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八月的午後太陽晃眼, 庭院裏的樹木都沒精神,紫竹林裏的竹子葉片也像縮了水,無精打采。
用過午膳, 衛嫻犯困,非要歇歇, 蕭元河扶她回芝洲院。
盡圓盡方兩個丫鬟在他們後麵竊竊私語。
“王妃讓我們悄悄收拾東廂房, 王爺是要在院裏歇?”
“我看王爺不想歇。”
“怎麽會,王爺今日起得早,剛才公主還擔心他沒睡好,召了煙霞去問話,這會兒還沒回呢。”
“東廂裏都是王妃的畫,往哪放?”
盡方平時負責衛嫻的首飾銀錢,並不管其他, 不過書畫也算是衛嫻比較寶貝的東西,所以多嘴問了一句。
盡圓是大丫鬟管著所有一切,她想了想,“就放那吧, 把床榻收拾好就是,王妃歇好還是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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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洲院花團錦簇,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的居所, 衛嫻回了房,見蕭元河一直站著, 也不好意思躺下,就坐在腳榻邊上仰頭看他。
蕭元河不敢隨便亂瞄,視線定在分隔裏外的紗繡坐屏上:“你歇, 我坐著。”
衛嫻哪好意思讓他幹坐著,起身陪他在外間飲茶。
她的臥房很大, 用兩座坐屏隔成裏外兩間,坐屏上繡著的是衛府牡丹園,分四時景色,繡工精湛,美侖美奐。
“你怎麽不歇著?”蕭元河端上熱茶,彎著眼睛細聞。
衛嫻暗地裏罵了他一句,你在這裏我怎麽歇?
被他這麽一激她倒是沒那麽困了,趴在羅漢床的小憑幾上閉目養神。
女孩子的閨房總是香香的,蕭元河忍不住飛快掃了一眼,看到牆邊博古架上擺著個胖胖的泥陶,還有不少做工樸實的花罐,牆上還掛了很多畫作,落款都是衛嫻的私印,隻有一幅有些特別,畫工精湛,意境深遠,寥寥數筆就能把畫中人的背影畫得極為傳神,畫上沒有私印沒有落款,看畫風也不像衛嫻的風格。
他微微傾身湊過去問她:“衛六,那畫是誰的?”
“什麽?”衛嫻掀開眼皮。剛才她差點就睡著了,又被人吵醒,這家夥真煩人!
“不說就不說,我還不問了。”莫名被她狠狠一瞪,蕭元河有些心虛,低頭喝茶。
在邊上垂手站著的盡圓抿嘴憋笑。
衛嫻看他就是賴在這裏不走,也懶得理他,起身進了裏間。這幾日她沒睡過一個好覺,總睡不踏實,現在回到自己的地盤,別管有什麽大事,她都要先歇兩個時辰。
蕭元河眼睜睜見她進裏間,又不好追過去,隻好坐在羅漢**喝茶,喝了一壺之後,人變得沒耐心起來,動來動去,一會兒伸長脖子看外麵,一會兒悄悄打量屋裏的陳設。
“王爺,要不要到東廂歇歇?”
這會兒,東廂應該已經收拾出來了。盡圓可不敢讓他不舒坦,輕聲詢問,哀求意味濃厚。
“前邊帶路。”蕭元河看夠了,終於決定去東廂歇歇。
芝洲院回廊沿著主屋繞著,東廂離主屋並不近,繞過那顆高大的海棠往前,東廂窗下有一從開得極豔的芍藥。
看著那活生生的花,想到衛嫻眉間被他畫上的芍藥花鈿,蕭元河搖頭晃腦,“畫功退步了,都沒這叢花的十分之一精髓。”
果然,畫畫不是他的專長。
東廂也很寬敞明亮,裏麵很多畫具,隻在六扇屏風後有一張矮榻,上麵已經鋪好了錦被,有個小丫鬟在點熏香,見他進來,趕緊上前行禮。
“姑爺還有何吩咐?”
這是衛府的丫鬟,練訓有素,就怕沒侍候好這位傳說中的紈絝王爺。聽說他十分奢靡,也不知道東廂合不合他的心意。@無限好文,盡在
小丫鬟忐忑不安。
蕭元河擺了擺手,小丫鬟悄悄鬆了口氣,退了出去,盡圓看他不需要人侍候,貼心地替他關上了門。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那些畫作上,他一一走過,仔細欣賞,頻頻點頭。
衛六畫功還是那麽好,想起小時候有一回宮宴,八皇子非要跟她比畫,她不願意,被八皇子欺負哭,還是他給解的圍。
想到這,蕭元河心血來潮,尋來一隻筆,自己磨了墨,調了顏料,揮筆將當時的情形畫了出來。
他畫得認真,滿心沉迷於畫畫,就連衛嫻午覺醒來,過來找他,他都沒畫完。
衛嫻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蕭元河俯身站在她的畫桌前,墨發全都束到頭頂,袍袖挽起纏在臂膀上,正在認真作畫,陽光透過窗花灑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暈出一圈淡淡的金光,雖然衣飾不整,卻俊美耀眼。
衛嫻的心無端快速顫動,不受控製。
她看到他的筆下,宮殿巍峨,宮院繁華,滿庭芳翠,人物逼真,熱鬧宮宴躍然紙上,又有一種大氣磅礴渾然天成的氣勢。
沒想到他不是畫不好,而是他不願意畫好,他的畫功並不比她差。
“衛六,你醒啦?你來看,本王的畫技如何。”@無限好文,盡在
金光中的少年聽到動靜轉頭望過來,臉上得意洋洋,“哎呀,好久沒畫畫了,手都生了。”
他扔下筆,朝她走來,“我們什麽時候出門,晚了鋪子都關門了,我還想帶你逛街來著。”
少年神采飛揚,明亮的瑞鳳眼清澈無比。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時而頑劣,時而穩重,時而多情,時而單純。
“王爺沒有午歇嗎?”衛嫻壓下心中波瀾,淡然問他。
“本來想歇的,但是看到這裏這麽多畫,我也留一幅,”蕭元河走到她麵前,彎腰看她的眼睛,“本王墨寶,輕易得不到呢。”
灼熱的氣息拂過臉頰,眼前是璀璨明眸,衛嫻差點沒把持住。
“誰稀罕!”她猛然轉頭,“趕緊走,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什麽主意?”蕭元河一邊將自己的袍袖弄好,一邊問。
“你要是不走,我就去清點我的好處了。”衛嫻邁出房門。
蕭元河追在她身後:“走啊走啊,趕緊點完趕緊走,聽說今天康寧坊開了間打鐵鋪,裏麵刀劍一絕。”
衛嫻:“……”
芝洲院的西廂房邊上有一間大屋是衛嫻的庫房,早上運來的大木箱都堆到了這庫房中,堆得滿滿當當。衛嫻讓人尋來賬冊,指揮著登記造冊。
裏麵的東西琳琅滿目,讓她歎為觀止,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也不知道他上哪弄來的,其中還有一塊絕世美玉,未經雕琢,足足有棋盤大小。另有一個箱子裏裝滿黃金,嚇得她趕緊把外麵的小丫鬟打發了,隻留盡圓盡方兩人在屋裏。
“王爺,這是何意?”這一箱子黃金足有幾千兩。
蕭元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過去,她湊過去之後,他在她耳邊輕輕吐出讓人氣炸的話語,“這是我二叔的私房錢,你可要幫我藏好了。”
“蕭二爺?你把他的金子拿來做什麽?”衛嫻震驚得語無論次,“不對,他的金子你怎麽能拿到手?你……”
偷字太下作,她不敢開口。
“嘿,嘿,嘿,你想什麽呢?這是他中飽私囊準備獻給張太師的,不如先讓我拿來賠禮。”
威武王府,蕭家二爺在自己房中急得團團轉,臉上冷汗直流,酒色掏空的身子虛浮,臉色煞白。
“怎麽辦怎麽辦,又不能報官,到底是哪個王八糕子偷了我的金子?”
他好不容易攢下的,連夫人和老娘都蠻著,就準備著買通官路,再升一升官階,路都搭好了,就等著今夜送過去,明日他就是新上任的吏部侍郞,可偏偏這臨門一腳給攪和了!
這事還不能聲張,蕭二爺是又氣又急,直接昏闕過去,害得柳氏及蕭詩繪驚慌失措,哭天搶地,如喪考妣。
衛嫻對這幾千兩黃金手捉無措,思來想去不知道放哪裏。
這超出了她能處理的範圍,要不要去找爹爹,跟他老實交代。
蕭元河倒是沒事人一樣擺擺手,“隨便找個地塞進去就是了,剛才不是挖了兩壇女兒紅?再埋回去吧。”
似乎覺得這主意不錯,他眼睛一亮,“就這麽辦!”
說完興匆匆抱著箱子走了。
衛嫻趕緊對盡圓吩咐道:“先把院裏所有人都帶出去,半個時辰不得靠近。”
“是。”盡圓趕緊出門繞近路把所有人都支開。
盡方悄悄靠近衛嫻,小聲跟她咬耳朵,“王妃,我聽說吏部最近有些變動,但是吏部尚書壓著底下人不讓說。”
“什麽變動?”衛嫻豎起耳朵。
盡方悄悄道:“吏部郭侍郎患了重疾,前陣子就在準備棺木了,病得極重,聽他家下人說是得了不治之症,隻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是方神醫看的診,命他們家早早準備後事。”
“方神醫也看過郭大人的病?”
盡方點頭:“聽說方神醫還給了個吊命方子,所以郭大人才可以如常上朝。”
衛嫻電光火石之間想明白了為什麽有人對仇大人的兒子動手。
戶部和吏部向來陣營分明,如果吏部有缺,那很可能從別部調任,吏部想插手戶部,那己方陣營的缺就得讓步,那如果是互相交換調任,戶部的是尚書出了事,吏部是侍郎出了事,總體看來,還是戶部吃虧。
“這消息你如何得知?朝中大臣不可能不知道這些。”衛嫻狐疑。
“我有一個同鄉在郭大人府上當差,就負責廚房煎藥,王妃大婚那日,他尋了個機會來看我。”
盡方臉紅。
她們在房中說話時間長了些,蕭元河去而複返,懷裏還抱著那個箱子,探頭進來問:“王妃,你再不來,我就把你的海棠樹挖回福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