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巴掌
是夜,寧雲簡坐在床沿守著崔幼檸入睡。
向來在他麵前沒脾氣的阿檸因今日被折騰得實在厲害,羞憤到連臉都不願再朝向他,隻留給他一個窩在錦被中的背影。
想到白日她隻著玉白小衣趴伏於錦褥之上,哭著被他從後擦磨的破碎顛**,寧雲簡意識到自己好似的確過分了些,便乖順地收回欲要將她翻一個麵的手。
燭火被他熄了兩盞,暖黃的光映在崔幼檸掩在錦被中的嬌小身子上,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輪廓。
可崔幼檸一背對自己,寧雲簡便有些恍惚,總覺與她重逢隻是場幻夢。
他忍不住傾身過去,輕輕擁住崔幼檸,感受到溫度與柔軟,才終於舒了口氣,高高懸起一顆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崔幼檸被驚醒,轉身憤憤控訴:“你無時無刻不想著那種事嗎?”
她對寧雲簡多年的印象這一日崩塌了個徹底。
她從未想過,瞧上去那般清心寡欲,端方守禮的男人,竟會將她擺成多種姿態,隻為找出最令她不能自控的一樣。
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期間寧雲簡竟還口出渾言,隻不過未用髒字,說話時亦是語調平靜神情正經,且因著他那副絕世好相貌,看上去便半點輕浮之態都無。
回想起他今日都說了什麽令人臉紅心跳的話,崔幼檸氣極,抓起旁邊的軟枕就往他身上丟。
枕頭落在寧雲簡身上,和白日崔幼檸的反抗一樣軟綿綿而毫無殺傷力。他抿唇一笑,緊緊將崔幼檸擁在懷中,在她掙紮間輕聲開口:“阿檸,朕好歡喜。”
他的阿檸一回來,原本看不見盡頭的孤寂和苦痛突然就走完了,前方全是光明幸福。
崔幼檸動作頓住,默了幾息,伸臂回擁住他。
寧雲簡肩背寬闊,他的懷抱令人覺得既溫暖又安定。
崔幼檸靠在他胸膛上,手掌在他後背一下下柔而緩地輕拍著,柔聲安撫:“我再也不會背棄你。”
話音落下,圈在她腰間的那雙手臂立時收緊了些,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還有呢?”
“……”,崔幼檸咬了咬唇,“再也不離開你。”
“還有呢?”
“日後好生待你,心裏隻裝你一個。”
“嗯,還有呢?”
“……與你濡沫白首,愛你一世,並求來生。”
屋中靜了很久。
崔幼檸憶起麵前這人有多容易把持不住,心裏漸漸生了懼意,很怕下一瞬身上穿的寢衣便又被他撕了。
見寧雲簡隻是一直抱著她,崔幼檸方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剛吐出來,她便聽見寧雲簡磁沉動聽的聲音:“阿檸這張嘴果真厲害。”
她疑惑:“嗯?”
寧雲簡握著崔幼檸的肩將二人稍稍分開了些,修長手指撫上她的粉唇:“哄人的話比蜜糖還甜。”
崔幼檸頓時羞得低下了頭。
“親朕時也很甜。”
崔幼檸心頭猛跳,預感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立時伸手欲去捂他的嘴。
可已經晚了。
隻聽他噙著一絲笑意緩緩開口:“還很會吃。”
崔幼檸腦子轟然炸開,瞬間從脖子到臉紅了個徹底,仿若今日傍晚被他扣住後腦,唇舌努力到酸痛發麻時無意看見的窗外霞色。
啊啊啊啊啊啊!
她氣得渾身發顫,猛地將寧雲簡的腦袋按了下去。
什麽翩翩君子!什麽無瑕美玉!都是騙人的!
寧雲簡不知為何竟未抵抗半分,乖乖被崔幼檸推倒摁在錦褥之上,半張俊臉悶在被子裏低低地笑著,望向她的那雙黑眸卻亮得出奇。
然後崔幼檸便聽見他的一聲低喚:“阿檸。”
她怒意未散,涼涼道:“做什麽?”
寧雲簡又笑了,如第一縷春風拂落翠鬆上殘留的皚皚白雪,目光溫柔地凝在她臉上,聲音輕輕:“朕真的很愛你。”
崔幼檸瞬間一呆,愣愣地盯著他瞧。
寧雲簡向來含蓄,隻喜歡在行動上待她好,極少說情話。今日之前,她隻聽他說過一句“心悅”,就是在定情那日。
他真的變了好多,且應該就是因為她。
因為她的背叛、離開和歸來。
崔幼檸說不上來心裏是何滋味,想到寧雲簡即便疼成那樣也未曾再重提舊事指責於她,不由將按在他腦袋上的那隻手收了回去。
“罷了,終歸是自己欠他的。”她在心裏默默地想,“他愛折騰就折騰,愛說渾話便說吧。”
反正他長得這樣好看,自己也不是不能忍。
*
又過了兩日。
馬車悠悠向北駛去,崔幼檸忽然發現寧雲簡的心情似是不大好,略顯凝重,便開口問他緣由。
寧雲簡抬眸看她許久,薄唇翕動幾瞬:“裴文予聽聞你還活著,已快馬加鞭往這邊趕了。想來很快便能碰上。”
崔幼檸心裏一咯噔,細覷寧雲簡麵色,卻瞧不明白他心中到底是何作想。
她選擇直接問:“你會不高興麽?”
寧雲簡眸中略過一絲訝色,爾後笑了笑:“方才確實有些,但現在沒有了。”
他最怕阿檸會在裴文予的事上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聽她坦然發問反而覺得心安。
見崔幼檸有些緊張,寧雲簡摸了摸她柔軟烏發:“雖朕無需顧忌,直接下旨封後便可,但他若真來了,我們此番將事情說清了也好,省得日後成了你我心中的一道疤,每每憶及便相對無言,日漸疏遠。”
崔幼檸喉嚨一哽,昂首親了親他的臉:“你別怕,我會同他說明白的。”
寧雲簡心口一顫,指腹摩挲她細嫩的臉頰,聲線喑啞:“那阿檸可要說到做到。”
若再舍棄他一回,他隻怕會瘋掉。
“嗯。”崔幼檸擁住他,“你莫怕。”
聞言,寧雲簡閉目靠在她肩窩上,眉宇終於舒展開來,低低應了句“好”。
崔幼檸雖將他安撫好了,自己卻仍是心慌,待到下午忽聞外頭侍衛厲聲喝問攔路者是何人之時,心裏那點忐忑頓時擴大到了極點。
寧雲簡側眸看她一眼,輕聲問:“要戴帷帽嗎?”
崔幼檸猶豫須臾:“不了。”輕紗掩麵固然能叫她不那麽害怕,卻有不敢麵對之嫌,於寧雲簡和裴文予而言都是極大的不尊重。
寧雲簡點了點頭,命肖玉祿掀開車簾。
前方之景倏然入目。一名男子身著緋色騎裝高坐於馬上,五官硬朗,身形健碩。許是連日不眠不休策馬趕路,他此刻形容憔悴,嘴唇幹裂蒼白,眸中亦有根根血絲。
男子不顧周圍侍衛拔出的刀劍,直直看向那輛華貴至極的馬車,落在活生生坐在車內的崔幼檸身上,眼眶驀地一紅,顫聲喚她:“幼檸!”
寧雲簡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念著裴文予對崔幼檸的救命之恩,好不容易才抑下殺他的衝動,卻在下一瞬對上他的眼神。
須臾,寧雲簡收回目光,冷冷吩咐:“將車簾放下。”
明黃簾布擋住了外麵那人的目光。寧雲簡看向崔幼檸,沉聲道:“無故攔天子禦駕是死罪,朕知你心覺有愧於他,不願讓你為難,本無心同他計較。但他看朕的眼神中分明含了嗜血殺意。阿檸,朕是國君,不能留此禍患於人世。”
他本可悄悄了結裴文予,卻知瞞人一世頗為艱難,與其讓崔幼檸屆時從旁人口中得知此事,還不如此刻就明明白白告訴她。
寧雲簡神色雖鎮定如常,長指卻在微微發顫。他靜靜看著崔幼檸,等著她的答案。
崔幼檸正欲開口,腦中卻驀地重重一震。
她的神識仿若被什麽牽引住,耳邊亦是什麽也聽不見了。
她好似對寧雲簡說了些什麽,寧雲簡聽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薄唇張張合合,似是在同她解釋或勸說。
接著她與寧雲簡吵了起來,說是吵,卻好像是她單方麵開口指責,因為寧雲簡一直隻是在愣愣地看著她,眸中是掩飾不住的委屈和難過。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寧雲簡一點點冷靜下來。他朝著車簾處動了動唇瓣,似是在吩咐侍衛去做什麽事。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她不受控地扯了扯寧雲簡的衣袖。
寧雲簡下意識轉過身。
而她則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她看見寧雲簡坐在原處不敢相信地望著她,看見肖玉祿掀起車簾一角驚恐地往裏麵瞧。
許久,寧雲簡終於反應過來,赤紅著雙眸情緒激動地出言質問。
她聽不到寧雲簡說了什麽,可看著他這副心痛欲碎的模樣,自己胸腔裏的那顆心也疼得厲害,很想去抱一抱他,可右手卻又動了。
她再次抬起手,重重落在他臉上。
而這回,她終於聽見了那道清脆響亮的巴掌聲。
寧雲簡被她打得側過頭去,正對著她的那張冷白側臉暈開一層緋紅,中間是顏色一深一淺的兩和印子。
崔幼檸看見寧雲簡緩緩轉過頭,看見他眼中兩顆眼淚驀地砸下來,恰好落於她指上,燙得她心口灼痛。
爾後聽見寧雲簡低聲開口:“崔幼檸。”
他紅著眼眸笑了出來:“你當真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