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初雪一下, 天氣就變得比往年還冷,甚至比景和九年那個百年難遇的冬天還冷,衛嫻更加不愛出門, 每天都窩在暖閣中。
蕭元河每天出門辦差,兵部官署偏僻冷清, 尚書大人也怕他凍著, 給他的值房早早上了炭爐,不過,有一天回來的路上下了雪,他衣裳濕透,又染風寒了。
“做什麽這麽急,看衣裳都濕了還騎馬。”衛嫻一邊數落一邊喂他喝藥,“病西施!”
為了讓他安心靜養, 他也搬進了暖閣裏。此刻穿著鴉青色素麵夾袍,病懨懨地靠在大迎枕上,眼睛因為睡不好而布滿血絲。
聲音含著幾分沙啞:“我二叔狗急跳牆,流放路上跑了, 我一聽到消息,趕緊找人去追,著急了才這樣。”
景和帝因為蕭二爺寵妾滅妻, 毆打妻子而判了義絕,由於柳氏傷重, 他還被判流放三年,本來也隻是和離就是了,誰知道他會一氣之下又把人給打傷了, 這下就算是老王妃親自進宮求皇帝開恩,也不能免罪。
蕭家與靖候柳家結成仇, 現在京城裏都說蕭家要倒大黴,還擔心因此而影響到武威王,擔心他會不會揮師返京為家族反了皇帝,鬧得沸沸揚揚。
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動,有激進一些的官員主張削爵,召武威王回京質問,有溫和派覺得不妥當,如今西北戰局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宜臨陣換帥,雖然蕭元河官職低,沒入朝,但是每天都能打聽到具體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說他跑到西狄去了?”
到處都是武威王的部將,他隻能逃到西邊,衛嫻有些擔心起來,“父王會有危險嗎?六殿下會不會有危險?”
有一陣沒收到西北的信,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蕭元河伸手從她手上拿過藥碗,仰頭一口氣喝完,苦著臉張嘴,衛嫻喂他吃顆蜜餞。
等嘴裏的苦味壓下去,他才湊在她耳邊小聲說:“何禦舟通過隱崖傳來消息,他們不在西北,已經繞過流沙河源頭,到了西狄人的老巣。”
衛嫻吃了一驚,瞪圓眼睛。
“不過是九月底的消息了,如今都十一月,不知道他們怎麽樣。”蕭元河瞄了她一眼,“我沒有瞞著你了,你不能告訴姐姐,現在她收到的六哥的信都是我寫的,你可別露陷。”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他喉頭又幹又癢,猛咳兩聲。
“快躺下。”衛嫻趕緊接過碗,扶他躺下來。
蕭元河卻掙紮著坐起:“不能躺了,何禦舟托我辦事,我得盡快辦好。”
現在消息傳得慢,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不足半個月。
“可是你還病著呢,讓別人去辦。”衛嫻將他按回去,彎腰親了他一下,“你乖啊。”
這下蕭元河沒動力了,也是,他都病成這樣了,怎麽還讓他奔波?養兵千日不就是在此刻用兵一時嗎?
“叫人來。”他淡淡地瞄了一眼房頂。
衛嫻以為他對自己說話,點了點頭,“叫誰?”
她又不知道他的人誰最厲害。
“不用你。”蕭元河伸出手去握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
衛嫻腳下不穩,跌到**,蕭元河開心了,將她摟進懷裏,“陪我躺一會兒。”
生病的人依舊在撒嬌。
蕭以鑒去而複返,將所有人都列隊排在門外,可不敢進去。殿下最近老是支開他,然後和王妃親親密密的。
“殿下。”他故意在門提高聲音,就是要打擾他們。
他報複心也很強。
蕭保寧捂嘴竊笑,眼睛彎彎的。誰讓殿下把以鏡派出去了呢,以鑒一想弟弟就會變暴躁,偏偏敬臣又跟六殿下去西北了。
飲食上也分別由他們幾個輪流做,殿下不高興也是真的,看看,都病了。
蕭元河正將衛嫻親到雙頰胭紅,暈暈乎乎,結果外麵傳來聲音,她立刻就從意亂情迷中恢複。
“人來了,趕緊的,安排活兒,你好靜養,還有,”她水汪汪的圓杏眼水靈靈的瞪他,“你使詐!”
剛才明明是她贏了,結果獎品從驚喜變成驚嚇。
她起身,氣乎乎走了。
門外幾個暗衛假裝自己不存在,衛嫻鬧了個大紅臉,望了望明晃晃的天,悠悠歎氣。
她越來越習慣他時不時湊過來親近了。
蕭元河安排了半天,所有人都分了活。
“保寧,你拿我的名帖去找兵部郎中,盯緊軍馬,十五之前一定要送到河西郡。”
“以鑒,你去一趟糧倉,點齊之後,親自送到碼頭,後日裝船,我要這批軍糧二十之前到達河西碼頭。”
“……”
一項一項吩咐下去,所有人都牢記自己的任務,跟時間賽跑,他一安排完就離開辦事去了,隻有蕭以鑒沒動,他不確定地問:“殿下,軍糧和軍馬分開,會不會造成不便,還要分兵來接。”
以往運糧船也一同運馬,直接從運河上走,然後直接入河西糧道。
蕭元河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趕緊站直,“是,殿下,屬下絕不多問!”
說完趕緊溜了,蕭元河冷哼一聲,這些人一不小心就沒大沒小的。
安排活說了不少話,喉嚨痛,衛嫻進來的時候,他還在委屈哼唧。
衛嫻早就知道他的本質,沒理他,隻是幫他蓋好被子,掖好被角就走。
“衛六,你要不要去右次間看看?”
福王府的暖閣很大,明間左右各帶一次間,左右稍間有二,衛嫻住明間,他住左次間,左稍間裏擺著他的一些木工小玩意兒,右次間還空著,右稍間兩間本來都空著,他們搬到暖閣住之後,衛嫻給自己弄了個畫室,閑時畫畫解悶。
她狐疑地推開右次間,隻聽“喵嗚~”一聲,兩團雪白衝到她腳邊。
“小雪貓?”她開心起來,蹲下抱起一隻,感覺比她姑姑家的小點兒。
她將貓團子抱到蕭元河跟前,“哪裏買的?不是說隻有兩隻都被姑姑買下了嗎?”
這種胡商的貓兒在京城很少。
“喜歡嗎?怎麽可能全京城就兩隻,不過是噱頭罷了,物以稀為貴,我稍一打聽,慕容玖就給我找來兩隻。”
稀奇之物找慕容玖就對了,吃喝玩樂沒他不知道的。
衛嫻很高興,將貓放在桌上,一一舉起它的四爪查看,輕捏,這還是隻小奶貓,不大,最多一個月大,不過被養得很好,也不知道之前是誰在照顧。
“謝謝你,我很喜歡。”
“我們還分什麽你我。”蕭元河安穩地躺在**。
冬日裏天黑得快,白天屋裏光線也不夠亮,衛嫻燃著燭,玩了一會兒小奶貓,喂它喝了點羊奶,樂此不疲地照顧著,把蕭元河晾在一邊。
“衛六,你好歹理理送貓的人啊。”蕭元河沒睡著。
他會吃醋的。
“你不好好躺著,病怎麽能好?”衛嫻反駁,“我這是不打擾你休息。”
“那你喵嗚喵嗚的叫著是幾個意思?”
**,蕭元河隻露出一顆腦袋,頭發沒束起,打散著鋪在枕上,幾乎和黑色絲綢枕融為一體,偏偏他膚色白皙,又十分容易分出是發絲還是綢枕。他的容貌當然是惹眼的,要不然衛嫻也不會找上他結盟,隻是現在快假戲真做了。
親親抱抱也是有的,她還碰巧瞧見過他赤著上身換衣裳。
“你不要我陪,我可要走了。”她抱起小奶貓就走。
“回來。”
大約是因為喝了藥,又休息好,他的情況好了些,聲音也沒那麽啞了。
“晚膳在哪裏吃?人都派出去了。”
“去陪娘吃吧。”衛嫻抱著貓貓,“把這隻小貓送給娘,一隻我留著。”
“別送了,娘不喜歡貓。”蕭元河趁機討好處,“快過來扶我。”
“需要扶你還起來,躺著吧,我讓盡圓去做。”真慘,連廚子都派了出去,說出去有誰信?
“你給我做一道酒釀湯圓好不好?立冬那天沒吃上呢。”
他滿眼期待,生病就有這點好處,衛嫻會對他容忍度很低。
“我吃了會好得快。”他一本正經強調。
衛嫻卻不信:“真的嗎?”
“真的,讓我吃吧,我年年都要吃。”他的手從被下伸出,握住她的手腕搖晃。
燭火被窗外吹進來的風吹得搖曳,為了不悶著他,窗是不會關死的。雖然他撒著嬌,但光影在臉上跳動,倒是讓他白得過份的臉加上高熱引起唇色發紅有幾分嚇人。
“好好說話!”衛嫻頭皮發麻。這怕是個披著美男皮的妖怪吧?
“我哪句話沒好好說了?”突然被大聲喝斥,蕭元河不服氣,騰地坐起,“我要吃酒釀圓子。”
他翻掀開被子下床,披起一件厚外袍,“我陪你去,我們兩個吃。”
“還要搓圓子,多麻煩?”為什麽一直要吃這個,不如吃麵簡單。
蕭元河指責她:“你上次還讓病人做長壽麵,現在得輪到你給我做圓子吃了。”
“好吧。”好像這樣才公平。
兩人拎著燈籠往廚房去,叫上了盡圓盡方,兩個婢子聽說今晚吃圓子,也都挽起手來幫忙。
大家搓好糯米圓子,兩人又為先放圓子還是先放酒釀而吵起來,各執己見。
蕭元河喜歡先放酒釀再放圓子,衛嫻喜歡先放圓子再放酒釀。
兩人成婚三個月,依舊在為飲食習慣而小吵,誰也不服誰,也是讓長公主頭疼。
不過兩人出現在哪裏,哪裏就熱鬧起來,長公主也喜歡他們來陪自己吃飯,今天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索性就自己過來,看看這小兩口在忙什麽,結果發現他們在為先放酒釀還是先放圓子而吵架。
“咳咳。”
長公主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居然沒人發現,兩個婢女一個幫著王爺,一個幫著王妃,也是在各執己見。
“娘,你怎麽來了。”衛嫻不好意思。
*
千裏之外,白玉山巔,皚皚白雪之中有一支隊伍悄悄潛行,山的東麵就是大周,西麵就是西狄的王城。
從山上往下望去,西狄王城西豐城就像是徹夜未眠,燈火通明,高大的王宮尤其明亮,無數燈籠像星河,在黑夜裏也十分顯眼,一望便知。
“六殿下,你先休息一下。”蕭敬臥扶著謝澈靠到一處山岩邊。
他們這支隊伍大約有五千人,繞道白玉山脈的天險,準備按照計劃偷襲,定好的日子正是西狄最重大的節日火神節,西狄的圖騰是火焰,而收到的消息稱,他們將在今天啟程,趁冬天時越過沙漠,進攻大周邊境沙城,走二十年前的老路。
雙方都有意搞偷襲,隻看誰更狠。
謝澈出來這兩個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也結實了,膚色也黑了不少,書卷氣還在,卻多了一股剛毅氣質,經過生死洗禮,他的功夫也是精進不少。
他低頭凝目,望著遠處那座華麗王宮,搖了搖頭,“我們還沒到達最佳位置,還需要翻過那兩座高山。”
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映著白雪,白得刺眼,所有人眼上都蒙著一條薄薄的黑紗,防止雪光傷眼。他抬手指向最西邊的一座山峰,根據風向判斷飄雪的方向和雪的厚薄,盡管他們極力避免雪崩,這一個月來還是遇到了三次雪崩,損失了上百個人,他也學會了判斷風雪來選擇落腳點。
他身上穿著氈袍,脖子圍著一圈黑狐毛,眼縛黑色薄紗,就算是衛嫻在這裏,也會認不出他來。起初,他還生了一場病,全靠蕭敬臣以內力替他續命,好在後來老何帶著方星離趕來與他們匯合,徹底解了他體內的毒,要不然他還爬不了這麽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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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敬臣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偶爾兩人還聊起蕭元河。
“要是福王殿下在這裏,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到達那裏了,六殿下還是太過為我們考慮。”他笑了笑。
以往他們被蕭元河訓練的時候累得不想動,這次跟著謝澈出門,還有餘力欣賞玉山雪照。
“也不知道京中如何了,他們收不到我的消息,怕是會著急。”謝澈轉頭往著東邊的方向,心裏開始想念京城裏的人和事。
所有人原地休息,也開始想家,隻有何禦舟什麽都沒有想,他在抓緊時間睡覺。
過去,他做為殺手,練就了隨時隨地睡過去的本領,但是隻要有人靠近他就會立刻醒來,謝澈剛想給他披上披風,他就驀然側身躍開。
“小舟!”蕭敬臣擔心他傷了謝澈,也擔心引起雪崩,壓低聲音叫了一聲。
何禦舟也發現自己又再次反應過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沒事,你這麽躺著,地上涼,小心生病了。”謝澈將他當成小弟弟一般愛護,整個隊伍中他年紀最小,主意最多,都從伍長升到千夫長了,他起了愛護之心,總擔心他衝得太快,萬一有什麽閃失,才是大周的不幸,沒敢給他升太高的職位。
何禦舟也漸漸信任他,說了自己的身世,跟他說,隻要這次他立下奇功,希望替何莊主報仇。瑤鏡山莊死太多人了,方家也死了很多人,他做夢都要報仇。
隻是身為殺手的警覺性他不肯放下。
“六殿下,還是你披上吧,山上冷。”他彎腰撿起落在雪地裏的外袍,伸手遞了過去。
他穿著千夫長的戰甲,在雪夜裏是十分冷硬的,內裏的棉衣還沾到雪水濕透了,他舍不得耗內力烘幹,就這麽翻山越嶺。他變化也很大,長高不少,臉上稚氣也淡了,看著跟軍中小將一樣,也沒人欺負他年紀小,對他的狠戾還挺欣賞。
“那就把衣服烘幹了。”謝澈也沒強求,接過外袍斜披到身上。
在雪山上行進,不能生火,他們已經很久沒吃過一口熱乎的,幹糧都是硬綁綁的肉幹。
蕭敬臣以煉內力為由,一天給謝澈燒兩壺水喝。
休息的時候,大家都找避風的巨石靠著,各自吃東西閉目養神。
這隻隊伍是西北軍最精銳的戰士,損失一個都讓謝澈十分痛心,他盡量給足他們休息時間,以保存體力應付突發狀況。
他親自背著那些犧牲的兵士銘牌,人帶不回去,就帶著銘牌回去,好好撫恤他們的家人。
雪峰之上除了他們,再沒有其他活物,四周除了風聲就是將士們的鼾聲,就連睡覺也下意識壓低聲音。夜深人靜,謝澈沒有睡意,靠在岩石上逼自己入睡。
突然,熟悉的鳥鳴傳來,這是何禦舟傳訊用的雪鷹。
何禦舟吹了聲口哨,那雪鷹朝這邊飛來,爪上綁著信筒。蕭敬臣丟了半邊雪兔給它,它親昵地靠過去,蹭了蹭他的胳膊。
“來了什麽消息?”謝澈也忍不住問。
他們有半個月沒收到任何消息,就一隻雪鷹,飛來飛去也累。
“馬匹已經出發,等待時機掏了西狄的老窩,立刻就能從流沙河源頭騎馬返回河西。衛國公傳來的消息,馬匹正在加快趕路。”
“好!”謝澈接過他遞過來的信,飛快掃了一眼。
白玉山脈與西狄邊鏡有道關夾就設在流沙河源頭,目前流沙關就在衛國公的掌控之下,他親自守關,崔簡帶著河西軍隨時待命。
直接把西狄三麵圍住,逼得他們的軍隊鑽進武威王的包圍圈。
三人都有些熱血沸騰,個人生死倒是置之度外。
*
京城中,福王府,關於先放酒釀還是先放圓子終於有了結論,長公主拍板決定,開兩個鍋子,讓他們各煮各的。
“這也值得你們吵?”長公主沒好氣地瞪著他們,“以後要和睦相處,夫妻之前要互相禮讓,誰像你們,吵吵嚷嚷讓人笑話,特別是你。”
她伸指戳了戳蕭元河的額頭,“如今六殿下在西北苦寒之地也不知道如何了,你就隻會在家裏病歪歪的,是不是送到軍營去練練呢?”
“我有幹活。”蕭元河站在灶邊望著屬於自己的鍋子,很滿意,“我病了才休息的。”
“誰讓你騎馬?入了冬就叫你坐車了。”長公主也是心疼兒子的,見他病了也難受,“不要過了病氣給阿嫻。”@無限好文,盡在
“娘,我沒事的,有喝藥呢。”衛嫻擔心她又罰蕭元河,趕緊安撫,“我身體好著。”
她從小就不怎麽生病,一年一次風寒,今年已經得過一次,不會再有了。
蕭元河朝她笑得陰陽怪氣,她不服氣,悄悄踩了他一腳,兩人站得近,以為長公主看不見。
其實,長公主看得明明白白的。
煮了好一會兒,圓子味道彌漫開來,還有濃濃的酒味,勾得兩人肚子咕嚕咕嚕叫。長公主覺得他們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又將她的貼身嬤嬤留下。
離開到門邊,又轉回頭,“對了,明天顧國公府上有冰戲,下了帖子邀請,正好是休沐日,我們一起去。”
冬日冰戲很豐富,不但有冰上舞,還有冰上戲,冰上山水,還有射箭冬獵,算是秋狩後一項比較熱鬧的活動,勳貴世家還流行攀比之風,比誰家的冰戲辦得好,比誰家的兒郎英武,雖比不上秋狩時在皇帝麵前露了臉,但是名聲也會傳到皇帝的耳朵裏。
冰嬉是軍中需要練習的,不過文臣們也是會的,特別是國子監那些學子。
一想到顧珩也在,蕭元河就不大願意去,“年年有冰戲,顧家的冰戲最簡單。”
“你怎麽知道是最簡單?”衛嫻維護自家舅舅。
蕭元河嗤笑:“就是簡單呀,去年他們還輸給了趙國公府,趙家的子弟都沒幾個厲害的。”
長公主看他們又要吵,趕緊製止:“行了,你少說兩句。”
兩人互瞪,後來都笑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就是喜歡吵著,非要挑動對方神經,在對方在意的點上來回吵。
“真幼稚。”衛嫻無聲道。
蕭元河一看她的口型就知道她說什麽,他也用口型回她:“就幼稚。”
麵對長公主,他們還是乖巧的,一個扶起她的胳膊,一個替她撐傘,將她送上門外的馬車。
“辰時過來接你們。”長公主說完放下車簾,吩咐車夫啟程,也不聽他們的廢話。
她算發現了,對這兩人,直接下命令就好,不必詢問他們的意見。
長公主一離開,兩隻小雪貓就跑了出來,因為她近不得貓,衛嫻慶幸剛才沒讓它們跑到廚房來,而是放在廚房後麵的小倉庫。
她抱起一隻,蕭元河抱起另一隻,兩人沿著木製廊廡往暖閣去。
進了暖閣明間,抬眼就望見羅漢**的小幾滿是帖子,自從他們從莊子回來,邀請帖子就不斷,不是遲蘭嫣邀她畫九九消寒圖,就是其他小姐妹邀她圍爐煮茶,她隻應了遲蘭嫣的約,去過一趟趙府,其餘的都推了。
主要是她懶得出門,大雪天更是犯懶,隻想窩在房裏哪都不去。
“給你。”蕭元河把貓放到羅漢**,匆匆溜出去。
“你做什麽去?”最近這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喝藥了去,再著涼,太後就要擔心了。”
到了冬日,太後也不巧染了風寒,沒讓他們進宮,就連衛嫦也被隔開,怕過了病氣,得知蕭元河也病了,擔心得很,藥材不斷從宮裏送來。
他肯定是喝藥喝到嘴麻才鬧著要吃酒釀圓子。
“知道了,囉嗦!”聲音從遠處傳來,也不知道他跑這麽快是幹嘛去。
衛嫻:……
時辰還早,沒到亥時,她吃了酒釀圓子裏有酒味,人也懶洋洋不想動,盡圓進來就看到她歪在羅漢**看話本。
盡圓:“王妃,近日京城裏有書生把蕭二爺的故事寫成話本子,賣得可好了,您要不要瞧一瞧?”
“有什麽好看的。”在邊上繡花的盡方白了她一眼。在她看來,這種寵妾滅妻的人就應該關大牢裏去,結果讓他逃走了。
盡方欲言又止,衛嫻側眼瞥過去:“你想說就說吧。”
她等得都快睡著了還憋著。
於是盡方來了精神:“蕭二爺不是跑了嗎,朝裏有人嚷著讓武威王回京,也有人說陣前不能換帥,人心浮動呢。”
“這倒也是,也不知道咱們王爺是不是被人刁難了,我看見他一回來就去他的木工房搗鼓去了。”盡圓平時很會察顏觀色,“他心裏怕是裝著什麽事呢。”
衛嫻也覺得好像他最近很忙,有時起夜還能聽到隔壁有腳步聲。
他處在漩渦之中,多少人盯著他,但凡有錯處就會被擴大然後被添油加醋傳遍京城。
不如,明天就陪他去舅舅家赴宴吧。
另一邊,蕭元河溜回正院,跑進自己的木工房,燃起幾根大燭,把裏邊照得纖毫畢現。
木工房很寬敞,各種工具分門別類放好,靠牆擺著各種雕刻,有憨態的佛像,有莊重的觀音像,還有各種神明木刻雕像,一點不比大寺廟的差。
角落裏堆放著木頭,有粗如梁柱的,也有切成方條的,有一排架子上有幾把木製弓弩,還有雕花木屏風,零零散散。
居中是一張非常大的木台子,上麵還有木輪的雛形。
他解開鬥篷,開始幹活。不過今天他沒接著昨天的活往下做,而是著手做了一副冰嬉時用得上的木鞋子。
木鞋子製做起來不難,一個時辰就能做好,去年他給自己做,今天他可以給衛嫻做一雙。
不過,在取材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懂衛嫻的腳丫子的尺寸。
想了一會,偷偷溜直正房,找到她的一雙繡鞋帶回木工房,將鞋子在木材上比了比,又用炭筆畫了個輪廓。
暖閣裏,衛嫻聽到完京城的最新消息,心滿意足的歇下。
翌日,辰時,剛用過早膳,長公主就來接他們。
顧府離福王府不算遠,半個時辰就到,門前已有不少馬車停在道邊,得知他們要來,顧夫人與大兒媳早早站在門邊相迎。
大約是因為顧家與衛家是姻親,所以長公主對顧夫人十分客氣。
因有冰戲,長公主帶了侍衛,這時候侍衛門將各種物件搬進門去,蕭元河拉著衛嫻走到箱邊,指著一個扁平的木箱,“我昨夜給你做了木鞋子,你看喜歡嗎?我帶你玩冰去!”
打定主意不讓她跟顧珩說話,也不讓他有機會靠過來。
“我不會。”衛嫻走路都懶得動,哪會玩冰,連忙擺手。
蕭元河心中一喜,正好了,他可以教她玩。
“我以前也不會的,後來才學會的,可好玩了。”
他身上穿著鑲了黑狐毛的冬日束袖袍,隻在袖口和袍擺繡了金線海浪紋,一身黑襯得唇紅齒白,生龍活虎,沒看出來昨天還病懨懨的。
“你真的好了?”衛嫻不太相信。
他趕緊湊近她,讓她看看臉色,“看吧,好了,眼睛也沒血絲。”
突然靠近的俊臉讓衛嫻猛的後退:“幹嘛呀。”
嚇她一跳,還以為他要親她。
蕭元河一本正經:“給你看我好了沒呀,這次的太醫不錯。太後聽說我病了,把老院判的兒子找了回來,你知道嗎,這個人是以前周太醫的徒弟。”
衛嫻知道,周太醫是以前專門為他治病的太醫,大約是為師父守喪,所以前段時間不在京城。
“太後還是關心你的。”衛嫻酸溜溜的,她現在也不能去看姐姐了。
“醋包。”蕭元河心情很好,牽起她的手腕,“她也關心你,知道你懶得出門,還給你送一張九九消寒圖讓你玩。”
他壓低聲音:“那可不是普通的九九消寒圖,梅花瓣都是上好的紅玉來著,價值連城。”
那幅畫就掛在暖閣,衛嫻沒注意,現在聽他提起,才發現自己對寶物見識太少。
顧國公府的冰戲,來的人還是很多的,加上顧珩又是國子監的博士,學子們來得特別多,而且明年有春闈,各地進京趕考的學子們也來了不少。
他們結伴研究學問,雖然顧珩教的是音律,也有不少學子專門遞了拜帖,他統統將人引入顧府,由著他們在園子裏考究學問。
衛嫻他們進園子就看到人頭攢動,還有幾個熟麵孔,是上次在她生辰宴上給她作詩舞劍的人。
世家貴女見福王夫婦同時出現,眾人連忙迎上去,想到福王妃生辰時的風光場麵,正在陪小姐妹圍爐煮茶的蕭詩繪咬了咬下唇。
因為蕭二爺,她被人奚落,大家都離她遠遠的,顧氏女也不待見她,她厚著臉皮坐在小姐妹們之間,還像以往一樣言笑宴宴。
以往這種場合都是她被人吹捧,如今那些人反而去吹捧衛嫻。
“牆頭草!”
她不高興地冷哼。
老王妃如今也端不起架子,不得已自己帶著孫子孫女們赴宴,此時正在跟趙國公夫人閑談,似乎有意與趙家結親。@無限好文,盡在
趙家兒郎也不少,適婚的有好幾個。
她望了望遠處獨自一人的遲蘭嫣,唇角輕笑,起身走了過去。
雖然今日是休沐日,趙笙笛也很忙,剛被幾位年輕官員拉住,應付完又被翰林院的侍講學士拉過去。
這位學士姓李,是他昔日同窗,李學士壓低聲音:“找到蕭二的下落沒?”
如今案子還掛在刑部,當然是刑部找人。
“難不成你有消息?”趙笙笛淡淡瞥了李學士一眼。
李學士竊笑:“嗐,不是有外地學子進京趕考嘛,昨日有個豫州學子提起一件事,他在路上被人搶了一匹馬,本以為是逃跑的匪徒,因看到有斷裂的鐐銬,後來到了河西,才發現追緝告示,他見到的人就是蕭二呀。”
“我還以為他跑到了西狄老巢,腳程太慢。”趙笙笛輕蔑一笑,狐狸眼滿是算計。
“你知道他要逃?”李學士吃了一驚,“故意的?”
書呆子學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心裏暗讚,不愧是京城裏出了名的小狐狸。
衛嫻想去找遲蘭嫣說話,結果不見她,剛才還坐在亭子裏呢。
此時的遲蘭嫣也是暗暗叫苦,她被蕭詩繪逼到湖邊。
雖然湖麵結了冰,但這處的冰並不厚,冰戲也不在這邊。
“趙夫人。”蕭詩繪靜靜地瞪著她,“隻要你讓趙大人撤了我父親的通輯令,我就不為難你。”
“朝中之事夫君不會聽我的。”遲蘭嫣小聲辯解。
“那我可不管,如果你不照辦,我就把以前你喜歡別的人告訴他。”
蕭詩繪見過她與一名男子出現在書鋪。
“你胡說!”遲蘭嫣氣極,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她一個在室女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當時隻是巧遇她舅家表哥多說了幾句話,就一直被蕭詩繪威脅著。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清楚呀。”蕭詩繪步步逼進,“剛才你還老往那邊望呢。”
“你……”遲蘭嫣身形嬌小,比蕭繪詩矮半個頭,力氣也沒她大,背靠著欄杆掙紮,差點掉到湖裏去。
“住手!”遠處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
兩人同時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穿半舊白衫的書生站在亭外,俊臉微冷地盯著蕭詩繪,“放手。”
她們都不認識他,不過既然出現在顧國公府,應該也不是普通的書生。他身上有一股清冷莊重的氣質,蕭詩繪被他震住,不由自主放開手。
遠處,趙笙笛到處沒找到自家夫人,正著急,引得眾人注意,這才從侍女口中得知她跟著蕭詩繪走了。
一想到蕭詩繪的跋扈性子,趙笙笛更是著急,大步往這邊跑,衛嫻與蕭元河看見了,也跟著跑過來,正好遠遠看見遲蘭嫣差點被逼落湖。
蕭元河走進亭子,淡淡掃了蕭詩繪一眼,“敢公然傷及朝官夫人,這可是要量刑的。”
“我哪有傷害她!”蕭詩繪當然是不承認的,“明明是她快要掉湖,我好心拉她一把。”
見她大白天胡編亂造,遲蘭嫣也氣得不再做包子,“你威脅我,說不撤你爹的追輯令就把我跟表哥說過話的事汙為私見。”
她不敢看趙笙笛的臉色,總覺得他會生她的氣,氣她給他丟了臉麵。
突然聽到好像有什麽隱秘,白衣書生就想走,卻被趙笙笛叫住。
趙笙笛鄭重朝他施了一禮,“多謝你救了內子。”
書生沒有受禮,側身避開,“趙大人剛正不阿,尊夫人遇險我若是視而不見,怎麽對得起大人。”
“敢問恩公尊姓大名。”遲蘭嫣上前福身一禮。
“在下豫州學子蘇玉。”蘇玉自報了家門,然後又朝蕭元河與衛嫻行禮,“見過王爺,王妃。”
衛嫻總覺得他有點眼熟,但是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不免多瞧了幾眼,被蕭元河發現,手腕又被大手掌握住。
蕭元河淡然著將她拉到身後,大有藏起來的意思。
在場眾人都看著他護食貓崽似的擋著衛嫻,整個人都被擋住,根本不讓蘇玉瞧見她。
幾人隻顧著見禮,蕭詩繪想偷溜,結果被幾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黑衣人攔住了去路。
黑衣人直接扭住她的胳膊帶走了。
很多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著朝這邊走來,衛嫻看到柳氏才突然想起來蘇玉是她姑姑手帕交的幼弟,小時候去豫州時見過,兩家還曾經有意婚配,不過後來蘇家就家道中落,而衛家也長居京城,就沒再提起。
她扭頭看了看蕭元河,他是因為知道以前的事情才不讓她見嗎?這種陳年小事他也查?
其實不是蕭元河查她,他隻不過是醋壇子翻了,隻要是衛嫻多看幾眼的男子他都要酸溜溜半天。
“不許看。”他壓低聲音警告,還捏著她的手掌當做懲罰。
衛嫻不喜歡被管這麽嚴,不過有人在場,暫時發作不出來,悶悶不樂的。
蘇玉心思細膩,當然也察覺到自己不被福王待見,很識相地先行離開。
“你這老鷹護小雞仔的姿態是怎麽回事?”見遲蘭嫣沒事,趙笙笛也有心情開玩笑了。
“管我呢,你自家的小雞仔都沒護好。”蕭元河抬頭挺胸,大步向前,以為衛嫻一定會跟著自己,結果走了好遠,發現人還在原地,又返回去,“衛六,我們去玩冰,試試我給你做的新木鞋子。”
“不去,我要跟嫣兒說話。”衛嫻還在惱他管得太嚴。
“去吧去吧,很好玩的。”遲蘭嫣以團扇掩麵,湊到她耳邊,“你家王爺把你看得緊,這會子冰場上肯定很多美男子,你若不想上場,隻需多看幾眼,他肯定不會帶你上去。”
她支招,衛嫻眼睛一亮,是這個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