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背叛(四)◎

甚爾說過他也是禪院家的一員, 繼承了那雙祖母綠的眼眸,也獲得了血脈裏的瘋狂。

可此時,火焰般燃燒在他眼內的感情隻讓我覺得美麗, 它深深地蠱惑了我,讓我心甘情願與之一同化為灰燼。

【全都毀掉才好。】

我伸手擁抱那團烈火,送上柔軟的嘴唇, 以實際行動作為回應, 堵死了全部退路。

在這座靜謐的搖籃內, 毫無保留地親吻家族的“棄兒”,破壞了自己作為主母的身份。

貪婪地互相索取、野獸似的互相撕咬,又親昵地糾纏彼此、難舍難分。

這樣的吻隻是開始。

依依不舍地舔過他嘴角的傷痕,我分開同甚爾相貼的嘴唇, 問他:

“你有火麽?”

既然常夏不願意為我使用術式, 就由我親自動手破壞。

少年正密切地關注我的一舉一動, 解讀我嘴唇動作, 多年的默契讓他頃刻間解讀出我的用意。

甚爾眯起眼眸, 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回複道:

“要多少有多少。”

他熟絡地操縱儲物咒靈吐出材料, 以輕快的語氣向我介紹在裏世界學到的各類縱火知識。

我的身體現在還很虛弱, 就由甚爾負責將大桶汽油均勻地潑往“搖籃”每個角落。

揮手間, 芳香烴刺鼻的氣味吞沒馥鬱的花香,粘稠的**把精美的牆紙、溫馨的家居染得斑駁不堪。

虛偽夢幻的假象終於被撕破, 露出原本令人作嘔的姿態。

我站在屋外,靜靜地注視眼前的一切。

等甚爾扔下空桶, 跨過門扉, 我便將火柴擦燃, 輕輕鬆開手指。

被汽油浸潤後, 昂貴的皮草地毯成了最好的助燃品。

晃動的橘色的火苗在落地的一刻猛地翻了幾倍身形,轟的一聲向四麵八方擴張。

花朵枯萎、果實腐爛、抱子聖母的恬靜微笑因畫布翻卷變得扭曲,所有的一切都被熊熊火舌吞噬。

火光點亮我的雙眸,照進我的心底。

——真是美麗。

我不由自主抓緊甚爾的手指。

不夠,還沒有結束。

我還要更多。

跟著甚爾向屋外走去,我發現之前的住處竟在“搖籃”幾步遠的位置。

真是好笑,看來這次禁閉並非一時興起,直毘人八成打算婚後一旦懷孕就直接把我送進“搖籃”。

但現在正好方便我動手。

讓甚爾去挑選值得留下的珠寶,我則拉開玻璃櫃門,將手伸向那些美麗的陶瓷酒杯,一盞又一盞,從半空拋下,欣賞他們破碎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把曾經傾倒在我身上的美酒喂給泥土或者男人常坐的坐墊,然後拿出剪子將他掛在架上的羽織劃成碎片。

直毘人枕過的枕頭被我整個撕開扔向空中,四處飄散的羽毛像是紛亂的雪花。

沐浴細雪,我像孩子那樣揮動雙手發出興奮的“尖叫”,等到玩夠了,就扔出火柴,把一切送給火焰。

盡管甚爾來之前特地打開禁庫、騙了幾個貪圖寶物“詛咒師”給禪院家製造麻煩,但我肆無忌憚的行為還是引來不少護衛。

他們焦急的視線在我和甚爾之間來回逡巡。注意到我和他交疊的手掌時,仿佛看到了什麽難以理解的東西,目瞪口呆的樣子十分可憐。

“泉鳥大人!快把手放開,離開那個危險份子!”

“一定是他威脅您……”

“別擔心!我們馬上來救您!”

禪院家的女人白日裏最注重名節,作為天元家的小姐,過去我正是其中翹楚。

他們那種努力為我辯解、想把我變回溫馴模樣的姿態,在我看來荒唐又可憎——

來救我?真好笑。

明明是群要把我關起來的混蛋。

但放火後我心情好得要命,還是笑著采納了他們的意見,慢慢鬆開手指。

這是他們自找的。

甚爾不耐煩地咋舌,弓腰向後使出一記肘擊砸向身後潛行靠近的忍者,在他倒地的那一刻,少年腳掌蹬地,如離弦之箭一樣衝向尚未反應的人群。

“晚上好。”

“再見。”

我如是向每個見麵的人告別。

前路暢通無阻。

大火照亮夜幕、警鍾的響聲撕破死寂。

從後院走向正門,途中需要穿過“軀俱留”和“炳”的所在的練武場,這裏聚集了禪院大批精英戰力。

他們應警鍾號召,擋在我和甚爾身前。

手持長刀、隨身攜有咒靈武器庫的少年仿佛一隻溫馴且凶猛的野獸,在我鬆開手掌後冷酷地撲向目標,用獠牙利齒將阻礙撕成碎片,勢不可擋、無所畏懼——就算在空手的間隔,甚爾也有能力用手掌扭斷對方的脖頸。

甚一和扇均被因為重創昏迷不醒,其中扇的臉更是被他一腳踩進泥土裏。

眼下唯一需要警惕的是提著詛咒師頭顱緩緩走來的直毘人。

“啊呀,你真是給我引來了不小的麻煩。”

禪院的家紋被汙濁的鮮血浸透,羽織的袖子邊緣破碎。剝離了往日從容隨性,直毘人稍顯狼狽的姿態惹得甚爾發出一聲嘲弄的輕笑:

“我的榮幸。”

甚爾輕輕捏了捏我的掌心,他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我身前,從咒靈口中取出用劃破“搖籃”法則的短刀,將它指向直毘人。

天逆鉾,十手狀的短太刀,世間少有的特級咒具,其中散發的異常咒力甚至可以破開咒術。

是甚爾用來對抗直毘人的我依仗。

戰鬥一觸即發。

以所有所思的表情注視我和甚爾的互動,直毘人慢慢擰起了眉毛:

“我能確認下你的想法麽?之前還不是打算和家族斷絕關係麽?為什麽又回頭了?”

“就算討厭這裏想要胡鬧,也不要隨便拿小姑娘開玩笑啊。”

談及對禪院家的看法,甚爾扯動嘴角,冷笑著解釋說:

“的確,這個家爛得令人毫無留戀。”

“但現在不同,偶爾不是也有好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存在麽?我要走,我就要拿最好的走。”

他甚至狡猾地抓住了禪院家的漏洞,用直毘人安排的“女學生”身份反過來嘲諷他說:

“剛好我也成年了,我也有機會挑戰家主,成為丈夫吧?”

我必須在離開前選擇禪院家的男人結婚,黑發碧眼的甚爾自然也是其中的選擇。

隻要他能打贏直毘人,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從這裏離開。

一番話語讓直毘人臉色漆黑:

“來試試看吧。”

正如甚爾之前表現出的,以所有咒力作為交換,這位天與暴君肉搏能力無人能及,他欠缺的不過是合適的武器,而如今時機已經成熟。

就算禪院家主、一級術士也無法停下他的腳步。

敗落不可避免,男人在倒下之前無奈地發出歎息:

“好吧,是你贏了。”

“不過你真要帶走泉鳥?就像漂亮的金魚一輩子隻能待在水缸裏,這種女人是沒法離開‘家’的啊。”

甚爾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笑著嗆聲:

“要你管。”

“乖乖倒下吧,臭老頭。”

我的小狗牽住我的手掌,從他身旁跨了過去。

……

離開訓練場後,甚爾並未徑直前往正門,而選擇抱著我沿小徑向山頂的方向攀去。

山路蜿蜒曲折,瘦弱的我被甚爾單手摟在懷裏。坐在少年結實的小臂上,摟住他脖頸,望著那傷痕累累的身體,我忍不住詢問道:

“不走正門麽?你現在受了傷,是不是坐車比較好?”

甚爾不以為意地回答:“那多無聊,我們走近路。”

“你想不想像小鳥一樣飛起來?想的話就再耐心等一會兒。”

飛快地瞥了我一眼,他的笑容顯得有些神秘,帶著躍躍欲試的喜悅。

等到山頂時,甚爾從咒靈身內取出一條帶有鐵鉤的繩索,將一端捆上樹木粗壯的枝幹,另一頭則擲向鄰近的山峰——那裏同樣佇立著一顆巨大的老樹。

繩索因慣性在枝上旋轉、繞緊,鋒利的鐵鉤嵌入枝幹,少年在兩座山峰間搭起一條索道。

將吊具掛上牽引繩,扯動幾下確定道路足夠穩定,甚爾單手抓住扶手,叮囑我道:

“抓緊了!”

在一小段助力起跑後,我和甚爾乘著索道“飛”了起來。

從山頂一躍而下,腳下是綠得好似無邊無底的山穀,本以為會摔得粉身碎骨,卻因被小狗的手臂向上托起,從而變得無所顧忌。

如同小鳥振翅飛行。

急速的前進中,熟悉的一切,可憎的一切都在退去,我忍不住回首望去。

常夏遵守了最後的約定,她什麽都沒有做,所以禪院大火並沒有第一時間熄滅,反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燒吧。

燒吧!

把所有一切通通破壞。

火光灼痛了我的眼眸,強勁的風刮痛麵龐,淚水正緩緩濡濕我的麵龐。

但我抱著甚爾的脖子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自由了。

作者有話說:

是的,這就是我理解的純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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