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何梓明厭惡的皺起了眉頭,他想起了之前阿爸要納馮之棠做姨太太的惡心事,沒想到這麽快,他還是新納了一個女人。

“正好大少爺您回來了,大太太叫你一起過去,畢竟以後是一家人,還是要熟絡熟絡。”老曹看出了他的不滿,討好的笑道。

“嗯。”何梓明厭煩的點點頭,他不想參與這種無聊的事情,但是家族的事務他也不會特意拒絕。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阿蘇早就準備好了熱水和點心,她看到自家少爺回來的忙前忙後的幫他收拾洗漱。

“大少爺,你走了這麽久家裏出了可多事了。”阿蘇興奮的說。

“哦,是嗎?”

“遠的就不說了。大太太因為老爺納六姨太的事情可是生氣了,但是又不好直說,您回來了,大太太估計能開心了。”

“哦。”何梓明對於家裏女人這些家長裏短的爭風吃醋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這個六姨太還真是很漂亮,是個唱戲的,之前還來過我們何府唱戲呢。昨天一頂小轎從偏門送了進來,後來在前廳我見到了,據說花了五千塊彩禮呢。”

何梓明換上了平時在家穿的灰色長衫,他看著八卦的阿蘇覺得好笑。“行了,我去主廳了。”說著他就出走了院子,朝主廳走去,一路上看著樹上門廊偶爾有幾個喜字,他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麽。

等他繞著回廊走到主廳門口的時候,看到裏麵熱熱鬧鬧的人,各種大紅淺紅的顏色,太太們都穿得花枝招展的圍坐在一起。上一次這樣的場麵還是三年前五姨太進門的時候,現在人更多更嘈雜了。

何梓明隻覺得頭疼,硬著頭皮走進去。

“梓明,你過來。”老爺何遠山看到了兒子,叫他走到人群中,這時大家都看到了京城歸來的何大少,紛紛起身招呼,就更加熱鬧了。

“阿爸。”何梓明看著穿著暗紅色長衫的父親,低頭請安。

“梓明,這次做的不錯。”何遠山坐在太師椅上對他點點頭,卻也沒有什麽讚賞的情緒,“來給你的六媽敬茶。”說著往右朝正在跟三姨太林六六寒暄的六姨太招了招手。

旁邊一個丫鬟端來了一杯茶水遞給何梓明,他接過茶水,朝走過來的一身紅妝的六姨太看去,霎時,隻聽見一聲尖銳的破碎聲。

“大少爺,我來收拾,是我剛才不好,遞過去沒遞穩。”在眾目睽睽之下,旁邊的丫鬟看到何梓明彎下腰去撿地上的碎杯子,慌忙的蹲下身一邊收拾一邊道歉。

何梓明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彎著腰撿著碎片,大家奇怪他為什麽要做這種瑣事,而沒有人注意到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梓明,不要做這些下人的事。”何遠山皺著眉頭不滿的說。

就在這時,何梓明修長的食指被一塊碎片劃破,鮮血頓時奔湧而出。

“啊,大少爺,您流血了。”旁邊收拾的丫鬟驚呼道。

這時站在身後的大太太看到兒子在這樣的場合裏遲鈍的樣子很是覺得顏麵無光,不滿的說:“梓明,快去包紮傷口。”

“是。”何梓明這才站了起來,他低頭看著流血不止的手指,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

“一回家就見血,真是晦氣。”何遠山嫌棄的說,“快回去包紮吧。”

“大少爺出外奔波這麽久了,辦成了大事,也太勞累了。秋恙,趕快帶大少爺去包紮。”二太太滿臉堆著笑上前來解圍。“依依妹妹,大少爺敬的這杯茶就當喝過了吧。”

站在正對麵的商依依穿著一件寬袖褂子,眉眼勾著淺淺的線條,眸子亮的像黑鬆寶石。姨太太不能穿正紅,桃紅色的衣裙襯著她的臉也察覺不到她蒼白的麵色,遠遠看去桃之夭夭,嬌豔欲滴。

她就這樣站在何梓明的麵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眸光沒有對著他的眼眸,而是微微偏過去了一分,從他的耳線看著後麵。她既是這場宴會的主角,應對著周遭的一切,又把自己抽離了出來,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早已知道會有這樣一幕,但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她隻能保持著這樣的姿態,看著他處在崩潰的邊緣掙紮作秀,她不忍看,又不得不立在這裏,殘忍的做了插進他心口的利器。

“大少爺好。”商依依已經很控製自己了,但是還能聽到自己聲音微微的顫音。

“家裏有家裏的規矩,哪能不敬茶就走了。給大少爺端茶。”何遠山嚴厲的說。

旁邊的丫鬟聽聞趕緊又端來一杯茶水。何梓明迅速的接過茶碗,轉身走到商依依麵前,彎腰做禮把茶水端到商依依麵前,寒如冰霜的聲音:“六媽,喝茶。”

“好。”商依依始終沒有看他的臉,眼睛盯著茶杯,杯碟上還有他的血跡,她接了過來,抿了一口,嘴中充斥著血腥味。她有一種回到戲台上的感覺,一切都這樣的不真實,好像隻是她換上了戲裝,在唱的一出戲。

她把茶碗放到了桌麵上,從身上取出紅包,遞到他手邊,“謝謝大少爺,大吉大利。”

她好像聽到了何梓明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輕笑,聽他朗聲道:“謝謝六媽!”

然後看到他的長衫抖了抖,挪到了後麵。“阿爸,阿媽,我先去包紮了。”然後就看到灰白的衣衫飄然遠去了。

“依依妹妹,家裏的人你都見過了,以後就是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二太太馮芝蘭眉飛色舞的說,“妹妹,你怎麽了,好像眼睛有點紅。”

“是嗎?”商依依恍惚的說,她低頭看看自己這身華美的衣衫,她知道站在這個戲台上脫不下這身戲服了,再苦再難的戲,她也要演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商依依漸漸適應了何府的環境,她分到了南院最遠的一間帶小院子的廂房。每次何家在主廳吃飯,商依依都會很緊張,怕何梓明出現,幸運的是沒有。她並不知道他都在哪裏,幹了什麽。其他人不主動說起,她也不會去提。直到有一天在花園裏遇到了何梓明房裏的丫鬟阿蘇。

商依依看到阿蘇正在和二太太房裏的秋恙坐在池塘邊聊天,她走過去的時候聽到阿蘇的聲音,“這段時間大少爺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在外地太久,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前幾天一直都沒有胃口,整個人無精打采的,每天都一早出門辦事,夜裏才回來。前幾天就有些咳嗽,昨天開始發燒了,夜裏都說胡話了。”

商依依聽到這裏,停下了腳步,在她們身後的樹叢旁假意在池塘邊喂魚。

“啊,嚴重嗎?二太太還說呢,這幾天都沒見大少爺去大太太房裏請安,回來好幾天了,就見過他一次,大太太很不高興。”

“所以我今天跟老曹說了找林大夫來開點藥,我本來是要去稟告大太太的,可是大少爺不讓我去說。可能他不想讓大太太操心吧。”

“大少爺真的是太能幹了,還什麽事都自己扛,何府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他打理,可是老爺卻偏愛二少爺,哎,我們二太太一直心疼大少爺,一直跟大太太商量給他定一門好親事。”

“對了,你可別往外說,有個事我偷偷告訴你。”隻聽阿蘇壓低了聲音,商依依無法靠的太近,好在她們倆聊得起勁,並沒有注意到她悄悄挪過去了幾步。

“什麽什麽,你快說。”

“我覺得大少爺有心愛的女人了。”阿蘇神秘的說。

“啊,是誰啊?大少爺感覺對女人都很冷淡,是哪家的小姐讓他動心了?”

“我也不知道。隻是這幾天我總是看到他在房裏發呆,好像拿著什麽東西看,桌上總是有一個檀木的小盒子。我當然也不敢問,可是昨天晚上老曹突然來說沈會計那有一筆賬目對不上,大少爺就跟他一起出去了。我給他鋪被褥的時候,看到他桌上的檀木盒子沒有收起來,我就看了一眼。”

“是什麽?”

“有三個耳環,其中有一對綠寶石的,還有單獨一隻銀的,但都是柳葉形的。”阿蘇八卦的說,“肯定是同一個女人的。”

商依依隻覺得心裏被灌入了苦水,胸中悶的厲害,她盯著水麵下麵一條錦鯉,看它自在的遊來擺去。

“那這麽說大少爺是得了相思病了!可是是誰家的小姐呢,可以告訴大太太去提親啊。”

阿蘇看了秋恙一眼,“你怎麽不懂啊,要是能上門提親的話,大少爺就不會隻對著耳環那麽愁苦了。”

秋恙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不是這次去京城遇到的大家小姐,何家高攀不上?”

“我們家大少爺人太好,在這方麵太單純了。我更怕是他遇到的風塵女子,老爺肯定不讓過門。”阿蘇一臉苦相。

“哈哈,大少爺單純,你這個小丫頭就老道了,看你這口氣比大太太還操心呢。”

“所以你可千萬別告訴二太太,要不到時候二太太告訴大太太,追問起來,大少爺就恨死我,我可死定了。”

“放心了,我嘴很嚴的,我也好奇是什麽樣的女人能讓大少爺動心呢。”

兩個丫鬟又說鬧了幾句就走開了,商依依苦笑一聲,從腳邊撿起小石子,往池塘裏投下石子,隻聽撲通一聲,濺起了一簇水花。她一個接一個漫無目的的扔著,好像投出的石頭投的是她心裏的苦悶。

不知不覺夕陽已經落盡了,隻剩下餘暉,商依依覺得無比的倦怠,她在園子裏漫步了很久,看著天漸漸暗了下來,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商依依回到自己廂房裏取出了一些這兩天到的藕粉和花茶。分別裝在幾個小袋子裏,拿了這些袋子就一一走到各個太太的院子送禮物。最後走到何大少的院子前,她在外停下了腳步,“阿蘇在嗎?”

不一會兒阿蘇就跑了出來,“是六太太,您怎麽有空來了。”

商依依笑道:“正好我鄉親送來了一些杭州的藕粉和花茶,給各個院子裏的太太少爺送一些嚐嚐。大少爺在嗎?”

“哦,大少爺在的,大少爺,六太太來了。”阿蘇回頭往屋裏喊。

過了半晌聽到何梓明悶悶的聲音,“你替我招呼她,我感冒了就怕傳染。”

“六太太要不要進來院子坐坐?我給您倒茶。”阿蘇有點難辦,六太太第一次上門,可是大少爺一副冷淡的口氣不願意出來見客。

“哦,不用,我就是順路過來把東西送過來,我一會兒還要轉轉,要去我第一次來何府住的地方,晚上那裏人少,清淨,同樣的時間地方見一樣的人,心情怕是會不一樣了呢。”商依依笑道。

阿蘇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麽,但也陪笑說了幾句,送走了商依依。她回身進門,發現何梓明已經站在了房門口,他消瘦的臉上非常憔悴,眼中透著痛苦而灼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