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梓明看了她一眼,打開了衣櫃裏麵的小保險箱,把槍鎖進了櫃子,取下了保險箱的鑰匙放到了錢包夾層裏。

“這段時間別給我惹事,等回了穎城我會還給你。”

他脫掉了帶著塵土褶皺的西裝,挽起袖子查看了被打傷的手肘,摸了摸後頸淤青的傷口,然後帶著錢包和換洗的衣物去了浴室。

之前一味的逞猛,現在身體倦怠下來才感到以一敵四的懸殊,溫水衝洗在傷口上火辣的刺痛,背部和手腳有骨架錯位一般的生疼。擦洗的時候他聽到外麵有門鈴聲,傳來服務生進來送東西的問候語。

等他換上酒店的睡袍出來,商依依正半躺在**翻看一本飯店床頭讀物,法國作家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譯本。商依依挑眉看他,何梓明從來沒有過穿得如此隨意的跟一個女人共處一室,他不自在的靠坐在沙發上,心裏琢磨著要怎麽跟她說分配這張床的事情。

不料商依依已經坐起身來,走到了他麵前,她抓起他的右臂,掀開衣袖仔細看了看洗淨泛白的傷口。

“我沒事。”何梓明幹澀的說,見她輕蹙著眉,伸手從寫字台上拿起了碘酒和棉團,他才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個醫用箱。

“你忍著點。”商依依用蘸滿碘酒的棉花擦拭在他的傷口上。

皮膚上的這點小刺痛對於何梓明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他視線觸到她低頭認真而溫柔的模樣,想到她之前在那危險的亂局之下舉槍的大膽沉穩,不由的凝神垂望她的臉。

她感覺到了他的注視,抬眸一笑,“何大少,我們也算是同仇敵愾過,你不要像審犯人一樣盯著我。”

何梓明的薄麵皮拉長了兩分,撇開目光去看天鵝絨窗簾上的流蘇,不想搭理她,隻是她另一隻手托著他的手掌,纖長的四指蜷窩在他寬厚的掌心,他覺得隻要他一合掌就能把她的柔軟的手握在手心裏。

就在何梓明在抗拒著自己這種匪夷所思的念頭的時候,商依依開口打散了他的胡思亂想。

“我們明天去見劉三少的大哥?”

“不著急,等劉三少的安排。”他生硬的說,終於想起來為什麽他們倆現在會在北京城的房間共處一室。

“那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嗯?”她輕軟的語氣像是在問飯店的菜式怎麽樣。

他感到在她手上的傷口被刺痛,抿了抿嘴。

“你不告訴我更多的信息,我怎麽去勾引劉部長?”她的口氣如此的輕鬆,讓他感到厭惡。

“這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問三少去。”

商依依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睇了他一眼,眉頭舒展的笑了起來,“何大少,是你請我來做事的,達不成目的我也照樣要收錢的。”

“明天一早我就去把支票開給你,你盡管放心。”他站起身來,往大床走去。

商依依一扭腰身已經在他前麵率先躺在了**。

“這間房隻有一張床。”她半倚在**,輕柔的笑,目光卻是冷如霜月,“何大少不會是想加個條件,還要我陪何大少你共枕眠吧?這可不在我們的約定裏麵的。”

何梓明不再看她,轉過身去低著頭把自己行李箱裏的東西都一樣一樣的整理了出來,“那你多慮了,我睡**,你睡地上。合約裏麵也沒有說要怎麽住。”

商依依一雙烏亮的明眸在他身上轉了幾圈,她撲倒在柔軟的被子上,抱著枕頭舒服的打了兩個滾,笑意不減但聲音冷淡,“看來何大少需要了解了解我了。第一,我不會睡地上的。第二,我也不相信男人。”

何梓明抬起頭來,僵挺著痛楚的脊背,刻薄的反擊:“這個你放心,我對你的身體沒有興趣,我喜歡幹淨的。”

商依依偏著頭,定定的看著他,看不出她在想什麽,最後抿嘴一笑,“是了,幹幹淨淨的表妹才需要表哥千裏護送,生怕被人欺負了,還是留給自己欺負比較好吧。”

“你亂扯什麽。”何梓明煩躁的蓋上了箱子。

“何大少你今天寧可挨打也沒有先跑,可見你是個可靠的男人,是不會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的。”她改變了口氣,楚楚歎道。

“沒見過槍拿的這麽穩的弱女子,是我多事了,你應該並不需要男人保護。”何梓明冷哼道,但是眼神已經軟了下來,他把鋪在**的衣物收起來,低頭擺回了箱內。

“怎麽會不需要,沒有大少你我寸步難行呢。”商依依口吻含著濃情蜜意,何梓明明知道她又在虛偽的賣弄風情想拿捏自己,但看到手上擦好碘酒的傷口,又覺得沒有那麽疼了。

她見他已經服了軟,展眉一笑,便從**下來,拿上了梳洗的用品去了浴室,不一會就聽到裏麵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何梓明拉開了窗簾,走到陽台上,靠在欄杆上看著黑夜中北京城車水馬龍的街道,點上了一支煙。

他雖然是錢財無憂的大少爺,但一直被何遠山關在小小的穎城,不似弟弟何梓佑,或者劉三少都有去大城市甚至留洋的機會,他隻有幾次出遠門的時候,甚至還沒有商依依麵對繁華世界的從容和大氣。這兩三年隨著他接手家族生意,慢慢立穩了腳跟,也更渴望有更多大展拳腳的空間,這次來京城辦事他沒有告訴父親具體情況。

雖然才來到北京就發生了危險的事件,但這並沒有讓他害怕,反而感到興奮。接下來的時間將接觸腳下這繁華的北京城,也許充滿了機會,也許暗藏了危險,就跟商依依一樣,他對越是捉摸不透的事物越是著迷。

等他兩根煙都抽完了,從陽台返回了房間內,看到商依依已經睡在了**,她蓋著潔白的被子,背對著他,一隻手放在了被子外麵,露出半邊白嫩的肩頸,仔細看能看到睡衣的邊角,她一頭烏黑的卷發散落在柔軟的枕頭上,看起來溫柔安寧。

何梓明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柔軟牽扯和悵惘若空,他關了燈,點上了寫字台上的夜燈,默默的把衣櫃裏放置的備用被子鋪到了床邊的地毯上。他拿起了床頭另一本小仲馬的譯本《茶花女》,在地鋪上靠著枕頭翻閱了起來。他幾次從書中抬眼看她,隻有那一團軟被偶爾噓索的動一下,但是她始終沒有翻過身來朝向他。

一天的舟車勞頓加上身上的傷痛疲倦,此時困意襲來,何梓明不再多想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商依依已經醒來了,借著窗簾裏透出來的微光,看到何梓明裹著一身乳白的被子睡在地上,他背對著床,隻露出一個腦袋,他的頭發黑硬,雜亂的蓬著,看起來有一些可愛。他的衣物被整齊的疊好放在枕頭旁邊,黑色的錢包就放在最上麵。

商依依輕輕的摸下床,赤足輕點在地毯上,她俯下身去,伸手去拿他腦後的錢包。正在她得手往回縮的時候,何梓明迅速的翻過身來,從被子裏伸出一隻大手壓在了她的手背上。

“好玩嗎?”昏暗中看到他睡眼惺忪的眼眸。

“何大少怎麽這麽早醒來,晚上睡得好嗎?”商依依被抓住了手,一怔之後便熟絡的反握住他的手,笑盈盈的說,“我是看你大少爺睡地板怪心疼的,這麽硬,我過來看看你。”

何梓明縮回了手,眸子清明了起來:“不愧是戲子,做戲一流,臉不紅心不跳。”

“心跳著呢,你摸摸就知道了。”她嬌笑道。

何梓明這才注意了她穿著一條不及膝的棉麻睡裙,不是什麽好的料子,棉質疏鬆,反而更顯出薄透。

“無聊。”他手上拿著錢包,又翻身睡過去,聽他冷哼道,“你別動歪心思了,趕緊回被子裏睡覺。穿這麽單薄在房間裏成什麽體統。”

不一會兒,房間內的電話聲響了,商依依去接了電話,聽她嬌軟親昵的聲音,“謝謝三少,昨晚睡的很好,其他人睡的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何梓明起身走過去拿過聽筒,透著一股起床氣:“平時也沒見你起的這麽早?”

過了一會兒,他悶聲說,“知道了,八點餐廳見。”

他掛了電話,沒有看商依依,整個人已經精神起來:“劉三少已經約好了劉清仁了,今天十點去司令部見麵。”

“好呀,那今天需要我怎麽做?”商依依垂著眼簾壓著眼眸中光,不動聲色的問。

“今天你隻需一個人要坐在外邊喝咖啡,讓他注意到你就行,目前還不需要你直接跟他說什麽,你的身份是穎城被扣貨的其中一家紡織廠的苦主,跟著我一起來京城想辦法。一個焦慮而優雅的美人。”他公事公辦冷靜的口氣。

“你是金主,我聽吩咐。”商依依站起身來,手指在他肩頭一點,“隻是別忘了先給支票。”說罷就繞到浴室去洗漱了。

何梓明拿起電話撥了兩個外線,然後坐在寫字台旁拿起紙筆寫了些東西,認真思考今天見劉清仁的安排。

過了許久,商依依從洗浴室出來,梳妝得當了。她穿著一套洋裝,戴上了何梓明送的祖母綠的耳墜,黑白的薄呢子剪裁漂亮的貼身上衣,扁圓的領口,露出漂亮的鎖骨,七分袖,下身是一條及膝的包身裙,她盤著頭發,看起來優雅動人。

“這身可以。”何梓明滿意的點點頭。

“為了幫何大少辦事,我可是把我最好的家當都拿出來了。”她轉著身,嬌笑著說。

“明天帶你去買衣服。”何梓明幹脆道。

商依依笑笑,從行李箱裏拿出一個首飾盒,在裏麵翻出一個帶著大顆鑽的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然後伸出手到何梓明麵前展示,“好看嗎?這當然不是真鑽,但是玻璃遠看也很閃了。”

她看何梓明一愣神,笑著解釋道,“越是位高權重的男人越是對別人家的女人更感興趣。我家當家的辛苦開廠養家,如今癱瘓在家,廠裏的貨出了問題,不能出貨的話,廠子就要倒閉了,我一個女人家也隻能跟著好心的何大少一起來京城跑關係想辦法,是不是?”

何梓明瞥了她一眼,冷嘲道,“你還真是了解男人。潘金蓮的戲份都為自己選好了。”

商依依並不惱,反而笑道,“西門慶已經有人選,隻等請君入甕了,那你是要選做武大呢,還是武二?”說著用指尖勾了一下他的俊臉。

何梓明惱的彈開了她的手,“別惹我。”

商依依見他惱更是開心,蘭花指輕點他胸口,隨口清唱了一句《金蓮戲叔》裏麵的唱段,“叔叔,你休要假裝,早已有愚嫂在心了。”

何梓明見她這妖妖嬈嬈的樣子,心裏又愛又恨,自尊心作祟,輕辱道,“果然戲子就是戲子,沒有節操。”

商依依斂起了笑意,淡淡的說,“所以高貴的何大少才選的我,你找我做這沒節操的買賣,現在不滿意我少了節操,真有趣。”

她說著,隨意戴上了一頂寬邊平頂的帽子,“可以出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