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鄧哲自然沒瘋, 即便大晚上的許琳達又哭又嚎地折磨他，他也還好。
倒是陸讓塵，聽完他的話, 整整一晚沒睡。
隆冬深夜, 他全然不在意第二天要集訓的事，一個人在陽台抽煙。
發澀的奶白色煙霧隨著冷風飄散。
陸讓塵弓著身子，望著帝都茫茫夜景，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見祝雲雀那會兒。
對他來說，兩人的第一次見麵, 不是他找她幫忙那次。
也不是祝雲雀在課間操轉身看他被抓住的那次。
而是在65路公交站。
那會兒陸鼎忠的父母, 也就是真正意義上陸讓塵的爺爺奶奶，家就住在煙柳巷附近。
陸讓塵閑來無事過去住了幾天，有天家裏司機臨時被調派，他就去了一次公交站。
清早公交站人不少。
大多數都是神色麻木的打工人, 不然就是早起閑來無事的老人。
和他們比起來，穿著三中藍白校服的祝雲雀，就顯得尤為清新醒目。
那時候祝雲雀頭發不長, 紮著低低的馬尾，隻有一小點兒, 薄薄的齊劉垂著, 有兩縷搭在銀邊眼鏡上，看起來睡眼惺忪，卻又拿著根吃一半的油條強撐。
說不清是被她那根油條吸引。
還是被畫麵吸引。
陸讓塵撥弄手機的指尖頓住，忽然掀眸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五官精巧秀氣，側臉輪廓立體清麗, 皮膚是那種細膩透亮的白。
很書卷氣的長相。
安安靜靜的，有種同齡人身上少有的故事感。
直到視線落在她細弱的指尖上, 沾著油條外包裝上淺淺的油星。
陸讓塵看了兩秒，嘴角不經意一勾。
後來祝雲雀真就睡了過去。
陸讓塵秉承著來自校友的一點善心，在車到站的時候，叫了她一聲。
他沒想過，倆人還能見麵。
後來兩人在涼亭那邊交換微信，回去的時候，周闖還玩笑一嘴，說那女生不就是之前課間操偷看你的那個嗎，當時老師還拿話點她，兩班人都笑開了。
周闖連嘖兩聲，對陸讓塵勾肩搭背的，“我看她八成對你有意思。”
陸讓塵記得自己當時嗬笑了聲。
也談不上當不當真。
畢竟從小到大追他的人太多，他懶得費心揣摩別人對他的意思，他隻是覺得祝雲雀挺特別的。
她身上始終有股想讓人征服的勁兒。
讓人琢磨不透，總忍不住多注意兩眼。
隻是注意來注意去，就變了味道，陸讓塵也說不清那種感覺意味著什麽，就是覺得自己在她麵前總是很被動。
無論他怎麽試圖靠近。
祝雲雀隻留給他點到為止的距離。
更不會主動。
明明她看他時眼睛裏也有不一樣的神采。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就隻能這樣。
那種隱隱不快的滋味，從他回帝都陪護程家老太太開始，一直都沒停過。
就這麽在帝都呆了一個多月。
祝雲雀一條信息都沒給他發，就連群裏說話也不怎麽參與。
好像壓根就不在意他這人。
陸讓塵那會兒也挺倔的。
她不說話，他就不說，反正沒什麽緊要的。
而且她那邊兒有個風吹草動許琳達都能在遊戲裏當個話題跟他叭叭。
隻是不知道怎麽就提到了趙奇嘉。
陸讓塵對這男生的初印象就是個子挺高，籃球打得不錯，再往後，就成了祝雲雀的同桌。
聽許琳達說，他人挺好的。
很照顧祝雲雀。
祝雲雀跟他當同桌舒服多了。
大概就是從那開始，趙奇嘉這名徹底烙陸讓塵這兒，成了坎兒，過不去了。
陸讓塵覺得，祝雲雀應該會喜歡他。
可能這種喜歡並不會多濃烈，但最適合她。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陸讓塵看著祝雲雀那句冠冕堂皇的“平安順遂金榜題名”，嗤地一笑。
不釋然也得強迫自己釋然。
差不多就到這兒了。
那時的陸讓塵想，他跟祝雲雀，也就到這兒了。
卻又哪能想到，未來的某一天，喝醉的許琳達，會把祝雲雀最深的秘密抖落出來。
原來祝雲雀喜歡的是他。
隻喜歡他。
-
當晚一起吃飯的約定，讓祝雲雀從上午就開始隱隱緊促。
課聽得心不在焉，甚至偷偷拿出手機看一些美妝博主的妝教，但一想自己連個眼線都畫不好，就又默默關掉。
中午回到宿舍，也不經意間對著櫃子研究。
但看來看去，發現她衣服來來回回也就是那種風格。
不出錯，不驚豔，也不難看。
文文靜靜，有點兒書卷氣，一看就是乖巧小姑娘。
祝雲雀自己看著都乏味，但又沒能力改變。
到後來幹脆不打算換了，下午還是穿著那條白裙子去上課。
期間也不是沒想過，把這事兒告訴許琳達，但看了眼兩地的時差，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讓自己多想。
萬一又是一個碰巧和錯覺……許琳達不尷尬她都尷尬。
思來想去，祝雲雀隻能一個人消化。
等上到最後一節課。
她猶豫要不要提前告訴陸讓塵一聲時，陸讓塵先給她發來信息。
陸讓塵：【我回學校了】
陸讓塵：【在幾教？】
祝雲雀捏著筆的指尖微微收緊，忽然有種時光回溯的恍然感。
在書上記下幾個重點，她回：【文學院北邊的思學樓】
陸讓塵：【嗯】
陸讓塵：【不用急，我有地方待】
“……”
祝雲雀被他的耐心弄得不知該說什麽。
轉頭忍不住朝教室窗外看。
發現思學樓斜對麵有個小籃球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到那裏去。
就這麽神情不屬地上完最後一節課。
鈴聲一打響，祝雲雀就收拾東西準備走，韓笑叫她一起去食堂吃飯，她直接拒絕了。
韓笑曖昧地笑，“呦嗬，這是準備約會去唄。”
梁甜一聽眨巴著大眼睛，“是和今天那位帥哥嗎？？”
李月清正補著氣墊，聽到這話朝她好奇地看。
祝雲雀搖頭。
把包斜跨在身上，她抱起書本道，“不是約會。”
匆匆下了樓，剛走緩台，就看到陸讓塵等在大廳裏。
麵前的白桌上擺著兩杯咖啡。
人還是那副慵懶閑散的模樣，坐在其中之一的空位置上，敞著長腿，手肘搭在扶手上，盯著前方不遠處播放學院宣傳片的led屏幕看。
裝束也換了一套。
明明上午是簡單的黑T牛仔褲，到了這會兒又變成很有設計風格的拚接款襯衫，發型似乎也打理過。
精致又俊朗的那股勁兒，惹得隔壁桌幾個外國女留學生一個勁兒地朝他看，嘴裏還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
……還真是到哪兒都能抓人眼球。
祝雲雀微微屏息，腳步刻意放慢了些，直到來到他麵前，才叫了他一聲。
陸讓塵聞言挑眉，徑直朝她看。
小姑娘穿著寬鬆的白色連衣裙，脖頸修長小腿纖細，長發柔柔披在肩頭，薄薄的劉海和以前樣式差不多，但看著又比以前靈動。
眼鏡也確實不再戴了。
陸讓塵記得程麗茹說過，馮豔萊在她高考後，帶她去做了視力矯正手術。
不知不覺想著，陸讓塵起身，用下巴朝桌上的咖啡指了指，“喝哪個，自己拿。”
祝雲雀低眸看了眼，選了一杯帶奶油的。
陸讓塵拿起另外一杯。
兩人默契地朝外麵走，他狀似不經地問，“喜歡喝甜的？”
祝雲雀說了句還行，又看他。
陸讓塵說，“看什麽。”
祝雲雀掌心有點潮，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這杯冰咖啡。
她抿唇輕輕道，“不太習慣你這樣。”
陸讓塵煞有介事地抬眉，“我怎樣。”
祝雲雀：“……”
祝雲雀低眸用吸管喝了口咖啡，再開口時，嗓音微沙，“你想先從哪裏逛。”
彼時兩人站在思學樓外。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很長。
她很有向導精神地用眼神在四周兜了一圈兒，“文學院我很熟，但對你沒什麽用，不過我可以帶你看看食堂超市體育館什麽的——”
話還沒說完。
就見陸讓塵不在意似的，懶懶垂著眼皮，拿走她抱在懷中那幾本厚厚的教科書。
懷中一空。
祝雲雀後麵想說的話全都忘了。
她愣愣看向陸讓塵。
陸讓塵衝她吊兒郎當地挑眉，“怎麽沒用。”
他垂眸定定看她，嗓音磁得像上好黑膠唱片播放出大提琴音，“你想讓我以後來找你把自己弄丟？”
“……”
祝雲雀花了好幾秒才捋清他話裏的邏輯。
恍然的同時臉也不知不覺紅了。
她把這歸功為夕陽太曬。
很快錯開他的目光，祝雲雀說，“我平時課很多，沒什麽時間閑逛。”
陸讓塵見招拆招地扯了下嘴角，“沒事啊，我有。”
他那調子不像在開玩笑。
偏又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的反應。
祝雲雀雙頰溫度越升越高，似有幾分認栽，“那就先從文學院這邊開始逛吧。”
早點逛完，早點結束。
說完她抬腳要走。
不想陸讓塵卻突然變卦，朝前懶懶闊了一步，直接擋在她麵前。
陸讓塵語調慢悠悠，像故意拖著什麽，“但是我餓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語氣聽起來隱約有種撒嬌的意味。
祝雲雀心尖不受控製地一顫。
看他的目光很無奈。
陸讓塵嘴角噙起明顯的壞勁兒，像早就把她心裏的盤算看得明明白白。
“這樣吧。”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我先帶你出去吃個晚飯。”
說話間，他微微俯身，距離很近地盯著祝雲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回來我們再慢慢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