緩,唐斯彧一把拽過她到麵前來,兩手架住她的咯吱窩給抱起來,身體轉半圈,再把她放下去。

林鯨突覺腳下一軟,整個人立馬矮了半截,白色的休閑鞋陷進泥濘裏,那些汙濁全部順著鞋口流進去,雪白的腳脖子沾滿了烏黑的泥巴。

這裏是一個還未建造完工就廢棄多年的爛尾人工湖,由於缺乏管理,沒人給湖放水換水,本來綠汪汪一片,如今湖水幹涸,什麽東西都爛在湖底的泥裏了,連著岸長滿了野草,豔陽天的時候這邊臭氣熏天,沒一個人願意路過。

“咚!”唐斯彧還自己配音。

“......唐斯彧!”林鯨捏緊拳頭,怒氣騰騰地盯著唐斯彧。

唐斯彧站在岸邊,兩手揣在濕漉漉的褲兜裏,硬朗的骨節被印得分明,他斜起嘴角得逞似的一笑,“天上的月亮最後不還得掉在本少爺眼前的泥坑裏。”

林鯨一動不動地問他:“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裏?”

唐斯彧點頭,“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麽好地方。”

你也知道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你還帶我來,帶來就算了,還把我扔裏邊!

壓抑了許久的滿腔怒火在這一刻噴湧而出,管他什麽從小的教養什麽臉麵,女明星也好傅家的大小姐也好,她都不想再忍了。

林鯨撲上去要打人,卻不想唐斯彧被她輕輕一推,拉著她就往後摔在了草地上,她堪堪懵住兩秒鍾,馬上料到唐斯彧在拿她當笑茬,她氣急了氣死了,管地上有沒有玻璃碴子,她跪著就對唐斯彧又捶又罵的。

“王八蛋!你有病,你肯定有病!我礙著你什麽事了,你要這樣對我,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有什麽資格管著我掌控我的全部!學校裏那麽多人,為什麽就一定要盯著我逼我啊你個神經病.......”

雨中,唐斯彧兩腿撐開大剌剌坐在地上,任林鯨打罵,在林鯨氣急敗壞要朝他臉上薅的時候,他便抓住林鯨的胳膊拉近,黑沉的雙眼將林鯨的狼狽模樣打量了個遍,而後緩緩吐出三個字:“偽,善,者。”

林鯨一愣。

“你心裏其實很想像現在對我這樣去對待別人吧,賀溪,趙歡,包括剛才的周琳,所有看不慣你的人,你都想一一將他們給你的全都奉還回去,”唐斯彧低沉的嗓音黏著雨聲一一道來,“但你卻在忍著,表麵看似冷如冰霜拒人千裏,實則從一開始就在忍,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如此克製原本的自己,可是我想看見的東西就一定要看見,親手撕掉你偽善的麵具,看著你肆無忌憚地發狂,這會讓本少爺覺得很爽。”

林鯨掙紮兩下,恨自己穿著裙子不能踹他:“你胡說,胡說!”

唐斯彧勾唇一笑,將林鯨的胳膊擰到身後去,又抵近幾分看著她的臉,目光諷刺:“嗬,胡說,要不要我拿塊鏡子,讓你好好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鬼樣子?”

林鯨咬著唇沒接話,就瞪他,使勁瞪,用盡所有不快的情緒在瞪,那雙不加妝感修飾也十分漂亮的眼睛像是會說話,幼稚地在反駁唐斯彧。

就不看,眼睛戳瞎掉都不看,你能拿我怎麽樣?

她以為這種沉默能讓自己占到上風,但她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從小她便是靠這張臉活躍在大眾視線裏的人,因為異域的絕美感受過無數喜愛與追捧,人們衷情於她近乎完美的五官,在一幀幀清晰的電影畫麵裏為她歡呼為她癡狂。

盡管是現如今,她被扔到了黑臭的泥潭裏,渾身沾滿汙漬,也依然跟天上明月那般皎潔,神聖。

對峙良久,唐斯彧甩開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瞥著她:“愛看不看,走了。”

這一次,她贏了。

不過這裏......可不是多待的好地方。

林鯨趕緊站起來,跟在他身後走上去。

*

出了老城區,林鯨還以為外邊能打到車,但雨下得實在有點久,她又濕噠噠的,有車來也不願意載她,更不用說還沒有車。

琢磨著該怎麽聯係林潭來接的時候,一輛紅色小轎帶著飛濺的雨水從遠處駛來,穩穩停在她麵前,唐斯彧拉開後座車門,摁住她後腦勺給塞進車裏,然後自己坐進來。

一股暖意撲麵而來,摻著濃濃的香奈兒蔚藍的氣味。

開車的男人頂著一頭酒紅寸,長相有種屬於成年人的狠勁,扭頭過來跟林鯨打招呼:“嗨,以前從沒見過你,我自我介紹一下,名字梁烈琛,是斯彧的好搭檔。”

說著,梁烈琛饒有意味地看唐斯彧一眼。

“隔壁鄰居,少亂看。”唐斯彧淡淡說了句,把上半身的衣服全脫了,給丟在林鯨因為冷而愈發雪白的大腿上,他從後座包頂的一隻黑袋裏抓出兩張毛巾,其中一張蓋在林鯨頭上。

林鯨:“......”

“對女孩子紳士點兒,斯彧,”梁烈琛笑了笑,身體往前探出來一些,他仔細掃了林鯨一眼,“特別是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她就是你們剛轉來的那個?”

毛巾沒完全擋住林鯨的臉,林鯨抬頭就看到梁烈琛脖子右邊的紋身,是從衣服領口裏爬出來的一個蛇頭,隱約能看得出紋身底下有一道約莫兩寸的傷疤。

唐斯彧平常就跟這種人在一起嗎?

正瞅著,頭頂被人大力地揉了下,毛巾完全將她遮了個徹底。

唐斯彧甩甩手,搓了兩下自己的頭發就把毛巾披在肩上,胳膊撐著膝蓋冷悠悠看向梁烈琛,“開你的車。”

梁烈琛一笑,瞧了眼林鯨就收回來,“去哪裏?”

唐斯彧想了下,說:“先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