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欲蓋彌彰
榮威的負責任是個精明油滑的中年男人,講話滴水不漏,又是關係戶不好得罪,和他溝通起來非常費勁。經過整個下午的扯皮,他終於鬆口可能是上一批配件的加工工藝出了問題,所以才會發生好多個配件無法配對的問題。
等溫歲從榮威製造出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
她拿出手機想發條朋友圈吐槽一下,全部編輯好後斟酌了半天又全部刪除。
微信裏有同事,有老板,有客戶,說這些抱怨的話能有幾個人真正在意?指不定還會讓有心人覺得她是在邀功。
看看自己已經一年沒有更新過的朋友圈,她最後還是決定打開微博,在無人認識自己的地方發發牢騷:
打工人也想看看夕陽有多美。[歎氣.jpg]
交涉的時候沒有感覺,等現在閑下來以後,溫歲才發現自己中午吃的那個麵包早就消化幹淨了,坐在車子裏肚子嘰裏咕嚕直叫聲音格外惹耳。
當下決定開車去附近的商場好好吃一頓,犒勞一下忙了一下午的自己。
車子剛在車庫裏停好,她就直奔自己常去的那家泰國菜。
和榮威製造溝通的每一次都像馬拉鬆般漫長,對方家大業大,分支眾多,晚上才收工是家常便飯。所以她對這個商場幾乎了如指掌,每家店都吃過好幾次。
溫歲找了個位置坐下,熟練地點好菜之後就開始默不作聲地發呆。
幾乎就在同時,微信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名字出現在了消息欄——
[FLS:[圖片]]
這是誰?溫歲皺了皺眉頭,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認識的這個人。出於做項目的習慣,她每次換手機都會把聊天記錄一並導入,所以不存在記錄刪除的情況。
可是除去這張圖片,兩個人的上一條信息還存在於剛剛添加好友成功的係統提示。
她疑惑地點開消息,一張漂亮的畫映入眼簾。這是一張鼠繪的落日圖,大河金燦燦地通往遠處的山丘,而夕陽半隱在山後,大部分的光芒都被掩蓋,隻剩下一小片金色像是給山巒鑲了一層金邊。
金色河流細沙般的質感逼真,仿佛觸手可及。而山川的紋理更是栩栩如生。
曠闊又壯麗,有一種超越現實的美。
可是,為什麽莫名其妙要給她發這個東西?對方的頭像居然是一頁日曆,奇奇怪怪讓她摸不清頭腦。
溫歲好奇地點進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僅半年可見,並且什麽也沒有。
她習慣把每個好友都備注上本名,可是這個人沒有,就像一個毫無痕跡的人憑空出現在了她的好友列表裏。
“……”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如果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的話,確實有這麽個人是她加了好友並且沒有備注的,因為沒有記住他的全名是什麽。又因為根本接觸不到,所以從來沒聊過天。
而這個人她昨天才見過。
麵前高檔實心梨花木的長桌上擺放了各種精致菜肴,周肆舉著象牙筷子朝向碗裏的米飯,卻遲遲沒有落筷,眼神時不時地瞟向放在一邊的手機。
“阿肆啊,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坐在他對麵的女人看起來四五十的年紀,雖然在家裏仍然畫著淡妝,保養得體的身材和質感的穿著處處透露著對方非富即貴。
周肆回過神來,夾了一筷青椒放到自己的碗裏,就著米飯吃了下去,“沒有,媽。”
“那就好。”女人點點頭。
周肆是一直是她的驕傲,成績出眾,長得又完全繼承了她的美貌,每次在她那些朋友中間露臉都免不了被一頓誇讚。宋禾香打量了一下兒子略顯瘦削的身材,起身夾了兩大塊葷菜放到他的碗上,“小夥子總吃素的可不好,多吃點肉長身體呢。”
看到兒子把自己夾的菜全部吃完,她滿意地笑了,“誒,再吃點黃鱔,補補身體。對了兒子,我上次和你說的事你還記得麽?我聽你舅舅說你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周肆筷子停了停,含糊應了一聲後不再說話。
宋禾香對他的回答有些不滿,皺起了眉毛,“阿肆,你是不是還沒動?怎麽那麽拖拉!”
她說著夾了一筷鱸魚細細吃下,覺得還沒說夠,又重新抬頭看向對麵的兒子,“你現在已經大三下半學期了,知不知道?我知道你從小三語學習,英語對你來說就像母語,但這雅思考試你怎麽都得準備準備吧?”
“我已經給你留學機構都選好了,對方說申的話問題不大,明年你一畢業就過去,學校附近的房子都準備妥當了。到時候你碩士畢業金燦燦的學曆拿回家,去爸爸的子公司鍛煉幾年,就可以幫爸爸的忙了呀。”
宋禾香說完等著周肆表態,卻發現他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低著自顧自吃飯,偶爾抬頭的瞬間也是在瞟自己的手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有些惱火,“周肆,你聽到沒?”
“嗯。”周肆說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媽,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我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做主,我不想出國。”
“不出國那你幹嘛?!”宋禾香的聲音一下子拔高,意識到自己失態後又強行壓了下去,“這個圈子裏的孩子哪一個不是走這樣的路,怎麽就你不樂意?”
她還想再說,卻被旁邊的聲音打斷,“禾香,吃個飯怎麽那麽激動?”
從旁邊的旋轉扶梯上走下一個穿著唐裝的男人,手上握著一串上好的手持,高高瘦瘦的身形和周肆極為相似,是他的父親周平衛。
周平衛性格嚴肅,對自己的兒子更是嚴厲有加,要是被他知道周肆的想法免不了一場大吵。宋禾香心疼兒子,便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站起了身子,“沒什麽,我好久不見兒子激動。我給你盛飯去。”
周平衛輕聲答應,走到東邊的位置坐下,側眼看已經重新低下頭吃飯的周肆,“阿肆,學校裏怎麽樣?”
“還可以,爸。”周肆仍然低著頭把碗裏的最後幾筷飯扒幹淨,餘光看到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於是飛快地收拾幹淨麵前的殘渣站了起來,“我吃完先回房間去了,爸你慢吃。”
說完把手機握在手心裏朝二樓走了過去。
把房門關上以後,周肆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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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
從來不說髒話的他破天荒低聲罵了一句,修長的手指在對話窗裏連續輸入三遍TD以後把手機扔到了**,坐到了電腦桌前。
媽媽雖然不支持他考藝術,但對於花錢這塊可是一點都不手軟。超級寬敞的電腦桌上左中右各放了塊巨大的環形顯示屏,抽屜裏更是好幾塊手繪板,方便他在設計的時候可以有更好的體驗。
現在時間還早,估摸著溫櫟還沒上線,他打開網頁開看看最近圈裏的有沒有什麽新的課程。
十分鍾之後,周肆第七次檢查手機毫無收獲,反扣在電腦邊上還覺得來氣,重新扔回到**。
等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好像剛才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又瞄了一眼安安靜靜摔在深藍色被麵上的手機,遲疑一刻後起身走過去拿了起來:
[您收到一條新消息]
看到這句提示,他一瞬間甚至窒住了呼吸。今天刷微博翻到了溫歲的狀態,他幾乎是腦子發熱的情況下就把自己之前的一副得意之作《夕陽挽歌》發了過去。
等重新冷靜下來,他手忙腳亂地想要撤回去發現已經超過時間,不可能實現了。
怎麽辦?溫歲會不會覺得他是個變態,天天偷窺她的社交狀態?!他又把自己的那副作品放大觀察了三分鍾,發現好像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好,就這麽發過去好像一個自戀狂。
周肆眉毛不自覺地皺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後才點開了那條消息:
[歲歲無敵:周肆?]
原來她都不確定自己是誰,明明那時候麵對麵加的好友。他覺得有些悶,但還是第一時間回複了過去:
[FLS:嗯。]
怕她覺得自己自戀,又欲蓋彌彰般得又發一條:
[FLS:不好意思,剛才發錯了沒注意。]
這次她倒是回得很快:[這幅畫很漂亮啊,哪個大佬的作品?]
他盯著手機屏幕,在心裏讀出那句話的時候控製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FLS:我畫的。]
[歲歲無敵:這麽牛?]
周肆編輯了一大段字想要告訴她這副畫的創作背景和自己當時的心路曆程,碼到一半的時候對方來了一條新消息:
[歲歲無敵:我先忙了,回聊。]
溫歲回完最後一句消息以後就沒有再看手機了,她碰到了一個麻煩——她的手串找不到了。
石榴石的手串倒不是很貴重,但它是溫歲的外婆在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去廟裏給她求來的,希望保佑健康平安,所以從那以後她都一直戴著那串手串。
可是今天喝醉醒來之後,她再也沒找到過那串石榴石。
溫歲在家裏到處翻弄,仔仔細細地檢查每一個角落甚至連垃圾桶都翻了兩遍,查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那串熟悉的身影。
在第三次全部尋找無果以後,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摔坐到沙發上,心累地閉上了眼睛。
先是發生了昨天的事,接著已經戴了那麽多年的手釧莫名其妙失蹤了……她最近是不是水逆啊?
等手上的這個項目節點驗收過了,她一定要去找個牛逼的寺廟拜拜。
喪氣歸喪氣,溫歲重新站起身理理身上的衣服,準備晚上去昨天那個酒吧再問問有沒有人撿到,雖然希望不大。
幾乎就在她站起身的同時,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還是微信電話。這個點會是誰?沈鶴已經被她拉黑了,同事們一般都是打得短號……
她有些疑惑地拿過手機,看到上麵跳躍的來電顯示:
FLS
怎麽會打電話過來?她按下通話鍵,“喂?”
“我在你家樓下。”
男人清冽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