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青雲莊
青雲莊並非皇莊, 而是寧雲簡做東宮太子時買的莊子。
莊中亭台樓閣如雲,假山奇石遍布,沿石徑而行, 步入桃林深處, 便是一汪鏡湖,水榭華庭鄰水而築,名貴花草繞水而生。
女影衛側眸去瞧走在斜前方的崔幼檸, 見其眼中有震愕驚奇之色, 顯是滿意青雲莊的景致,方暗舒了口氣。
崔幼檸身邊隻帶了栩兒一個婢女, 梓兒則被留在了崔府, 是以肖玉祿已在一個時辰前奉皇命帶了十來個伶俐的宮女過來伺候。
待崔幼檸沐浴過後,女影衛上前稟道:“崔姑娘, 陛下晚些時候會過來此地,是否要等著與陛下一同用膳?”
“他今晚要歇這兒?”崔幼檸訝然道, “那明日上朝該怎麽辦?”
總不能回宮第二日便罷朝吧?
女影衛嘴角一抽。
在崔姑娘回來前, 陛下仿佛不認識罷朝這兩個字一般。別說罷朝, 就是尋常皇帝疲於政務之餘愛看愛聽的歌舞都沒叫過一回, 宮宴也是能不辦就不辦,整日隻伏於禦案前,以致宮裏養的歌姬琴師舞女幾乎派不上用場。
如今崔姑娘一回來, 陛下簡直像是換了個芯子,方才肖玉祿還悄悄同她說, 陛下已將禦書房的東西都搬去了紫宸殿,想來是想往後每日都在寢殿批奏疏了, 而皇後所居的長春宮,陛下卻似連半點為崔姑娘修葺打理的意思都沒有。
她與肖玉祿一琢磨, 隻覺陛下怕是想與崔姑娘同住紫宸殿。
這在大昭史上還未有過前例,便是再受寵的皇後妃嬪,也是要另住一宮的。
女影衛心緒複雜地看了眼崔幼檸。
崔姑娘當初不顧閨中貴女的矜持和臉麵追逐了陛下十年,她與一眾侍衛影衛便親眼見證了十年,當時他們為主子感到厭煩之餘也曾心疼佩服過崔姑娘的強勁。
誰能想到,如今陷得更深的竟成了陛下。
女影衛暗歎一聲,恭聲回道:“明日巳時陛下的蠱毒又該發作了,加之趕了多日的路,明日罷一回朝也不要緊。”
崔幼檸沉默下來。
帝後婚儀隆重至極,若要其中每一項事宜都盡善盡美,沒有數月時間準備定然做不到。那在成婚之前,隻能每三日來回折騰一次了。
寧雲簡國務繁忙,日後還是自己去宮中尋他罷。
可她去莊嚴的皇宮,隻為與寧雲簡行那事……
崔幼檸低下頭,用手背涼了涼滾燙的俏臉。
她隻等了小半個時辰,寧雲簡便穿著一身絳色團龍紋錦袍來了,一見她,眉眼便漾出溫柔笑意。
兩人淨過手便去桌邊用膳。
雖派了許多宮女過來,寧雲簡仍是命她們出去,自己為崔幼檸添飯布菜,仿若隻是個尋常百姓家疼愛妻子的男人。
期間寧雲簡看著身旁乖巧吃飯的崔幼檸,忍不住眸光一暗。
這些日子雖路途勞頓,但每頓都做崔幼檸愛吃的,是以她日日食欲都不錯,不僅臉上的肉養起來了些,胸前也是如此。
寧雲簡收回目光,默默往崔幼檸碗裏再添了兩塊肉。
既到了京城,崔幼檸便得開始喝補身的藥了。寧雲簡來時已命太醫將藥材一一備好,早在淨手時便讓宮女去小廚房拿去熬。
但崔幼檸的身子太弱,起碼要調理兩三年才能好全。
崔幼檸既懷愧又擔心:“我兩三年懷不了皇嗣,不若你還是納幾個妃嬪吧,太後娘娘和朝臣那裏也好說得過去。”
況且就她一個人能生得了幾個皇嗣?皇家須開枝散葉,寧雲簡若執意隻娶她一個,隻怕朝臣們每日勸諫時噴出的唾沫都夠他洗把臉了。
“朕自會處理好。”寧雲簡喂她一勺藥,堵住她的嘴,涼涼道,“別人家的夫人個個都怕丈夫納妾,隻阿檸每回都想著給朕找女人。”
崔幼檸一噎:“你是皇帝,皇嗣關乎立儲,是國事。”
“生再多,最後能坐上皇位也不過隻有一人,有阿檸為朕生便已足夠。”
“這怎麽成?”崔幼檸瞬間坐直了,“萬一是個蠢笨或身有殘缺的,抑或中間出了什麽事……”
寧雲簡眉心狠狠跳了兩跳,立時往她嘴裏塞了勺藥:“阿檸何故咒皇兒?”
崔幼檸喉嚨一哽,低垂眼簾。
寧雲簡看她片刻,放下藥碗,將她擁入懷中:“有朕在,莫怕。”
“朕知曉朕既享了臣民跪拜、無上權富,自該盡好應盡之責,所以從不敢懈怠國務。”寧雲簡親了親她的額頭,“可朕也隻是個凡人,阿檸總該允朕存些私欲。”
“可太後和朝臣那邊……”
“此事簡單,幾句話便可解決。”寧雲簡捧起她的臉親了親,“定不叫阿檸挨責。”
崔幼檸不禁愣了愣。
幾句話便可解決?什麽話?如何解決?
他才登基一年,皇位還未徹底穩固,即便是要用皇權逼著朝臣點頭,怕也難做到。
寧雲簡是大昭難得的明君,朝中大臣珍惜得不得了,個個都是忠直之士,敢於直言。若惹急了,撞柱諫君這種事也是能幹出來的。
寧雲簡將剩下的藥喂完後便去浴房沐浴了,崔幼檸呆呆出神到他穿著寢衣出來。
沐浴過後的男人將崔幼檸抱上床,如前些日子的每一夜那樣貼上她頸側,細嗅淺香、繞頸而吻。
崔幼檸忍不住溢出細碎的嚶嚀,卻不忘哄勸他:“今晚不成,明日你身上的蠱毒便發作了,我可扛不了那麽多回。”
“朕知曉。”寧雲簡剝開她的寢衣,低頭埋了進去,“朕隻親一親。”
崔幼檸暗罵他無恥,又覺當初種下的怕不是噬心蠱,而是合歡蠱,才會令寧雲簡從一個翩翩君子變成這副模樣。
他如今除卻這張臉仍舊清冷聖潔,其他哪有半點從前的樣子?
崔幼檸無助望天。
雖這一晚安然無事,可第二日終是躲不過。
巳時一到,肖玉祿麻溜地領著宮人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崔幼檸一邊被寧雲簡褪著衣裳,一邊費力騰出手為他拭汗。
寧雲簡凝望著崔幼檸的那雙眼眸如化不開的墨,目露哀求,口中呢喃著她的名字,已然疼極了。
崔幼檸輕撫寧雲簡的頭,任他將自己推至窗前,高抬左足。
情到濃時,崔幼檸顫著聲線開口:“可深一些。”
寧雲簡一怔,語氣意味不明:“阿檸不是說吃不下?”
“你又不是沒強試過,這種時候何曾聽過我的話?”崔幼檸羞怒道。
寧雲簡低低笑了笑,將她翻了個麵,從後緩緩欺了上去,聽著她漸漸高昂的嬌吟,自己亦是忍不住悶哼一聲:“阿檸為何今日這般乖?”
崔幼檸指尖摳著窗欞,已然說不清楚話。寧雲簡湊前細聽後才知她說的是:“這樣你能舒服些。”
隻是這一上前,不免又叫崔幼檸哭得大聲了些。
絲絲甜意卻自心底滲出,寧雲簡扶著她狠力擊鑿,聲音低啞:“果真是朕的好阿檸。”
嫋嫋煙霧自熏爐飄出,朦朧了窗前的身影。
*
下午,首輔與鎮國公奉命到宣政殿匯報這一個多月監國時處理的國務。
兩位肱骨之臣說完後已是口幹舌燥,飲了盞茶潤了潤,爾後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個提起封後一事,一個順著話頭勸寧雲簡張羅選秀,多納妃嬪。
卻聽天子淡聲開口:“朕近兩三年都不打算納妃。”
兩位大人頓時急了,勸諫之語一句接一句。
寧雲簡不動聲色往後靠了靠,不叫唾沫星子噴自己臉上:“並非是朕任性,實則……”
鎮國公和首輔話頭頓止,兩雙眼睛齊齊看著寧雲簡,神色嚴肅認真,靜候皇帝將話說完。
“不瞞兩位愛卿。”寧雲簡指節輕扣禦案,抬眸淡聲道,“朕身有隱疾。”
兩位大人瞬間瞪大了雙眼。
是……是他們理解的意思嗎?
寧雲簡繼續道:“沈神醫親自診的脈,直言朕龍體不濟,難有子嗣……”
首輔與鎮國公大驚,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啊?!”
寧雲簡接著說完那半句:“需調理兩三年方可好全。”
首輔和鎮國公這才鬆了口氣,一個說“兩三年而已,陛下正當年輕,三年後不過也才二十六”,一個安慰“陛下莫急莫憂,您龍體健壯,兩三年後定可得償所願”。
“此事朕本不想聲張,”寧雲簡低垂眼眸,“但朕三年不能有皇嗣,若隻娶崔氏女一人,旁人便隻會覺得是崔氏女體弱;可若選秀納妃,屆時三宮六院多位妃嬪無一人懷嗣,旁人自然就能猜到是朕不濟。到那時,朕的臉麵該置於何地?”
首輔與鎮國公慚愧跪地:“臣有罪!”
“二位是朕的左膀右臂,一心為朕,方直言勸朕選妃、綿延皇嗣,朕怎會怪罪你們?”寧雲簡起身,親自將首輔和鎮國公扶起,“但諸臣每勸朕一回,朕便會想起一回朕的隱疾,難免覺得心中煩悶。兩位愛卿是眾臣之首,還望設法讓其餘愛卿少提選秀一事,讓朕心中鬆快些。”
首輔與鎮國公對視一眼,肅然行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