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落差。◎

“這不是寫給我的, 是寫給大家的。”

“戰天鬥地的是咱們,改山移河的也是咱們。雖聽著沒先人拋投訴灑熱血那麽厲害,但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兒, 現在做的事兒也一樣重要。

從後往前看,咱們也是英雄。”

“滿冬?你想什麽呢?”牛若真的聲音響起。

宋滿冬回過神,見大家都停了準備下班, 也放下了漏網。

牛若真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是回大隊上以後出了什麽事兒麽?我看你今天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有麽?”宋滿冬詫異於她的敏銳。

自己確實是在想別的事, 不過並不耽擱她幹活, 炸麵片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

“你幹活的樣子不一樣。”牛若真觀察的仔細。

這還是她手有凍瘡,隻能燒火時留下來的習慣。

看久了自然也就知道每個人正常幹活時是什麽狀態。

“若真, 一起吃飯去?”隔著台子, 另一邊的女工衝這裏喊著。

“你們先去吧。”牛若真衝那幾個女工揮手。

她又繼續問宋滿冬,“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你跟我說說,雖然我沒你那麽能幹, 但多個人多條思路,說不定就有解決辦法了。”

宋滿冬搖搖頭,“沒出事兒。我是在想別的事情。”

她也沒說謊,河東大隊如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

趙勝男顯然沉穩不少, 話也少了, 做的事情卻不少。

昨日她回來之前, 趙勝男跟江誌農還在山裏忙碌。

宋滿冬才知道嫁接柿子樹給江誌農打開了新思路。

山林裏有更多的實驗對象, 任江誌農研究。

趙勝男跟著他,順便把附近山上的情況摸一下,畫了地圖。

姚娉婷也沒閑時。

水渠修完, 河東大隊上的婦女們大都回了家操持起家務來, 隻有青壯年擔負起另一項苦工, 河道清淤。

開梯田的農活也安排了好人,都是輪不到姚娉婷她們的,甚至大隊上不少小夥子也做不來。

冬天地凍的硬巴巴的,沒點兒巧勁兒和力氣,想撼動它可不容易。

姚娉婷便打算趁機把自己的小課堂開起來,教大家算數識名。

陸許山也被她抓走了,用姚娉婷的話來說,就是磨練自己的耐心。

順便看叫陸許山也跟著教一下大家,看能不能從另一方麵激發他學習的**。

方宛也跟著,主要是以防陸許山跑了之後,給姚娉婷幫忙。

昨天傍晚,張興旺載著她回來的時候,姚娉婷已經憑借自己這些時日跟嬸子們的交情,把人給請到了大隊上的空院子裏,開始了第一堂課。

徐清更不必提,大隊上的人都歇了,他也得上工。

最近,張大隊長又想著建一個大隊衛生院,總在衛大根家裏也不合適。

說是建一個,實際上就是把空院子改改,東西搬過去罷了。

但事兒也不少,總之是閑不下來的。

宋滿冬並非是喜歡時時刻刻膩在一起的人,這種大家各自忙碌的情況也不是頭一次了。

但她給趙勝男他們醃完酸菜,站在院子裏時,卻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好像大家都在朝前走,她被落下了。

可她現在是食品廠的工人,工作不累,工資不少,衣食無憂,也有個感情狀態還不錯的對象。

跟她預想中的生活相差無幾,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說起陳敬之,他也忙的分身乏術。

宋滿冬怕去部隊打擾到他,也想著跟那些隨軍嫂子交談不來,便沒有貿然前去,而是在知青點等著。

兩天沒等到消息,昨晚才等到信。

上麵的字跡深淺不一,像是分做幾次寫的,還有些潦草。

陳敬之雖沒說,但宋滿冬猜測他也不輕鬆。

牛若真時不時跟擦肩而過的工人打著招呼,還沒忘記她,“想什麽啊?回家麽?”

“我這兩天跟其他工人打聽了一下食品廠的事情。馬上元旦,咱們新工人會有工服,聽說料子特別好,很厚實,就是她們穿的藍色那個。”

牛若真說著,偷偷指了指經過的女工,“而且廠裏還會組織元旦晚會,叫大家自己準備節目表演。參加的都有罐頭拿,表演的好的還有獎金呢。”

她比來時開朗了許多,一樣樣數著,回頭衝宋滿冬笑道,“滿冬,其實咱們在這兒也不錯,回家還不一定能找到這麽好的工廠。”

“是啊。”宋滿冬點著頭。

食品廠根本挑不出來問題,是她徒增煩惱。

陳家明遠遠看見她,便喊了一聲,“滿冬!”

牛若真跟著看過去,麵上多了幾分羞澀,在陳家明過來之前,小聲同她嘀咕,“滿冬,你什麽時候認識這麽好看的男工人了?”

陳家明雖然麵生,但食品廠進出嚴格,走在這裏麵的,九成九都是他們廠裏的人。

宋滿冬聽見她的形容,才又多看了陳家明一眼。

陳家明這幾年沒下地幹活,混在公社,不似張興旺那般十八歲生成二十八歲的模樣,反而白白淨淨的。

原本還留著長頭發,走路晃晃悠悠的帶著二流子的勁兒,但如今已是利落的短發和板正的模樣,堪稱脫胎換骨。

“是我在大隊上認識的。”宋滿冬言簡意賅道,沒打算介紹他們深入交流。

陳家明也不寒暄,直接道,“晚上一起去國營飯店吃吧?我有事兒跟你說。”

宋滿冬應下,他又對著牛若真點頭打了招呼離開。

牛若真衝宋滿冬擠眉弄眼笑著,“有情況啊?”

“不可能。”宋滿冬先說,又表示,“我有對象。”

牛若真不信,“他知道麽?我怎麽瞧著他對你有意思呢?不然孤男寡女的,約你吃飯幹什麽?”

“他今天剛來,許是想問我工廠的事情吧。”宋滿冬心說,她那句不可能就是指陳家明。

陳家明不論是瞧她,還是瞧趙勝男她們,甚至剛剛見牛若真,都沒有那種男女情意的出現。

就好像男人女人在他眼裏沒什麽區別。

宋滿冬也不確定陳家明找她什麽事,但沒有費心猜測。

左右晚上吃飯就知道了。

又不是居心叵測的仇家,不用她翻來覆去的想。

下了班,宋滿冬便到國營飯店去。

這會兒人正多。

陳家明占著今天沒上班的優勢,已經點好了菜,“這頓飯先請你,明天再單獨請張興旺來吃。”

“是為通知你考上的事兒?也不用這麽破費。”宋滿冬坐下來,看向桌子。

孜然羊肉、糖醋裏脊、麻婆豆腐,還有一盤熱乎的白麵餃子冒著白氣。

“可不止是為這個。”陳家明把筷子遞給她,又給她遞了個拳頭大的饅頭。

宋滿冬略一思索,接了過來,陳家明如今算是食品廠的工人,吃他一頓飯還是沒問題。

吃上飯,她才問起來,“那是為什麽?”

陳家明拉了拉長凳,離她近了些,壓低的聲音裏難掩興奮,“我跟你們不一樣。”

宋滿冬驚訝的抬起眼。

陳家明也不瞞她,將自己的情況細細說來,“我原本也以為是要進車間做薩其馬的。”

一是這一批新工人都在做薩其馬。

二來他這還是補錄的,能進食品廠已經是撞大運了,絕不敢奢想辦公室的崗位。

誰知今天去人事部登記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沒被分配到車間,而是分到了市場部。

“我們部門負責采購、挖掘新的吃食,並且調研確定新產品。

今天到辦公室報道時,帶我的鐵哥叫我準備一下,明天一塊兒去省城。”

陳家明一口氣說完,又看向宋滿冬,“這都要多虧了你。沒有你,我現在應該還在河東大隊混日子。

即便僥幸得知食品廠的考試,來搏一把,至多就是個普通工人,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有機會進辦公室。”

同樣是工人,辦公室和車間,兩者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他能在出差的時候走遍各大百貨商店,能見識到更廣闊的的世界,而車間的工人,隻能守著麵前的幾寸土地。

出差雖苦,但往省城去,還是備受向往的。

原是輪不到他一個新人。

鐵哥跟他聊起市裏,談及省城,又問過幾句,便拍板決定,讓他一起。

陳家明不是自傲自大的人,又在黑市摸滾打爬好幾年,聽到鐵哥的話,第一反應便是推拒。

他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應該謹小慎微,不論這差事是福是禍,都避開為好。

還是鐵哥點醒了他。

他能從新招的工人中脫穎而出,成為辦公室的一員,不是偶然,是他自己有能力。

陳家明跟宋滿冬說起來時,感慨萬分,自己也沒想到會走到現在的位置。

一開始,他隻是想賣酸豆角,賺點兒小錢,糊口度日。

後來賣月餅、賣饅頭、賣柿餅,收入起起落落,他見過省城的模樣,跟市百貨商店的人打起交道。

回過頭來再看,竟是已走過許多。

而這一些種種,宋滿冬功不可沒。

宋滿冬這頓飯吃的不是滋味。

她是真心替陳家明高興,兩人說不上是多要好的朋友,但絕對是能互相信任的夥伴。

可心底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叫她難以放下。

陳家明實在高興,嘴巴也有點兒沒遮攔。

連他家裏的事兒也給說了。

他這回補錄上,陳小嬸兒還想阻撓,但陳家其他人早就受夠了每天飯吃不好,覺睡不踏實的日子,巴不得他趕緊走。

陳老頭還想著叫他交工資回去,陳家明提起斧子劈了桌子,他便不敢再提了。

工作順利,又無人拖後腿。

也該他春風得意。

回到宿舍,牛若真不在。

宋滿冬看了她留的字條才知道,跟其他女工結伴看電影去了。

又說下次叫她一起。

宋滿冬蹙了蹙眉,不打算接下這邀約。

她覺得自己無事可做,可要她同牛若真她們一起玩耍,她又提不起興致。

放下紙條,宋滿冬坐在桌前翻著自己整理的筆記。

工廠裏的她能接觸到的幾樣點心配方都給摸索出來了。

做薩其馬的生產線旁邊是在做蜜三刀,宋滿冬現在聽著聲音都知道她們做的怎麽樣。

實在找不出能做的事,宋滿冬便開始回想自己學過的菜和點心。

可這些東西對刻在了腦子裏,理出來是不費什麽功夫的。

本子上的紙一頁一頁翻過。

又到了周五。

吳隊長已經同她們說了元旦晚會的事,元旦當天不上班,白天休息,晚上來廠裏看節目。

牛若真報名了大合唱,忙的晚上都不見蹤影,這回也不追著她問為什麽要回河東大隊了。

宋滿冬想著,搭了便車,一同回去。

到了知青點兒,才發現大門敞著,門左側還掛了盞油燈。

姚娉婷聽見動靜,興衝衝的從屋子裏出來跟她分享自己做的晚飯。

原以為又是一片狼藉,可她被按在桌前坐下,對上的卻是簡單但入口絕對沒問題的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