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食品廠招工。◎
宋瑾從南方來, 家裏條件又算不錯,平日裏吃的最差也是白米粥,大多數時候這米粥裏都加了雞絲、瘦肉, 湯鮮米糯,在這秋意愈濃的傍晚,喝的渾身發暖, 愜意至極。
來懷安縣他帶了經常照顧他的保姆, 飯食上不比從前, 但也沒差太多。
到東風公社就不一樣了。
宋瑾早做過心理準備, 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接過飯時,臉上還是笑的, 全是腦袋懵著, 因為做不出其他神情。
粗糲、磨口,難以下咽,吃飯不再是叫人放鬆舒適的事兒, 變成維持生命的東西。
吃這些僅僅是為了活下去。
宋瑾無法接受,但去瞧見那些河東大隊的人狼吞虎咽,一點殘渣都不留下,宛若珍饈。
他心緒複雜之餘, 麻木的吃了幾日, 雖不習慣, 那也能吃得下了。
直到這兩天生病, 骨子裏的拗性又冒了出來,不肯吃下去。
明知道自己應該多吃點兒東西,提起精神, 才能快快好起來, 可食物到了嘴裏卻咽不下去。
身體已經難受至極, 實在不願胃再受罪。
這會兒也是憋著一股氣,決定捏著鼻子忍下,補充點兒體力,早日站起來。
不然誰知道這些人背後怎麽議論他呢!
宋瑾根本沒把這白糊糊放在心上。
換了個人來給他做飯?
都在河東大隊,情況不過是左手換到右手,能有什麽區別?
可一入口,麵湯直接滑進了胃裏。
他還發著燒,嘴裏又幹又熱,對食物的口感既敏銳又挑剔,但這沒什麽味道的麵湯,卻意外的滿足了自己的味蕾,體內燒著的火好似也被壓著漸漸平靜下來。
這一口氣他直接喝掉三分之一,胃裏有了東西,精神也好起來。
宋瑾將麵湯拿開,瞧著這賣相淒慘的麵湯,感到十分意外。
這會兒仔細看了,才發現是白麵煮的湯,還有細小的蛋花。
不會是河東大隊真的特意弄的白麵,又專門找人煮的吧?
宋瑾心底浮起愧疚,河東大隊的情況他不算徹底摸清,但也稱得上了解,白麵對他們來說可是奢侈品,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
他這一碗,也不知是吃了幾家的口糧。
徐清見他不動,把裝著酸豆角的碟子遞了遞,“是不是覺得沒味兒?配著吃吧。”
宋瑾猶豫過後,還是拿起筷子夾了酸豆角放入嘴裏,隻一口,眼前便亮了。
如果說麵湯是喚醒了他的身體,酸豆角就是丟進他身體的炸彈,叫他一個激靈,開始渴求更多的食物填補身體的空虛。
夾一粒酸豆角,再喝上一口湯。
宋瑾長長的舒了口氣,回頭自己拿糧食補上吃的這些東西就行了,他是絕不願放下手裏的麵湯的。
他又要動作,徐清把小碟子放在了床沿,“那你慢慢吃,我外麵還有事兒要忙,吃完叫我拿碗筷。”
這一粒一粒的吃是想急死他麽?
全然忘記他剛到河東大隊時,吃飯也是這樣。
宋瑾臉上掛起客氣的笑,“那你去忙吧,麻煩你了。”
心裏卻憋著氣,忙什麽?忙著議論他?
他在這兒躺了幾日,徐清有沒有什麽要忙的他還不清楚?
轉念又想,他不該跟徐清計較。
畢竟自己的話徐清也聽不懂,傻子看別人也是傻子。
宋瑾自我安慰著,感覺好了不少。
慢吞吞坐起來吃完了這頓飯。
宋滿冬聽徐清說他吃下了,便不做停留,回去繼續做他們的晚飯。
·
宋縣長倒下幾日,瞧著都叫人提心吊膽的,大有熬不過去的架勢,好起來卻很快。
隔天就能站起來在院子裏透氣了。
跟大家往常的經驗截然不同,俗話都說病去如抽絲,都還以為宋縣長要再臥床幾日呢。
張大隊長說是宋滿冬的功勞,叫張大娘送了三日口糧過來,托她再做幾天。
徐清則是道,“他底子好,就算累倒或者是發燒,熬一兩天就好了。”
“這麽多天沒好,可不是因為這點兒小病,是在心病上。”
不過他也有困惑,往常不是沒遇上過這樣的病人,但都是對症下藥,才除去病根的。
宋縣長這些日子可是他在照顧,也沒發現別人來看他,難道自己躺著想通了?
徐清不解,但也沒去追問。
換個普通的病人他還會多聊幾句,但縣長這種身份的人,想法豈是他隨便打聽的?
別瞧著他們看起來和善,發作起脾氣可就直接要人命了。
宋滿冬依著張大娘送的糧食,給宋縣長規劃了這幾日的食物。
想了想又多給他補了兩個雞蛋,隻盼著他趕緊好了離開。
宋瑾情況一有好轉,徐清就不整天守著了。
天開始冷,河東大隊也有不仔細生了病,他跟在衛大根身邊幫忙。
聽著衛大根的重話,心底直點頭。
發燒一問燒了三天,頭疼幾日還要辯解以前都是疼兩天就好了……
徐清聽的臉色跟衛大根一般黑,還得給他們看病。
宋滿冬又來給宋瑾送午飯,推開院門就瞧見空****的院落。
她輕輕的叩門,沒見到徐清走出來,反而看著宋瑾從屋裏走出來了。
宋滿冬愣了下,才進院子,把午飯擱在外麵的方凳上。
這是徐清看書時放東西的地方。
桌子是沒有的,隻能拿張凳子充數。
宋瑾瞧見她,也是驚訝不已,又看向飯菜,頓時了然,“這幾天的飯都是你做的?”
“麻煩你照顧我了,等我身體好了,再上門道謝。”
“不用。”宋滿冬搖搖頭,“我也不是特意照顧你,糧食是大隊上出的,飯是跟我們知青一起吃的,順手的事兒。”
“你要是想謝,就謝大隊長……吧。”
宋滿冬猶豫著把徐清咽了下去,徐清瞧著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宋滿冬一開口,宋瑾臉色便微妙起來。
原來跟徐清一起議論自己的是這個知青啊。
他初時驚訝是因為認出宋滿冬是給自己做白切雞的人。
她跟唐忠路關於柿子的較量他也聽說了。
當時宋瑾就猜測起因跟自己有關,不過沒等他找人收了河東大隊的柿子,宋滿冬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宋瑾便做不知道,沒有來打擾她。
隻記下這事兒,想著以後有機會遇上再幫宋滿冬一把。
得虧他沒找上來,沒想到這位宋知青還“嫌棄”他呢。
看他不說話,宋滿冬便借口忙,離開了。
瞧著她的背影,再想起徐清說要回去幫忙,中午過來,這會兒已然過了午時,想必是把他給忘了吧。
宋瑾還是頭一次被人忽視的這麽徹底,除了新奇、鬱悶之外,還有一股勁兒梗著。
他想日後一定叫他們看看自己的本事。
但又想起家裏複雜的情況,和如今波動的政局,微微皺眉。
隻得安慰自己東風渠有他的先見之明,這點他比徐清、宋滿冬高瞻遠矚,厲害不止一籌。
黃河分支途徑懷安縣,河床連年來不斷增高。
即便年年組織清理河道淤泥,還是效果甚微。
大壩又沒有徹底修好,河床再這麽漲下去,一下暴雨,懷安縣內地勢最低的東風公社必淹。
雖說懷安縣不是雨水多發的地帶,可宋瑾翻過縣誌,往前幾年十幾年的時候都有過暴雨,那時水漫膝蓋,也挺過去了。
可河床又高了不少,往後可就不好說了。
這種事兒決不能賭,一輸就是無數人流離失所。
宋瑾知道這件事兒的嚴重性,知道會引起幾位叔伯的警惕,還是趕過來督促東風公社修水渠了。
東風渠若是能修出個大概模樣,疏通過去,壓力能緩解不少。
可轉念一想,東風渠修好,不會出事兒,徐清他們又怎麽瞧得出他的英明?
宋瑾歎了聲氣,不需要猶豫便已經有了答案。
算了,他也不止這一點兒本事。
等下回再露一手震住他們吧,他琢磨起來,從哪兒開始下手好呢?
宋瑾沒想出個厲害的招數,先把自己給弄倒了。
“吹了半天冷風,他不倒誰倒?”徐清黑著臉給挖梨。
這回宋瑾可不止是發燒了,染上風寒,咳個不停。
不過許是知道自己折騰,最近兩天老實的很,門都不出。
隻是藥也不見效。
正巧家裏有梨,便想著給他蒸個梨試試偏方。
一轉頭,見其他人也盯著梨子,徐清隻好從籮筐裏翻出來幾個,都蒸上了。
又放了幾個青棗,做完才疑惑起來,“這些哪兒來的?”
趙勝男他們要去修水渠,宋滿冬雖然沒之前那麽忙碌,但也不至於閑到上山摘梨。
宋滿冬指了指筐子,“那些大隊上的人送的。還有幾個青蘋果,你們想吃就吃吧。”
“怎麽隻送你?不送我?”陸許山洗了個蘋果,哢嚓哢嚓的咬著。
“送你幹什麽?”姚娉婷,“送滿冬是因為感謝滿冬呢。”
“柿餅已經能出缸了,公社的供銷社看了品相,還想跟百貨商店搶呢。”
劉主任打起感情牌,一說他們這穩定,知根知底,又說送去百貨商店賀永明還要抽成。
張興旺遲疑著,陳家明卻不做猶豫,大半都給百貨商店送去了。
回過頭來才跟張興旺說明,“百貨商店這條人脈一定得維護好。公社給的條件再好,可公社就那麽多人,吃不下所有的柿餅。”
“咱們將來柿餅越做越多,早晚要往外麵賣的,不維持住百貨商店這條線,等以後想再打通外麵的關係,可不容易。”
他當機立斷的做完這事兒才跟宋滿冬說。
宋滿冬瞧著陳家明,既驚訝又替他感到高興,短短幾個月,竟是脫胎換骨了。
要是從前,想必他也會跟張興旺一樣搖擺不定吧?
宋滿冬不知道張興旺和張大隊長什麽態度,不過對著陳家明,還是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你想的很周全,哪怕賣去市裏麻煩一點兒,也應該堅持住。
咱們兩個人做還好,但要是大隊的生意,目光就不能隻放在東風公社。”
公社的工資決定了他們的購買力,即便再好吃的東西,買的時候也要掂量過。
這情況換到河東大隊和公社,對比就很鮮明了。
柿子幹賣了近一個月,柿餅又接著賣出去,賣的高價足以說明他們的美味和價值。
但河東大隊上不少人至今沒有嚐過柿子幹的味道。
要不是那些熟透的柿子做不來柿子幹,隻能分到自己家裏吃,他們都想把所有的柿子做了賣出去換成錢。
知青點兒倒是吃上過,也不多。
實在是沒柿子給他們做,連黑市上也買不到新鮮的柿子了。
其他幾個大隊跟河東大隊差不多,恨不得把所有的柿子都拿過來賣掉。
供銷社倒是開始售賣他們做的柿子幹了,兩毛一斤。
可趙勝男不舍得買,她現在沒多少錢了,摳摳搜搜的,飯都不敢吃太好的。
為了照顧她,姚娉婷和方宛也沒有買回來吃。
宋滿冬對這些更是不感興趣,她早就習慣做了吃不到的事情,不論做再香的飯菜都能麵不改色。
這會兒也不會為了個柿子幹特意買回來,還冒著惹趙勝男犯饞的風險。
至於陸許山,不太清楚他吃沒吃到,隻知道他催江誌農催的緊。
“柿子這麽好吃的東西,就應該把路邊所有的樹都給嫁接上!”
向來脾氣軟和的江誌農都被他給逼急了,“你眼裏就沒有什麽不好吃的!”
“哪兒有那麽多地方給你種?”
陸許山聽完也不生氣,還認真反思過,確實是他擁有的地方太少了,要是這兒都是他的,直接手一揮叫江誌農全給他種上。
他這些想法是影響不了江誌農的,至於被他煩著的陸爸爸,宋滿冬就不太清楚了。
隻從陸爸爸每次的回信中窺見父愛,雖然都是罵陸許山的,但倒是從來沒有不理他。
但她羨慕過便放下了,宋康平是指望不上的,她已經不會對宋康平有所期許了。
“你這些天忙著照顧宋縣長,一定不清楚柿餅賺了多少錢吧?”
姚娉婷手搭在宋滿冬的肩膀上,驕傲的看著徐清。
“你知道?”徐清奇怪看她,“大隊會計不至於把賬本給你看吧?”
趙勝男也驚訝的看向姚娉婷,“大隊長說了麽?我怎麽不知道?”
“不是不是。”姚娉婷擺擺手。
“是有人猜了個數去問,大隊長說等賣完再說,現在還沒確定呢,不過張興旺說他爹這幾天笑的次數,比前麵幾年笑的都多,晚上睡覺臉上的笑都降不下來。”
徐清聽完,“我這幾日都沒見過大隊長,有機會得看看。”
他記憶中的大隊長一直是板著個臉,非常沉穩的模樣。
江誌農也說,“那我得加把勁兒了。起碼保證三顆嫁接成功,這樣後年結柿子了,能給大隊上賺更多錢。”
想到這美好的前景,他難得來了幹勁兒。
比起那增產的麥苗,竟是這更能叫他心潮澎湃。
趙勝男關心道,“到底賺了多少錢啊?”
姚娉婷露出個笑,“目前來看,差不多每個人能分個一塊錢吧!大隊上的所有的人連著咱們知青,都有份兒!”
“才一塊?”趙勝男下意識的皺眉。
“按人頭分的!”姚娉婷又強調一遍。
宋滿冬最先反應過來,“這麽多啊。”
她隻知道賺的不少,陳家明如今是大功臣,已經坐穩了大隊幹事的職位,即便柿子賣完,也能繼續幹下去。
除卻農忙的時候,不用下地幫忙,輕鬆不少。
趙勝男跟著反應過來,“那確實不少。”
她也是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的算,給她一塊錢算不上多,可大隊上不一樣,一家子人口多了去。
就拿張大隊長家來舉例,張興旺上麵還有三個哥哥,他自己兩個孩子,哥哥們加起來有八個。
孩子們加上他們夫妻,再加上張大隊長,足足有二十塊!
這數字不可謂不驚人!
而且這二十塊是實打實的錢,不是寫著的工分,不是地裏明年才能收下來的糧食,是能直接發到他們手裏的錢!
趙勝男想明白後,笑道,“原來是我錢少。”
她倒沒有多失落,真心的替大隊上的人高興,“有這二十塊,今年冬天應該能過的不錯了。”
她又想,“要是往後年年都能賣柿子就好了。”
“明年的事兒明年再看吧。”宋滿冬隻說。
不過她覺得張大隊長是不會放棄這種機會的。
大隊上當然是越富越好,人手裏有了錢,日子過得好了,也就不會為雞毛蒜皮的事兒掐架,更不會為幾分錢打起來。
姚娉婷總結道,“所以啊,大家現在最感激的人就是滿冬了。”
她笑嘻嘻的說,“你可是大家眼裏的金疙瘩!”
“我昨個還聽有幾家嬸子要托媒人來跟你說親呢,想把你娶回家去。”
“我都給她們罵回去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陳敬之,我現在瞧著他都配不上滿冬你呢。”
說完聲音降了降,嘀咕著,“也就是現在不叫做買賣,要不然你早就成富豪了。
宋滿冬聽著倒沒什麽情緒波動,她最懷念的還是在拖拉機廠的時候。
正常工作,正常上班下班,手裏有餘錢,平時跟朋友一起吃飯看個電影,再去百貨商店逛逛。
她追尋的就是這種平淡。
所以瞧著河東大隊賺了這麽多錢,也不眼熱。
更不會動起來心思,想著自己去投機倒把,賺筆大的。
“即便能做買賣,我應該也不會做太大。”宋滿冬說。
她覺得自己應該會開個小店,錢略有富足就行了。
趙勝男對河東大隊的人總是十分寬容的,不過停了這事兒也直搖頭歎氣,“他們應該想著自己也站起來,像滿冬一樣爭氣,而不是想著把滿冬弄回自己家。”
陸許山,“他們自己也做不到吧?滿冬這廚藝整個公社都找不出來幾個人,要我我也想把滿冬弄回自己家。”
“未必是廚藝。”趙勝男搖頭,“也可以是別的。”
她看向江誌農,“像誌農這樣嫁接果樹,柿子結的多也能賺錢。”
又看向徐清,“徐清在大隊上當大夫,能幫到大家。”
方宛的話,“你的歸宿不在這裏,你小提琴拉的好,說不定能進文工團。”
姚娉婷更簡單了,“等條件好了,小學擴招,你肯定是第一個被錄用進去的老師。”
“那我呢?”陸許山來了興趣。
趙勝男卡殼了下,安慰他,“你力氣大,幹活也挺好的。”
幾個人頓時笑作一團。
宋滿冬眼睛也彎了起來,笑過了,才說,“陸許山,最了解你的還是你自己。”
“能做什麽,你可以自己想。你的能力,說不定將來會叫我們大吃一驚呢。”
陸許山雖然塊頭大,但一般都沒什麽脾氣,跟他爸幾乎是兩個極端。
他聽完琢磨起來,“那我想想。”
她們閑聊的時候,宋瑾從別人嘴裏得知了河東大隊大出風頭的事兒,他挑了下眉,“跟我有什麽關係?”
來人諂媚道,“縣長,這必定是你的功勞。”
“河東大隊這麽多年都平平無奇,你一來,他們就走大運,賺足了錢。”
宋瑾心裏罵著狗屁。
他根本就不懂什麽柿子幹的,問他形勢政策,他是絕不會輸,但叫他賣東西他是一點兒也做不來。
饒是無語至極,麵上還得裝著一片和氣,“這都是他們自己大隊的人爭氣,即使我沒來,結果也一樣。”
“我這身體狀況,不給他們添麻煩都是好的了。”
他至今還沒好透呢。
幹事卻恭維著,“您是有大氣運的人,要沒您,河東大隊可不會這麽順利。”
“他們大隊再有本事,這多少年都沒動靜,偏偏今年起來了?肯定是沾了你的光。”
又誇宋瑾,“您生病的事兒我也聽說了,是因為陪著大隊上的人一塊兒修水渠,才倒下的。”
“像您這樣的領導可不多了!您真是我們縣政府的楷模!”
宋瑾蹙了下眉,又鬆開,“隻是帶頭鼓了個勁兒,沒兩天就病倒了。”
“我聽說副縣長和縣委那邊,肯定比我做的好。”
說罷壓下這人的話,“行了,不談這些。李幹事,你今天過來是做什麽?”
李幹事先說,“您就是太謙虛了。”
誇完才談起來正事兒,“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隻是副縣長他們都說得交給您定奪。”
“大家心裏都尊敬您呢。”
他說著把揣著的紙遞了過來。
宋瑾拿過來瞧了眼,便笑了,“這麽點兒事兒……”
他把紙遞了回去,“讓他們辦吧。”
李幹事嘿嘿笑了兩聲,“縣長,你這還沒簽字呢。沒簽字我拿回去大家也不信我的話啊。”
“我病糊塗了。”宋瑾收回來,“帶筆沒有?”
他接過李幹事的筆,在上麵寫下“批準”二字,“我這風寒還沒好,要是沒別的事兒,你也別在這兒待著了,免得把病氣傳給你。”
“您好好歇著,是我不該來打擾您才是。”李幹事收了紙筆,連連道歉。
又把帶過來的水果提了提,才離開。
宋瑾坐在徐清常坐的躺椅上,捏著送來的紅蘋果,冷笑一聲。
真該叫徐清和宋滿冬過來看看,不過恐怕他倆也看不懂。
方才他通過的是懷安縣第一食品廠的招工申請。
這些縣裏的工廠雖然掛著國營的名,但卻不怎麽受政府約束,隻在嚴重虧損的時候,他們才會插手。
招工這點兒事兒本來是不用打報告的,但第一食品廠今年的招工裏多了特例。
不止是麵向懷安縣的人,還多加上了知青。
按照政策,知青下鄉是動員他們建設鄉村的,學習課本以外的知識,可不是叫他們來擠占這些小地方的招工名額。
尤其是今年下鄉的知青,大都是高中生,要是真叫他們這些去考工廠工作,哪兒還有懷安縣的人的份兒?
宋瑾心知肚明,但隻能批準,向其他人示弱。
河東大隊的情況已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他這會兒在縣政府孤立無援,太出風頭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就是不知道這個李幹事是受誰的意了。
不過……
宋瑾腦海裏閃過宋滿冬的身影。
這次招工說不定能陰差陽錯的成就一樁美事兒。
他正想著,徐清帶著蒸好的梨過來了。
徐清惦記著自己的那顆梨,急急的跑過來,就瞧見宋瑾躺在外麵,臉上一黑。
他連偏方都使上了想著宋瑾趕緊好,結果宋瑾趁他不在,又偷偷溜出來吹風。
宋瑾跟他想看兩相厭,皮笑肉不笑的道了歉,給徐清送了幾個水果。
自己捧著碗來吃梨。
蒸梨止咳這偏方,宋瑾是知道的。
不過看在這是吃食,不是叫他喝符水的份兒上,他也就沒多說偏方沒用的話。
可掀開蓋子,用勺子舀了一塊梨肉,宋瑾便再生不出抗拒的心思了。
偏方能不能止咳不好說,但是真的能叫人心情愉悅。
徐清也是頭一回吃宋滿冬調整過的蒸梨。
他從小生病,爺爺就這麽做,而他每年到了換季的時候就會恰巧染上風寒,蒸梨沒少吃。
記憶中的梨子又甜又暖。
可吃過宋滿冬調整過的,才知道他爺爺做蒸梨是真的敷衍。
梨子切開,把裏麵的核挖出來,放入冰糖紅棗,一個勁兒蒸,蒸到軟就行了。
宋滿冬隻是把紅棗的量減少,冰糖也少了幾顆,又紮了木簽子固定,味道就好了許多。
冰糖和梨水混在一起,先吃梨肉,綿軟清甜,不似直接吃那麽酸澀,再喝甜湯,清口甜蜜。
徐清捧著碗,吃完梨子才想起來,今年也過了換季的時候,他比往年還忙一些,卻沒有生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他做梨湯的人不在身邊。
吃過蒸梨,嘴巴呼出來的熱氣都是甜的。
陸許山意猶未盡,又拿了顆蒸棗。
棗子是山上打的。
半青半紅,吃起來倒是還算甜,蒸過之後就更甜了。
棗肉軟糯,陸許山吃了一顆,還想吃,被宋滿冬攔下了。
“今天吃了蒸梨就夠了,棗子留著下次吃。”
照他們這個吃法,天天都是倒貼幹活。
陸許山有他的理由,“我這不是想著趁熱吃?”
“蒸梨要趁熱,蒸棗可不用。”宋滿冬把棗子換了個地方,“晾幹之後,味道更好。”
更有嚼勁兒,是跟柿子幹差不多的口感。
陸許山掙紮過後,歎了氣,“好吧。”
他又看了眼趙勝男。
趙勝男扭開頭,知道這有她的原因。
自打她存款告罄以來,宋滿冬做飯就克製了許多,時刻警醒她。
陸許山吃了一次就愛上的韭菜盒子再沒做過。
炸油條油餅更不必提。
好在還是舍得炒菜的,沒有叫他們頓頓吃鹹菜。
趙勝男背著陸許山撓撓頭。
她實在是沒辦法,找她姥姥和陳敬之要錢是不可能了。
要不等河東大隊再來一筆類似柿子幹這樣的買賣,要不就隻能等明年麥子成熟,多分點兒糧食了。
宋滿冬沒給她解圍。
姚娉婷雖然平日裏不留口,但不會給趙勝男壓力。
其他人更是麵皮薄,又沒陸許山對肉那麽渴望,也不會挑趙勝男什麽。
有陸許山盯著,不會給趙勝男太大壓力,但也不會叫她得意過頭。
柿餅陸陸續續的賣,宋滿冬是徹底閑下來了。
她正想著自己要不然還是去水渠那邊做飯,張大娘先過來找她了,“你幫了河東大隊大忙,再叫你去水渠做那苦力也不合適。
隻是像陳家明那樣在大隊上做幹事也不太可能,畢竟你們將來都是要走的,到時候走的突然也不好找人接手。”
宋滿冬知道她是說的委婉。
她跟陳家明比,是個外人,張大隊長不讓她插手河東大隊的事兒才是對的。
張大娘簡單解釋了情況,才又說,“老張跟我商量著,來問問看你的想法?”
“我沒什麽想法。”宋滿冬如實道,“水渠做飯的活我也能幹,做其他的我也都聽大隊長安排。”
張大娘拍著她的手,她是真的越瞧宋滿冬越喜歡。
能幹又知進退,他們大隊能遇上宋滿冬是真的撞大運了。
“讓你回去做飯肯定不行,你願意,大隊上的人也不願啊!”張大娘笑著說,“你現在可是大家眼裏最厲害的人了。”
“更何況水渠這已經快修過來了,用不了那麽多人,都有不少人提前回來過冬了。”
“我想了個活兒,你看怎麽樣?”她給宋滿冬描述了一下,“就是給大家派發農具的,鋤頭鏟子那些。”
“這個得記名,要識字。原先是興旺媳婦在做,她前兩日剛在衛大夫那邊兒確定了懷了身子。頭幾個月得仔細些,我就想著不叫她做了,這個活剛好給你。”
“就是早上得早點兒去,晚上回來晚一些,不過發完、收完東西就能回來。一天跑兩趟,你看怎麽樣?”
水渠從遠往近修,現在過去是要十幾分鍾的路程。
每天主要是往返多一趟,別的沒什麽要出力的事兒,這活實在輕鬆不少。
宋滿冬想過後,便接受了張大娘的好意。
她是能吃苦也能幹重活,但沒必要上趕著去做。
張大娘便叫她明早跟張興旺一起過去,熟悉一下。
商量完這事兒,張大娘才將擱在桌子上的布包拿了起來,“這是我給你做的棉鞋,你看看合不合腳?”
她打開方布,露出裏麵的黑色棉鞋。
鞋底還是白的。
宋滿冬愣了下,“大娘?”
很快反應過來,推回去,“這我可受不起。”
棉鞋對大隊上的人來說,也是十分昂貴的。
鞋底要費時間做,棉花要一點一點攢,布料更是得買。
宋滿冬在大隊上生活過,知道一雙新棉鞋的含義。
張興旺的孩子,也得幾年才能穿上一雙新棉鞋。
爛了破了,便打個補丁繼續。
她穿的都是宋家其他孩子不要的棉鞋,不合腳也隻能自己忍。
直到跟鄰居學做菜後,有次被鞋子絆到,鄰居才給她找了雙舊鞋。
雖然依舊破,但至少合腳。
往後每年,她都有了一雙合腳的鞋。
“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做的。”張大娘摸著鞋麵,“這鞋麵是我做的,底子是你劉大姐納的,她納的千層底又厚又密,能穿好幾年。棉花是好幾家一塊兒湊的,都是今年的新棉,可軟和了。
你不用擔心,一家出一點兒也就不費事兒。”
見宋滿冬遲疑,張大娘又笑道,“還是說你是嫌棄我們這鞋?”
宋滿冬搖搖頭,“我不是。”
她隻是久違的產生了迷茫,不知道該不該收下。
張大娘把棉鞋塞進她掌心,“拿著吧。”
“我們可不會年年給你做,也就這一回。”她停了下,“本不該提你傷心事兒的,不過我想著還是該說說。”
“聽那些孩子們說你小時候過的也不容易,不過你現在已經走出來了,往後越過越好,不用往回看。”
這些道理宋滿冬早就知道,可捧著新棉鞋,破天荒的失態落了淚。
好在張大娘已經走遠,沒看見她的模樣。
宋滿冬摸著新鞋子。
她早就已經能自己買得起棉鞋了,甚至是更好的球鞋。
但那些都比不上這一雙。
這是她人生規劃中的又一個意外。
卻叫她格外珍惜。
姚娉婷回來,眼尖的瞧見了她床鋪邊擺著的棉鞋,“滿冬,你買新鞋了?”
宋滿冬遲疑過後,實話說道,“張大娘送的,說是跟大隊上其他身子一起做的。”
她對這些人的品行還是了解的,知道他們不會為此攀比計較。
“啊?”姚娉婷撅著嘴,“我也想要他們送我鞋子。”
她的鞋不少,可對這雙鞋還是羨慕不已。
方宛沒說話,眼睛也盯著棉鞋看。
趙勝男難得沉默,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子。
因為奔波已經磨的快透了,再穿下去就要破了,可他現在沒錢新鞋。
再想想自己每日喊著口號,幹活樣樣不拉,卻一無所獲,不免有些失落。
宋滿冬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緒,思索過後,從自己的箱子裏拿出了一雙新棉鞋,走到了趙勝男麵前。
“滿冬?”趙勝男站起來驚訝的看她。
宋滿冬遞給她,“這鞋子是我下鄉之前準備的,原本打算過冬了穿,現在有了新鞋子用不上,這雙鞋就先給你吧。”
“不太合適吧……”趙勝男扭捏起來,“這也太貴重了。”
這些時日節衣縮食,已經叫她知道了金錢的分量。
棉鞋好像是兩三塊吧?
她不吃不喝幹十天才有,可她現在本就是欠著賬幹活。
“不用跟我客氣,你走動的比我多,鞋子容易穿破。”宋滿冬看了眼她的鞋子,“有一雙換著方便。”
“不換著穿,等磨破可就丟人了。”
說完,她頓了下,“而且以後咱們說不定是一家人。”
“我比你年長,又是你嫂子,照顧你是應該的。”
趙勝男想起她跟陳敬之的關係,鬆了口氣,“那我……”
她捏著鞋子,不大好意思的收了。
宋滿冬衝她笑了笑,“這雙鞋是在市裏買的,售價三塊五,先記賬,等明年你有錢了記得給我。”
趙勝男這下不猶豫了,瞪大眼睛,“滿冬!”
“你還沒跟我哥結婚,倒是有十成十的陳家人樣子了。”
姚娉婷哈哈笑著,“就該這樣。”
宋滿冬也不是真的非要這兩塊五,她哪兒還有一床趙奶奶送的棉被呢。
不敢跟趙勝男說,那床被子沒要她錢。
趙奶奶不止給勝男了信,也給她了信,藏在夾層了,摸上才知道。
上麵托她盯著勝男,又叫她對陳敬之多多包涵。
她會教學生,卻不怎麽會教子女,多嚴苛,許少照顧,也就叫兩人各自長成了不同的脾性。
宋滿冬看著趙勝男嘀嘀咕咕的模樣,心想,她明明很會教育孩子。
趙勝男即便這樣,也沒受挫,反而更生幹勁兒了。
隔天一早,天色灰蒙的時候,宋滿冬便跟張家旺到水渠去了。
這活不難,她上手也快,就是跟趙勝男他們時間錯開了。
早上做完回來再吃飯睡覺,晚上做了飯吃過去收東西,回來的時候趙勝男他們已經吃完洗好碗了。
這晚照舊回來的晚,卻見大家都在堂屋坐著,看見她眼睛發亮,“滿冬!”
“怎麽了?”宋滿冬疑惑的走過去。
姚娉婷興奮的告訴她,“縣城的第一食品廠招工,知青也可以去考試,考過了就能到那裏當工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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