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娘會的可多著呢
半夏瞧著手拉手往外走的兩姐弟,偷偷地抹了把眼角的淚痕,跟了上去。
打小陪著姐弟倆在這院子裏長大,自大夫人過世後,她看過太多這樣委屈的場麵,可自己隻是個小小的丫鬟,又能如何呢。
隻是,小姐從前隻是抱著衡哥兒默默垂淚,今兒怎麽不一樣了?
前院大廳,杜若老遠就聽到了二嬸的哭訴聲。
“哎呀老爺啊,您看看蓀哥兒的傷口,您瞧瞧……血淋淋的啊!瞧著我心都碎了啊!”
“您說說,這衡哥兒小小年紀,怎麽下手如此重了!蓀哥兒這孩子,就是老實,任由著衡哥兒打罵……您看看,這,這,都是傷……”
“好了!婦道人家!孩子們吵嘴總是有的,幹嘛鬧到大哥這來……”這是二叔杜淮安的聲音。
“二弟,二弟妹,你們放心,一會衡兒來,我定狠狠處罰他!蓀兒,讓大伯瞧瞧……”
杜老爺最煩這些內宅之事,可自己的兒子打了人家娃,總歸是要給人個交代的。這不,瞧著小廝帶著杜若、杜衡兩姐弟走進來,他的臉,瞬間拉得老長。
“你這不長進的東西!盡給我惹事!快,給你四哥道歉!”
“憑什麽道歉!是他……”
“放肆!跪下!你這個逆子!你想氣死我啊!”杜老爺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桌子拍得震天響,茶盞都打翻在地。
杜衡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了下來,紅著眼睛瞪著一旁幸災樂禍的杜蓀。
“爹,阿衡年紀小不懂事,您莫要氣壞身子。先喝茶!”
杜若不疾不徐地又端起一杯新茶,遞給了杜老爺。杜老爺看到懂事的閨女,心中的氣性,瞬間小了一大半。
“若兒怎麽也來了,大夫說你要多休息……”
一旁的二夫人沈曼茹此刻也話裏有話地附和道:“是呀,若姐兒怎麽來了!這身子才剛有些氣色,可受不得刺激……”
杜若輕抬眉毛,星眸流轉,施施然走向前,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給二叔、二嬸請安!”
儀態大方,姿態端正,全然沒有近些日子那般隨性、不顧禮儀了。
杜老爺、杜二爺和二夫人頓時有些驚呆了。
怎麽這杜若,突然間又靈台清明、識得禮數,恢複至從前那般世家閨秀的模樣了?
杜老爺有些欣喜,卻不便露出聲色,隻是端著茶盞的手有些許顫抖。若兒這癔症,難道是好了?
可一旁的二夫人早繃不住了,上上下下打量著杜若,跟X光掃描儀似的,如臨大敵。
切,這還隻是行個禮而已,老娘會的還多著呢!
且等著吧!
“二嬸,剛剛您是說,五弟動手打了四弟,是嗎?”杜若作勢瞧了瞧一旁的杜蓀,年紀比杜衡長兩歲,個頭也比杜衡高些,隻是身材瘦削,看著像個竹竿似的。
二房統共一子二女,兩房加起來五個孩子,長幼依次是杜若、杜碧、杜蓮、杜蓀和杜衡,杜若是他們之中的大姐。
“喲,四弟這傷,可不輕啊……”杜若假意關心,上下查看了一番,這杜蓀傷口皆在表麵,看似花了臉,實際身上沒幾處傷,到底阿衡歲數小,不懂打架的路數,盡是招呼在明麵上了。
“就是!若兒,你看看,這阿衡下手多重!”二夫人一看杜若這般說辭,便放下心來,這可還不是從前那個受氣包麽。
剛剛還以為自己看岔眼了。
“阿衡,站起來!讓父親看看你這淘氣樣!是不是該罰?”
“阿姐!你怎麽偏幫……”杜衡不服氣地站了起來,他的阿姐,怎麽總是如此怕事,總想息事寧人。
等杜衡抬起頭來,杜老爺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頭上鼓起了大包不說,這嘴角、兩腮,都是烏青和抓痕。杜若抓起他的小手,擼起了袖子,身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二嬸,您剛才說,四弟弟沒還手,任由著阿衡打他?”杜若轉頭看向麵色不佳的杜蓀,問道:“那阿衡臉上、身上這些傷,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杜蓀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個字來。
二爺和二夫人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兩廂一對比,這明顯杜衡傷勢比杜蓀可嚴重多了。
杜二爺瞧著杜老爺的臉色,馬上出來打圓場,說道:“孩子們還小,打打鬧鬧都很正常,大哥,你看咱們小時候不也是如此,這才熱鬧嘛,哈哈!”
轉頭訓斥二夫人多事:“你看你,一點小事都要來勞煩大哥,還不帶蓀哥兒下去洗洗!”
杜老爺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
杜若莞爾一笑,怎麽著,不占理就想溜了?
“二叔您說的是!二嬸,且慢!咱們衡哥不懂事,今日得多教育著點兒。阿衡,你和父親說說,今日為何動手打四哥?”
“爹爹,四哥在書院到處跟人說大姐姐中邪腦子有病,是大癡傻!罵我是小癡傻!”
“你……你胡說…我沒有!…”杜蓀在一旁心虛不已,頭低低地垂了下去。
“我沒胡說,那麽多人都聽見了!小廝丫鬟都聽見了!爹,您若不信,可以喚他們來對質!”杜衡早就憋著一肚子氣,此刻更是恨不得把所有杜蓀詆毀的話,都一一說給杜老爺聽。
杜老爺的臉色,是越聽越黑。
難怪外頭風言風語的,敢情源頭是從自家院裏傳出去的?!
“放肆!若兒隻是落水受了些風寒,哪裏來的這些閑言碎語?!”
杜若此時站在屋內,像是受到驚嚇,眼眶微紅,泛著點點淚光,對著端坐在堂的幾位長輩垂淚道:
“爹,二叔、二嬸,我先前驚嚇過度才……我竟不知自己如今……被說成這副模樣……”
“都是女兒沒用,不曾為這家中分憂,反倒連累了爹爹的名聲……”
女人的眼淚,比珍珠還珍貴,輕易不可掉;一掉,便是大利器。
果然,這眼淚還在眼眶中打轉,一向對女兒疼愛有加的杜老爺便已心疼得要死。
“蓀兒,可有此事?!”
“大伯……我……我錯了!”杜蓀嚇得腿一軟,跪了下來。
二夫人見狀,馬上也跪了下來,為自己寶貝兒子求情:
“大伯,蓀兒小不懂事,您千萬不要怪罪他啊!臭小子,快,給你大伯和大姐姐認錯!”
這杜蓀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玩意兒,一看這架勢嚇得眼淚鼻涕都來了。
“大伯,我就是……我就是說個笑……”
杜老爺臉色陰沉,看都不看杜蓀一眼,對著府內眾人說道:
“蓀哥兒年幼,定是那些碎嘴子的下人將這些醃臢話傳到蓀少爺耳中。以後再有此事,無須通稟,就直接喊人牙子來發賣了!杜府不需要饒舌的奴才!”
府內候著的一種丫鬟小廝,各個低頭噤聲。這異樣的沉默,就如同一個耳光,打向了主內宅事的二夫人的臉。
二夫人有些訕訕地向杜老爺說道:
“大伯,是弟婦沒有管教好蓀兒。都是弟婦的不是!若兒!那些亂嚼舌根的下人,二嬸回頭狠狠責罰。定沒有下次了!”
二爺此時也麵上無光,訓斥二夫人道:“你看看,這個家被你管得一點規矩都沒有!還不向大哥請罪!大哥,您莫要怪曼茹,她這個人就是心軟,對下人太仁慈。”
“哎!二弟言重了。若兒碧兒蓮兒都未出閣,杜府的名聲豈容他人敗壞!弟妹,且多費心。等若兒身體好些,也是該跟著弟妹學些掌家之事。”
杜老爺雖未有一句重話點到杜蓀,但話中之意很明顯,杜若名聲有損,便是打了杜府的臉,其他女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都別想好!
這讓二夫人沈曼茹聽得是戰戰兢兢,不敢再多言。杜衡和杜蓀打架之事,便就此揭過,無人提起了。
“多謝爹!”
“可是……”杜衡還想要再說些什麽,杜若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便聽話地閉了嘴。
杜若抬眼望了望二夫人沈曼茹,嘴角輕扯。
小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