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課鈴很快打響。
祝雲雀回來後, 在座位上緩了好幾秒,才平穩情緒。
可一睜眼一閉眼,腦中還是能響起陸讓塵的那句“那你對我還挺好”。
少年語氣吊兒郎當的, 有種說不清的縱容逗弄, 祝雲雀要很努力克製,才能不去深想。
所幸放學前最後一節是自習。
老師並不坐班,隻有班長會管一管紀律。
班上同學該吃零食的吃零食,該玩手機的玩手機,根本沒人注意到龐碩是在十幾分鍾後回的教室。
祝雲雀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家夥還是那副誰欠他錢的臭臉, 隻是這一次, 沒鬧出那麽大的動靜。
默默收回視線。
祝雲雀把精力放在當下的卷子上,腦速極快地做了幾道選擇題。
過了好一會兒。
龐碩終於繃不住,糟心道,“我說你至於把事情搞得這麽嚴重麽。”
時隔這麽多天,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話。
然而祝雲雀隻是指尖微頓了下,很快又恢複正常書寫速度。
她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龐碩這才看出來祝雲雀到底是個什麽性子。文靜, 不愛說話,好相處, 隻是她的保護色。
果斷決絕才是她的底色。
總而言之, 是個極其不好惹的人,比陸讓塵還讓人頭疼。
但後悔也沒用。
要想不被找家長,龐碩就隻能明天和她競賽。
思及此,男生一臉煩躁,卻又不得不拿出書本開始複習。
……
放學後, 龐碩要和祝雲雀單獨競賽的事不脛而走。
祝雲雀把她找鄭國雄的事告訴了許琳達。
許琳達詫異十足,“原來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啊, 我還以為你要找人揍他一頓呢。”
祝雲雀輕輕看她一眼,“我上哪兒找人揍他去,我又不是混混。”
“找你弟唄,你不是說他在他們職高打架很厲害麽。”
“葉添平時就夠讓人頭疼了,我怎麽可能讓他幫我出氣。”
許琳達恨鐵不成鋼,“那可以找讓哥啊,鄧哲那天還說呢,要是龐碩還欺負你,他們替你擺平。”
隻要一提到陸讓塵。
祝雲雀就像啞巴了一樣。
她搖頭,“不麻煩他。”
被人汙蔑考試作弊這種事,隻有用實力才能讓對方心服口服,這關乎她的驕傲。
就算是陸讓塵主動幫忙,她也會拒絕。
許琳達是不懂他們這群好學生的清高,隻是可惜她周末不能跟自己一塊兒去射箭館玩兒。
不過還好,陸讓塵也不去,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講,也不算太可惜。
聽說他不去,祝雲雀問,“他有什麽事嗎?”
“不知道,他的事連鄧哲都打聽不出來。”
話到這裏,兩人走到校門口。
許琳達和她揮手告別。
祝雲雀轉頭去坐地鐵,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家。
一麵是為明天的競賽擔心,一麵又在想,陸讓塵明天到底去做什麽。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在籃球館時,偷聽到的對話。
林知念要陸讓塵陪她去買教輔資料,再去某家新開的小資咖啡廳補習。
陸讓塵當時說了句再看。
所以……他是同意了麽。
腦子止不住亂七八糟地想著,祝雲雀晚上那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原來暗戀一個人,不止有無法言說的酸澀,還有無法排解的憂慮和妒忌。
她為自己的醜陋而感到不恥。
卻又無能為力。
-
經過一整晚熬夜複習。
祝雲雀第二天上午九點,準時來到鄭國雄辦公室。
周末,辦公室沒有老師在,祝雲雀和龐碩在門口先碰了個麵。
大約是被這次的經驗教訓到。
龐碩明顯慫了不少。
沒多久,鄭國雄端著個茶杯來了。
似乎也挺不滿大周末過來監考,鄭國雄一臉倦相,進屋隨便給兩人指了個位置。
祝雲雀挑了個靠窗邊沒老師的辦公位坐下。
龐碩則在在她右手邊的空位。
鄭國雄把卷分給兩人前,忽然想到什麽,揚聲問龐碩,“道歉了嗎?”
龐碩無可奈何地看向祝雲雀,含糊說了句對不起。
祝雲雀麵色平淡地沒吭聲。
鄭國雄嘖了聲,“給我大點兒聲,沒吃飯啊。”
被他一嗬斥,龐碩更憋屈了,隻能甕聲甕氣地再說“對不起”。
這次鄭國雄還算滿意,但不忘“威脅”他,說他要再這麽欺負女同學,就真叫他家長過來親自給人道歉。
龐碩哪敢吭聲,窩囊地說了句“知道”。
因為是所有科目的題綜合在一起,鄭國雄給了兩個半小時的答題時間。
祝雲雀接過便聚精會神地做起來。
做了幾道題後,才發現,這次的老師出的題目遠比她想象中得心應手。
相比之下,平時刷題量遠沒她那樣多的龐碩,就顯得局促很多。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
鄭國雄沒多久人就不見人影兒。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祝雲雀開始檢查。
鄭國雄不知何時端著茶杯回來,站在辦公室門口。
也不知道跟誰搭話,他難得打趣,“大周末的還讓你們過來訓練,你們校隊老師太沒正事兒了,比賽重要還是高考重要,回頭耽誤你們學習他負責?”
聽到校隊兩個字。
祝雲雀筆尖猝不及防地頓住。
還未敢深想,就聽一道男嗓煞有介事道,“老師這您可就誤會我們曲教了,今天是我跟陸讓塵主動過來訓練的,在家待著也沒意思啊。”
鄭國雄呦嗬一聲,腿都站直了。
陸讓塵就在這時玩世不恭地開了腔。
少年磁性清越的聲嗓在走廊的空氣中震動,氣息沉穩地笑,“我們老曲說了,要勞逸結合。”
話落的瞬間。
祝雲雀心髒驟停,好似被繭裹緊的蛹。
再抬眸時,陸讓塵頎長挺拔的身影剛好從辦公室門口一閃而過。
剛跟鄭國雄打完招呼,少年嘴角勾著鬆懶的笑,就在那短暫的一瞬間,目光精準落到祝雲雀身上。
就好像。
他從這裏經過。
隻為這一秒。
……
後來那一小時,祝雲雀過得有些渾噩。
有兩道大題,她檢查得不怎麽不盡心,但餘力隻能送她到這裏。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安慰。
最起碼龐碩交卷時臉色要比她難看很多。
祝雲雀沒心思想那麽多,隻覺腦子發脹,收拾完東西一出辦公室,就下意識朝A班望去。
結果發現,A班早就鎖了門。
微妙的失落湧上心頭。
祝雲雀收回目光,出了教學樓去超市。
手機開機,許琳達給她發信息,問她考得怎麽樣。
祝雲雀站在超市冰櫃前,選了瓶青梅綠茶低眸敲字,說還行。
結完賬,她轉身往外走。
就是這會兒。
迎麵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矮個兒的一身運動裝,背著雙肩包,高的則是休閑夾克T恤牛仔褲,那股清爽又慵懶的痞勁兒。
和初秋一樣凜冽的桀驁感,比平時還要惹眼幾分,隻消一眼就能認出是誰。
祝雲雀腳步頓住。
在她發現他的時候,陸讓塵也剛好朝她望來。
少年深眸漆漆,嘴角勾得很淡。
似乎並不意外會在這兒碰到,他波瀾不驚地偏頭跟旁邊的男生說了什麽。
那人朝祝雲雀看了眼,見怪不怪地朝身後超市走去。
天氣不算好。
濃雲翻滾著在天邊暈開,天光似乎怎麽都透不進來。
祝雲雀拎著那瓶剛買的青梅綠茶,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陸讓塵停在她麵前。
少年單手抄兜,另一邊肩膀掛著個鬆鬆垮垮的書包,衝她居高臨下地一挑眼梢,“考完了?”
“……考完了。”
祝雲雀聲音很輕,生怕稍微大一點音量,便擊碎眼前美夢。
陸讓塵點了下頭,磁嗓平平淡淡,“那一起吃個飯。”
-
礙於周末食堂並不供應,那天陸讓塵選了家校外的湘菜館。
為此他還征詢一下祝雲雀能不能吃辣。
其實不是很能的。
但祝雲雀還是說沒關係。
也是在路上,她才知道和陸讓塵一起的男生叫田壯,人如其名,長得壯,卻不胖,言談舉止間有種憨厚的喜感。
隻是他不像鄧哲周闖那樣風趣幽默,對生人稍微有些社恐。
所以祝雲雀並沒融入到他和陸讓塵的談話中,隻是靜靜聽著他們聊。
比如校隊誰誰最近體能測驗沒過,被老師罰了;比如誰和誰偷摸談戀愛被找家長了;再比如最近哪款遊戲特上頭。
陸讓塵這人話不多。
但別人跟他說話的時候,會習慣性認真聽。
似乎他心情很好,跟田壯說話時,嘴角會不自覺上揚,閑適的鬆弛感將他身上的冷冽衝淡,顯得格外勾人。
祝雲雀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但也僅於在和他對視的前一秒,隻要一發現陸讓塵有朝她看來的趨勢,她就迅速別開視線,低頭看手機。
這麽來回幾次。
陸讓塵大約是“陪”膩了,幹脆直勾勾地盯著她,等著她抬頭。
察覺到他的目光,祝雲雀瞬間就紅了耳朵,好在服務生開始上菜,才讓她得以“解脫”。
隻是三人剛動筷沒吃幾分鍾,馮豔萊就打來電話,說家裏漏水樓下被泡了。
馮豔萊在外地出差,根本沒法回來,隻能打電話問祝雲雀怎麽回事。
祝雲雀捏著手機愣住,“我現在沒在家。”
馮豔萊聽後一頓,再開口時語氣都變了,“沒在家你在哪兒?”
似乎聽到背景音有男生說話,她機警地問,“你跟誰在一起呢?”
新手機音量很大。
陸讓塵根本不用刻意,就聽到馮豔萊的質問聲。
眼見祝雲雀眼神慌亂,他揚聲,“阿姨?”
“……”
祝雲雀木然點頭。
陸讓塵說,“手機給我。”
不經意擦碰到他微涼的指尖,祝雲雀乖乖把手機給了他。
隨後就見陸讓塵相當淡定地說了句,“阿姨,我是陸讓塵。”
聽到是他。
馮豔萊態度簡直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完全不在意這倆人為什麽在一起吃飯,隻是立馬拜托他,讓他陪祝雲雀回家處理一下。
祝雲雀很尷尬。
想把手機搶回來讓馮豔萊別麻煩人家,結果直接被陸讓塵擋了回去。
少年眸光清邃地撇她一眼,篤聲道,“這本就是我家的房子,應該的阿姨。”
話已至此,塵埃落定。
祝雲雀反應過來時,陸讓塵已經拎著外套起身,叫她一起走。
田壯欸了聲,“你倆說走就走啊,這菜剛上齊呢。”
陸讓塵淡聲,“你先吃,我付錢。”
說完,真就在前台闊氣地留了五百。
祝雲雀被他的壕無人性驚呆,內心陡然生出強烈的內疚感。
但事情緊急,她沒法多說什麽,隻能快步跟他上了出租車。
本來挺寬裕的後座,被陸讓塵的身高腿長顯得尤為窄小,祝雲雀略顯局促地坐在他身邊,給司機報了小區位置。
距離很近,隻要起步價就行。
祝雲雀從書包裏拿出零錢。
陸讓塵淡淡撇著她,瞧見她這跟小孩兒從儲蓄罐拿零花錢一般的行為,沒由來地嗤笑一聲。
祝雲雀攥著十塊錢的手一緊。
看著少年那張好看到讓人心生自卑,又近在咫尺的臉,她訥訥,“你笑什麽。”
或許是窘迫的情緒讓她表情看起來很生硬。
陸讓塵挑起眉,目不轉睛地與她對視。
祝雲雀眨著清澈剔透的眼,微亂中又乖又純。
陸讓塵喉嚨莫名泛癢,煞有介事地逼近。
呼吸間,烏木沉香的氣味在侵襲。
陸讓塵玩世不恭地謔她,“你偷看我那麽多次,我笑你一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