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蕭元河忍不住伸出雙手, 捧起她的臉。
他第一次這麽近看一位美貌的姑娘,而這位姑娘是他的王妃。他知道她長得很美,月色之下, 膚如凝脂,欺霜賽雪, 最美的雪色都不如她未點花鈿的光潔額心。
第一次, 他情不自禁親上她的眉梢,動作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謹慎又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刻,他不敢看向微微翹起的櫻唇,緩緩閉上眼睛,再次輕輕親上另一邊眉梢。
衛嫻在他傾身湊過來時嚇了一跳,在與他對望時沉陷他那雙漆黑的眼眸中, 眉梢微微犯癢時閉上眼睛,耳廓被他灼熱的氣息包裹著,心髒更是止不住怦怦直跳。
她應該推開他,然後怒斥他, 然而,她什麽都做不到,隻會愣愣地靠在那裏, 任由他捧著她的臉,在眉梢上落下細密的吻。
此刻的他仿佛變成最守規矩的貴公子, 隻鍾情於她的眉梢,帶著虔誠的唇細細描繪她的眉。
今日她是否有描眉,她忘記了。
不知過了多久, 當她睜開雙眼時,蕭元河已經不見了, 她倚靠在一處華麗殿堂中的美人榻上。
她沒有任何印像他們是怎麽回來的。
突然意識到,蕭元河親了她之後就跑沒影了!雖說也緩解了些尷尬,但她就是生氣。
生氣之餘,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她有些害怕這樣的歡喜,隻因為她無法保證蕭元河一心一意一輩子都這麽對待她,不會有別的什麽紅顏知己,她不相信男子的信誓旦旦,也不希望結盟變味。
他們靠不住。
她的手下意識撫過眉梢。
*
蕭元河幾乎是落荒而逃,他妄動了內力,此刻全身都不舒服,前麵就是太醫署,他覺得隻有神醫才能醫治好他的魔怔,讓他不至於再次唐突了衛嫻,剛才甚至有可能把她嚇壞了,現在都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她。
她會生氣嗎?會覺得他是個登徒子嗎?他們能不能不要隻是結盟,他現在有些在意她了,他不想在她心裏印像再差下去。
太醫署怎麽這麽遠?
清冷月光下,蕭元河踉踉蹌蹌在宮中小道上疾行,臉色蒼白,還禁止暗衛隨行,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太醫署在皇宮東側偏北,經過無人居住的東宮。
暗衛雖然不敢靠近他,卻一直遠遠跟著,看到他被皇宮暗衛攔住,或許說了什麽話,暗衛放過了他。
太醫署內,方星離因為是新人,又是腿腳不良於行,被人詰難,剛治一例疑難雜症,此刻房間內亮著昏黃的火燭,燭光搖曳。
擺在他桌案上的是一堆陳年脈案。
他所在之地雖然在太醫署裏,卻不是什麽重要的地方,隻是存放曆年宮中脈案的閣樓,房間裏彌漫著一股厚重的舊墨氣息,以及紙張泛黃的陳舊味道,與外麵的清風明月完全不同。
伏案閱讀的身影投在對麵的牆壁上,清冷孤寂。
他隻是沒有品級的醫員,凡事都需要自己動手,而他行動不便,久坐之後,吃力起身,駐著拐杖走到窗前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冷,不過,他沒在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身後傳來有人撞門而入的聲音,驚得他猛地轉身。
“王爺?”
早上還好好的,怎麽突然情況變得這麽糟糕?
蕭元河跑過去,無力地跌坐在矮圈椅裏,“神醫,有沒有治腦子發狂的藥丸?”
“王爺說笑了,你的傷並未傷及頭部。”方星離吊起來的心放了下去,坐回原位,拿過他的手仔細診脈,“妄動內力,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按我早上的方子就行。”
“那我現在怎麽覺得全身沒有力氣,頭要炸開?”蕭元河不相信,覺得自己肯定是病入膏肓了。
“王爺要不要喝杯冷茶緩緩?你這隻是心神劇震,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你來得正好,我看這些脈案,景和元年和景和五年的都不見了,記錄並不完整。”
“真的沒問題?”他平心靜氣的樣子令蕭元河恢複了點信心。
“王爺不相信我還跑過來做什麽呢?”方星離將剛才正在看的脈案推到他麵前。
說起正事,蕭元河又覺得自己好些了,於是捧起脈案翻看,上麵是先太子幼時脈案,不過他沒看出什麽問題。他翻回扉頁,看了下時間,回憶當時的自己有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事情。
不過因為年紀太小,什麽都沒想起來。
“花家和白家覆滅後,是不是還有後人?”他猜測張家可能就藏了這麽一位神秘人物,當時的張家與那兩家相比,其實還算弱勢,張太師當時也隻是尚書,後來才當上太師,之後就不原意別人稱之為國公。
“我猜也是這樣,我記得祖父曾經私下裏給人看過病,在普渡寺,我不認識那人。”
這種詭異之毒查不出來源,實在是讓人心中不安,簡直防不勝防。
“如何提前發現中毒了呢?”查不出來隻能提早醫治,最好把宮裏這些人都看看,把把脈,看誰中毒了。
隻是,要以什麽理由做這事,雖然每隔半月就請平安脈,但是方星離達不到給宮裏貴人們請平安脈的級別,陛下也不會隻聽他一人之言。
“王爺也不用這麽憂心,這雪夜月不好製,肯定不會多人使用,要不然早亂套了。”
“這東西還有這麽個名字,誰取的名?”
蕭元河放下脈案,揉了揉眉心。
“我聽過一個故事,關於這個名字的,其實這東西在中原能製人於死地,在別地倒是救命良方。相傳前朝曾有位公主下嫁西南,水土不服,當時治好她的就是這藥方,這名字還是公主取的,那是一則佳話,公主和附馬從此以後做了一對恩愛夫妻。”
方星離指尖輕輕敲擊在桌麵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神醫這眼神……”蕭元河已經恢複了個七七八八,“難不成這公主跟我有淵源不成?”
“我也就是猜測,說不得準,蕭家幾代之前不是有過一脈隨公主前往西南嗎?”
“要是我派人去西南,是不是就可以找到為什麽在京城中它是殺人利器?”
蕭元河覺得與其找來找去受製於人,不如直接讓這藥沒了效果,自然不用日夜操心。
“這當然是最好的辦法。”方星離也讚同他的想法,“不過,你手下裏有懂醫術的嗎?”
蕭元河搖頭,他的府醫是從太醫院出來的,自然不能隨便派去西南。
“正好我需要南下尋找一味藥材治腿傷,你給我兩個人,年底就能返回。”
“那六哥的餘毒?”
“這是我要跟王爺說的另外一件事。靈瑜宮還在用銀針試毒,很多毒銀針試不出來的。餘毒不要緊,趁我沒南下之時可以針炙一次,可以保他年底前都不會發病。”
兩人一直聊到深夜,當蕭元河回到湫華宮時,衛嫻已經睡下了,房間一片黑暗,他在廊下走來走去,最後尋了個小房間住進去。
他相當於被圈在宮裏麵壁思過,哪都不能去。但是衛嫻不一樣,明天她就可以回府,要怎麽樣將她留在宮裏?
想來想去沒想出什麽好辦法,天沒亮就催蕭敬臣給他煎藥,又怕有藥味讓她懷疑,又去了太醫署。
衛嫻醒來時,發現蕭元河一夜未歸,心想,果然男子靠不住。
“王妃,太後宮中的姑姑剛才來過,說太後想讓你到鹹寧宮用早膳。”
“怎麽不叫醒我?”衛嫻大窘,看看日頭,確實晚了。
她居然忘了自己是在宮中,還起這麽晚,趕緊梳洗收拾,急匆匆就過去了。
請安完,用過早膳之後,太後拉她在羅漢**說話,“元河呢?怎麽一大早不見人影?”
“祖母,王爺他有事要忙,昨日陛下罰他抄經呢,一大早又出門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經書一個字沒抄。”
趁機告黑狀。
“成了家也整天在外瞎逛,這可不行,祖母給你做主,這就派人去把他找來。”太後笑眯眯地打量她,“昨夜你們還登樓賞月,怎麽早上不一起來看我老人家,難得進宮來,午膳總要在一起的。”
太後關心愛護他們,總要看他們和和美美的。
沒一會兒,派出去找人的回來了,身後跟著垂頭喪氣的蕭元河。
繼昨夜之後,他們第一次清醒麵對對方,衛嫻礙於太後在場,剛想跟他說句話,誰知,他竟不理她,簡直是豈有此理!
而蕭元河以為她生氣了惡人先告狀,也有幾分不滿,兩人互相扭頭。
太後將小兩口的神態看在眼裏,笑著將兩人的手捉住,握在一起,“小夫妻哪有隔夜的仇,有什麽話說開了,祖母替你們理理誰受了委屈。”
結果哪裏說得出來,衛嫻冷靜道:“祖母,我們都是鬧著玩兒的,昨夜王爺從高處帶著我往下跳,我嚇壞了,今天打算罰他,冷落他,再也不理他。”
蕭元河不夠理直氣壯地反駁:“好好的帶你賞月,你暈暈乎乎地,我以為你病了,這不趕緊把你送回去?”
互相揭短。
“嗯?”太後挑眉,“人家生著病,好好的不待屋裏,你帶出去吹風,該罰!”
說著,叫人尋來戒尺打手掌。
“來,阿嫻,你罰他,想敲打幾下就幾下,看他還使壞!”
很明顯替衛嫻撐腰,她倒不好意思打了,接過戒尺輕輕敲了他的掌心幾下,撓癢癢似的,蕭元河想起昨夜親她眉梢的滋味,好像也不是那麽沒麵子。
“下次再突然帶我從高處跳下去,還罰你。”衛嫻凶狠放話,雙手將戒尺還給太後。
“氣順了?”太後瞄了瞄兩人。
衛嫻小小聲“嗯”了一下,蕭元河低垂著頭,一副知錯就改的模樣,太後是越看越喜歡,把兩人留在鹹寧宮,說了不少蕭元河小時候的糗事。
當然了,衛嫻並不太想聽,不過不好讓太後操心他們,被迫聽了不少。
“他五歲那年吧,有一次跑到湖邊,非要說學鳧水,結果把自己淹著了。”太後想起往事就很高興,眉開眼笑,“對了,他生辰在六月中,阿嫻,你生辰是不是在十月?”
“嗯,祖母記性好,我生辰是十月初四。”
“元河是六月十六。今年他六月不在京中,到時候你們倆一誌辦了,祖母替你們辦。”太後年紀大了,就喜歡給孫輩辦生辰宴,大家熱熱鬧鬧的,她享天倫之樂,“明日中秋就先辦阿嫦的生辰宴,澈兒如今天膝下尚無子嗣,也需要調理身子,你們姐妹倆一起調理。”
聽她這麽說,衛嫻大窘,悄悄瞥了蕭元河一眼,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昨夜說不定他隻是一時情不自禁。
男子總是會被表像迷惑。
其實蕭元河是有聽到的,而且也聽懂了,但是進展太快,一時有點懵了,來不及反應。
等離開鹹寧宮才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又犯了大忌,臊得慌,跑去找謝梧,在宮中騎射場跑了幾圈馬,又在練武場抓著謝梧對練。
“我說元河,你就饒了我吧,再跑下去,我就得歇菜了。”
謝梧全身癱軟躺在地上不肯起來。
不用內力都這麽生猛是怎麽回事?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蕭元河也坐到他身邊,“你成親之後就變弱了是怎麽回事?”
“祖宗,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真不懂。”
他湊過去一點,一臉好奇,“咋了?”
謝梧一臉看白癡的眼神看他,他受不了,直接按著謝梧揍了兩拳,“從實招來,少吃苦頭!”
“還不是房裏的事。”謝梧麵紅耳赤,“夜裏沒睡好。”
新婚夫妻,成親不到半年,自然是食髓知味,但這哪好意思說。
蕭元河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鬧了個大紅臉,但是又實在想知道其他夫妻如何相處,於是他湊過去,“沈蔓不讓你睡覺?”
聽起來好像衛嫻也有可能用這招,他先學學。
“去你的。”謝梧將他甩開,“無恥!”
起身跑了。
“怎麽就無恥了?”蕭元河小聲嘀咕。
這時候,蕭以鑒湊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會兒話,他立刻丟開馬鞭,朝玉樞宮走去。
昨天不知道宋貴妃哪裏觸怒了皇帝,被禁足思過,皇後重掌鳳印,四皇子兵行險招,將宋晏帶進了自己宮裏,一同被帶進去的還有蕭以鏡。
“以鏡落在他們手上怕是凶多吉少。”蕭以鑒愁眉苦臉,“殿下,四殿下怕是等著您上勾,現在過去他肯定獅子大開口。”
“有我在,別擔心。”蕭元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鏡也不會讓自己吃虧。”
*
日頭西斜,衛嫻坐在肩攆上準備出宮,久等不見蕭元河,團扇柄都快被她捏碎了,咬唇不說話。
“王妃,王爺可能有別的事情要辦,要不我們就留在宮裏?”盡圓小心翼翼地建議著。
王爺也真是的,昨天大半夜抱著王妃回來,害她以為王妃出事了,結果現在跑沒影了,一點都不關心王妃!
“宮裏哪有府裏自在?”衛嫻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雖然太後不說,但是其他宮中人誰不在暗地裏說閑話,她待在宮裏多有不便,沒的給姐姐招來麻煩。隻是現在蕭元河被陛下關在宮裏,本以為他會老實,誰知道他片刻靜不了,什麽事瞞著,不跟她說。
衛嫻把心底裏那層失望壓下去,麵上淡然,“能陪姐姐過一次生辰也是托他的福了,他不來就算了,我們走吧。”
肩攆朝前走,還是上次見過的小陶公公送她出宮,內侍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福王妃隻管放心,福王在宮裏跑不了,陛下定會教訓他,過幾天保管送回去一個聽話懂事的。”
這話說得有趣,連憂心重重如盡圓都噗嗤一聲笑出來,衛嫻隻淡淡彎唇,“我自是放心的。”
這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有些人親完人就跑路,沒擔當,就該狠狠罰他!
隻不過,這回她可不幫忙了。
遠處已經看到宮門,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敬臣遠遠跑來。
“王妃。”他恭敬遞上一個盒子,“王爺在宮中還要住兩天,這是他送給王妃的團圓節禮。”
“是什麽?”衛嫻麵上不顯,其實心裏還是狠狠顫動了一下。
“您打開看看,王爺說,可以等他回府再教您用。”
衛嫻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把精致的袖弩,邊上排著五隻小巧精致的袖箭。
誰的團圓節禮是這傷人的玩意啊。
蕭敬臣掩嘴笑了笑,“王爺還說了,王妃不高興可以拿他出氣,先讓你五箭。”
王爺對待王妃,怎麽像對待玩伴似的,早說應該送胭脂水粉才對嘛。
“知道了。”衛嫻悶悶關上盒蓋。
盡圓想伸手去接,發現她抱著盒子放置膝上,眼中若有所思。
肩攆送至宮門,有福王府的馬車候著,那輛四馬駕車的奢華馬車在那裏停好一會兒了,等她上了馬車,還沒啟程,遠處又馳來一輛馬車,車夫將馬車停到邊上,從車上下來一位俊雅的白衣公子。
盡圓見衛嫻掀簾往外瞧,也湊過去看了一眼,“王妃,那是張大公子。”
鎮國公府張家的大公子,當年可是驚才絕豔,比四殿下名氣還高呢!
盡圓伸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兒,衛嫻輕咳一聲,她才訕訕縮回腦袋。
“王妃,張大公子和王爺都是美男子,當然了,王爺更好看。”盡圓違心的誇誇。王爺好看是好看,但不如張大公子溫柔體貼,聽說還會帶妹妹逛街,張府的小丫鬟們可喜歡他了,自然,京中世家女們沒一個不把他當成夢中人。當年宮宴一曲琴音技驚四座,文采也是很好的。
世家貴子裏難得的人才。
衛嫻冷哼,盡圓乖乖閉上嘴巴。
張緋玉進宮做什麽呢?前天夜裏蕭元河越獄,京城裏怕是到處在議論。
說好不想著他那堆煩心事,結果還是想了,衛嫻掀開車簾,望著外麵熱鬧的街巷,用力把心裏的蕭元河身影擠出去,填滿街上有趣的小玩意兒。
盡圓是個活潑的姑娘,瞧見外邊熱鬧就建議:“王妃,我們去福滿樓吧,每年中秋節前,那裏都有新菜式。”
以前王妃也喜歡嚐新菜。
“好吧。”也有陣子沒去福滿樓,衛嫻還挺想去的。
臨近中秋,街上還很熱鬧,福滿樓就開在街邊,有專門的停馬場,很多馬車都停在那裏,衛嫻一眼就瞧見了自家的馬車,高興起來。
拎裙走進大廳,仰頭望去,果然,老板留給衛家的雅間亮著燈。
福滿樓會做生意,專門給達官貴人留了雅間,衛家也留著一間。
“爹,娘,就知道你們在這裏。”
她爹娘感情極好,時常躲開他們跑出來閑逛。
“阿嫻怎麽來了,聽說你進宮,不是要住幾天?”衛國公樂嗬嗬地讓人添碗筷。
顧氏拉她坐在自己身邊:“你姐姐可好?”
“一切安好,爹娘放心。”
“福王沒陪你出來?”
顧氏還不知道蕭元河告禦狀坐牢又越獄的事情,很關心小兩口的婚後生活。
衛國公撓了撓臉:“夫人,京城中肯陪夫人逛花燈街巷的有幾個。”
“爹爹要當賣瓜的王婆不成?自賣自誇!”衛嫻見了父母,心情好得很,露出平時的甜軟笑臉。
顧氏摸了摸她的頭,嗔怪道:“別理他,等會兒咱們娘兒下去逛逛。”
說著,一邊給她夾菜,一邊心疼:“瞧你,都瘦了。福王肯定不好好待你,都怪你爹,把你嫁給這位紈絝王爺。”
“娘,我挺好的,就是有些不習慣。我認榻,換了地方睡不好。”衛嫻找了個借口。
“那將你的舊榻搬過去?”顧氏是真疼愛她。
“好呀。”衛嫻從善如流,父母的決定,她向來不會反對。
看女兒低頭小口小口吃著,顧氏欣慰笑著,招手吩咐去搬舊榻。
“夫人,你這是嫌棄福王的身家不成,這搬過去豈不是讓京城的人說我們衛府寒酸。”
衛國公當然是拒絕的,另換了個提議:“之前福王的回門禮有些重了,改天尋個由頭補上一份團圓節禮就是了。”
說到節禮,衛嫻突然想起來,自己沒備送回娘家的節禮,都是被蕭元河氣的,本來昨天就應該備好。
聯姻就在於此,人情往來走動。
“今日早晨長公主派人送來的節禮也是甚重,得好好想想怎麽回禮才是真。”顧氏幽幽開口。
這下巧遇女兒,正好問問長公主喜歡什麽胭脂水粉,還有兩位王爺的喜好。
衛嫻怔住,原來長公主早就替她準備好了節禮。
“福王喜歡什麽,我看他什麽都不缺,也不知道送什麽合適,等會兒你替娘看看。”顧氏對這女婿雖然不滿意,但是長公主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再說他是女兒選定的人,再怎麽說現在也是她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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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河喜歡什麽?衛嫻還真沒注意過,他房中也不見什麽特別的物件,大約是刀劍?
想到這,她摸了摸袖袋中的袖弩。
“我備下兩塊玉,正好玉匠送信來,等會兒我去取。”衛國公笑眯眯地看著母女倆,“還備了陳年佳釀。”
“每個女婿都送玉佩,你也不嫌敷衍!”顧氏替他害臊。
用過晚膳,她就拉著衛嫻逛街去了。
她也是很久沒與女兒逛街,最後一次是去年,好說歹說才哄得她出來。她這女兒懶得很。
在衛嫻陪母親逛街的時候,蕭元河在跟謝湛對峙,懶洋洋靠在圈椅上。
“福王殿下請。”張緋玉輕挽袖角替他倒了杯茶。
三人圍著四角茶桌,茶香嫋嫋,張緋玉像一個長袖善舞的說客,為表兄弟兩當和事佬。
“福王殿下如今抓著宋家不放,四殿下一時著急,退一步想,貴妃娘娘對你也是照顧有加,她母族出事,焉有不著急的。依我看,這事也好解決。”
“先放了我的侍衛我再聽你說說怎麽解決。”蕭元河轉頭盯著他。
謝湛恨不得折磨死他,隻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冷哼一聲,端起茶杯,看張緋玉怎麽做。
“放人簡單。”張緋玉朝立在一邊的內侍使了個眼色,內侍退出去,很快就將蕭以鏡帶過來。
蕭以鏡瘸著腿罵罵咧咧被內侍拽進茶室。
“殿下!”見到蕭元河,他眼睛一亮,少年人的光采瞬間撲入安靜沉悶的茶室,“我還以為見不到您了呢。”
這兩個晚上他都擔心死了。
“你的腿怎麽回事?”蕭元河皺眉,“他們動了私刑?”
“要不是他衝過去跟幾十人鬥毆誰能傷得了他!”謝湛並不想他在這種小事情上誤會自己。
“對對對,四殿下沒動私刑,隻是他的狗腿子不是英雄好漢。”
蕭以鏡躲到蕭元河身後,囂張吐舌。
謝湛對蕭元河更加厭惡。
“人還給你了,福王殿下覺得剛才的提議如何?”張緋玉出聲阻止暗流湧動。
“你是想讓我跟舅舅求情?”他傾身湊近謝湛,“四表哥是想救貴妃娘娘呢,還是宋家?”
張緋玉看著四年不見的小霸王如今也狡詐起來,京城變化真的太大了。
“自然是救貴妃娘娘。”他快速替謝湛做了決定。
茶室外那叢翠竹被風拂過,沙沙作響。謝湛傾身,雙手撐在茶桌上,壓低聲音,“蕭元河,我還有個籌碼。找你換宋家。”
蕭元河不信還有什麽值得用一個世家換,“你還有什麽籌碼?”
“方星離就在太醫署,你雖做得秘密,但我也不是什麽都沒有。”
“太醫署果然有你的人。”蕭元河猛地睜大眼睛。
之前他以為是宋貴妃在太醫署有人,沒想到是謝湛的人。
“這宮裏你在意的人可有點多。”謝湛微微一笑,“怎麽樣?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籌碼也挺多的。”
“你就不怕我跟舅舅告狀?”蕭元河盯著他,看見他無動於衷,覺得他登上帝位也是禍國殃民。
謝湛卻不怕,好整以暇地喝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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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如果舅舅不願意,那可不能怪我。”蕭元河起身,甩袖離去。
蕭以鏡趕緊跟上。
張緋玉皺眉不讚同道:“四殿下何須如此急躁。”
“緋玉,你們的計劃太慢了,我可等不了。徐徐圖之自然好,快刀斬亂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看蕭元河吃癟,謝湛心情很好。
蕭元河快步走出玉樞宮,沿著回廊埋頭往前衝。
“殿下,等等我呀。”蕭以鏡在他身後單腳跳,手腕還被捆在一起,根本追不上他。
月光灑下,回廊邊上的桂花一簇簇的,像金花一樣,漂亮又精致,十分應景。
蕭以鏡一邊想辦法解開繩索,一邊追上去,發現他跑到太醫署。
“還好你這沒事。”蕭元河鬆了口氣,剛才他以為謝湛已經動手了,就怕來不及阻止。
好在沒事。
“王爺不用擔心,我這周圍都是毒物,倒是王爺,今天你喝藥了嗎?”方星離對於不合作的病人十分嚴厲,一看就知道他至少缺了兩次,“你要是想活久一點,就不要過度損耗你的身體,不要以為年輕就沒事。”
他遞過一顆綠色藥丸子,蕭元河接過來,狐疑地盯著那藥丸。
“看什麽看,你昨天氣血翻騰,今天又沒喝湯藥,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治治就能救你們的命。這種應急的藥丸也就幾顆,不吃就還過來,我也有點舍不得。”
方星離伸出手去,蕭元河一口吞了。
“方神醫,幫我看看腿唄。”蕭以鏡湊過來,小聲哀求。
這才發現角落還有一個病號,方星離笑著搖頭,“你們真是會給我找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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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河獨自回湫華宮,留下蕭以鏡在太醫署,經過秋水宮後麵的無名宮殿時,又想到昨夜那一幕,不自覺抬手摸了摸唇,心思起伏。
也不知道衛六喜不喜歡那把袖弩,他已經盡力在找最小巧的適合女子用的袖弩,可惜弩箭少了些,等以後再準備多一些,總要讓她有自保之力。
她現在應該睡著了吧?
像是想起什麽,蕭元河低笑一聲,飛快回到自己在湫華宮的書房,從窗前筆架上取了隻筆,自己磨了墨,揮筆在紙上作畫,本來不想畫她的,結果不知不覺畫了出來。
月光灑在畫上,燭火搖曳,明明暗暗,仿佛畫中人在眨眼睛。
他彎下腰,細心地在額間點上花鈿。
畫完放下筆,將畫舉到眼前細看,總覺得還是活生生的人更好看。
衛六為什麽不願意待在宮裏呢?
而同一時刻,衛嫻卻是沉入夢鄉,晚間見了父母,心中安穩,睡得格外香甜,手裏握著母親新近給她繡的香帕,帕子熏了香,淡淡的艾木香最是安神,全然不像蕭元河那樣夜不成寐。
第二日醒來時,神清氣爽,今日十五,想起需要去給老王妃請安,又有些頭皮發緊,不由得想起婚後第二日的情景,當時蕭元河陪在她身邊。
“王妃,今日挑哪套衣裳?”入秋了,長公主給她做了不少新衣,都是明亮鮮豔的顏色,料子也奢華,盡圓花空心思給這些衣裳熏了好聞的蘭花香。
她挑花了眼,隻能讓衛嫻自己挑。
衛嫻對穿著打扮並不上心,以舒服為主,隨便挑了一件淡黃色雲綾錦拽地裙,披著微厚的鬥篷,略微打扮就讓大家移不開眼。
盡圓盡方都喜歡打扮她,今日還給她畫了很好看的花鈿。
出門上馬車,前往武威王府。
今日中秋節,街上沿著高高的院牆的樹上都掛著應景的紅燈籠,衛嫻挑開車簾往外看,這條街左邊三座府宅,右邊有三條街巷,巷上多是賣文玩胭脂之類名貴玩物的店鋪,也有茶樓飯館,年節時就分外熱鬧,來往都是富戶勳貴,世家子們呼朋引伴高談闊論,看到福王府的車駕經過,個個都伸長脖子瞧過來。
衛嫻麵無表情地放下掀簾子的手。
武威王府今日也熱鬧,仆從們來來往往穿梭著,走廊堆滿禮盒,有些旁支前來請安,老王妃的院子裏黑壓壓一群女眷,眾人本來輕聲說著話,見到她近來,頓時安靜下來。
有些人隻是聽說過福王妃,並沒有親眼見到,這時候見了,又聽過她的名聲,還有前幾日的談資,不由於目光閃爍。
衛嫻不理她們,隻提裙踏上石階,往裏去了。
“孫媳給祖母請安。”
輕柔的嗓音讓裏麵的人都愣住了,蕭詩繪以為她不敢一個人來,剛才正在告黑狀,這時候見她,頓時臊紅了臉,老王妃畢竟是塊老薑,知道自己孫女鬥不過這個剛過門的孫媳婦。
“坐吧,難為你還記得,聽說元河進宮去了,你也不陪在他身邊,隻怕宮裏以為我強留你在這,分開你們小兩口。”老王妃今日也穿得十分精神,團雲錦對襟大衫很是貴氣,沒帶抹額,梳著時興的發髻,顯得更加年輕。
“祖母向來疼愛我們,即便是留著我,也是讓我替元河在您身邊盡孝,聽二叔說您身體不爽利,可好些了?”論起糊弄人,衛嫻當然也是不差的,她上下打量一番,笑起來,“今日氣色很好,想來祖母身邊侍疾之人很是用心,我笨手笨腳,就不敢湊近添亂了。”
蕭詩繪笑容僵在臉上,她正要開口讓衛六侍疾呢,結果她倒先下手為強給擋了回去。
“府醫得力,喝了湯藥自是好了不少,你陪我用次午膳就是了。”老王妃打算敲打她到午時。
“話是不巧,前日元河越獄出逃,被陛下拘進宮裏,太後求了情,罰我們倆抄經,孫媳不能久留,隻怕宮裏等得急了,經書須在今夜送到宮裏,供進佛堂以保天下太平。”
抄經也確有其事,當然,並不急於一時,不過現在倒是現成的借口給她用,“我還替祖母抄了一篇。”
她示意盡圓將裝著經卷的盒子呈上,“此是金剛經,祝祖母佳節安康喜樂。”
節禮就送一部手抄的經書,堂上眾人麵麵相覷。衛府這位六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啊,誰不知道老王妃好財,偏廳堆滿了貴重的禮物。
大家起了看熱鬧的心思,精神一振,可惜老王妃並不打算讓別人瞧自己的笑話,她雖然想殺殺衛嫻的氣勢,但她將宮裏貴人們搬出來當靠山,她若是不敬,隻怕反被她拿住什麽把柄。
“既然是送進宮裏的,那就不耽誤你正事了,這邊是你二嬸娘家送來的月餅,味道不錯,你拿回去嚐嚐。”說完,老王妃示意身邊的嬤嬤將邊上未拆的禮盒捧到她麵前。
在場眾人瞧不到熱鬧,有些失望,隻能看著衛嫻帶禮盒走了。
衛嫻上了自己的馬車,盡圓鬆了口氣,誇張地撫了撫胸口,“王妃,你好厲害,我剛才還以為老王妃要罰你立規矩!”
“不會的,今天人多,她要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給我立規矩,她老臉就不知道往哪擱了。”
“可是她不是讓長公主立過嗎,可見是不怕皇室。”
“但是她在乎顏麵,我與她隔輩,年紀比她小那麽多,家勢也不如她,她為難我有什麽意思,憑白讓人覺得她氣量小,但是長公主不一樣,那是皇家之人,立她規矩就是打皇家的臉,殺皇家的威風,”
“居然有這麽多彎彎繞!”盡圓乍舌。
馬車出了武威王府,卻沒回福王府,而是往皇城去了,她應邀進宮,今日中秋,帝後在宮外與民同慶,太後在宮裏設宴招待孫輩,應邀入宮的還有不少人,宮門外從午時過後就停了很多馬車。
衛嫻獨自一人進宮,隨著引路的宮侍往裏走,見到很多盛裝的姑娘,她們在花園賞花,還有不少華服少年,沒了盡圓在身邊,很多人她並不認識,宮侍引她從路上走,有幾個少女給她行禮,她淡淡點頭。
走到湫華宮時,看到宮門邊立著一道修長身影,沒等她走近,那人就飛快轉身朝她跑來。
“王妃,你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
蕭元河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還像以前那樣對待她。
衛嫻一臉狐疑,而他親切挽著她的手往湫華宮裏走。
看熱鬧的人伸長脖子,可恨就是被院牆擋住,什麽都看不到。
一進到院裏,衛嫻就想抽回自己的手,結果蕭元河一直牽著她的手腕,嘴裏嚷嚷著。
“也不知道祖母從哪裏聽說我送你的團圓節禮是□□,非要讓我換個別的禮物,開了庫房讓我挑些女孩兒喜歡的首飾頭麵,你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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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河興衝衝拉她進正殿,將她按在窗邊的羅漢**,旁邊小方桌上擺著個木匣子,他一打開,滿室生輝。
“我記得你喜歡珍珠,看,這些都是珠子做的,喜歡嗎?”
衛嫻看著滿滿一匣子珍珠簪子,覺得還不如袖中□□來得有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