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上門做菜。◎

宋滿冬唇角還帶著笑, 眉頭微微挑起,“我隻是實話實說,怎麽就捉弄你了?”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姚娉婷叉腰, 佯作生氣,“之前你那麽溫柔,一直和風細雨的, 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吊我胃口, 又裝起傻!”

宋滿冬心裏也隱隱有察覺, 不過她對人是從來不輸的, “相處久了,難道還要像對陌生人一樣對你麽?”

“更何況, 我還記得在火車上見麵, 你也不是這樣。”

那會兒姚娉婷長發散著,坐在趙勝男身邊,一顰一笑都溫婉可人, 好似大家閨秀。

現在好了,大咧咧的性子直逼趙勝男了。

姚娉婷歪歪頭,垂在胸前的鞭子也跟著傾動了下,“原來你本性還是個促狹鬼。”

“那隻好委屈我, 多忍耐一些了。”

“委屈啊?”宋滿冬看了眼土窯, “那還別太勉強了, 咱們當初見時那般處著就行, 姚知青。”

姚娉婷頓時顧不上拿腔作勢了,忙跑到她身邊,挽著宋滿冬的手臂, “哎哎哎!不委屈。”

又嘟囔, “拌嘴就拌嘴, 怎麽還拿吃的威脅我了?”

“這我可是必然要認輸的。”

宋滿冬輕笑。

哪裏是因為吃的能威脅住人?不過是姚娉婷她們好好相處更重要罷了。

雖浸染了河東大隊的風氣,可到底還是保留著幾分本真,即便是玩笑時,也不會說出太過火的話。

又看了兩次火候,見時間差不多,宋滿冬才拿了木板,將紅棗糕接出來。

紅棗糕可以蒸也可以烤,但二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簡而言之,烤的更香。

紅棗糕放在篦子上,宋滿冬還沒開口,陸許山已經遞過來的菜刀。

也不知什麽時候就跑去廚房拿了。

還是難得看陸許山這麽積極。

宋滿冬心下腹誹,接過刀,先從邊角切了幾塊,叫他們分了吃著。

這才從中間切開,看裏麵也烤熟,才放心的切做小塊。

紅棗糕還沒送進嘴裏,她已經從其他人的表現得出了味道如何。

畢竟陸許山已經按捺不住去拿第二塊了。

姚娉婷也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的誇讚。

宋滿冬剛遞到嘴邊,敲門聲響了起來。

她把自己這塊放在邊角,叫姚娉婷拿到廚房蓋住。

姚娉婷手忙腳亂的收著紅棗糕。

陸許山還在狀態之外,不確定道,“咱們這是吃紅棗糕,不是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好像是有點兒見不得人。”趙勝男想想。

這紅棗糕滿冬是打算賣的,不能叫河東大隊的人瞧見。

而且她們吃這麽好,叫人看了難免不舒坦。

吃東西怎麽還見不得人了?

陸許山納悶不已。

宋滿冬已經去開門了。

她原本還奇怪怎麽突然有人找上門,自打酸豆角和泡菜不換之後,知青點幾乎沒什麽人光顧。

如今上工時間短,閑歇的人是不少,可家家都在為過冬做準備,也不會沒事兒來著他們嘮嗑。

難不成又是媒婆?

宋滿冬想著,拉開門見到的卻是胡嬸子和唐嬸子。

她愣了下,才請兩人進來,“嬸子怎麽來了?”

兩家的酒席過去數日,就算是有問題也不該拖到現在。

胡嬸子率先開口,“我們倆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上回你做那白切雞,我兒媳婦喜歡的不行,總是惦記著,別的都吃不下了。”

她跟唐嬸子對視一眼,唐嬸子點點頭,“我們還特意琢磨了下,給那丫頭做了一回,結果沒做好,還毀了隻雞。”

“這不實在是沒辦法,隻能請你再幫我們做一回。”

胡嬸子跟著補充,“你放心,我們不會虧待你的,你做兩隻雞,我們隻要雞腿,旁的都給你,還可以再給你兩塊幸苦費。”

宋滿冬請蹙眉頭。

這話簡直是漏洞百出。

唐家女兒想吃,她們就請人來做,不惜浪費幾隻雞,如此寵溺,即便是市裏的殷實人家也做不到。

更何況唐家女兒她同桌吃過飯,可不是喜歡吃這種清淡菜的。

宋滿冬又看她們兩手空空,“那這菜是要我上門去做?”

“對對。”胡嫂子連連點頭。

“這路上遠,也不好走,我們怕耽擱吃雞的最好時候,還把雞弄的沒賣相。”

自家吃要什麽賣相?

宋滿冬心裏想著,越發覺得他們不太對勁兒,但還是仔細問了打算應下來,“那什麽時候做?”

胡嬸子滿臉喜意,“今天能做最好,不行的話明天也可以。”

宋滿冬便道,“那明天的。”

她同二人解釋起來,“我大隊上有活,走不開。等晚點兒請了假,明天到公社去。”

兩位嬸子對視著,眼神交流了一會兒。

胡嬸子點了頭,“也行,不差這半天。”

說罷她又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錢,遞給宋滿冬,握著宋滿冬的手,懇切道,“明個中午一定要來啊,宋同誌!”

宋滿冬點點頭。

其實她今天也去得,不過兩人表現實在叫人懷疑。

她打算跟大家商量一下,找個人陪自己一起去。

雖說她覺得這六個人沒太能靠得住的,不過之前同陳敬之約好過,還是勉強挑一個出來吧。

宋滿冬回來便把這事兒說了。

趙勝男自告奮勇,“我去吧。”

“我也想去。”陸許山也十分積極,“那白切雞真這麽好吃,叫人念念不忘?”

姚娉婷和方宛幾個有自知之明,不摻和進爭搶之中,隻各自站隊,“還是勝男去吧,陸許山腦袋裏裝的都是雞,可比被人家一塊白切雞給騙走了。”

“勝男還可以偽裝成幫工。”

徐清則是判斷著,“勝男是厲害,可她瞧著不會叫人警惕。帶陸許山去更合適,這種塊頭大的男人更適合威懾人。”

他看了眼惦記著白切雞的陸許山,又補充了句,“到時候讓他別說話就行了,還是能嚇唬人的。”

宋滿冬也更傾向於陸許山,趙勝男這邊,還是有些擔心她太過正直,瞧見什麽醃臢事難受,也影響她繼續。

陳家柱的事情給她的打擊已經夠大了。

“陸許山吧。”宋滿冬想了下,“到時候就說他是我哥,跟我一起進去,沒問題的。”

“行吧。”趙勝男琢磨著,拍拍陸許山的肩膀,對他委以重任,“陸許山,明天滿冬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陸許山神色堅定,“我一定把白切雞帶回來。”

徐清改口,“要不還是換勝男吧?”

宋滿冬這會兒覺得陸許山要是胡家姑娘,說不準還有幾分信服力。

這提起什麽,腦子便都是什麽,事情是一點兒也做不了了。

敲定好這事兒,下午還得拜托王喜娟明天幫忙。

這才上工幾日,頻頻跟她換工,宋滿冬也覺得有些麻煩人。

還是帶些禮物過去吧。

宋滿冬拿了碗,給王喜娟裝了一碗泡菜。

王喜娟最喜歡吃這個,算是大隊上為數不多斥“巨資”拜托她幫忙做泡菜的人了。

大多數人家都是隻醃了酸豆角,泡菜是不舍得的,也沒有餘錢來做。

王喜娟瞧見泡菜眼睛一亮,她家裏那一壇早就吃完了。

宋滿冬說那壇子可以繼續泡,她也照模照樣的切了菜都進去,封好口,出來的樣子倒是差不多,可味道怎麽都不如宋滿冬做的。

“不必跟我這麽客氣,喂豬這工交給待嫁的姑娘,為的就是方便。相看、商量婚事什麽的,都得來回換時間。”王喜娟先同她自己說了這邊的情況。

又捧起碗,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愛,“不過這泡菜我想很久了,就厚著臉收下了。”

宋滿冬搖搖頭,“你們那換工是有來有往,不像你我,都是我麻煩你。泡菜你隻管收下吧,不然我心裏也不踏實。”

她心裏也琢磨著要不要把喂豬的工給辭了,畢竟她占著的是未婚姑娘的位置,是河東大隊給那些年輕姑娘的優待,讓她撿了便宜。

可辭去喂豬的工,她就得下地了,到時候想顧上黑市生意還是有難度的。

待饅頭再穩定一段時間吧,賣饅頭賺的錢還是能抵扣工分的。

宋滿冬想著。

喂完豬,她便回知青點開始做今天的饅頭了。

陳家明在入夜之後才來。

天涼了,坐在外麵納涼閑聊的人也多,要不是為了躲避人,他賣完饅頭就想過來了。

這幾日饅頭的生意基本上穩定下來,有時賣的快,有時賣的慢,但最慢也不過中午,他就能收拾一下離開了。

實在是來個人買饅頭都是十個起,一買背簍就空一塊兒。

雖說知道他們家裏人口多,可這這一頓飯裏饅頭的錢都比河東大隊從早幹到晚分的錢多。

“陳家饅頭的名聲是打出去了。”陳家明高興的跟宋滿冬說著,“現在好些人來買,都問我是不是陳家饅頭。還有人說饅頭最漂亮那個,準不會錯。”

宋滿冬也跟著開心,知道自己厲害是一回事,但廚藝得到認可被廣受稱讚又是另一回事,不妨礙她歡喜。

不過她還是免不了多想一點兒,“既然大家都知道你這,便不要在油紙上留字了。”

“你這生意陡然起來,我怕會遭人嫉妒。”

隻個名頭是沒問題的,捉賊還要拿髒,抓他投機倒把也得有證據。

“行。”陳家明幹脆的點頭,他這每天去借墨水和毛筆也不太好意思。

主要不是為這東西,而是為賀永明夫妻。

回回他去,兩人便要早早起來,陳幼更是躲在屋子裏沒法自由走動。

宋滿冬蒸上饅頭,空出手來,拿了紅棗糕給他,“你先嚐嚐。”

“這個糖放的少,味兒還差了點兒,下次我調整一下,然後就拿出去賣。”

“這糖……”陳家明吃了覺得沒問題。

香甜可口,甜的正好啊。

不過在口味麵前,他還是謹慎的,“照你說的做吧,那什麽時候賣?”

宋滿冬算過,“明天我要去給別人家裏做白切雞,後天早上做紅棗糕,你拿去賣,正好是十五。”

“你先拿去看看賣的怎麽樣,要是還可以,以後便十五和初一賣這個。”

饅頭利薄,還是得靠這個來點兒錢。

買得起甜點心的人,大都是不在乎幾分幾毛的,看中的隻有味道。

陳家明好奇,“又接了酒席?”

“隻一道菜。”宋滿冬說,“還是上回辦酒的那家。”

“哦哦。”陳家明點著頭,心底卻堪稱驚駭。

隻一道菜也要請專門的人來做?那菜是非吃不可麽?

城裏人原來這麽講究?

殊不知胡唐兩位嫂子回去也在嘀咕這事兒,“省城來的人可真是金貴。”

“這請廚子的錢,比雞都貴了。”

唐嫂子也說,“可不是,還挑的很,隻吃雞腿。”

她也心疼的不行。

也就他們兩家家底殷實,不然叫旁的人來,是絕不肯接下這活的。

唐嬸子擔憂著,“前前後後花了這麽多錢,還是事兒還不能辦成……”

胡嬸子拍拍她的手,“肯定能成的。”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等她們倆嘀咕完,才老神在在的開口,“那宋縣長雖然瞧著不太靠譜,但不至於在這種事兒上騙人。”

“咱們不怕他提麻煩的事兒,怕的是他不提要求。”

“再說這才花幾塊錢,要是真能把老哥調動進縣政府,那咱們兩家以後都享福了。”

他看向旁邊的另一位中年男人。

男人開口沉穩,“唐兄弟放心,你們家幫的忙我不會忘的,咱倆家往後就如同一家。”

“食品廠那邊的事兒我也給安排的。”

四人聊了一會兒,皆是十分滿意。

出了胡家的門,唐忠路又低聲跟唐嫂子低聲交代著,“明天你機靈點兒,想辦法把那個會做飯的小姑娘拉到咱家做保姆。”

唐嫂子疑惑,“做保姆幹什麽?咱們家也不缺人打掃。閨女嫁了人,家裏就你跟我……你不會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她猛然拔高聲音。

“目光短淺!”唐忠路嗬斥她一句,“我要是看上,上次就自己弄了,還會特意叫你幫忙。”

說完她,又帶著欲怒叮囑,“這都是為了將來。咱們又不是隻求宋縣長這一次。宋縣長關係鐵著呢,將來說不定還會往上麵升遷,咱們好好巴著他,還愁將來沒好日子過?”

倒也是這個理兒。

唐嬸子點著頭,“那胡家……”

“千萬別告訴他們。”唐忠路叮囑著,“本來老胡去縣政府就壓咱們一頭了,要是那個小姑娘被他們爭取走,日後說不定會把咱們一腳踹開。”

唐嫂子說,“我看他們家也不像是沒良心的樣。”

唐忠路沒好氣道,“你指望良心有什麽用?人心都是會變的,自己捏在手裏的才實在。”

“不想以後低聲下去,就把這事兒給弄好。我明天得去市裏給食品廠談生意,要不然我都自己去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唐嫂子點著頭,“那小姑娘看著木木的,不難哄。”

“不過她是知青,沒關係麽?”

“知青?”唐忠路笑了下,“管她是什麽人,在咱們縣裏,就是縣長最大,你隻要說動她,別的不是問題。”

唐嫂子似有所悟的點著頭。

又想起將來的日子,咬咬牙,半路拐道進了供銷社,打算買點兒東西。

·

宋滿冬不知他們的算盤,一大早還起來去喂了豬。

剛回來就落了雨,一時間有些猶豫。

下雨的山路可不好走,到公社也會很狼狽。

可通訊不便,隔著六七公裏,她也沒辦法跟胡唐兩家說改天的事兒。

憂心著這,雖天色還早,她卻沒辦法睡下了。

待到八點,要是雨還不停,她就隻能冒雨前去了。

宋滿冬坐在堂屋看著雨簾,淅淅瀝瀝的雨聲仿佛帶著魔力,叫人精神渙散,困意席卷而來。

手臂不知不覺滑到了桌子上,腦袋枕著臂彎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宋滿冬驚醒過來。

再看外麵霧蒙蒙的天色,心裏頭一片空,她怔了幾秒,想起正事兒,連忙起身,打算去找趙勝男問問時間。

剛走過堂屋,迎麵撞上人。

看這身高,應該是陸許山。

“幾點了?你怎麽不叫我?”宋滿冬猜測著,抬起頭來,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站在她麵前的竟然是陳敬之。

陳敬之身上還帶著水汽,濕濕黏黏的。

他低著頭,目光深深的望著宋滿冬,嘴裏說的卻是十分正經的事兒,“我聽勝男說你要去公社給別人做菜?現在下了雨還要去?”

“約好是今天,我總不能食言。”宋滿冬仔細道,她垂下眼睛,跟他拉開距離。

哪怕心底懷疑胡唐兩家不懷好意,也不會莽撞的失信於人。

萬一若是真有事兒,叫她給耽擱就不好了。

陳敬之點點頭,又說,“我跟陸許山商量過了,今天我送你去。”

“你送我?”宋滿冬第一反應是想去看陸許山。

陸許山還惦記著吃上第一口白切雞,怎麽這麽好說話?

陳敬之低聲說,“他們都在屋裏睡懶覺。”

他撐起傘,“現在八點半,咱們走過去還來得及。”

既是在睡覺,她也不好去把人叫起來問。

更何況這種事也沒必要騙人。

宋滿冬點點頭,換上雨鞋,自己也撐了一把傘,傘往上抬,撞上了別的東西。

一抬頭,發現那是陳敬之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