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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蒼老枯裂的彗木窗欞,看到大片沐浴在淅瀝雨水中的藤蔓和花草。它們盛開、枯萎,以一種決然擎向天空的姿態模糊了我的視線。
想著死亡,想著父親。他就在我的身後,喪失了知覺和尊嚴的肉身被放在冰冷的太平間裏凍著。他的煩惱和辛酸也化作死亡的寒氣,襲進我的骨血,讓我心懷愧疚,讓我悲傷地流淚。我再也觸摸不到他的容顏,我再也感覺不到他有意識的眼神和呼吸。
他已經遠行。
麵對幹涸的屍體,活著的人,除了絕望和悲哭,已找不到生命的跡象追蹤死者的旅程,也看不到靈魂飛升的圖騰。我們默默的流淚。我和慕夜。
我的弟弟倔強地將淚水掩藏於帽沿之下,輕聲說著“下雨了。”卻,分明看見那自眼角而出的淚。
望著他傷心的眼睛,我的心口悲苦地絞痛。一年裏,他送走了父母,送他們離開人世,內心的無助,一定好比大雪埋了綠葉,天地間隻有悲傷和冷。
“慕夜。”
清冷的公車站,隻有廣告箱裏的白芷燈照亮著灰蒙的天空。我從後麵抱住了他,淅瀝的小雨打在我們的身上,依然疼痛。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輕喃,他的聲音蒼白近透明,“一個人哭泣地來到這個世界,然後又靜悄悄地離開,留下的隻有一具漸漸變涼的軀體。沒有歡笑沒有淚水,當舞台的大幕緩緩落下,霓虹燈一盞接一盞的熄滅,你站在舞台中央脫帽、鞠躬,掌聲漸漸遠去————突然你會挨上一巴掌,一個聲音告訴你:你的演出結束了,這個舞台將屬於下麵的劇目,孤獨的大門在向你敞開——是啊,人生來就注定是孤獨的。”
我雙手擁住的這個少年,在我心裏一直是不可替代的珍貴,我從來就認為,我的弟弟理應享有這個世上一切的光明與寵愛。可想而知,當我聽他此時說的這些話,心有多疼,仿佛有人用尖銳的指甲正刮蹭著我的骨頭。抱地更緊,想給他力量,也是給自己力量,這個世界———隻有我們了。
淚不斷湧出來,卻依然要堅持彎著唇帶著微笑,“慕夜,怎麽會?人生來就算是孤獨的,你的孤獨也是雙份的,你還有我啊,”臉頰摩挲在他的背脊,我的雙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糾纏,“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以非常身。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得歡當作樂,鬥酒聚比鄰。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老陶寫這句詩可不是讓你孤獨的,他是願咱們都能找到夥伴,鬥酒、勉勵。慕夜,我不是你最好的夥伴,最親的骨肉嗎?”
“紫上——-”貼上慕夜微側過來的臉頰,我們的淚溶在了一起,
“慕夜,爸爸走了,可是,我覺得這隻是斷絕了他與俗世的視聽,他度過死亡的橋梁後,一定有另一種能量恢複他穿越時空的氣息,一定有另一個空間延展他靈魂的軌跡和曆程。我們都不孤獨,爸爸一直會在我們身邊,在我們這裏。”
兩隻手重疊在他的心口。慕夜的唇哽咽地印在了我的呼吸上。
從此,這種重疊的力量陪伴了我和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