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旁穎泰洋裝的夥計在跟祁司雯說,“祁三小姐,您在這太好了,那套粉色的腰身也要改一點,麻煩您再去店裏量下尺寸,我們半個多小時就能都改好。”

“好。”祁司雯說著站起身來,對著他們說,“你們先聊,我一會兒回來。”

祁司雯跟著夥計離開後,這張桌子上的氣氛立刻就變了。一時沒有人說話。

依依用盡所有力氣繃緊的偽裝,此時再也撐不住了,她整個人像被鬆開的弦,瞬間變得柔軟而脆弱。她雙手捧著溫熱的咖啡杯,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沾染了晶瑩的水光。

劉三少凝望著她,想說些什麽卻如鯁在喉,他轉而把目光憤怒的投向了何梓明,見他的唇線緊緊的抿成一條,臉頰的肌肉微微的顫動,眼底通紅一片。

“何梓明!”劉清遠難以克製的憤怒,咬碎鋼牙,“你這個王八蛋!”

何梓明陰鬱的扯了扯嘴角:“你說的沒錯。”

依依抬起頭來,飛速用手背的掩了一下眼角,掩埋了情緒,像重新纏好的弓弦。

她灑脫的一笑,“這是幹什麽?在可憐我嗎?你們倆都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憐憫。是我不讓他告訴你的。恭喜你們倆,都得償所願,展翅高飛,也娶了門當戶對能助力的妻子。而我,也快要能接近目標,達成所願了。我們三個都能心想事成,不是應該高興嗎?我看我們不應該是喝咖啡,而是應該一起喝場酒慶祝一下。”

她的臉上浮著不正常的紅,帶著一種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快意,像潑灑豆子一樣倒出了這些話。

“依依……”劉清遠伸手覆在她無法控製的輕顫的手背,“我一直在找你,我……”

依依笑著收回了手,“這可是人來人往的咖啡廳,劉三少調戲何家六姨太的罪名也不是鬧著玩的。”

她站起身來,“我去下洗手間。”留下一個十分克製的背影,竭力的維持著最後的尊嚴。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劉清遠轉過頭來,對著何梓明森森的冷笑,渾身的肌肉燃燒著灼人的戾氣,站起身來,“跟我來。”

何梓明木然的沉著臉,二話不說站起來跟著劉清遠繞過街麵後麵的圍牆,來到一個無人的小巷。劉清遠停了下來,意料之中的一記回旋拳,對著何梓明的下頜,把他打翻在地。

劉清遠的憤怒徹底的爆發了,他這三年在軍中的生活,已經不是一個浮浪公子,而有著肌肉和鐵拳,他抓住何梓明對著他的身體狠狠的暴打。

“你他媽的狗娘養的混蛋!”劉清遠踢打著他怒吼道,“你自己沒有本事保護她,你他媽的還瞞著我,你是怕我找到她,帶她走嗎?”

何梓明任他踢打,沒有還手,這時他掙紮著站起來,吼道:“我怕你帶走她?你憑什麽覺得你能帶的走她?!我是混蛋,你又他媽的是個什麽東西,當初是誰沒守住她,讓她走了!當時要不是你這個混蛋,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讓她在你一群畜生的何家被欺負三年,你自己跑到上海逍遙快活,留她在這個鬼地方讓你那個狗日的爹糟蹋,你做的出!”劉清遠拽著他的衣領發狠的往牆上撞去。

“你這個窩囊到家的廢物,怕你爹怕的要死吧,不敢說一個不字。我找了她三年,要是我知道她的下落,第一時間殺去你家把人帶走!”

“我窩囊,你呢?”何梓明滿臉是血的扶著牆站直,陰鷲的笑起來,形容似惡鬼,“她為什麽被逼進我家,你想過嗎?你真的想不出來嗎?我給你點提示,你的好大哥呢,提攜你平步青雲,卻不肯透露半點她的下落。”

在劉清遠一怔神的瞬間,何梓明對著他的麵門就是一拳,“你那個混蛋大哥劉清仁,你的堂叔劉宗望,大堂哥劉同,一個個聯起手來把她往死路上逼!你們一家都是狗娘養的!我恨不得一個個的斃了你們!你敢跟他們動手嗎?都是讓你過上衣食無憂人上人的劉家人!你也是個窩囊廢!”

“我可以拋掉一切現在就帶她走!”劉清遠惡狠狠的說。

“你做夢!你那惡心的灌膿的姓氏,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

兩人又扭打了起來,人前再風光得意,心底清楚自己是狂躁無能的窩囊廢,隻有這種肉體的血和痛才能發泄出壓抑的瘋狂的情緒。

何梓明被打倒在地,喘息著咒罵,“你別在她麵前裝溫柔裝深情,你媽的為了攀龍附鳳往上爬,一年就娶了個寡婦!”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娶她嗎?可是要不是你當初殺人家老公的時候沒擦幹淨屁股,差點被查出來,我會天天去拉攏引導她放棄追查嗎?”

“哈,這麽說,你睡了那個女人倒是個聖人了。那個惡心男人就是該死,我倒是希望是我親手宰了他,要不是那個男人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劉清遠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嘴角流血痛的彎著腰的何梓明,冷冷的說:“你又是什麽好東西。你居然睡了她。”

何梓明抬起頭來看著他,又低下了頭,一張俊臉因為痛苦已經變形,他頹然的靠著牆壁坐在了地上。

劉清遠抬起腳又狠狠的揣了他一腳,“我要是今天帶槍出來了,我現在就一槍崩了你。”

何梓明麵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著,卻沒有再吭聲。

“她已經夠苦的了,你還要乘虛而入,雪上加霜的折磨她,你這個狗日的!”

“你以為我不想帶她走嗎?她會在乎嗎?她心裏隻有複仇,不會有你,也不會有我!我們就是個屁!”何梓明痛苦的揪著頭發,聲音已經似低嗚的哭嚎。

劉清遠憤怒又憐憫的看著崩潰的何梓明,鄙夷的說:“你這個可憐蟲,真是不懂女人。”說完就甩身走了。

祁司雯回到咖啡館,看到台麵上已經空了,她感到奇怪,不安的坐下來等了一會兒,見商依依從洗手間方向走了過來。

“商太……哦,是何太太。”祁司雯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我還沒有過門,你這麽年輕,六媽我也實在叫不出口。”

她淡淡的笑著,“祁小姐不要拘謹,直接叫我商依依都行。”

“何太太,你也?”祁司雯用手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白花。

依依點點頭,“嗯,兩個月前我母親過世了。祁小姐你也節哀。”

祁司雯想起剛過世的母親眼睛有點發紅:“我們倆真是同病相憐。上次京城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後來出了很多事情,我舅舅,哎,你應該也聽說過了。何梓明也沒告訴過我你已經成了他六媽,想必你也是經曆了很多變故了。”

依依哀傷的看著她,“你家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要客氣。其實有的事情說不清楚,那麽多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反而讓我跟何梓明走到了一起。如果不是我舅舅的事情我也不會了解他,不是錢莊又出事,天寒又逢連夜雨,我爸爸也不會答應何家的提親。”

“是啊,你們很有緣分。”依依藏著眼底的情緒笑著說。

祁司雯突然站了起來,吃驚的看著前麵,“你們倆怎麽了?”說著她跑過去扶著何梓明。

依依回過頭去,看到劉清遠和何梓明兩個人原本筆挺的西服皺成一片,兩人臉上都有紅色的淤傷,特別是何梓明,他的右下頜腫的厲害,額頭,鼻子和嘴角都有血跡。

“你怎麽傷成這樣?”祁司雯心疼的說。

“沒事。”何梓明推開祁司雯的手,隨手擦了一下嘴角。

“你們倆怎麽跟小孩子一樣,還總是打架,這次又為什麽什麽?還是為了一根沒有帶火的煙嗎?”

“不是,這次是他背著我偷偷抽了煙。”劉三少笑道,他在依依的目光下隨意的坐在了椅子上,右手摸著青仲的臉笑道:“何梓明這小子自不量力,他非說自己身體能打,看不起我這三年軍隊的鍛煉,非要跟我比個高低,結果你們也看到了,哈哈。”

“你們倆多大了,怎麽還這麽幼稚。”祁司雯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商依依看著這兩個鼻青臉腫的男人,沒有了笑意,她站起來,“我有些胃疼,先回去了。”

“我們一起走。”劉三少也站了起來。

“我的衣服還要等半個鍾頭才好,要不……”祁司雯說。

“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商依依說。

“我送你。”劉三少開口道。

“不用了。”

祁司雯有點為難的看著他們說:“劉清遠,現在人家是何府六姨太了,你年紀相仿的男人單獨送她回何府像話嘛。”她轉頭看了看何梓明,“你送你六媽回去吧,正好快回去處理下傷口。劉清遠,你就在這陪我等著,做我司機吧。”

劉三少看著商依依,又看了一眼何梓明,輕笑了一聲,轉頭對祁司雯說:“你就不怕我一個年輕男人單獨送你回去會有人說閑話了?”

“哦,那你不用擔心,等會還有一個人會跟我們一起走。”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自己可以走的。”依依盡可能禮貌的回絕著,不等他們再說什麽,就拿著手包走了出去。

她控製著步伐慢慢走了幾步,不讓人看出她的狼狽,待轉過了路口她快步的逃亡一般往前跑,隻想穿越過繁鬧的人群,跑到沒有人能看到她的地方,拋掉這個殘忍的世界。人流越來越稀疏,她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越跑越急,以至於鞋跟被石板的縫隙卡住了,一下子崴了腳,她用力抽出鞋子,一瘸一拐的奔了幾步,可是扭傷的腳痛的太厲害,她再也走不動了,隻有蹲下身來握住腳踝。

一直憋住的一鼓作氣想要逃出生天的氣力被打散了,她軟弱的緩緩的跪坐在地上,痛哭出聲。

她正自顧自的哭著,旁邊緩緩停下來了一輛汽車。

“上車吧。”車上傳來熟悉的聲音。

依依不抬頭,哭的更厲害了。隻聽到有人下了車,皮鞋踏在石板上的聲音,打開了這邊的車門。然後那人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把她整個人公主抱了起來,熟悉的身體,熟悉的氣息,依依恍惚之間,就被放置到了副駕座位上。

車子開動了,周圍的景象不斷的變化著,依依什麽都沒有看到,她靠在椅背上始終閉著眼睛,好像不睜開眼睛,就可以不再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她的淚水好似破了堤的水庫,無法抑製的往下淌,牙尖死死的咬住下唇,紅的像碾碎的紅苕,濕漉漉的紅豔。

哭得恍惚之間,她的手上被放了一塊真絲手絹,她把手絹展開鋪在了臉上,好像鴕鳥一樣,被遮住了就不會再有人看見。她也再也不想壓抑自己,劇烈的抽噎起來,就這樣痛快的哭到天荒地老。

她全然沒有注意到車子緩緩的停了下來,身旁的男人凝望著她蒙著手帕的臉,大半邊已經濕透了,印著她臉龐的曲線。

她終於哭得有些累了,緩緩的停了下來,昏昏的凝噎著。

“依依……”熟悉的聲音恍恍惚惚的飄進她的耳膜,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依依……”

記憶中的氣息來到了耳邊,鼻尖,隔著絲絹柔滑的質感,溫熱的柔軟濕漉漉的印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