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盡管背後有一座靠山, 但善善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小姑娘。
她繃著小臉蛋,仰腦袋認真地與高源道:“就算你爺爺是國公爺,這是也是你先做錯了!是你先欺負我的馬, 對它揮鞭子的。它剛才被你打的可疼了,你要先與它道歉,如果它原諒你,你才能騎它。”
高源大怒:“讓我和一頭畜生道歉?!你想的倒美!”
善善聽他罵自己的寶貝小馬,也跟著大怒:“你還罵它!你就算與它道歉, 我也不讓你騎了!”
“小爺想騎就騎, 你管得著嗎?這京城裏就沒有我高源騎不了的馬!”
他說著, 又強硬地拉過韁繩。石頭還想要攔, 但他身邊的幾個跟班反應極快, 幾人重重擋在石頭麵前,阻止了石頭的動作。學堂裏不能打架,一時石頭也不敢亂動。
白馬劇烈的反抗,喉嚨裏發出尖利地嘶鳴聲,它焦躁地原地踏步,馬蹄嗒嗒,卻躲不開韁繩的桎梏, 它受過訓, 不得輕易傷人,又被騷擾的煩不勝煩, 最後索性低頭一拱,馬頭頂在高源的腹部,直接將他拱到了地上。
這一下又摔得個四腳朝天, 如翻不了身的烏龜。
眾孩童又哈哈大笑。
奚笑聲像是將他的臉皮放在地上踩,高源何曾丟過這樣大的臉, 他麵紅耳赤地爬起來,惱怒地抽出鞭子,又對著白馬重重一鞭揮下。
善善驚恐:“不行——”
破空聲響,白馬緊張地後退一步,鞭子卻沒有落到它的身上,反而被一隻手穩穩抓住了。
善善一口氣沒鬆下,反而提的更緊:“石頭哥哥,你沒事吧?!”
石頭臉色蒼白,緩緩呼出一口氣:“……沒事。”
那一鞭根本沒收力,被他空手接下,怎麽會沒事,善善著急地圍著他亂轉,她身邊的一群小朋友更是看不過眼,紛紛道:“你這人怎麽能隨便打人?!”
“就是!我去告訴夫子,要夫子罰你!”
高源嗤笑一聲,他年有十幾,家世出眾,又行事乖張,也不像年幼稚子一般敬重夫子,根本不把這些孩童的話放在心上。反而是見幾個小孩一臉懼怕的模樣,隻覺心中暢快。
尤其是石頭。
石頭接二連三阻撓,他看他頗為不順眼,還想要再抽一鞭。隻是用力一抽,鞭子竟在石頭手中紋絲不動,沒抽出來?!
高源愣了一下,繼而心頭大火,一腳踹了過去:“滾開!”
石頭皺起眉頭,閃身躲開他的動作,也因此鬆開了手。高源一腳未中,反而不見怒意,他猖狂一笑,高高揚起手,手中的鞭子徑直朝他劈了下去!
石頭本能躲開,可善善就站在他旁邊,周圍還有一群細皮嫩肉的稚嫩孩童,無論哪一個被打中都要吃大苦頭。他腦子裏的想法隻一閃而過,還沒有全部成型,身體已經快一步做出反應——他轉身將善善護在懷裏,硬生生用後背接了這一鞭。
饒是他天生神力,習武有所小成,可到底是布衣肉身,哪抵擋得住這豁出全力的一鞭。
學堂製服被淩厲的鞭子劃破,有血色從破口處洇出。
善善驚恐:“石頭哥哥?!”
石頭額頭布滿冷汗,沉穩地道:“……我沒事?”
旁邊的小朋友們也被嚇得臉色發白。
女孩子們被嚇得後退了好幾步,有的反應機敏,立刻轉身跑回去找夫子。
在驚恐過後,剩下的小孩兒們全都怒了!
論家世,他們個個都出身不低,皆是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的世家子,打出生起就被嬌寵著,從未吃過什麽苦頭,五六七八歲的孩童,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平日最愛看戲台子上威風神氣的武生懲奸除惡,此時見自己平日裏要好的朋友被欺負,哪裏能咽的下這口氣。
而且他們都親眼看到,那一鞭子就是朝著他們的打過來,要不是石頭抗住,就是他們挨打了!
不知誰大喊一聲:“不準打我們的同學!”
一群義薄雲天的小朋友揮舞著拳頭嗚哇哇衝了上去。
高源後退了一步。
就算他年長一大截,見這麽多孩童氣勢洶洶撲過來,也被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人群已經將他淹沒。
就算稚子年幼,可武力一點也不低,拳頭劈裏啪啦如冰雹落下,打在身上疼得很。他們打起來毫無章法,更不計較打法,有一個抓起他的手就用力咬下,讓他吃痛一聲,手中的鞭子也脫手。
武器離手,更難反抗,高源大怒,扭頭衝跟班們喊:“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他們趕走?!”
跟班們總算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伸手想把人扒下來。
喬明軒哇哇大喊:“別碰我!我爺爺也是國公爺!”
跟班立刻縮回了手。
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是一群小孩,在一腔怒火鼓舞之下,竟也占據了上風。
善善沒參與,她拉著石頭躲到一邊,緊張地去看他後背上的傷勢。
“石頭哥哥,你沒事吧?”善善小心翼翼地扒開破掉的布料,隻見傷口高高腫起,血跡將周圍的布料浸濕,她從未見過這麽嚴重的傷,一時也嚇呆住,軟綿綿的聲音發顫:“石頭哥哥,你別死,我馬上就去找大夫,他們一定可以把你救回來的……嗚嗚……”
“……”石頭小聲道:“我沒事。”
“可是……”
“一點小傷。”石頭:“上了藥就好了。”
“真的嗎?”
“我不騙你。”
善善吸吸鼻子,小手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低頭掏錢袋:“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學堂門口生出的鬧劇,還有一群嗓門大過鑼鼓的孩童叫叫嚷嚷,很快便有夫子聞訊趕來,在門口一群人全被趕去了學監那。
善善早就顧不上其它了,她急急忙忙先拉著石頭去找了學堂裏的大夫,親眼盯著大夫給石頭手掌後背上了藥,又仔仔細細包紮好,再與大夫確認,聽大夫保證說沒有性命之憂,隻要記得換藥就好,這才放下了心。
然後她去找學監。
當事人沒來,事情也不好決斷,本就一群人又在學監處吵作一團,惹得學監頭大不已。
善善再見學監,半點也不慌了。
那邊高源還在叫囂著自己的國公爺爺,她聽在耳朵裏,站到學監麵前,挺直了腰板,小揪揪昂得高高的,不服氣地問:“太子哥哥在嗎?賀先生在嗎?”
她在學堂裏也是有人撐腰的!
學監板著臉道:“太子殿下與賀夫子都告假半月。”
善善:“……”
肉眼可見的,她挺直的腰板慢騰騰軟了下來,小揪揪好像也短了一截。
善善緩緩眨了眨眼,左右瞧瞧,那邊高源還在大放厥詞,再開口,她連聲音都軟了些許:“那……那您能喊皇上來嗎?”
學監:“……”
學生之間一點摩擦,如何能驚動皇上?
雖然其他人都不在,但文嘉和在。她對騎馬並不感興趣,中午也沒有來湊熱鬧,但聽說出了事,就立刻趕了過來。
“善善,別怕。”文嘉和小聲說:“太子哥哥最近被皇上派去戶部學習,不在學堂裏。但我已經喊人去告知他,若是有事,他很快會回來的。”
善善牽著她的手,總算安了一半的心。
在場的所有小孩兒都涉及了這場鬥毆,此時一個也沒走,紛紛站到了善善的身後,拍著胸脯對她道:“溫善,你別怕,有我們給你撐腰呢!”
“沒錯,如果夫子們罰你,我就幫你一起擔了。”
“我們會像夫子解釋清楚的,是那個人先欺負的你!”
眾人你一句我一言,一聲高過一聲,比豬圈還要吵鬧。
學監聽得頭疼:“都別吵了!此事不關溫善的事。”
所有孩童齊齊停下,圓溜溜的眼睛齊刷刷看過去。善善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連高源也變了臉色:“張學監,話可不能亂說。”他被一群孩童壓著痛毆,此時鼻青臉腫,模樣實在狼狽。
但在善善來之前,學監早就從眾人亂七八糟的話裏了解了來龍去脈。
此事於溫善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是高源先要強行騎她的馬,便是後來爭執,她也沒動過手,反而是拓跋受了傷。後來一群人打作一團,她和拓拔珩兩人更是躲得遠遠的,一腳都沒摻和。
學監板著臉,將地上這群小蘿卜頭一一教訓過:“……倒是你們,學堂裏三令五申不能打架,你們倒好,將夫子平日裏的話記到了狗肚子裏,與同窗打架不說,竟還會以多欺少,你們……”他看著這群學生身量短短,年紀小小,眼皮跳了跳,後麵的話說不下去了。
再說高源:“若說起來,此事也是你動手打人在先,拓拔珩先被你打傷,才有這些學生為同學出頭,隻是下手過重。你們兩方皆有錯處,便按學堂規矩,各罰一半。”
眾孩童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反對,乖乖認了下來。
但高源如何能答應。
他本就橫行霸道慣了,從未吃過苦頭,這會兒被打了一頓,隻等著這些人被教訓,哪裏想到處罰還會落到自己身上。他惡狠狠道:“張學監,你知道我爺爺是誰吧?”
張學監當然知道。
京城有不少功勳爵,青鬆學堂裏更是一抓一大把。但爵位也分高低,權勢也分大小。如忠勇伯之流,在朝中未擔要職,雖有個伯爵名頭,卻還要處處賣人麵子。
高家就不同了。
高家世代顯赫,如今家中男丁也皆在朝中身處要職,更甚是,高老夫人還是當今太後娘娘的表妹,可謂是風頭無兩,因此也養出了高源囂張跋扈的性子,平日裏沒有少欺負同窗。
若換做往常,張學監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糊弄過去。
可太子殿下親自叮囑過他,讓他多多照顧溫善。高家站得再高,還能高得過太子殿下?!
他飛快地看了溫善一眼,有高源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還是說了一句:“不過,溫善,你將家中的馬騎到學堂裏來,也是你的不對。學堂是讀書增智之地,可不是給你顯擺賣弄的地方,日後不可再將家中的馬騎過來。”
善善乖乖應下。
高源緊追不舍:“她騎馬到學堂,難道就沒有處罰?!”
學監:“這……”
文嘉和插嘴道:“學堂未有規矩說不能騎馬上學堂,無論是馬是車,都是她上學堂的方法。若是說她年紀小,怕有危險,但她今日敢騎馬上學,也是有家中長輩同意,且未進學堂,未有鬧事,不該有懲罰。”
高源:“她騎馬炫耀,樹大招風,自己惹來麻煩,還不算有錯?!”
文嘉和:“若是有人看不過眼,也是那人居心叵測,該罰那人才是!”
仿佛是一巴掌扇出去打回到了自己的臉上,高源臉色難看,還想要再說點什麽,學監先厲聲斥道:“別吵了,各自回去領罰,此事到此為止!”
眾人訕訕,皆閉了口。
善善被一群小朋友們圍在中央,眾人雖受了罰,可卻是因替同窗出頭才被罰,半點也不見難堪,反而各個神情激動,滿麵紅光。
遠遠的,高源衝她張嘴無聲說了什麽,還將手掌橫在脖子上筆劃了一下,神情凶狠。
善善瞥見,下意識縮了縮腦袋。
但她又很快挺直了腰板,左手牽著文嘉和,右手牽著石頭,努力張大眼睛,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他還沒和我的馬道歉。”善善想起來,氣呼呼地說:“他還打傷了石頭哥哥,沒有和石頭哥哥道歉!”
石頭:“我沒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呢?
娘親從小就教她,做錯了事情就要認錯,可那個叫高源的壞蛋做了好多壞事,一句道歉也不說。隻可惜方才她沒想起來,這會兒就來不及了。
石頭哥哥受了那麽重的傷,流了好多血,善善心疼極了,恨不得親自替他打回去。
她不甘心地說:“我……我要回去……找我娘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