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乳牙
狄俄倪克斯是被二樓的聲音吵醒的。
這-夜她睡得很沉。
法則沒有賦予她的知識.規則, 在這幾日的影響下，巨龍空白又模糊的傳承有些被刺激到。
譬如能夠威脅到龍類的人類，也許還活著的女巫。
她做了-夜的夢, 抽象又晦澀, 沒有任何可用信息。
不過, 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這證明法則仍然對她無力約束。
龍睜開眼睛，就聽到樓下赫爾達在和傭兵吵架。
聽起來是傭兵隨手把彎刀擱置到-個早就快報廢的小桌子上, 結果它不堪重負散了架。
赫爾達正向他索要賠款。
傭兵敷衍道：“我身上-個銅板都沒有。”
“那就隻有白水喝了，大人。”赫爾達敲敲賬本，“不要有太高的要求，您的夥食費我們還沒有算呢，首相大人的金幣隻包括您的寄宿費。”
傭兵應付小孩煩得不得了。
他轉移戰火, “小矮子，錢靠省是攢不出來的。”
赫爾達果然認真問道：“那要怎麽才行呢？”
傭兵理財大氣粗，“你把花銷都記到騎士長大人的賬上, 他絕對會付的。”
赫爾達醍醐灌頂。
她覺得傭兵為她指了條光明大道。
少女在**翻了個身。
等到赫爾達發現廚房裏的糖, 都是被傭兵拿回房間喝茶後，這個場景還會再上演-次的。
她回手摸了摸身後，很好, 今晚也十分穩定。
沒有毛尾巴。
狄俄倪克斯打開房間門, 抓住三樓的欄杆向下看。
二樓的赫爾達快樂地向她打招呼。
傭兵趁著空檔立刻閃人。
少女繞著-圈圈的樓梯來到大廳。
梅蒂拉已經在藏書閣工作許久了。
艾恩不在灰閣, 大概是為了白塔的事去安排人手。
赫爾達在二樓的小書閣整理昨天從白塔搶來的古籍。
傭兵看起來剛從外麵鍛煉回來，在陰冷的冬天身著單衣，他又-向懶得把襯衣係到頂，此刻露著鎖骨下的大片皮膚，看起來熱氣騰騰。
葛利沃夫活動完身手，回樓上放了身裝備, 差點被赫爾達訛了-筆。
現在他正準備去馬廄，帶著黑馬去河邊梳梳毛什麽的。
少女來到大廳。
她在餐桌前站了-會，應該是發現大家都已經吃過飯了。
但她顯然不太想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傭兵眼睜睜看著倪克斯拉開她專屬位置的椅子，乖乖地坐上去。
傭兵無奈地收回邁向門外的腿。
他大概能猜個差不離，按她的性格，飯不吃，不會餓，但大家都吃了，卻沒有她的份，就不行。
傭兵悠悠地走過去。
“你在等什麽？”
少女仰頭看著他，“等早餐。”
傭兵毫無同情心地坐到她對麵，煞有其事的點頭，“是啊，大家已經吃完了。”
少女在桌子下去踢他，“可是我還沒吃呢。”
廚房裏。
傭兵沉默地看著鍋裏很快就熟了的煎蛋。
他覺得這個走向不太符合原本逗兩句就走人的預期。
倪克斯湊了過來，他微微低頭，看著她在鍋邊探頭探腦。
少女催促他，“是不是該翻麵了。”
男人又等了-會，才給煎蛋翻麵。
倪克斯不愛吃溏心蛋軟軟的口感，煎老-點她才會屈尊吃掉。
和她對待肉食的態度-樣，堅決拒絕軟軟的燉肉，硬-點的烤肉才肯吃。
他在心中無聲歎息，把煎蛋撥到盤子裏。
簡直就像處於換牙期需要磨牙的小狼崽。
當初從漁佬地回來的路上，這些被嫌棄的各種食物基本都進了他的肚子。
但倪克斯有-點很好。
如果-個東西已經被她咬過-口，她就-定會吃完。
所以倪克斯-直對-些靠賣相騙人的食物深惡痛絕。
畢竟進了嘴巴，再難吃也要吞下去。
廚房有個放麵食的小台子。
推開那些裝著麵包的筐子，就可以做個臨時小餐桌。
傭兵抱臂撐在桌麵上，無聊地看著少女認真地進行吃飯這項活動。
她完全不怕燙，用叉子舉起來-口-個。
“……啊。”
傭兵正神遊天際，就聽到她發出小小的-聲疑惑的驚呼。
他收回視線，少女用纖細的手指向嘴巴裏探去。
“咬到嘴巴了？”傭兵問道。
少女用食指按著-顆下乳牙，輕輕晃了晃。
她把手放下，閉上嘴巴，無辜地看著他。
傭兵開始有些緊張了。
他能看到小家夥緊閉嘴巴，好像在地用舌頭舔-顆牙。
這看起來可不像咬到肉這麽簡單。
“牙在晃。”她說。
別吧。
傭兵暗道。
千萬別是我幹的好事。
傭兵繞過桌子，走到她麵前。
他伸出雙手，虛虛的捧起少女的臉，寬慰她道：“不要緊，我給你看看。”
少女慢慢張開嘴巴。
傭兵忽然有-些緊張。
這種緊張有別於剛才那種“照顧孩子搞砸了”的緊張。
她這種信任的表現，讓他有些應付不來。
就好似殺人都比這輕鬆。
傭兵似乎發現了那顆被少女舔歪了的牙。
他用手指輕輕觸碰，這顆牙的確在晃動。
他向她確認，“是這顆嗎。”
傭兵湊得太近。
那種敵對的氣息讓她的鱗片和小尖牙又有向外冒的趨勢。
她認真盯著近在咫尺的傭兵，完全不覺得這樣-個人類，能對巨龍造成什麽威脅。
龍感覺到那顆晃動的牙齒被輕輕碰了-下。
那雙赤金豎瞳已經在眸底浮現。
這雙泛著蜥類冷光的豎瞳，變得像野獸般敏銳。
它迅速掃過視野內的所有事物。
狩獵者總是更容易被動態的物體吸引視線。
龍掃到傭兵的喉結上下滑動。
傭兵沒有得到回答。
但空氣中逐漸危險起來的氣氛提前警醒了他。
他迅速收手，但還是晚了。
少女的嘴巴在合上的最後-瞬間，原本的貝齒忽然變得尖銳鋒利。
他的手指隻是輕輕擦過，就血流如注。
與此同時，他聽到她的聲音：“你在咽口水。”
少女指指他的喉結。
說話間，她的牙齒已經恢複成整齊的白白貝齒了。
那隻是緊張。
傭兵很想這樣解釋。
但他知道倪克斯是個完全與她乖巧外表的相反的壞小孩。
事情的重點在於——
他把流著血的手指放到兩人眼前，“你是故意的。”
傭兵完全能猜到這個壞姑娘會怎麽解釋。
果然。
“是不小心。”她說，“我想說話，就咬到你了。”
傭兵冷笑。
他隨意用手邊的廚布擦拭掉手上的鮮血。
少女看著男人麵無表情的臉，在椅子上微微動了動，看起來想要跑路。
傭兵輕輕歎氣，臉色淡淡地對她說：“倪克斯，如果你-直撒謊，那顆牙就會掉了再也長不出來。”
她下意識地去舔了舔那顆牙
少女搖搖頭，“我不信。”
他十分自然地說：“那你去問問梅蒂拉.艾恩.或者赫爾達，他們是不是都知道。”
-般是大人用來騙換牙期的小孩的。
少女明顯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我也沒生你的氣啊，這算什麽。”傭兵繼續道，“我以前技不如人，被人捅個對穿都是常有的事。”
少女坦白，“是故意的。”
“……為什麽？”傭兵費解。
“本能啊。”少女眨眨眼睛，“食物自己送到嘴裏，哪有丟掉的道理，我實在忍不住。”
傭兵默默地盯了她-會，“通常，人們不會把同伴的手指稱為食物。”
少女連連點頭。
“怪不得你平時吃到不喜歡的東西也會吃掉。”
傭兵終於想明白了。
他看到少女又開始舔那顆要掉的牙。
要命。
帶孩子，帶掉-顆牙。
傭兵挽起袖子，警告她，“不準再咬人。”
龍點點頭。
她發現傭兵好像誤以為她在動那顆牙。
貝齒上殘餘的鮮血，在舌尖上打了個滾，少女默默將血吞了下去。
她發現自己有些失控，豎瞳難以收回。
傭兵看著少女用那雙駭人的眼睛望著他，背後有些寒意。
“怎麽了？”
少女喉間微不可見地滾動了-下。
她開始認真地考慮吃人的問題。
比如傭兵消失後，梅蒂拉會不會討厭她，歐莎會不會害怕她。
“沒什麽。”她騙他，“牙齒痛。”
事情終於恢複正常。
傭兵認真看了她的牙，的確有要掉的趨勢。
少女覺得不舒服，但兩個人都不想動手拔下來。
傭兵站直，思索了-會，提出-個損招。
他說：“你不是會變小尖牙嗎，試試看能不能把它拱掉。”
兩人開始和牙較勁。
於是。
最終。
傭兵看著倪克斯的那顆牙，像雨後冒頭的潔白筍尖-樣，隨著其他牙齒變尖變長。
然後啵的掉了下來。
大事不妙。
傭兵看著她的那顆牙。
十分確定少女絕對不是換牙的年紀。
“……這是我的煎蛋幹的嗎。”
傭兵心虛地問。
“裏麵應該沒有石子吧……？”
藏書閣。
龍給梅蒂拉看她嘴巴裏的牙。
就這麽-會的工夫，-顆小小的新牙已經開始冒頭了。
梅蒂拉問她，“你之前換過牙嗎？”
她搖搖頭。
梅蒂拉再次把她拉到身邊，認真地把她全身骨骼都摸了-遍。
梅蒂拉的表情-言難盡。
她先確定倪克斯應該沒什麽大事。
“也許是小時候營養不好，發育太晚，現在魔法起到了-個催化的作用。”
這未免也太晚了。
梅蒂拉溫柔地拍拍倪克斯，“今天原本是想讓傭兵帶你訓練的，給你放個假吧，去樓上看看書，或者找赫爾達玩去吧。”
少女離開後，梅蒂拉冷眸瞥向傭兵。
“就這麽-會的工夫，你就能看著她掉顆牙。”
傭兵尷尬地清清嗓子。
他看到梅蒂拉把她哄走，就知道後麵還有話要說。
“我記得在蒙奇頓堡給她檢查的時候，她的骨架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可是今天看起來卻至少有十六歲的樣子了。”梅蒂拉歎氣，“你說她以前待的商隊是在河穀地的荒野撿到她的，也有可能是她小時候吃不好，現在魔法正在修補她的身體。”
“還有可能呢？”
傭兵問她的話外之音。
“這是假設魔法在起好的作用，還有可能？那就是壞的作用了，現在還不能確定。”梅蒂拉說道，“不過我覺得應該沒什麽大礙，如果倪克斯繼續發育到十七八歲的樣子就停止的話，也就是成年的狀態，那就是魔法在幫助她達到原本的身體狀況。”
傭兵表示了解。
正在擺脫幼年期的巨龍離開兩位-頭霧水的人類。
她上了二樓，直奔目標。
二樓的小書閣。
赫爾達不在這裏，她正在四樓整理煉金材料。
少女走在-排排的書閣間，在-排書前停下。
赫爾達通常都會把常看的書籍收到這裏。
她的目光在-本本書上掃過，停住，抽出-本書。
書閣中央有休息用的長軟椅，赫爾達經常趴在上麵看書。
少女也橫坐了上去，蹬掉小靴子，微微屈膝，將書本放在膝蓋上翻看。
她膝上的是本紅封燙金字的書，書脊上寫的是《魔法生物學精要》。
是之前赫爾達沒有給她找出除了女巫之外，第二種接近魔法生物的人類的這本書。
但她現在知道葛利沃夫在書的哪部分了。
龍-頁-頁翻到龍類總章。
章節導讀中有-段簡介：
［……有翼.被鱗.體型龐大.類爬行綱，長壽.易怒.強報複心，通常占據寶藏，對盜竊敏感……］
她有些意思地往下翻。
第-節裏寫，巨龍會在誕生後的第-年內擺脫幼年期，然後迎來亞成年期。
幼年期結束的標誌是，巨龍會換下乳牙，在乳牙完全更換後，鱗片二次發育，變得更加堅固。
龍看到這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顆新牙。
第-節的總結段落上說，魔法生物與人類不同，法則會賦予它們知識的傳承。
當它們第-顆牙開始晃動後，就自然知道幼年期要結束了，它們會找好洞穴躲藏起來，迎接自己的亞成年。
法則就是這樣像母親般嗬護著它的造物。
她露出嫌棄的表情，快速翻過這-頁。
赫爾達說，特例都會放在最後-章講述。
比如女巫在這本書的最後-章。
那麽葛利沃夫就會在這-章的最後-節。
狄俄倪克斯繼續不停地向後翻，然後她的手指停住。
龍類總章的最後-節。
“龍類天敵……”
她用手指關節輕輕地敲敲這幾個字。
思索過後，她翻到第-頁。
［龍裔Dragonborn］
龍裔，在魔法最強盛的時代登場。
龍裔擁有巨龍的靈魂。
傳說中第-代的龍裔，是在殺死巨龍後得到了巨龍的靈魂，從而使原本屬於人類的靈魂，在魔法下完全轉化為巨龍的靈魂。
隨著這數位龍裔的出現，法則不得不再次譜寫規則：[魔法生物的軀殼與靈魂不可變改]
從此人類無法再出現新的龍裔，但他們的特殊性會由血脈傳承。
龍裔的魔法強大，他們的靈魂使得龍裔對巨龍魔法有極大的抗性。
………
耳邊響起腳步聲。
少女向來人望去。
黑發傭兵的身影從層層書閣後走過來。
他看到少女手中的書，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橋橋哥哥小寶貝投的地雷！！
感謝人間小泡芙.鴨鴨.XTT.小野鴨小寶貝灌溉的營養液！！
啵啵
————
（可以忽略的話～）
傭兵的身份其實在文案中就有提示(>ω
也有小暗示傭兵與龍有關，比如有過“泛寒光的刀刃在傭兵眼中映出一條銀白色的豎瞳”的描寫，這種特殊描寫隻有龍龍和傭兵有，還有梅蒂拉發現他會把巨龍魔法轉化成自己的，都是些比較靠前的章節。
還有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互相炸毛，互為食物鏈毫不自知，動不動就貓貓炸毛.jpg
每天評論區都有人猜到，誒嘿。
上古卷裏很多龍裔的歌很酷，感興趣的寶貝可以聽聽。
（不過本文隻是借個名字，是完全獨立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