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宮中一下子少了很多人, 不免顯得冷清,太後設宴,邀請宮裏留下來的人和京城留守的官員賞菊, 賞菊宴設在前苑花園,皇後帶領著兩位留在宮中的皇子妃忙著籌備, 衛嫻本來還擔心自己姐姐操勞, 事事搶著幹,胡太醫倒是希望衛嫦多多走動。
經過幾天的精心照顧,衛嫦好了許多,臉也紅潤了,病也徹底好了,皇後分派任務給她,都能事必親躬。
“姐姐累不累?”每隔一會兒, 衛嫻必然會跑過來打量半天,把她當易碎的瓷器。
衛嫦苦笑:“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再這樣,元河都生我氣了, 他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你去吧。”
當她不知道她晚上偷偷溜出去跟他花前月下?
有時候她還挺羨慕他們的。
“理他做什麽?當然是陪姐姐最重要。”衛嫻抱著衛嫦的胳膊,臉貼在她的手臂上。
昨夜, 蕭元河帶她去過東宮,還說了很多當年東宮發生的事情, 一直講到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睡著,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就躺在湫華宮的主殿裏。
那家夥還會趁她睡著親她的眉毛!
她醒來還隱約有點印像,記得他好像說了很多話, 隻不過她困得一句都沒聽進去。
“走吧,再拉著你, 我還擔心他生氣呢,他對你生氣過嗎?”衛嫦湊近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羞得她滿臉通紅。
衛嫦鼓起勇氣紅著臉傳授她製服夫君的神秘辦法,“去吧,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宮裏照顧我,害得你們半夜溜出去,也夠辛苦的。”
姐妹倆正說著話,突然宮門外傳來秣陽郡主的聲音,衛嫦推了推衛嫻,將她推到蕭元河麵前,“阿嫻還你了,我去看看秣陽。”
說完打開宮門,與秣陽郡主站在宮門外閑聊幾句之後,兩人一起走了。
“王妃,我們走吧。”蕭元河眉開眼笑,心情極好的樣子,還有點憨憨的,像一隻甩著尾巴的大狗。
衛嫻左右看了看,發現他身邊沒有跟著夏福,估計是把人支開,帶她去玩,“我們去哪裏?”
皇宮都走遍了,從他出生的殿閣到到他母親住過的宮殿,他們都一一走遍,他說起他出生當日,正是陛下登基當天,聖安長公主陪著太後緊張地等待塵埃落定,他迫不及待提前幾天出生,還提到他十歲那年,突然被封了王爵,他小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會是未來的武威王,結果,獲封的這個福字顯得特別紈絝不夠威武。
他的過往除了先太子薨逝那一年色彩黯淡,其餘時候可算是精彩紛呈,像秋高氣爽的楓林,色彩斑斕,很多人會被這樣燦爛的景像吸引,跟隨在他身後。
“給你看一樣寶物。”他拉著她的手腕避開來來往往的宮人,往德仁殿走去。
衛嫻心怦怦直跳,他不會帶她去看那張權力像征的寶座吧?
這也太亂來了,萬一被人看見,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陛下真的對他這麽縱容?
“噓。”他豎起一指抵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仁德殿中侍候的宮人剛剛清掃完殿內,轉身就看到他,嚇了一跳,趕緊跪地行禮。
“你們退下吧。”他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
“是。”宮人們恭恭敬敬退下。
他拉著她的手飛快跑到禦案後麵。
“你幹什麽?”衛嫻緊張得心都冒到嗓子眼,聲音都壓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拉開最下麵那個抽屜,裏麵有個寶印盒,她猜測裏麵肯定是玉璽,果然,他取出來,打開給她看。
“陛下回來肯定治你的罪,竟敢來偷看玉璽。”她將盒子蓋上,趕緊放回原位。
蕭元河嗤笑:“人人都為這個東西爭得頭破血流,舅舅說過,它隻是一塊質地好一點的玉石罷了,我看也不過如此,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你帶我到這來做什麽?”衛嫻盯著他的眼睛。
“衛六,別那麽嚴肅嘛,給你看看舅舅的心愛之物。”蕭元河把玉璽放回原位,從抽屜最裏麵掏出一個寶盒。
打開看是幾個換下來的乳牙還有一疊小像,每一個皇子皇女的小像都在裏麵,蕭元河的也在其中。
“我小時候沒有留下太多畫像,隻有舅舅這裏留了一張,給你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
“誰要看你小時候長什麽樣?”衛嫻被他的膽大妄為嚇了一跳。
“看看嘛看看,你可以照著畫一張給我補過生辰。”他生辰早就過了,可是今年是他們成婚第一年,特別有意義。
衛嫻不想畫,被他纏得沒辦法,最後隻好答應他。
“要不要先把它帶回去,等你畫完再送過來?”
“不用。”衛嫻學畫人像,已經掌握精髓,並不需要時時盯著看才能畫,隻需要把特點記住就行。
她仔細看著那張泛黃的紙張,畫上的小孩大約三四歲,長得粉雕玉琢,像個小仙童,但也十分調皮,雙手抱著個盒子,正是剛才見過的裝玉璽的木匣子。
陛下對他真是十分寵愛,其他小孩子的小像並沒有抱著東西,唯獨他抱著玉璽盒子。
“陛下似乎對你格外偏愛。”她點評了一句。
蕭元河笑道:“因為我是他的福星,他登基那天我出世,聽太後說,當時前殿正是箭拔弩張,氣氛緊張的時候,我娘生我卻特別順利,我哭聲也大,直傳到德仁殿,反對舅舅登基的人都被我的哭聲嚇一跳,等回過神來,舅舅已經登基為帝了。”
雖然他現在說得輕鬆,但是可想而知,當時的刀光劍影,一不小時就小命難保。
先帝的幾個皇子爭位爭得激烈,世家支持的皇子各不相同,誰也沒想到最後是替人做嫁衣,陛下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兩人的關係不一般,陛下將自己所有的父愛給了蕭元河,對自己的親兒子卻十分嚴曆。
但是,帝王家真的有真情在嗎?衛嫻不是很確定,但是說多了會有離間之嫌她隻能閉口不提這些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我願意相信舅舅,他不是一個被權力蒙蔽的人。我也願意相信你。”
衛嫻湊近他,看進他眼中,他眼裏隻剩下堅定,堅定未來的日子一定是比現在好,堅信皇帝不會因為權力而對他有任何損傷。
是不是因為他這份赤誠的信任才讓陛下對他另眼相看?
“好吧,既然你相信我,我就補送你生辰禮。”
隻是一幅畫,她還給得起。
“那我們快走。”蕭元河把自己的小像塞進寶盒中,手指下意識摸到最底下那張,那是先太子的小像,不過,這次他沒拿出來看。
回到湫華宮,趁著記憶還清晰,衛嫻趕緊拿筆準備作畫,蕭元河握著墨錠,一副要替她磨墨的樣子。
有福王侍候筆墨,福王妃當然不會介意。
“怎麽懷裏抱著的東西不是盒子?”等親眼看到她畫完,蕭元河總算看出不一樣來。
畫上的自己抱著一條大錦鯉。
“你要不要?不要我撕掉了,機會用掉可就沒了。”衛嫻抿唇。她就是故意的,既然是福星,就當個年畫娃娃吧。
“當然要,還要拿去裱起來,掛牆上,天天看。”蕭元河笑著把畫卷起來。
許久沒畫畫,一時手癢,衛嫻又取了一張紙,畫了張自己三四歲時的樣子。
“這是你嗎?”蕭元河探頭過來看。
衛嫻反駁:“這是年畫。”
“這分明就是你啊,真臭美,還把自己比成神仙童子了。”蕭元河用力一抽,將畫取走,“我一起送去裝裱。”
說完一溜煙跑了,下定決心不還回去。
*
掌燈時分,宮裏漸漸熱鬧起來,官員女眷也到了。
遲蘭嫣緊跟在趙笙笛身後,緊張得很,沒敢東張西望,隻盯著自己的腳尖走。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好朋友,又有些開心。
她第一次進宮,總擔心自己表現不好,給趙笙笛惹來麻煩。
“夫人,不用緊張,這次的宮宴人不多,你可以跟其他夫人聊聊家常。”
“我要去找阿嫻和蔓蔓。”
“行,我會等你的,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這次賞菊宴,皇後吸取中秋宴的教訓,分男賓女賓,蕭元河也沒在衛嫻身邊,托了相熟的宮女照顧著。
他旁邊坐著忐忑不安的謝梧。
“你的腿怎麽動來動去的?”他舉杯與謝梧碰了碰。
謝梧頻頻望向河對麵:“不知道有沒有人提醒蔓蔓不要吃冷盤裏的東西。”
蕭元河望了眼桌案上的八冷八熱十六個菜陷入沉思。
宴席上衛嫻喜歡的菜式不多,也就兩三樣,不過她向來隨意而安,別人端上來什麽她就吃什麽。
太後坐主位,皇後在其左下首,大家依序而坐,她對麵是位太妃。
上了一輪熱菜之後,太後掃了大家一眼,微笑道:“都動筷,今日這菜花了心思,皇後辛苦了。”
皇後起身行了一禮:“不辛苦,都是母後心思巧妙,兒媳隻是從旁打下手。”
她舉杯:“祝母後吉祥安康。”
眾人也跟著起身,舉杯遙祝,“祝太後吉祥安康!”
重陽節本就是敬老的節日,宴席又是為太後安排,自然是以她為主,她滿意,皇後也鬆了口氣。
太後抬手輕壓,滿麵笑容,道:“坐,今日與大家同樂,都無須拘謹,盡品美食美酒。”
宴席氣氛也輕鬆起來,大家都挑著輕鬆的話說著,張紫嬈每次想說話,都被三皇子妃將話題帶偏,竟是一句話都沒說上,衛嫻不由得對三皇子妃刮目相看。
皇帝給皇子們挑選的皇子妃出身各有不同,有世家貴女,也有武將之後,還有普通的官宦人家,三皇子妃的家世不算顯赫,她父親是寒門文官都察禦史,她繼承了父親的口才,總能把人說得心服口服。
三皇子去了行宮,她卻沒跟去,皇後對她十分看重,甚至超過衛嫦。
衛嫻不由得多看了她們幾眼。她姐姐為人單純,在宮宴上安安靜靜,沒說什麽話,一直謹小慎微,不爭不搶,不引人注意。
她不知道這樣好還是不好,皇宮裏,有時候存在本身就是不幸的根由,不管是謹慎小心還是肆意張揚,作為唯一嫡皇子的皇子妃,她如果弱了,就成為其他人攻擊六皇子的把柄。
不過,性格使然,要改變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宮宴上,凡是入口的東西都由宮女品嚐過,再端上來,然而,即便如此,宴度過半,鍾側妃還是出了事,她開始腹痛,衛嫻嚇了一跳,下意識去看衛嫦。
混亂中,她立刻跑到她身邊,守著她。
太醫很快就來了,情況也危急,謝湛匆匆趕來,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雖說是庶子,但也算是長孫,意義重大,絕不能有失。混亂之中,他還算鎮定,冷靜安排太醫,吩咐宮人將鍾側妃抬回玉樞宮,甚至還能彬彬有禮地麵對太後的問詢。
出了這樣的事情,宴席雖然繼續,卻也不如剛才輕鬆了。
衛嫻現在幾乎不想再參加任何宮宴,總覺得一到宮宴就出事。
“沒事的。”衛嫦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太醫也說隻是一時動了胎氣,好好養著就是了。”
她知道衛嫻小時候因為姨娘摔倒動胎氣去世而心生恐懼,當時就哭鬧著不讓娘再生孩子,現在對她如此緊張,也有這個原因在。
“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些。”衛嫻心裏雖然還是不安,但是很快就把不安壓下,沒在衛嫦麵前顯露。
衛嫦點了點她的額頭:“知道,你就放心吧。”
蕭元河也趁機過來,看到兩人沒事,也鬆了口氣,來了之後,他就賴在太後身邊不走了。
“瞧你,當自己三歲孩子呢?”太後將他摟進懷裏,“看吧,大家都在笑話你,一個大男人混進女眷堆裏算什麽事?”
不過,太後就高興看到他,看到他耍無賴非要粘著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不管,我就要陪著老祖宗,誰敢說話誰就是不孝子!”
蕭元河把孝道搬出來,誰還敢說他什麽,沒的招他記仇。
本想趁機對付衛嫦,結果因為他在這裏,張紫嬈這才悻悻然收手。
過了好一會兒,宮宴才恢複輕鬆氣氛,主要是蕭元河嘴巴甜,逗得太後哈哈大笑。
直到宴散,都是風平浪靜,沒再出現什麽意外。
四個宮女在前麵提燈引路,燈光照亮著前麵的路,在不遠的回廊邊,站著兩道人影。
“嫣兒?”衛嫻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好友也進宮了。
遲蘭嫣與趙笙笛上前行禮,衛嫻攔著好友到一旁說話,“怪我,隻顧著緊張姐姐,意沒顧上與你說幾句話。”
“知道了,你眼裏隻有姐姐。”遲蘭嫣瞪了她一眼,“我也沒有不高興,嫦姐姐有孕,你自是要陪她的。不過,你是不是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你也要注意保重自己呀。”
@無限好文,盡在
也隻有好朋友才會關注自己的現狀,衛嫻一陣暖心,“我會的,就是夜裏有些睡不好。”
“我記得你有認榻的毛病,如今天在宮中陪侍,怕是難熬。”遲蘭嫣湊近她耳朵悄悄說,“讓王爺好好陪你入睡。”
衛嫻頓時臉頰飛紅,怎麽她出嫁之後就她們開始找她說房中事了,以前不是這樣的。
遲蘭嫣擠眉弄眼:“你也成了親,我可以跟你說的事兒又多起來。”
“誰要跟你多說事兒!”衛嫻啐道。
兩人在路邊嘀嘀咕咕。
蕭元河與趙笙笛同時往那邊看,趁著機會提出自己的問題,“趙大人知道如何解開一個人的心結嗎?”
“誰的心結?”趙笙笛明知故問。
蕭元河將他拉得更遠些,湊在他耳邊一陣嘀咕。
趙笙笛悠然道:“心病還需心藥醫,我可沒辦法。”
“既然王妃那麽喜歡趙夫人做伴,等我回到王府,需時常下帖子邀請設宴夫人過來陪王妃開解心情。”蕭元河威脅道。
“王爺無恥了不是?”趙笙笛被他這種強悍作風鬱悶到,反唇相欺,“不如王爺先把自己的高大形像立一立,任哪家姑娘都不可能對你放心啊。”
“是這樣嗎?”衛嫻是覺得他靠不住?覺得他不夠英雄大丈夫?他是不是要做些正事,掙個軍功?
蕭元河第一次覺得自己以往的肆意張揚荒唐胡鬧成了阻擋他贏得衛嫻芳心的阻礙。
趙笙笛發現他居然聽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欺諷之意,心裏竊笑,開始亂出主意,“對,就是這樣,你不是去了兵部嗎?好好辦差,做事靠譜,人人誇,她當然就覺得你值得依靠。”
“我怎麽覺得你是在誆我。”蕭元河警惕心還在。
趙笙笛藏起狐狸尾巴,端出做正事的態度,“你一直住在宮裏,怕是消息不及時,我剛看過兵部邸報,河西糧道附近有山匪行動蹤跡。”
“當真?”事涉軍糧,蕭元河也不敢大意,頓時把感情問題先放一邊,“他們膽子也太大了吧?軍糧都敢覬覦!”
“這山匪是真是假不知道,六殿下當了欽差大臣去了豫州,你說這其中有沒有什麽關聯。”
“這事我會查。”
“那臣就等著王爺去查了。”趙笙笛躬身行禮,“王爺事忙,王妃還是留在宮中陪侍好些。”
雖然知道他不會拿正事來開玩笑,蕭元河還是對他咬牙切齒,“趙大人,要是讓我查出來你動搖軍心,你知道,你夫人與王妃是好友,你這麽戲弄本王,你說,尊夫人會不會與你心生隔閡?”
被狠狠威脅的趙侍郎望了望遠處親昵湊在一起的兩人,想了想,道:“看來王爺是來真的了,王爺盡管去查。”
兩人說完話,返身走回去,衛嫻已經神色如常了,倒是遲蘭嫣麵紅耳赤,蕭元河一看就知道衛嫻吃不了虧,遲蘭嫣在她麵前怕是隻有聽話的份。他轉頭看了趙笙笛一眼,視線對上,兩人心照不宣。
等回到湫華宮,衛嫻終於好奇問道:“你和趙大人在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一些兵部公務,陛下行宮狩獵,帶走大半朝臣,留下的幾個也忙得恨不能三頭六臂,趙大人是來求助的。”
反手就黑趙侍郎無能。
“是哦,你也要忙碌起來了,等過幾天我也出宮去陪陪娘。”
武威王今日與陛下一同離京,長公主一個人在府裏難免寂寞,她要回去陪陪長公主,還有,她在宮中住了幾天,福王府怕是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呢。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在外間的圈椅上坐下,宮女捧上熱茶。
蕭元河坐在另一張圈椅上,沉吟片刻,“靈瑜宮裏的宮女都是太後身邊的人,出不了什麽事,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剛才跟太後求了一塊腰牌,你可以隨時進宮探望。”
自由出入的腰牌十分難得,要不是衛嫦有喜,又是蕭元河親自去求,太後也不會給出這樣一塊腰牌。
他將赤金腰牌遞過去,衛嫻心裏一暖,伸手接過來,“謝謝你。”
她當然知道這腰牌多難得,隻有幾個得寵的皇子和蕭元河有這樣的腰牌,現在居然能給她一張,必然是看在蕭元河的麵子上才給她。@無限好文,盡在
“我們之間還說什麽謝不謝的。”他很認真地望進她眼裏,“今晚你害怕嗎?鍾側妃腹痛的時候。”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害怕看到有孕之人動胎氣。
外間燭影搖曳,衛嫻見到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事事替自己考慮,真的很難對此無動於衷,以至於恐懼感也淡化了不少。她搖了搖頭,“剛才有些害怕,現在不怕了。”
“那就好,我先回房去了。”他起身。
小宮女有些茫然地望著兩人,王爺王妃這是什麽情況?明明沒有互相生氣,為什麽要分房睡?
不過,她牢記吩咐,不問不聽不看,假裝自己是塊木頭,不過,有時候又忍不住想,王爺是不是有什麽隱疾,王妃這麽美,竟然隻是握握小手,湊近說話這種程度的親昵。
“王爺事忙,早些安歇。”衛嫻端出賢惠妻子模樣,將他送到門外。
*
宮裏有宮宴,張家也有家宴,隻不過少了三個人,宴上冷冷清清不如往年熱鬧,張國公沉著臉,誰也不敢這個時候觸他黴頭,一大家子人戰戰兢兢。
臨近散宴,隨從在張國公耳邊低聲耳語幾句之後,他沉著的臉終於露出個淡而自得的笑容,招呼幕僚們去書房議事。
張藍和這陣子生不如死,真正被打到屁股開花,差不一個月都沒能下床,正在跟自己母親尋死覓活。
“怎麽不打死我算了?留我現在這樣半殘廢,我還怎麽見人?”
這大半個月以來,生活不能自理,什麽尊嚴麵子都丟了個幹淨。
丫鬟小廝都覺得大快人心,在服侍的時候故意粗手粗腳的,即便打罵,也阻止不了他們使壞。
“你就忍忍吧。”張夫人用帕子按著眼角。
她的三個孩子一個嫁進深宮,一個被打得半死,還有一個被迫成親,這大半個月以來,實著是熬得她頭發都白了不少。
“忍什麽忍,死老頭,就知道打我,看看大哥,他做了什麽事?眼睜睜看著咱們家被奪權不說,還天天往外跑,也就祖父什麽都不知道,大哥心裏的人是誰。”
“你胡說什麽?鞭子沒挨夠?”張夫人簡直後悔生了這麽個蠢材。
“我就說我就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房裏都有那人的畫呢,不信母親就自己去瞧瞧!就在鬥櫃最下麵那層。”
張夫人雖然是相信大兒子的,但是如今家裏,因他的婚事鬧成這樣,不得不防。
張緋玉是張家的嫡長孫,地位尊貴,住的院子也大,回廊環繞,卻十分冷清,隻因為他不願意讓人進入他的院子。寬敞的臥房裏麵沒什麽華貴物件,多是書冊卷軸,隻有靠窗擺著一張價值千金的名琴。
張夫人進來後,直奔那張立在牆邊的鬥櫃,蹲在櫃邊拉開抽屜,裏麵放著幾個白玉鎮紙,還有一些不起眼的舊物壓在上麵。她將這些東西小心取出,在最底下發現一本冊子,宣紙裝幀成冊,裏麵畫著同一個女子。
她失神跌坐在地,緩了一會兒,她哆嗦著手將東西歸回原位,將冊子帶走燒掉。
皇帝狩獵的隊伍還沒到行宮在半路上駐紮,張緋玉看著隨從們紮好營帳,扶著謹玉公主入內,替她細心安排好一切。
一路上,謹玉公主心神不寧,他做的這些倒是沒看到。
“公主早些安歇,明日還要早起。”張緋玉並不久留,很快就退出營帳。
月色下,山穀裏一片營帳,他要穿越過去,回到自己的營帳裏,正走著的時候,被一人拉到旁邊。
“八殿下。”他嚇了一跳,猛然回頭,這才認出是謝沐。
“四皇兄讓我將這個交給你。”謝沐手上捧著一個扁而薄的紫檀木盒子。
@無限好文,盡在
“何物?”張緋玉並沒有接,臉上依舊是淡然的笑容。
謝沐笑了笑,“我沒打開看過,不過,張大人一向與皇兄熟悉,他給的東西,想必也隻有張大人才能看得懂。”
說著,將盒子塞進他手裏,轉身就走了。
回到營帳,張緋玉打開盒子,居然是一張精致的繡帕,他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衛國公的營帳裏,燈火未熄,案頭還有很多未看的公文,剛看完一本,正要抓下一本,春福滿臉帶笑的掀開簾門走進來,“國公爺,陛下有請。”
皇帝深夜召見,能有什麽好事,他苦著臉起身,隨著禦前大太監走出營帳,前往山穀裏最大的帳篷。
“明詩,你來看看這個。”景和帝甲衣未脫,似乎也沒有要休息的意思,衛國公進來後,他匆匆道。
衛國公快步走過去,一眼掃過營賬,帳內沒人,但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應該是有人受了重傷。
案頭的消息也讓他大吃一驚:“顏昌居然要反?”
“澈兒現在下落不明,青蕪拚死將消息送來,朕必須親自去一趟。”
雖說送兒子出去曆練,但是兒子一出事,景和帝比誰都急。
“可是陛下,你現在一去,萬一這邊出事怎麽辦?”
“所以,你得替我瞞著。”
景和帝一邊取下刀架上的長刀,一邊匆匆吩咐。
“可是,你的安危怎麽辦?隨行的人你不能帶走,要不然就露諂了。”衛國公不同意他如此冒險。
“朕微服私訪,最多半月便回。”
“豫州距此地可有幾百裏,還要找人,半個月隻怕不夠。而且還要麵對叛軍,風險太大。”說什麽都不能讓皇帝冒險,“我去便是,陛下下旨讓我回宮,我悄悄轉南繞路過去,衛家在豫州還有些人。”
衛家祖籍之地就是豫州,怎麽看都是他去更方便,“陛下給我一道密旨,我一定帶六殿下回來。豫州若反,河西糧道怕是有危險,請陛下早些調兵支援。萬一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怎麽辦?”
不得不考慮張家狗急跳牆,直接逼宮,到時候兩頭有失,那可就徹底陷入被動。
景和帝也是關心則亂,經他這麽一說,迅速冷靜下來,在營門前站定,沉默不語。
衛國公靜靜等待他做決定。
“你若去,戶部的事交給誰?”許久,景和帝終於開口。
“那就請陛下代勞了。”衛國公圓臉上帶著笑意。
景和帝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此行危險,請一定活著回來,必要時可以放棄尋人。”
說完,迅速走到案前,飛快寫下兩道聖旨。
“陛下放心,臣一定會尋到六殿下。”衛國公接下聖旨,轉身就走。
因為是皇帝派他連夜回京辦事,所以派了百人小隊護送他離去。
謝沐站在營帳外看著離去的隊伍陷入沉思,嗅出幾分不尋常,連夜放飛信鴿,給宮中送信,隻不過,鴿子沒飛出營地就被人射落。
衛國公一路疾行,跟隨在他身邊的都是暗衛,功夫極高,他派十人返回京城,其中一人扮成他的模樣出現在京中,以準備冬糧為由,又匆匆出京前往糧倉備糧。
他帶著九十人一路從南邊繞了一圈,抄了一條近道往西邊去。
此時的河西,氣氛緊張,回京必經之路全部被人攔截,消息根本傳不出去,崔簡急得團團轉。謝澈倒是冷靜很多,挽了衣袖也下田收麥,兵將們以為他一個皇室貴胄,下地幹活是添亂,誰知道他農活也幹得像模像樣,終於收起輕視的心思,聽候吩咐。
遠處一匹快馬飛奔而來,揚起一陣塵煙,馬上的將士還沒等馬站穩就飛身躍下馬背。
“如何了?”崔簡一個箭步直接從田裏竄上去。
“豫州軍中了何公子的埋伏,損失慘重,已經退出糧道範圍!”
“好!”他精神一振,“咱們加緊收糧,務必不能讓殘兵敗將前來搶收!”
原本在麥田邊休息的人聽了也是士氣高漲,紛紛下地。
何禦舟一戰成名,被軍中將士傳成英雄,目前繼續留在糧道,後方放心收麥,謝澈帶著幾個小兵前去與他匯合,查看之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兩人躲在山林中眺望糧道。
“若是能將豫州軍的將士保住就好了,都是同胞兄弟,如今卻戰場上見。顏昌這是為何要背著千古罵名做叛臣?”謝澈對顏昌了解不多,想破頭也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變化這麽大,明明十多年前還拚死救駕。
“殿下不如去問問他。”何禦舟指著遠處山上的營帳,“我們冒充豫州兵混進去打探打探。”
“不可!”陪著謝澈來的一個小副將大吃一驚,死命攔住。
笑話,要是真讓六皇子深入敵營,他就別想活著回去見父母了。
*
重陽節過後,天氣漸漸變涼,晚上夜風刮過,還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衛嫻也不愛在廊下躺了,躺在屋裏又覺得悶,沒有盡圓盡方陪伴,宮裏的宮女都是鋸嘴的葫蘆,話都不多說半句,每天逗留在靈瑜宮的時間越來越長。
晚上回湫華宮,遠遠看到一個披著黑鬥篷的人匆匆走過,嚇了一大跳。
“你真的沒看到剛才有人走過去?”她不死心地問小宮女。
“回王妃的話,奴婢沒看見。”小宮女說話細聲細氣,聲音穩定,情緒沒有起伏,確實不像看到什麽的樣子。蕭元河今天出宮辦事還沒回來,也沒人給她說宮裏有什麽怪人。直到躺在**,她還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呢?
她隻看見一張側臉,肯定是個女人,口脂塗得很漂亮,雖然披著鬥篷,但是走路的動作有點熟悉。
肯定是她見過的人,不過,在宮裏,她見過太多人,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但是越不想打聽,就越想知道,想來想去就睡不著,聽到窗下有輕而熟悉的腳步聲,她起身打開窗,果然,蕭元河剛回來,形色匆匆。
“吵醒你了?”正要拐彎往偏殿去的蕭元河停住腳步。
衛嫻搖頭:“本來就沒睡著。”
她披著外袍走出去,發現他一身濕透,仰頭望了望天,“下雨了嗎?”
“沒有。”蕭元河遮遮掩掩,還想悄悄溜走。
宮女們聽到響動,趕緊出來聽吩咐,忙碌著替他備水。衛嫻跟在他身後進了偏殿,“這麽狼狽,掉湖裏了?”
說著取過幹帕子要替他擦頭發。
蕭元河愣了一瞬,今夜的場景就像夢中那樣,他晚歸,有人燃著燈等他,會跟在他身後關心他,還會替他備好飯食熱水。
會精心顧照他。
“著涼了?”衛嫻看他呆呆站地那裏,於是朝他走過去,伸手用手背碰了下他的額頭,“不燙啊,趕緊把濕衣服換了。”
她一邊踮腳替他擦頭發,一邊催促。
蕭元河全程任由他擺布,直到被推進淨室才如夢初醒。
果然,示弱是有用的。
這招是謝梧教他的,在懷疑趙笙笛的方法子不管用的時候,他也問了謝梧,結果,十一皇子的說法跟趙大人的完全不一樣,一個說要在喜歡的女孩子麵前顯示強大的實力,一個說展現弱點,目前看來,示弱更有效些。
衛嫻在外麵吩咐宮女煮薑湯驅寒,想到姐姐說過蕭元河淋雨特別容易染上風寒,長公主也提過,說他淋不得雨,平時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會備著雨具,最近他身邊好像沒人跟著,她已經很久沒看到蕭以鏡他們了,難道都被他派出去幹活了嗎?
重陽節之後,他就變得很忙,白天幾乎看不到他的人影,但是無論多晚回來,他都會悄悄走到她的窗下,站一會兒,確定她在屋裏才走開。
她聽他的腳步聲都聽熟悉了,夜裏聽到聲音才能睡安穩。
蕭元河在淨室磨磨蹭蹭,好久才出去,聞到一股濃濃的薑燙味兒,以前他不喜歡喝,宮女們還在想怎麽勸,就看到福王殿下豪爽地捧起湯碗就喝,還一口氣喝光。
“快過來,我替你擦頭發。”衛嫻催促。她還留在偏殿,並沒有離開。
蕭元河歪到羅漢**,乖乖伸著脖子,“你怎麽這麽晚沒睡?”
“今天回來晚了。”衛嫻一邊用幹帕子輕輕擦他的頭發,一邊回答。
手上的頭發又長又順,漆黑漂亮,他尚未及冠,平時總是束成高馬尾,少年氣十足,看著比實際年紀顯小,也不知道他去兵部之後,那些人服不服他。
燭光將他們的影子映在紙窗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蕭元河單手支頜,黑色裏衣絲滑,半截腕骨露在外麵,看著白皙斯文,誰能想到他的功夫比暗衛還厲害呢。
“衛六,你天天這樣多好。”他突然感慨。
衛嫻把帕子扔給他:“別想太多,長公主說你淋不得雨罷了,今天又沒下雨,也一身濕透……”
蕭元河微微傾身,湊近她,在她麵前攤開手掌,掌心有兩顆圓潤的珍珠,“今天回城經過一條河,裏麵居然有個大蚌。”
“信你才有鬼,京城外哪條河有大蚌啊。”衛嫻才不信他的胡說八道。
“是真的,你還記得嗎?五月時你還跟我去碼頭取過送給十一的珊瑚樹。就是那裏,那附近聽說有人養著大蚌。”
“你就穿著這一身濕衣衫從城外回來?”
“嗯嗯。”蕭元河點頭,“感動吧,衛六,我對你這麽好……”
話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大噴嚏,形像全無。
衛嫻趕緊把他塞到被子裏,包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個腦袋,一疊聲吩咐趕緊去找太醫來。
“冷不冷?”她焦急著貼了貼他的額頭。
他的額頭居然真的開始發燙,臉頰也是一片潮紅,還假裝沒事似的望著她,嘴硬地回答,“不冷,我一點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