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已經決定實行備用計劃, 沈寂還是用了一夜時間,先把傻鳥要求的古籍都翻譯完畢。

係統看著他活動肩頸,終於忍不住問:“宿主,雲烺都告訴你大反派會說話不算數, 你怎麽還幫他打白工啊?”

沈寂淡淡說:“閑著也是閑著。”

“……”係統發出一聲輕響, 但沒再追問。

它隻是想不明白。

宿主明明也有正事可以忙。

提升修為, 幫雲烺療傷, 況且冤大頭那可還有整整兩萬靈石在等著他呢!

這麽多事都在等著,哪裏閑了?

還是宿主到現在都不能接受被大反派爽約?

在係統百思不得其解間, 寢殿房門又開了。

空青走了進來。

他身旁的是白及。

在毓金宮住了這段時間,沈寂也隻和這兩個毓金宮掌事鳳侍見得最多。

比起性格敏感的空青,白及更穩重、有條理一些, 之前也是她及時調令鳳衛守護語境。

一進門, 他們先向沈寂行禮:“李公子。”

沈寂對兩人頷首示意:“雲烺已經醒了。”

空青睜大眼睛,忙快步走向陣法處,果然看到雲烺手中法訣已然變換。

“殿下!”

“多謝公子提醒。”

白及先對沈寂說完,才抱著手裏的盒子轉身過去。

雲烺聽到動靜,緩緩睜眼。

白及跪坐下來,雙手將散發著濃濃熱氣的玉盒遞向前:“殿下, 此乃簌曦尊者所贈明焱真草。”

空青也忙說:“是啊殿下,您快看看該怎麽服用為好, 屬下與白及立刻去煉化!”

聽到這個名字,沈寂從桌前起身。

雲烺手中掐訣未斷。

他看了一眼白及手中的玉盒,重複一遍:“簌曦所贈?”

白及點點頭:“是,殿下, 簌曦尊者見殿下重傷, 立即為殿下壓製傷勢, 後便贈出真草,命屬下等助殿下服用。”

雲烺拈訣的指尖微緊了緊,隨即恢複如初。

見沈寂走來,他抬頭看過去。

對上他眼底沒能掩飾完全的自嘲,沈寂腳步微頓。

看來有關這株靈草的玄機,不需要提示,雲烺心裏自有分辨。

也是。

從小被當成鳳皇繼承人培養,不可能看不出這點曲折。

白及沒聽到命令,又出聲請示:“殿下?”

雲烺也仿佛看出沈寂未出口的話,對他笑了笑,才對白及道:“明焱真草無需此時服用,先收起來吧。”

白及不疑有他:“是。”

空青看著她把玉盒收回,慶幸著說:“幸好之前聽了李公子的話,沒有貿貿然將它煉化!”

聞言,雲烺又轉向沈寂,心間觸動。

以沈寂平日行事,斷不會隨意插手他宮中事務,定是看出什麽,才會如此。

是簌曦。

或是金閣?

他不由苦笑。

謝浮對鄔巡毫未留情,已至罥赤台眾心浮動,曾虎視眈眈的,這麽快便坐不住了嗎。

“感覺怎麽樣?”

聽到沈寂的聲音,雲烺笑意微明,溫聲道:“已好多了。”

沈寂說:“那就好。你繼續療傷吧,我就在這,有任何事隨時找我。”

雲烺麵有愧色:“塵隱,我的傷已無大礙,你四日未曾歇息,還是先回去吧。”

沈寂說:“你為我受傷,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沒必要放在心上。”

係統在他腦海裏暗暗吐槽。

宿主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為什麽就能把繼續留在這蹭安保說得這麽好聽??

“塵隱——”

“啪!啪!啪!”

辛煊拍著手從門外進來,打斷了雲烺的話,搖著頭說:“好一對人情鳳意。”

他每次出行必鋪張,很講排場。

聽到他的話,身後一眾侍從紛紛應和。

辛煊負著手,踱著步走到兩人麵前。

他看看沈寂,再看看雲烺,臉上帶著一種微妙的打量。

“雲烺,你受傷是為這凡人?”

這件事,雲烺不欲多談,他隻問:“你怎麽來了?”

辛煊:“……”

他從腰封裏抽出玉扇,扇了兩把,才道:“我昨日不是告訴過你,今日再來看你。”

雲烺又問:“所為何事?”

辛煊此人,雖與他同為赤鳳至尊,卻自小不喜束縛,不願修行,偏愛鑽研賺取靈石之道,頗有些成果,謝浮都不免用他良多。

三千年前謝浮繼位,辛煊不肯爭鬥,從此久居內城,甚少回返罥赤台,鄔巡身死那日亦是如此。

昨日來過一次,已是千年來辛煊第一次踏進毓金宮,他雖意外,卻也感念。

然辛煊接連兩日前來,必非奸即盜。

辛煊略有不滿:“沒事我就不能來看你?”

雲烺道:“若是如此,你已看過,請回吧。”

辛煊:“…………”

他“唰”地收回折扇,冷哼一聲,索性開門見山,“好,雲烺,算你狠,那我便實話實話了,我今日來的確不是為你。”

雲烺蹙眉。

三千年來,他這毓金宮日漸冷清,鮮少有客來訪,辛煊來此,總不至是為他宮中鳳侍,是以唯有一人。

辛煊抬起的玉扇在他思緒間定在沈寂身前:“我是為他。”

雲烺歎道:“你找塵隱究竟為何?”

在淩雲樓前,辛煊便似對李塵隱看重,今日一見,才知確實如此。

可李塵隱如今特殊,暗中又有人對其不利,他不能放任辛煊胡鬧。

辛煊抬掌,手裏的如意丹在半空乖巧旋轉:“雲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明知我新得的寶貝急需丹方,卻守著一個煉丹大師不肯幫我,我親自登門,你還推三阻四?”

雲烺看向沈寂:“煉丹大師?”

“你不知道?”沈寂還沒開口,辛煊狐疑地看他,隻信了一半,“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聽他的語氣不似作假,雲烺道:“即使如此,你與塵隱商談吧。”

辛煊也早有此意,聞言立刻轉向沈寂:“公子?”

沈寂隻說:“筆。”

辛煊握著扇子虛點他兩下,笑容滿意:“上道。”

話落第三次鋪開金紙,將手中的筆第三次遞給他。

有前兩次極端不快的經曆,第三次看著沈寂在金紙上落筆,辛煊的心不禁提了起來。

但這一次,總算沒人前來打擾。

沈寂順利寫完丹方,堪堪擱筆,辛煊忙把金紙搶過來,從上到下看過一遍。

侍從們也從他身側湊過來看。

“大尊,您能看懂?”

辛煊麵無表情轉向左側的腦袋,握著扇子狠狠在上麵敲了一記:“混賬東西,就你話最多。”

說完沒好氣地把金紙塞進他懷裏,“去,找煉丹師按丹方煉製。”

侍從一手捂著腦袋,忙接過來:“是……”

辛煊沒再看他,點點扇子,把一個儲物戒送到沈寂身前:“兩萬靈石。”

沈寂抬手接過。

辛煊又說:“不過,縱使你是雲烺的人,我也要警告你,若你的丹方煉不出如意丹,這兩萬靈石,你要如數歸還。”

係統氣道:“他居然質疑我的能力!”

沈寂把戒指收進倉庫,對辛煊道:“即便煉不出如意丹,也不會是丹方的問題。”

辛煊聽他說完,反而笑了:“好,希望你的丹方能對得起這兩萬靈石。”

係統很不理解這種花錢還開心的態度,但喜歡這樣的冤大頭:“宿主,我們要不趁現在再跟他合作?”

沈寂說:“不著急。”

還沒看到丹方帶來的成果,辛煊對他的信任不會很多,現在提出合作,辛煊不一定會答應,也顯得他太急切。

畢竟隻有一方主動的不是合作,而是強求。

辛煊願意把價碼從一萬五靈石提高到兩萬,最根本的原因,是這張丹方非他不可。

一旦如意丹收到成效,不需要他去提,辛煊自然會記起他這個“煉丹大師”。

係統有限的容量想不通其中的關竅,也沒再問:“哦。”

日思夜想的東西終於到手,辛煊一刻都不想再耽擱,說完就對雲烺道:“你傷得不輕,我不便打擾,得空再來看你。”

雲烺沒有留他:“去吧。”

沈寂看了看殿外上下翻飛、謹慎巡邏的鳳衛,也對雲烺說:“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辛煊腳步一停,回頭看他。

雲烺自知無法勸服沈寂,便將腰間一塊金紅交加的精美赤鳳令牌淩空送來:“若出毓金宮,憑它可調用鳳衛隨行,塵隱,你務必小心。”

沈寂隨手把這塊令牌係在他的傳訊玉簡旁:“謝了。”

雲烺笑意清淺:“你我不必言謝。”

沈寂也淡淡笑了笑:“好好養傷。”

辛煊左右看看他們兩人,拿扇子拍了拍掌心:“不是生死離別,用不著如此酸言酸語,李公子,快走吧。”

雲烺道:“白及,去送一送。”

白及低聲應是。

她送兩人到門口,明白主子讓她前來相送的心意,特請沈寂先挑了鳳衛再走。

沈寂隻好選出四位,請他們幫忙在遠處隨時觀察有沒有可疑人員。

白及問他:“聽聞公子曾在淩雲樓前遭到暗襲,隻帶四鳳是否不夠謹慎,多帶些吧?”

沈寂說:“不用,有他們幫忙足夠了。”

帶四個人,不是他自大,而是遇襲那天,他親眼看到傻鳥送他的法寶發威,比在場任何一隻鳳凰的反應都快,輕易化解了他的危機。

他點了點腰間的銀鳳。

有這東西在,再加上鳳衛,隻要對方不是囂張到在明煌城裏聚眾殺他,留給他的反應時間綽綽有餘。

白及點點頭,行禮道:“那公子早去早回。”

辛煊等兩人說完,才和沈寂並肩往前,眼神微轉:“公子是要去哪,如不嫌棄,我送你去。”

沈寂說:“去找陛下。”

辛煊:“……”

他眼皮狂跳三下,僵著臉說,“實在不巧,忽然想起一樁急事,與公子不同路,不便相送了。”

近幾日謝浮本就難討好的脾氣愈發陰晴不定,他是哪日活夠了才會去找不自在。

沈寂說:“大尊知道陛下今天在哪?”

辛煊想也不想:“不知!”

沈寂轉眼看他,唇邊似笑非笑:“那怎麽知道和我不同路。”

“……”辛煊道,“我記起來了,陛下今日在述典樓。”

沈寂於是召出坐騎:“多謝告知。”

看到這隻追風豹,辛煊連退三步,展開折扇遮住口鼻,還是擋不住臉上難以克製的嫌棄:“什麽年月了,還有坐騎?”

看在他出的兩萬靈石上,沈寂禮貌解釋:“不好意思,我修為不高,不能飛得太久。”

聞言,辛煊袖中一道紅光閃過,飛向沈寂。

沈寂抬手接住,發現是一條紅毯,注入靈力後,表麵有烈火搖晃,在空中穩穩懸停。

“這張烈羽毯送你了。”追風豹跺了跺腳,辛煊又退一步,“以後莫要讓我再見這畜生。”

好事成雙,沈寂笑道:“沒問題。”

看著他把追風豹收回寶珠,辛煊才走近回來,心虛地往金閣方向看了看,又豎起折扇,微微傾身,低聲道:“對了,我想問你一事。“

沈寂配合他壓低嗓音:“請講。”

辛煊問:“陛下為何重傷雲烺?”

沈寂說:“我不知道。”

“……”辛煊往他手裏的烈羽毯示意一眼,“你再想想。”

沈寂作勢回想。

辛煊忙問:“如何?”

沈寂說:“我想到一個辦法。”

辛煊眼神微亮:“哦?”

沈寂說:“我馬上就去述典樓,一定幫大尊把話帶到。”

辛煊臉色微微發綠。

他緩緩轉過臉,看一眼麵前這個隻拿好處不幹正事的凡人。

沈寂笑問:“大尊覺得如何?”

辛煊盯著他,“唰”地張開折扇搖了幾下,滿臉的欲言又止不知怎麽被他憋住,隻狠狠對身後一揮手。

“我們走!”

他說完,一行人浩浩****飛入天際,轉向明煌內城。

沈寂斂起唇邊笑意,也禦起烈羽毯飛向金閣述典樓。

可能是謝浮的法寶震懾住了暗中的赤鳳,他這次出來,路上沒遇到半個人出來阻攔。

來到鳳皇所在的專屬十三層,周圍依舊安靜異常;他走到門前,禁製同樣依舊悄然打開。

沈寂緩步繞過金架,走向謝浮。

他看向深處。

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這裏卻是第一次這樣沉寂。

但房間裏不是空無一人。

簌曦、執昌側身立在謝浮桌前右手邊,正前方則單膝跪著兩排共六個鳳衛。

八人麵對謝浮,聽不出一道呼吸。

聽到腳步聲,隻有執昌抬頭看來。

簌曦頓了頓,隨後也看過來。

見到沈寂,她拄著手杖的手微緊。

那日原該一擊斃命,未料這凡人竟有謝浮的氣息護身,讓她功虧一簣,為了不被謝浮察覺,她隻能藏鋒斂銳,短期內再難下手。

這低微凡人卻也膽大包天,此時還敢出來行走,實在仗著謝浮一時看重,得意忘形。

她隻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沈寂走上前。

他沒想到謝浮正在議事,見謝浮也沒有理他的意思,於是把手裏的金盒放在桌上,開口道:“陛下沒有別的事,我先告退。”

但他還沒轉身——

“站住。”

謝浮抬眸,看著凡人回望的雙眼。

雲烺頑固的質問在此刻又響在耳邊。

‘陛下所尋之人,與李塵隱究竟有何相似之處?’

眼前的確是陌生的臉。

可唯有他的眼睛,從不會躲閃。

謝浮正要起身,這雙分明相似的黑眸垂下,黑眸的主人向他行禮,口中是沈寂從未有過的畢恭畢敬。

“陛下?”

謝浮按在桌麵的右掌緩緩收緊。

心中複又細密的刺痛近日愈發身不由己,讓他厭惡。

他眉間微蹙,不經意看到沈寂腰間的赤鳳令,心底綿延的莫名寒悸被突如其來的怒火掩蓋,他銀眸如霜,兀地抬眼,和恰時直起身的沈寂對視。

係統在沈寂腦海裏嚇得聲音打顫:“宿主……大反派這又是怎麽了……”

沈寂眉心也劃過短暫的淺淡刻痕,又問:“陛下?”

謝浮回到妖界之後的狀態明顯要比在凡間奇怪,到現在還沒恢複,是最近又發生過什麽?

謝浮掌心銀芒乍亮,忽然揮出一抹弧光,直指沈寂麵門!

係統驚呼:“宿主小心!”

沈寂卻強按下身體的本能反應,直到東西來到眼前,才仿佛後知後覺,狼狽退了一步。

謝浮想殺他,不需要等到現在,這隻會是又一次多疑的試探,沒必要認真對待。

和他意料中一樣。

銀芒隻在他額前停下,沒再往前。

沈寂抬手接下這枚玉簡,鬆了口氣似的,站在原地沒有開口。

他能感覺到謝浮冰冷的視線還沒移開。

良久,身前才傳來熟悉的冷漠命令。

“退下。”

沈寂垂首應是,轉身離開。

係統真正地長鬆了一口氣,小聲吐槽:“宿主,我懷疑大反派是沒人能聊天導致心理變態了……你看雲烺雖然慘,可是好歹跟他的下屬有話可說,大反派整天冷冰冰的,跟他說句話都會擔心要被他殺掉……”

聞言,沈寂腳下一頓。

身後禁製已然閉合。

沈寂回頭,透過流動的銀焰看著模糊不清的室內,但很快收回視線。

謝浮究竟怎麽回事,已經注定與他無關。

禁製內。

謝浮閉目片刻,耳邊的質問仍反反複複,不肯停歇。

他睜眼看向桌上的一盒玉簡,掃過桌前跪地的六人,轉而看向簌曦。

“你是告訴本座,這足足十一日,金閣在雪域一無所獲?”

他的語氣太冷,眼中殺意太盛。

簌曦當即跪下,沉聲道:“陛下明鑒,此番金閣多番遣鳳衛下界,隻是——”

她一句話沒有說完,察覺到身前鋒芒畢現的殺機,頸後一陣戰栗蔓延全身,咽了咽口水,澀聲改口,“是金閣無能,未能完成陛下囑托。”

頭頂傳來似乎平淡的聲音。

“簌曦,你讓本座等了十一日,一句無能,難抵大錯。”

簌曦胸口重重起伏。

她竟不知,謝浮的耐心在凡人身上如此淺薄。

“陛下……”她在慌亂中尋找新的借口,“許是雪域吸□□氣繁雜,我等未曾見過凡人,血跡亦不能引動凡人氣息,才會一再錯過,若了解凡人身份,從他出身之地覓得一兩件舊物,或能以凡間招魂之法,尋其下落!”

凡人已死,謝浮縱有通天本領,也不可能從死人口中問出話來。

可她話音落下,不想跪地六鳳衛中有人瑟瑟出聲。

“陛下,尊者,屬下曾聽聞,鄔巡尊者生前奉陛下鳳令調查一個凡人,不知是否與此事相幹?”

簌曦瞳孔緊縮。

謝浮的聲音已又響起。

“鄔巡查得如何?”

鳳衛顫聲道:“稟陛下,尊者已查明,隻是陛下不在三靈境多日,結果已被封存,下落……屬下也不知……”

殿中有須臾令人心驚肉跳的安靜。

“簌曦。”

簌曦心有惴惴:“陛下?”

“本座給你五日。”

鳳皇的語氣是他從未變過的強勢平淡,但他給出的期限之短、懲罰之重,讓簌曦的心愈往下沉。

“五日後,若仍無進展,你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