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在暮色中何梓明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子,他快步走到了街口的路燈旁,從黑色的呢絨外套裏掏出了煙匣子。在寒風中用火柴點燃了香煙,火柴的光影勾勒出他麵部冷峻的線條,他眉心緊蹙,冷玉般的手指夾著煙微微的顫抖著,他抽完一支,接著又抽著下一支。
天空變的越來越黑暗,飄起了銀針似的雨絲,陰冷的風鑽進他的身體,漸凍住了他狂躁的心。他的腳下散落了一地的煙頭,他取出了最後一支煙,火光下他的眉宇間落滿了細微的雨粒,眉目越發的清明,每一根發尖上都刻上了冷酷的決絕之色,最後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把煙蒂擲到了地麵上,鞋底用力的踩碾著這半支煙,然後決然的走入了黑暗裏。
馮之棠心情舒爽的逛了一天街,回到河畔飯店,隨行的屬下為她打開了頂層總統套間的房門,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拎了進去。
“劉司令!”屬下端正的向坐在客廳沙發的劉清仁行了一個軍禮。
劉清仁揮揮手,“你下去吧。”隨即把目光投向了走到沙發前一副慵懶神情的馮之棠身上。
“是!”屬下出門關上了房門。
“清仁,你今天回來的這麽早呀。”馮之棠撒嬌的往他身上靠去。
“你今天都做什麽了?”劉清仁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逛街啊,你看我買了這麽多好看的衣服。”馮之棠有些心虛的說著就要起身去展示她的戰利品,手腕卻被一把抓住,被劉清仁拽回了懷裏。
“今天吃藥了?頭腦這麽不清楚。”他輕慢的說,“再想想,之棠。”
馮之棠渾身戰栗了一下,每次他叫她的本名都意味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自從馮之棠跟了劉清仁以來,他一直都有兩副麵孔,他給她取了一個叫做穎兒的小名,每次這樣呼喚她都無比的溫柔寵溺。而每當他稱呼她之棠的時候,就代表著冷漠和厭惡。一開始她不明就裏,分不清他的喜好,時間長了,再遲鈍的女人也會發現,他叫的穎兒不是自己,而是她死去的六姑姑馮淑穎。
馮之棠一開始也憤怒傷心,不甘心做一個替代品,她也曾努力抗爭過,但是劉清仁對她的殘酷超出了她的想象。每一次忤逆他,都會換成對馮之棠這個名字冷酷的暴虐,等到他心情好的時候又會把她揉到懷裏疼愛,變成了親昵的穎兒。
這樣一個巴掌一顆蜜棗的手段讓馮之棠根本不敢造次,她平時根本不敢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隻能披著部長夫人的光鮮外衣在外耀武揚威,看著眾人對自己的奉承討好,無止境的購買奢侈的衣物來讓自己感到快樂,讓自己相信自己是一個成功者。
有次她圖新鮮試了試鴉片煙,劉清仁發現她致幻之後迷離的神態幾乎就是當年熱戀著他的馮淑穎,那夜他狂亂的無以複加,後來就經常誘導她吃鴉片,她逐漸適應了,勁頭不夠就加更厲害的致幻劑。馮之棠的癮越發的重了,整個人飄飄忽忽的,不過她覺得這樣也不錯,每次吸食之後,跟做夢一樣的快樂,有愛她的表哥,把她視為掌上明珠的父母,人人都愛她。
“今天我……我碰到祁司雯了。”馮之棠不敢隱瞞,緊張的有些口吃。
“哦?”他敏銳精亮的眼眸斜斜的看著她,“說說看。”
“我把昨天拍到的照片給她看了。”她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我是想她是何梓明的未婚妻,讓她知道肯定能把事情鬧的更大,讓何家身敗名裂。”
話音未落一記清脆的耳光讓馮之棠從沙發滾落到地毯上,她爬起來捂住臉,顫抖著不敢說話。
“馮之棠,你那點小心思別在我麵前裝了。我把這件事交給你做本來是想讓你高興高興,可以報複當年何家羞辱你的舊怨,你卻把東西給祁司雯看,又要給我生出多少的事端!現在千頭萬緒,我殫精竭慮,哪一分都不能有差錯,你這個賤人,為了氣一個你嫉妒的女人,給我扯出一堆的麻煩!”
“我錯了,求求你不要生氣了,清仁。”她知道在他麵前解釋是沒有用的,立刻跪下來流淚認錯。
“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劉清仁厭倦的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
馮之棠踉蹌的出了房間,她跑到洗手間去大哭了一場,然後洗了把臉,補上了妝,看著右臉有些紅腫,她往左頰上多打了一點胭脂。
她努力收斂了情緒,坐電梯到了飯店的餐廳。剛找了個空位想坐下,旁邊一桌的一位太太就抬手熱情的招呼她,“劉夫人,您也下來吃飯了,劉司令呢,沒有一起嗎?”
“嗯,他在忙,要晚一些。”馮之棠勉強的笑著應酬道,她覺察出對方好像在看自己的臉,表情似乎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馮之棠微微的側過了身子,招來餐廳經理,“給我一個包間。”
很快就為她安排了一個小包間,馮之棠坐在了舒適安靜的包廂裏,深深鬆了一口氣。她正發著呆,有人敲門進來,“劉夫人,現在可以點餐了嗎?”
“我先看看,需要的時候我會按鈴。”她倦怠的說,隻想一個人清淨清淨。
“好的,劉夫人。”門被關上了。
過了一會,又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我說了不要……”她有些惱火的說。
“之棠。”
馮之棠聽到這個聲音,以為是想以往一樣產生了幻覺,她把腦袋藏在兩手之間,痛苦的搖了搖頭。
“之棠……”
背後的聲音如此的溫柔而真切,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栗了起來,她緩緩的轉過頭去,看到表哥何梓明站在門口,深沉的望著她,看不出情緒。
“表哥……真的是你?”馮之棠霍然站了起來,她兩手緊張的捏住餐巾,激動又膽怯。
何梓明瀟灑的走到她麵前,凝望著她,“三年沒見了,你還是沒有什麽變化。”
馮之棠看著愈發成熟而英俊的表哥,眼中有點發澀,她低下頭,“我已經變得我自己都不認識了。表哥,你是來找我算賬的嗎?”
何梓明輕輕的點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馮之棠的心被揪的一緊。
“你這麽恨我嗎?”他深沉的聲音卻散發著溫柔。
馮之棠眼睛一紅,抿著嘴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他的聲音很輕,輕柔的纏住了她的心。
馮之棠以為何梓明會勃然大怒,像劉清仁一樣對待她,那她也可以蠻橫的怪到他們何家,訴說自己的怨氣,而他也沒有能力傷害她這個副司令夫人。可是他沒有,隻是飽含著無奈和傷心。她內疚的沉默了許久,傷心的掉下了眼淚。
“是他要你這樣做的是不是?”他歎息道,“他一直都恨我們何家,現在終於找到機會擊垮我們。你現在是他的人,隻能聽他的。”
馮之棠垂著眼眸,努力的讓自己清醒一點。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右臉上。
“可是他對你不好。”他憐惜的說,他抬起手來,冰冷的指腹輕撫到她微腫的右臉頰上。馮之棠觸電一般的閃躲了他的撫摸,可是電流竄到了心髒,整個心房都在顫動。
“你也恨我們何家,當年我阿媽把你騙到何家,要把你賣給我阿爸做小老婆,被親人算計的滋味誰都忘不了。”
“對不起表哥,是我害了你,雖然我本意並不是要害你,你現在心裏肯定恨透了我,恨不得把我撥筋抽骨,你不要裝作還對我很好的樣子來騙我,你要罵就罵吧!我就是恨你們何家,恨我姑姑,我爸爸!恨他們怎麽狠心聯合起來把我推入火坑!”馮之棠情緒失去了控製。
“我心裏是怪你,祁司雯知道了我的事情,會讓我身敗名裂的,我本來是想來找你算賬,可是看到你被人欺負了,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馮之棠聽到他憐愛的話語,忍不住哭出聲來。
“當年也是在一個夜裏,你被欺負了,在我身邊哭的很傷心,我記得你就是這樣靠在我懷裏哭。”他說著輕輕的把她攏到了懷裏,她掙紮了一下,隨即被他的話語安撫了,“就是在我懷裏的這個感覺,讓我下定決心保護你,送你出走。隻可惜我當時沒有能力保護你到底,以為你做了部長夫人會很幸福。”
當年的情景浮現在馮之棠的腦海中,那時的表哥就是她心中的白月光,那麽高潔美好,隻可惜自己從來沒有那樣的機會能夠在他身邊。她想起這幾年的痛苦,心中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淚無法抑製的抽泣著,何梓明攬著她的手臂摟的更緊了,幾年過去了,馮之棠感到表哥不再青澀冷淡,更加的成熟溫柔,散發的迷人的男人的氣息。
“你在我心裏始終都是那個孤苦無依單純美麗的小姑娘,隻可惜我沒有機會保護你。”
“你騙人……”馮之棠潰不成軍的抓著他胸前的衣襟哭道:“你明明心裏隻有商依依,你隻在乎她,從當年我們一起去北京,到現在你金屋藏嬌,你不要哄騙我了。”
“是,我喜歡她。”他坦誠的說,“她離我那麽近,又始終無法得到,三年多的時間,卻都要叫一聲六媽的滋味……”
馮之棠妒意翻湧著,身體僵硬了起來。
“可是我剛剛進來看到了你,我剛才在想,要是當年我沒有把你送走,而是你留下來,成為了我的六媽,是不是會是一樣的故事……”他聲音低沉帶著無限的**。
馮之棠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沒有想到終有一天自己能成為表哥心上的朱砂痣,雖然隻是如此淺薄的感情但是對於她來說卻是無法抵抗的**。她表麵風光不可一世,可是沒有人是真正愛著她這個人。在她麵前的是她一直藏在心底的男人,她因為嫉妒能擁有他的女人,才不顧後果的把照片給祁司雯看,因為她是他要名正言順娶進門的女人,一個無憂無慮的豪門大小姐,單純陽光沒有煩惱,還要擁有她的表哥,她怎麽配!
“表哥……你不要恨我……”她淒楚的啜泣道。
何梓明低下頭,用手抬起了她尖尖的下巴。她斂著眼簾,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看到他漸漸靠近的**的薄唇,她心跳的震得她大腦都停歇了,她明知道這樣很危險,恐懼盤踞著她的心,可是她無法阻擋這種**,像被定住了一樣,無法動彈,隻感覺到唇上輕點了一個柔軟的吻,她渾身癱軟了下來,再也無心抵抗,閉上了眼睛,任由他的吻淹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