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二天何梓明帶著商依依去了郊外的跑馬場,為了方便騎馬,她穿了一身黑色緊身的洋裝,顯出玲瓏有致的線條,

這天正好有賽事,跑馬場門口的停車場跟集市一樣熱鬧非凡,穿著華麗的男男女女來到這裏看賽馬,整個看台容納了上千人,進入看台的門口有賣香檳票的窗口,就是賭馬博彩,地上扔滿了廢棄的票單。

何梓明把車停到一處私密的圍牆內,門口停了兩輛車,他帶著依依從特殊入口進去。一路上遇到工作人員,都恭敬的鞠躬喊何先生。

“先去後麵的馬場騎馬吧,晚點有一場決賽比較精彩我們再去看。”

他的腳步停留在一個馬廄處,讓馬工把裏麵的小馬牽出來。

“這匹馬是買給你的。”他笑看她。

依依驚訝的看著這匹與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漂亮的小馬,抿嘴一笑,“何先生好闊綽。”

這匹純黑色的賽馬,毛色和肌肉線條賞心悅目,長長的鬃毛修剪的整齊時尚,兩隻耳朵警惕的聳動著,又驕傲的甩著尾巴。

何梓明牽引著它,讓她摸摸馬,依依伸手撫摸著它,小馬溫順的嗅嗅她的手,

“它真漂亮。”

“我挑了很久的。”他邀功的眼神。

依依目光流轉,看周圍好些個工作人員,低聲笑:“等晚上回去我再好好謝謝何先生。”

“說話算話。”他在她耳邊輕笑。

何梓明幫她把馬具穿戴好,扶著她踏上馬鞍,“怕不怕?”

“何先生,你有點太小看我了,我雖然沒有學過騎馬,但是為唱戲也好,為殺人也好,身體練過多年的,現在給我準備這樣溫順的小馬,你和訓馬師都在旁邊,還覺得我會怕。”

依依揚著下頜輕笑著瞥著他,俯身摸著馬兒油亮順滑的脖頸,跟馬低語了一番,一人一馬好像產生了某種協定,依依請訓馬師在旁邊跟著照看,自己兩腿一夾,捋著馬繩,馬兒輕快的走了起來。

訓馬師在一旁一邊糾正她的姿勢,一邊給馬口令,依依慢慢得了樂趣,在馬背上越來越放鬆,繞著場地小跑了幾圈。

何梓明在場內看著她馬上輕快的身姿,眼中含著笑意。

“騎馬可太有意思了,它好乖,跑起來好瀟灑。”依依從馬上下來,她神采奕奕,整個人煥發著十足的活力,“改天教我開車吧,這樣下次遭遇危險我可以直接開車逃跑。”

“那我豈不是沒有用了?”何梓明笑著點了一支煙。

依依笑而不語,從他的煙匣子裏抽出一隻煙,夾在指間,何梓明很久沒見過她抽煙了,怔了一下,打火給她點上。

“你上次跟法國人談的進口馬的事情,就是這個跑馬場的生意?”

依依口中吐出的煙草的氣息與何梓明的混在一起,騎馬時緊張興奮的細汗滲在她的發線裏,微濕的幾縷頭發從她的指尖拂過,被風吹的飄揚起來。

“嗯,這個跑馬場是前兩個月才開張的,很多客人想買馬寄養在這裏,那個法國人專門做賽馬的生意。”何梓明看著她萬種的風情,伸手用長指纏住了她的手,帶著她逛整個馬場。

依依試圖收回手,眼神示意他周圍都是人。

“沒事,做工的人不敢亂傳老板的事情,何況他們不知道你是誰。”他攏著她的身體低頭親了親她的唇瓣。

“就是風流何老板又多帶來一個女郎而已。”依依也不躲了,眉眼壓低的瞥他。

“以後就知道是老板娘了。”他笑道。

依依被他牽引著走在馬場,看著馬廄裏一格格裏麵的駿馬,“當時我還奇怪你對這麽細的生意都有興趣?”

何梓明給她講其中的門道,從十年前起,附庸風雅的人越來越多,不滿足於去傳統的賭場,學洋人看賽馬,養馬,賭馬,又是很好的社交方式,上流社會的男女都適合參與,高端時髦又可以賭,跑馬場的生意很賺錢,之前上海隻有英國人辦的跑馬廳和日資的跑馬廳,靠賣門票,賭馬彩票生意興隆,賺的盆滿缽滿。

上海灘有門道的老人也眼紅這個生意,但是跑馬場需要巨大的地塊,一般的商業手段很難征地,這就需要有手腕的黑幫來掃清障礙。於是同泰錢莊的老板牽頭和青幫的大佬效仿洋人一起籌辦了這個上海第三跑馬場。

本來何梓明對於這種錯綜複雜的生意並沒有興趣參與,但是東南直係孫傳芳有意染指這塊生意。半年前在劉清遠的牽線下何梓明跟孫傳芳在杭州見了一麵,目前東南直係遭遇到了大麻煩,張作霖的奉係軍隊去年秘密籌集了五百萬軍費征戰,已經把山東,江蘇收入囊中,覬覦上海已久,張作霖派兒子張學良要來上海,怕是想吃掉上海,那樣對浙江福建為據點的東南直係來說危機重重。

所以孫傳芳有意募資籌集軍費準備作戰,要從債券和商業募集,上海無疑是最大的資金來源地。但是上海的工商界大佬也早已明裏暗裏的站隊,張作霖那五百萬資金很大部分就來自上海商界的政治獻金,傅先生就是其中的一員。

“所以你想暗中給孫傳芳資金,入股這個跑馬場實際是給孫傳芳的。”依依蹙眉,“要是張作霖真的進入上海了呢?”

“據說張學良要來上海會見一些重要人物,我也在想辦法能搭上他這條大船。”

“你不怕被傅先生和張的人知道你支持孫?”

“這個跑馬場是因為青幫張老板的勢力才拿下了地,我跟張老板交清比較深,他幫我引入的,孫的股份處理的很隱蔽,何況他們就算真知道了也無妨,這個年頭誰也不知道後來會鹿死誰手,沒有絕對的敵人,也沒有絕對的朋友,在好的時機總要多搭幾座橋。”

“是你的風格,你現在的能力能接觸到真正能翻雲覆雨的人物了。”她凝望著他,“我真的很羨慕你的能力。”

何梓明看出她的欲說還休,他另一手緊緊的覆著她的手背,“北京那邊我也會想辦法的,你給我些時間,以後我們一定有機會做掉劉宗望的,你不要著急,等我。”

依依嘴角顫動,想說什麽沒有說出口,最後隻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你要小心,一腳踏空也會翻船,在這些軍權在握的眼裏商界的人也隻是隨手可以抹去的棋子。”

“隻要是有用的棋子就值得留在手上。”他握緊了她的手,“決賽要開始了,我們去看吧。”

何梓明帶著依依去到最好位置的包廂,侍應生進來端茶倒水,何梓明讓依依選了一匹賽馬下注。兩人正在包廂裏正聊著天,等待場內一觸即發的比賽,這時候侍應生又來敲了敲門。

“何先生,傅先生在三號包廂,想請您和小姐過去坐坐。”

何梓明臉色沉了下來,原來包廂開門關門之際被其他人看到了,他點點頭,看向依依。依依笑著起身,“走吧,既然難得在外麵碰到,躲也躲不過。”

何梓明帶著依依剛打開三號包間的門,隻聽裏麵傳來熱鬧的笑聲。

“何董事,沒想到今天在這裏看到你。”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朗聲笑道,“還帶了這麽漂亮的小姐,難怪好久沒來我家裏做客了,我大侄女還總是惦記著你呢。這位小姐怎麽稱呼?”

“馬老板,說笑了。”何梓明眼角瞥著在一旁含笑不語的傅先生,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時商依依大方的上前一步,“馬老板,幸會,我是何梓明的六媽,這段時間有幸來上海辦事。”

“哦,原來是何太太,幸會幸會。”馬老板和屋內其他的人都有些驚訝,隨即又熱情招待起來。

何梓明臉上浮著笑意與他們應酬,隻有依依知道他心情低落到極點。

賽馬決賽的結果是依依選中的馬匹拿到了冠軍,大家熱鬧的恭賀何太太的眼光和手氣,馬老板要做東請大家吃飯,何梓明借口有事推脫了。

依依兌現了獎金,看起來神采飛揚,“難得我這麽好的運氣,贏了這麽大一筆錢,我請你去錦江飯店吃飯,謝謝你送我那麽漂亮的馬。”

何梓明低頭不語,把她帶回了車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回家吧,我不想在外麵吃飯了。”

他懇切的看著她,“隻有你和我。”

“可是這個世界不會隻有你和我的。”依依笑得雲淡風輕,“不要不高興了,這就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

她受不住何梓明哀求的眼神,放下了笑容,“嗯,回家吧。”

在家裏吃了一頓傭人做的家常菜,何梓明調整了心情,陪著依依看了一會書,最近依依對管理和機器很感興趣,去外文書店買了一些相關的書,每天會看一些,不懂的地方會跟何梓明討論,聽聽他的經驗和見解。

兩人正在討論一個問題,這時候電話響了,傭人過來喊何先生接電話,何梓明過去接過電話,隻聽那邊是經常給何梓明收集信息的掮客,他在電話裏笑道,“何先生,您又要上報紙風月欄了,您今天在馬場跟一個女郎擁吻的照片被小報記者拍到,已經在印刷了,怎麽這次您沒跟我說呢。”

何梓明聲音沉了下來,“截住這個不能見報。”

“哎呀,我還以為是您安排的,到這個時候了怕是有點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