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祝你新婚快樂◎

山間的夜晚十分寒冷, 晶瑩的露水從枝頭滴落,奶白色的霧氣悄然彌散。之前在大宅內四處縱火,炙熱的破壞欲在血管內恣意奔騰, 尚不覺得不妥。

現在經過山風洗禮,就算之前被甚爾裹了一件厚實披肩,雙足重新接觸地麵的那刻, 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沾了淚的臉又冷又硬, 像掛了霜的柿子。

在手上嗬了幾口熱氣, 我學著電視裏洗臉的海獺,想用掌心去焐僵硬的臉蛋。

可惜溫度上兩者並無太大區別。

我不假思索地挪到了甚爾身邊。

少年生了一具鋼鐵之軀,一次次激烈的戰鬥鑄造了他,蓬勃的力量如火焰燃燒, 讓人懷疑他的鮮血是否也如岩漿炙熱。

隔著一層血肉, 當他放鬆時火焰也顯得溫馴。

我托住甚爾的手背, 將它貼上麵頰, 源源不斷的暖意讓人長舒一口氣。

甚爾單手劈斷山間索道, 拔出樹幹上的鐵鉤,將它收回咒靈體內。接著他將空出的手掌遞了過來, 順勢捧起我的臉龐, 眯著眼睛打量我的表情。

“未盡之言”還沒緩過來, 他習慣通過唇語理解我的意思:

“冷了?那穿這個吧。”

“剛好也要換身行頭了。”

咒靈吐出的包裹裏裝著一套女裝,柔軟的棉質兜帽衛衣, 深藍色的牛仔褲,配上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無論哪一件都非常合身。

之前的火、油以及找上門的詛咒師, 還可以解釋成甚爾生性警覺, 習慣在任務後做好善後工作, 常年遭受的欺淩讓他早已做好和家族翻臉的準備。

但隨身攜帶女裝……他今晚來見我真的隻是為了告別麽?

我抱著換下的和服從樹後走出, 看向甚爾時表情十分微妙。

在我準備的時候,他也沒閑著。

麻利地換下染血的衣物,簡單收拾傷口,刻意收斂銳氣後,同樣作衛衣打扮的甚爾看起來和普通社會青年沒什麽兩樣。

將衣物點燃扔下山崖,甚爾上下打量我一番,表情非常坦**:

“不錯吧,我抱你的時候有用心觀察過。”

逃亡時間緊迫,下山的時候還是靠他將我抱進懷裏,一手穿過腿彎,一手按住肩胛骨。

之前也是這樣的一雙手,接吻時從後頸向下滑至腳腕。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記憶中分享溫暖的擁抱、請求愉悅的觸碰因他今夜的表現,突然帶上了幾分曖昧不清的審視以及心潮暗湧的思索。

超出意料的計劃讓我忍不住在他胸口上拍了幾下。

甚爾對我惱怒的原因心知肚明,因此他隻是笑了一聲。

他將嘴唇貼在我的臉側。低沉的話語,像貓咪路過時刻意昂起的尾巴,貌似漫不盡心、輕輕從我耳畔略過。

“我沒打算放過你。”

當我拍打他力度不斷加重後,方才慢悠悠解釋說:

“但這不是好好和你商量過了麽?”

商量。

這個詞留有足夠的餘地,就像他此時若即若離的動作,可以親昵地同我耳鬢廝磨,也可以選擇重新抬起腦袋,目不斜視望向前方的道路。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隻走投無路、倒在泥潭裏的小狗。

於是我不禁猜想如果當時我仍對禪院家懷有幻想,拒絕甚爾的請求會發生什麽。

甚爾不會對我怎麽樣。

隻是他也不會同我乖乖留在家裏。

明明是扼殺的可能性,卻讓我產生了強烈的感情波動——

不滿之餘又有些心虛。

我的確曾因直哉的存在,悄悄轉移過重心。

可那又怎麽樣?

……沒有如果!我都拿自己跟他交換了,他別想從我身邊逃走!

於是我摟緊了甚爾的脖子,強迫他隻把目光留給我一人。接著我如是強調,企圖杜絕被他翻舊賬的風險:

“是我選了你,你就是我的小狗。”

少年順著我的動作垂下脖頸,眯著那雙幽綠的眼睛安靜地看著我。

“嘖,耍賴啊。”

甚爾不滿地出聲感歎,但到底沒打算跟我計較,他的嘴唇落在我瞪向他的眼眸上,輕柔地像是一片羽毛:

“算了,小狗就小狗吧,反正你選的是我。”

山腳的位置,有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黑色豐田汽車。西裝革履的男人正靠在車頭抽煙,腥紅的火點在他指尖忽明忽滅。

男人腳邊散落的煙頭不下三個,看來他已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瞧見姍姍來遲的委托人,男人忍不長長舒了一口氣,朝甚爾恭喜了一句。

“晚上好禪院,看來你成功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麽?”

甚爾兩隻手指捏滅燃燒的煙頭,和男人對話的語氣十分熟稔。

“別抽了,她聞不了煙味。”

越過寒暄階段,甚爾為我拉開車門,“裏麵暖和點,你可以先睡一會兒”安排妥當後直接切入正題:

“現在周圍情況怎麽樣?”

甚爾在下山途中,簡要跟我介紹過現在的情況,我得知男子名為孔時雨,是甚爾外出“工作”時認識的中介人。

通過三年的相處,對甚爾自由散漫的行事方式早已見怪不怪,孔時雨抖落手上的煙灰,跟著坐上駕駛位,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接過話茬解釋說:

“不太好,雖然忙著應付火情和詛咒師,但畢竟是禪院家,該有的危機措施一個不少。”

“高速封路的消息已經放出,以逮捕惡意縱火的詛咒師為由,到時候最近的車站應該會嚴查一男一女的組合。”

談及嚴峻的現況,孔時雨歎了口氣。透過後視鏡,他以目光譴責正大大咧咧將手臂搭在我肩上的甚爾。

“我隻是個幫參拜婆收取報酬的中介人,可沒想要卷入這麽麻煩的事情裏。”

封閉的車廂隔絕了呼嘯的夜風,靠在柔軟的皮質座椅上,我那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放鬆,可以不動聲色地觀察眼前的人。

他們沒有談妥麽?

和直毘人出門參加宴會時我仔細觀察過路線,接下來還有很長一段山路,得跟孔時雨好好相處才行。

見他一副眉頭不展的樣子,我便下意識調整表情,朝他露出安撫的笑容。

目光相對,男人隨意的一瞥沒能移開,抱怨也卡在了喉嚨裏。

就在我準備從影子裏掏出紙筆的時候,甚爾按住我的手背,朝孔時雨發出抱怨,低沉的聲音裏有顯而易見的不滿:

“少來這套,哪有這麽麻煩?我還是做了不少善後的。”

“那老太婆不是收了定金叫孫子扮成護衛,把搜查隊引到河道那裏去了麽?假的餌已經放出,那群廢物反應不會那麽快。再加上我設置了幹擾信號的帳,等到車站受到消息,我們早就離開了。”

“喏,這是她的尾款。”

裝有報酬的信封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穩穩地落在副駕駛坐墊上,發出一聲輕響,從厚度來看起來非常可觀。

可能危機已被甚爾提前預知,約定的報酬也如約奉上,孔時雨幹脆地從後視鏡內拔出視線,專注於車前被照亮的小片道路。

隨車輛平穩向前行駛,倦意如潮水般襲來,疲憊的我將頭依靠在甚爾的慢慢地打哈切。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我的後背,繼續同孔時雨閑談:

“說到封鎖車站,他們又拿出什麽理由了?”

“讓我猜猜,詛咒師上門企圖殺害剛覺醒咒術的繼承人。女學生舍身而出,不幸被卷入意外,下落不明?”

“差不多吧。”

就算憑實力打敗了家主,強大的力量讓隨後趕到的護衛都畏懼地讓開道路。但與其承認無咒力的怪胎獲得“主母”的青睞,還不如對外謊稱我的死亡。

“真是不死心。”

甚爾發出一聲嗤笑。

不被人認可的結合讓人唏噓,在車站分別的時候,孔時雨好心建議道:

“要分開行動麽?”

“製定好目的地,我可以給你個友情價。”

深夜巴士的站台就在眼前,小狗一手牽著我的手掌,一手在空中隨意擺了兩下,頭一不回地回複道:

“不需要,哪有剛私奔就分開的?”

他的語氣輕鬆而恣意,於是男人也跟著笑了出來:

“那就祝你新婚愉快了。”

這是我聽到的第一句祝福。

作者有話說:

雖然好感很高,但甚爾心裏非常清楚

離家前大鬧一場和帶主母私奔嚴重性質完全不一樣,如果不拿出一定真心,也完成不了小白臉到丈夫的身份轉變,作為回報他也是拚了一把

怪可靠的

然後拒絕甚爾留在禪院家,就是非常成、人黑色展開了,男女通吃,在淤泥裏盡情發泄,但是沒有出路。

而且我也很拚!

為了年終獎在趕項目!

在寫了在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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