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更)

◎喜事成雙。◎

宋滿冬寫完信也不做猶豫, 直接拿著便出門找郵遞員了。

郵遞員從村子北麵進來,要在三條主幹道上繞一圈再從北離開。

知青點裏岔路口不遠,她出門走幾步就能在那裏等人, 聽著車鈴的聲音輕鬆的判斷出郵遞員的位置。

宋滿冬把信和匯款單給郵遞員,回家也沒去擅自翻動其他人的信。

先切了菜重新泡上,開始做晚飯。

今晚她打算做油餅。

並非炸的那種餅, 而是烙餅。

油餅不似薄餅那麽省心省勁兒, 烙七個人的分量還是有點兒累人的。

但宋滿冬今日隻覺得幹勁兒滿滿。

她先和好麵團放在火灶一角醒麵, 起鍋燒油做了油酥。

油餅用什麽油都能做, 但用豬油最香。

油酥和磨碎的芝麻包進餅裏,盤成一團, 再擀成圓形, 貼在鍋裏。

烙熟後,霸道的油香味兒直往鼻子裏鑽。

下工回來的幾人自是忍不住。

洗罷手先過來拿了塊兒餅。

一口咬下去,餅斷做幾層。

趙勝男一邊吃一邊驚奇, “這跟我之前吃的餅不太一樣。”

宋滿冬把最後一個餅拿出來,“哪兒不一樣?”

“我之前吃的油餅是一層一層的。”趙勝男說著,覺得不清楚,又比劃了一下, 像本子一樣, 切開能一片一片的掀起來。

但他們今天吃的這個不同, 一圈一圈的, 撕下來也是一條一條。

陸許山已經無師自通的新的吃餅方法,先把邊撕下來,再一層一層的揭開團著朝嘴巴裏送, “這樣好吃。”

宋滿冬也這麽認為, “兩種做法都可以, 但我更喜歡這種。”

“等過幾天小蔥長起來,就可以掐了做蔥油餅,也挺香的。”

趙勝男深表讚同,連連點頭。

“長的真慢。”陸許山眼睛便落到了菜園裏。

原本的黃土地如今冒出了許多綠色的小苗,生機盎然,可離它們長成,還要不少時間。

宋滿冬則是滿懷期待,“很快了。”

比種莊稼快多了。

但這話她不好說,怕再惹得大家傷心。

宋滿冬忽的想起來,“對了,下午郵遞員送來幾封你們的信,我都放在堂屋了。”

姚娉婷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一手拿著餅,一手喝湯,“吃完飯再看吧,不急。”

幾個人陸陸續續端著湯和餅在餐桌旁坐下,吃著餅,偶爾夾點兒泡菜,邊吃邊說著今日上工的事情。

“聽他們說,今年天氣好,收成不錯,比去年多了好幾百斤呢。”趙勝男由衷的感到歡喜。

她替河東大隊的人高興完,又說起他們的事,“對了,大隊長說,等三日後分糧,咱們也能去分呢。”

宋滿冬心說,能分是能分,分多少可不一定。

就這三毛二的工分,也不知道分來的夠不夠她們吃一頓的。

但她沒打擊趙勝男,本來最近的事就夠叫她沮喪了,也該讓她開心開心。

就像趙勝男忽悠陸許山時說的那樣,自己幹活得來的糧食,雖然不多,但是香啊。

宋滿冬想著彎了下嘴角。

姚娉婷則是想起來另一件事,“分糧之後,食堂就關門了吧?”

她看向宋滿冬,“滿冬要是以後跟咱們一起上工,咱們豈不是吃不上這麽費心的飯了?”

總不能叫宋滿冬幹一天活回來再做幾個小時的飯,他們也太不是東西了。

宋滿冬先肯定了食堂的事情,又道,“劉大姐已經跟我說了,等食堂關門,我就去喂豬。”

河東大隊養了四頭豬,由兩個人輪流看著喂,如今剛好有家姑娘秋收後要結婚,這個活就空了出來。

至於落在她身上的原因,也很簡單。

劉大姐深信她能把豬飯也煮的好吃,把豬養的白白胖胖的,最好過年多長幾十斤肉。

這宋滿冬可不敢保證,但她也沒拒絕去喂豬。

比起下地幹活,喂豬還是輕省自在的。

旁的輕省活不是沒有,但那她可撈不著。

“那就好。”姚娉婷一臉慶幸,而後又覺得有點兒不太對。

上工喂豬,下工喂他們?

她說不上來古怪的點兒,吃過飯先去洗碗了。

趙勝男這才伸手去拿孤零零丟在桌子角落的信,“這麽多啊。”

她拿起一封,“陸許山。”

又拿起一封,還是陸許山。

再往下,連著幾封全是他的。

趙勝男看了眼落款,“你爸給你寫了這麽多信?不會有什麽急事兒吧?”

“不會。”陸許山篤定道,“真有急事兒不會找我。”

他拿過來撕開,一目十行,看完了幾封信,又拿起匯款單,臉上喜氣洋洋。

姚娉婷聽見他們說話,把碗泡在水池裏,好奇的跑了過來,“說的什麽事啊。”

“好事。”陸許山把匯款單往桌子上一拍,“我不是寫信給我爸要錢麽?順便替你們也要了點兒。”

姚娉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眾人皆是一臉震驚,連宋滿冬也朝他投去複雜的目光。

先看過陸許山,又去看匯款單。

竟有七十塊!

徐清坐在他旁邊,忍不住瞥了眼陸許山手邊隨意放著的信。

隻看了三行,三行都是罵陸許山的。

他發出懷疑的問句,“真的是你爸給的?”

陸許山撥了撥手邊的信,從裏麵翻出來一封,指著其中一行,“是啊,你們看。”

——錢給你了,別再來煩老子。

往上看是——你怎麽一點兒好的都不學?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知道要臉了。你怎麽時候才能學會可以苦可以累可以流血可以流淚,但不可以向人低頭!

往下看是——你那些朋友趁早給我斷了!

趙勝男欲言又止。

姚娉婷遲疑的瞧他,“你爸這是……生氣了吧?”

陸許山依舊滿臉喜色,手臂一揮,“不重要。他一天到晚都在生氣。”

他把匯款單往宋滿冬手邊一推,“明天取了吃頓好的!”

宋滿冬試圖從他臉上找出點兒假裝的成分,一無所獲,陸許山是真的開心啊。

她隻覺得又見識到了一種新奇的父子相處方式。

至於陸許山他爸說什麽要他斷了朋友關係,這話宋滿冬猜測應該是陸許山提到替他們要錢的事,被誤會了吧?

他自己要錢也就罷了,還替六個朋友要。

宋滿冬心下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陸許山,“明天取不了。”

“等食堂關了吧,到時候大隊上有去公社的牛車,你可以自己坐車去取。”

“那也太久了吧。”陸許山說著,“要不然我明天起早點兒去公社?”

“你可以起早,但是郵局上班的時間不會早。”宋滿冬告訴他,又怕陸許山一衝動就請假去了,到時候也不知道會帶點兒什麽回來,隻好先說,“家裏的東西還夠吃一陣,既然決定要買東西,那先把家裏的吃完。”

陸許山唉聲歎氣,好歹是點了頭。

趙勝男又繼續分,幾乎是人手一封,到最後一封信她原本準備遞給徐清,卻瞧見上麵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的目光轉為擔憂。

徐清卻神色如常,“我下鄉的事情沒叫家裏人知道,同他們也有幾年沒聯係了,沒人給我寫信正常。”

“噢噢。”趙勝男更擔憂了。

她又看看宋滿冬。

“不必擔心我們。”宋滿冬直說,“也不是每家都和睦,有些家人不聯係反而是好事。”

許鳳來給她寫信,她現在瞧了隻覺得膈應。

等了那麽多年等不到許鳳來念著自己,現在別人都給她氣受,她過的不如意了,才想起來還有個女兒。

這點兒算什麽折騰?

她可是跟宋家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許鳳來吃的苦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想叫她原諒,絕不可能。

趙勝男也知道她家裏什麽情況,隻是覺得缺了家人到底不似他們那麽有後盾,還是可憐的。

但對著宋滿冬她還是點點頭,“說的對。”

往後她把他們當家人就好了。

雖然錢她是拿不出來,但精神支持多得很。

趙勝男想著低頭拆開自己的心。

展開三折的信紙。

“趙勝男同誌,

你好!我們應該算是你信裏的‘王研究員’。”

“啊啊啊!!”趙勝男直接跳了起來。

“怎麽了?”姚娉婷剛看完家裏的來信。

無非是一切安好,又問她過的怎麽樣,還給她寄了點兒東西,叫她有苦別忍著,千萬要說。

家裏雖然並不富裕,但顧她一個還是綽綽有餘。

姚娉婷已經想好了怎麽回信。

河東大隊有苦也有樂,雖不似在城裏過的那麽好,但她已然滿足,還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在這裏活下去。

若是不行,再問家裏要支援。

“回信!”趙勝男捏著信紙,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激動的語無倫次,“王研究員的信!”

姚娉婷一個箭步衝過去,“真的假的!”

宋滿冬先是一愣,跟著站了起來,其他幾人也湊到了姚娉婷身邊。

這封信凝聚了他們幾個人的心血,如今有了回音,自然十分好奇。

姚娉婷索性直接念出聲,“我們幾個都覺得不是自己,但又怕是自己的,便自作主張拆了信。這才知道信上寫著王研究員,找的卻不是我們。”

幾個人或坐或站,都在她旁邊,緊張的聽著。

陸許山推測,“這是生氣了吧?”

“不是,分明是在同咱們開玩笑。”趙勝男立馬說,這她還是能聽出來的。

宋滿冬卻想,應該是有好消息。

信的開頭這麽輕鬆,不至於在後麵給個痛擊,叫他們難受。

果然,姚娉婷很快念道,“我們轉交給了玉米專家任研究員,他瞧了一眼便說,豫農2號適用於範圍廣,沒那麽嚴格要求,若你們的是尋常糧種,種豫農2號能增產。”

“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將土質化驗了一番,不得不承認,河東大隊的土質卻是稍差一些,但種豫農2號還是不成問題的。若還想多收入幾成,需要多補充氮肥。”

趙勝男神色一鬆,“那咱們主要任務就是怎麽買糧種了吧?”

姚娉婷笑道,“人家也給咱們結局了。”

她念出來,“糧種在就近糧種站可以提前訂購,若訂不到,可以找種過豫農2號的大隊進行購買。豫農2號十分穩定,後代種子同初代差異不大 。

據任研究員回憶,以下幾個大隊他們曾定點幫扶過,種過豫農2號。”

姚娉婷數了一下,“給了咱們六個大隊呢,絕不是問題。”

趙勝男立馬貼過來,跟她頭擠著頭又看了一遍這段,“豫農研究所的都是好人啊!”

竟然考慮的這麽仔細。

姚娉婷碰了碰她的頭,“因為你這是做好事,遇到好人不很正常?”

“後麵還有,我看看寫了什麽。”

這一瞧,著實叫她驚訝了。

“另,此事在研究所內瘋傳,我們的其他同事也來敲了,叫我們給你們捎了些麥種,是北方研究所的新品種,約莫一畝地的量,應當趕得上十一月份的種植。

若是能有機會種下觀察最好,產量尚可的話,明年的麥種便有了。”

趙勝男反複看了幾遍,“我去找張大隊長!”

宋滿冬還在震驚之中,他們確確實實是遇到了好人。

同時忍不住瞧了眼趙勝男,隻覺得將來河東大隊改頭換麵,未必沒有可能。

“等等!”不過見趙勝男衝動,還是連忙攔住了她。

“你打算怎麽跟大隊長說?”

“照實說啊。”趙勝男指了指信。

“這研究院說的話,咱們信,但大隊長不好說,就算是信了,也未必肯賭。”宋滿冬卻說。

“一畝地能產兩百斤左右的小麥,大隊上更多人都會選這兩百斤,而不是去賭個不可能。”

不怪他們思想狹隘,實在是窮怕了。

宋滿冬沉吟片刻,提議道,“若是決定信‘王研究員’,不妨跟大隊長說是自家親戚,在別的地方已經種下了,畝產很高,特意給咱們勻了點兒種子,但是隻有一畝。”

比起遙不可及的研究所,自己親戚種過顯然更叫人信任。又因稀少,才叫人動搖。

“大隊長若還不同意,便說這一畝地也不用他們來,咱們自己開,同他賭畝產超過其他地的。”

“勝男,你說話時得有信心。”

“信心我現在多的是!”趙勝男拍著胸脯,“這一畝地我已經得種出來,明年才好說服大隊上換玉米種。”

宋滿冬點著頭,“隻是這畝地咱們要費點兒心了。”

趙勝男咧咧嘴,露出整齊的白牙,“種地可就放心好了,咱們有誌農呢。”

江誌農扶了扶眼鏡,“我可不能保證不會出問題。”

趙勝男不怕,她晃了晃手裏的信紙,“實在不行咱們坐車去省城找人。”

“咱們現在可是真的認識‘王研究員’了!”

幾人齊齊笑了。

宋滿冬看她把信收起來,氣勢昂昂的出門找張大隊長去了。

其他人也各自散開去忙自己的事。

宋滿冬剛收拾了廚房的東西,一出來,瞧見牆上冒出個人頭。

她眼睛一縮,見其他人都在屋子裏,才輕手輕腳的出了門,躲在院子一側的樹後,壓低聲音問陳家明,“你怎麽現在來了?”

陳家明頭發淩亂的支棱著,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深吸一口氣,使勁兒壓著興奮,以免聲音太大驚到旁人,“我等不了了!”

“宋知青,那些泡菜全部賣完了!”

他說著又給宋滿冬塞過來一個籃子,“你快些,再裝一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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