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隻在深夜響起的電話◎
“甚爾還活著?真的麽?!”
驚喜猝不及防, 我一時間忘記了對六眼絕對實力的恐懼,下意識前傾身體,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
因為不能說話, 在關鍵問題上我常通過接觸傳達心意,然後觀察細微的肢體變化,判斷對方的話語的真實性。
交談時, 五條悟一手握住易拉罐, 一手則懶洋洋地搭在大腿上。
我們麵對麵坐著, 現在這條腿承載了我半身的重量,平整的黑色西褲被收攏的手指壓出些許褶皺。
雖然看起來是男高中生青春期的瘦高身材,但貼近後仍能感受到肌肉的爆發力。
少年上身還是那副放鬆的姿態,翻轉手掌, 單手就將我扶了起來。
“慢點、慢點, 不要突然摔倒了。”
而從脈搏上看, 五條悟句句屬實。
“我可不騙人。那個男人把禪院和天內家又掀了一遍, 非常精神呢。”
“不過他強成那個樣子, 簡直讓人好奇你當初為什麽會死掉。再加上最近天元突然衰弱,你重新複活, 能告訴我原因麽?”
孕期, 得知罥索為實現我那“成為禦三家的主母”的願望, 做出過許多努力,我便好奇地向他提問:
“為什麽是禪院家?他們和天元有特別聯係麽?”
身著白大褂的男人正將針頭插入藥品, 聞言動作稍稍一頓。接著,他垂下眼眸解釋說:
“江戶時, 我用化身在加茂家進行過有關血肉的試驗, 事情敗露後, 加茂家也受到了上層製裁, 現在空有禦三家名頭,實際不成氣候。”
“而五條……我和六眼有些過節,為了處理他我下了不少功夫。所以出於私心,我並不想看到你和那種孩子交好呢。”
“你也不想未婚夫早早逝去吧?”
罥索輕輕彈動注射器塑身,和平素裏親切隨性的風格不同,語氣裏陰鬱的不快一閃而過。
這反應著實罕見,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說不定五條悟就是破局的關鍵。
這次就看看誰能處理誰吧。
我決定把至今為止遭遇的不幸托盤而出。
“……是罥索。”
無需刻意注入私人感情,罥索也足夠倒胃口。聽過我的經曆,五條悟眉頭緊鎖。
他雙手抱臂,上下搓動,借此抖落滿身雞皮疙瘩:
“真惡心,他是下水道的蛞蝓麽?就是那種不知道什麽時候沾在腿上,又涼又黏,撕下來隻有有一點沒燒幹淨,就會再次增殖。”
“哇”地吐出一截舌頭,少年嫌惡地抱怨道:
“我要吐了,可以直接把他轟幹淨麽?”
雖然很高興他願意幫忙,但是提到“罥索”我摩挲著可樂罐,忍不住歎氣:
“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我一醒來就被帶到了高專,時間點這麽巧,學校裏說不定有他的眼線。”
就算罥索存活千年,術式運用出神入化,利用凡人之軀打開黃泉大門仍要付出慘重代價,在下次更換身體前,虛弱一段時間。不如把我寄放在高專,利用學生的身份將我保護起來。
我剛好利用這個時間差銷聲匿跡。
消極的反應引來了五條悟的不滿:
“別那麽灰心嘛,我可是最強,特級中的特級。”
如是說著,他輕輕拋起手中的易拉罐。
深紅色的罐子在半空中不斷收縮,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落手時已被咒力化為指甲蓋大小的彈珠。
“像這樣‘啪’的一下。”
接著,五條悟收攏手指將其握住,等再張開時,那東西連粉末都消失不見。
可怕的術式,誇張程度堪比魔法。
不過在我心裏,小狗才是最強的。
甚爾剛剛成年就戰勝了一級裏頂尖的直毘人。十年的磨煉加上咒具在身,他隻會比過去更強,如果不是我懷孕時太過虛弱影響了他的判斷,根本不會給罥索可趁之機。
“要是他願意正麵對抗也好,但你也知道他是個卑鄙的家夥。他有很多身份,連禪院家、加茂家都被他騙了過去。你不想打傷自己的老師和同學對吧?”
回想起被占用身份的香織,我垂眸攥緊手指。
五條悟終於接受了我的提議。
“的確,趁任務假死脫身會是個好辦法。路費我也可以給你。不過離開後,你準備怎麽找到甚爾呢?”
池袋的家被大火燒毀,失去了定居的理由,他和粟楠會的契約也化為烏有。
作為詛咒師殺手,甚爾四處流浪,行蹤詭譎不定,隻有心情好了才會主動聯係中介在黑市街上幾單,所以五條悟也不能知道他的行蹤。
他警惕性很高,本來就有定期更換號碼的習慣,六年來私人號碼可能早就變了數次。
唯一不變的隻有我的號碼——
我寫下一串數字,將它遞給五條悟。
“你可以拿到這個號碼的信息卡,然後把它給我麽?”
這是私奔後甚爾給我準備的手機號,其中隻有他一個聯係人。
在他因外出工作,當夜無法回來的時候,他都會用手機,或者最近的電話亭和我通話。
叮叮咚咚。
電話鈴聲在靜謐的深夜響起,然後電波會載著小狗的聲音回到我的身邊。
現在在哪裏?
白天做了什麽,還有多久能結束任務。
附近村子有什麽特產可以帶回家裏。
……
他說他想我了,他會馬上回來見我。
我們說好了,他會一直陪著我。如果他還記得那個約定,電話便會在深夜響起。
……
六年前的號碼找起來有些難度,我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
五條悟外出任務的時候我便在學校,勤勤懇懇鍛煉體術,提升在未來任務裏的存活可能。
不到一周,風塵仆仆歸來的五條悟笑著拍上我的肩膀。
“好久不見學妹,吃點心麽?”
“安啦!這次是普通的草莓牛奶糖。”
說罷,少年將一枚硬糖塞進我的掌心,朝我俏皮地眨了眨蔚藍色的眼眸——這是我和他之前約定好的信號。
“謝謝。”
收攏手指,手心內除了圓形糖球,還有一枚四方形卡片硌住皮膚。
心不在焉地聽完剩下的課程,等到夜深人靜,我迫不及待地拆開糖紙,將它塞進五條悟送給我的手機中。
當電話卡不在手機時,運營商會將一到兩天內的信息保存在服務器上,等到信號重新連接,再轉發給手機。
但、會有人六年如一日給妻子打電話麽?
哪怕她無法出聲道出愛意,隻能用一小段琴聲作為回應。哪怕她因為得不到母親原諒,丟下丈夫和孩子,陷入永遠的沉默?
……會有人麽?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看著手機按鈕重新亮起,開機動畫散去後,係統通知逐漸於屏幕浮現。
叮叮咚咚。
通知欄上信封圖案不斷跳躍,提醒信一條語音留言已經送達。
它來自今日淩晨。
“是我。”
在熟悉的聲音響起的那刻,我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我在埼玉縣新買的房子裏……”
他已經快三十歲了,聲音比之前更低沉一些,但語氣卻依舊平靜如故,讓我想起十幾歲剛剛和他相識的時候。
“最近,新羅那家夥提醒我,惠已經六歲了,之前我需要發泄情緒,惠他還小,帶在身邊給口飯就能養活。現在到了上小學的年紀,作為父親,我要考慮重新開始,為惠的未來做打算,讓他交點同齡的朋友,學會融入社會什麽的念叨了好大一通……”
“但我不知道怎麽重新開始。我被煩的要命,隻是先按照他的建議,隨便指了個安穩的地方就搬了過來。是逃債的抵給別人的房子,家具都是現成的,也不需要我特別布置。”
他不喜歡和人糾纏,他懶得規劃未來,他一個人總是得過且過,隨意地撿起需要的東西,漫無目的地前行。
談及自己時永遠漠不關心,冷淡地好像在複述無關人士的故事,唯獨提到“琦玉”時,甚爾發出一聲自嘲的低笑:
“為什麽是這個地方,為什麽是琦玉?那小子踩著凳子要去夠櫃頂人偶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來。
“原來你之前提過,等到孩子滿月就帶他去有馬早希的娘家休養一段時間。說什麽琦玉溫泉很多,還盛產雛人形,你要買一櫃子收藏起來和孩子一起玩。”
……
他說:“……我想你了。”
電話掛斷之前,那聲告別如此之輕,仿佛兩人仍停留在靜謐的月夜。
我還枕在他的手臂上,安靜地望著他,得知他帶回了我想要的禮物,便高興地用手指撫摸他的下巴與嘴唇。
然後他垂首將吻落在我的臉側。
作者有話說:
是純愛故事!
你們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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