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幾位夫人在衛老夫人院裏閑談, 招遠侯夫人宋嫣年紀畢竟還輕,覺得悶坐不住,衛老夫人讓丫鬟領她逛園子。
她在閨中之時就與衛家四姑娘衛嬋交好, 衛嬋是衛二爺的嫡長女,嫁到招遠侯府隔壁的興昌伯府, 今日也歸寧。
衛嬋住的院子離衛嫻的挺近, 隔著一片花田和溪流,過了拱橋前行就是衛嫻住的芝洲院。小丫鬟剛領著宋嫣往那邊去,沿著花田遠遠看見芝洲院人來人往搬抬大木箱子,她停步往那邊看。
“那邊是在做什麽?”
她輕舉團扇掩麵遮擋拂來的秋風,小心避開石子路上的濕潤地。
“是福王送給六姑娘的禮物。”
禮物?不會是賠禮道歉的吧?衛六的脾氣也是倔,不過,他們鬧得越僵越好, 蕭元河就沒功夫去管夫君的大事了。
昨夜在浣花樓的那場熱鬧,足夠大家談笑半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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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吧鬧吧,送多少東西都是笑話。
宋嫣帶著快慰的笑,一掃之前受的氣, 隻覺得那些東西也不算什麽了。她麵帶笑容走上主道,仿佛衛府是周府般,她是此間女主人。
“周夫人這邊請, 那邊是長公主行經之道,不能過去的。”小丫鬟輕聲提醒。
湖中荷田, 綠意猶在,枯枝隱在其,宋嫣瞬間捏緊團扇, 指尖泛白。又是長公主!
她還記得上次宮宴,長公主當麵讓她難堪, 果然,她不喜歡的人都是紮堆的!
隻要是衛六也出現的宴席,長公主總會與衛六閑聊,誰都不理,怕是早就把她當兒媳婦了,偏偏留到如今,還不是因為福王不成樣子。
蕭元河的家底確實豐厚,那些搬抬過去的箱子沉重,也不知道裏邊裝的是什麽。
想到周府麵上風光,內裏如敗絮,宋嫣心裏就不舒坦,她連買一套像樣的翠玉頭麵都要用掉嫁妝銀子!
更不用說現在還在用嫁妝銀子貼補家用。
周家的錢也不知道花到哪裏去了,昨夜,聽說又有外室尋上門,她這個宗婦都沒開口,婆婆就把人迎進正院。
宋嫣越想越氣,臉黑得嚇人,小丫鬟不敢再開口,好在衛嬋及時出現。
“宋姐姐,你怎麽到這來了,走吧,到我院裏喝茶去,我夫君剛得了好茶,給祖母送了過去,沒想到姐姐上我這兒來了。”
衛嬋笑著抱住她的胳膊,“姐姐今日來得早,我和夫君出門時還想約上你的,誰知你竟先出來了。”
衛嬋是個愛笑的圓臉姑娘,嫁了三年還如少女般純真,可見她日子過得滋潤,興昌伯世子雖然時常花天酒地,但是對衛嬋那是真的好,但凡有點什麽好東西都往她麵前送,宋嫣是羨慕她的。
“我娘約我一早給老夫人請安,後來遇著了柳老夫人和顧夫人,她們幾位夫人一起賞菊去了,嬋妹妹你越發像嫻妹妹了,憊懶!”
宋嫣壓下心中的怨怒,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這麽晚才起床,果然是嫁得好。
衛家女的夫婿都不錯,這點著實讓人感歎老夫人會挑孫女婿,但是,蕭元河不是老夫人挑的。
想到這,宋嫣又覺得,或許,衛六隻是在演戲?
衛府這邊熱鬧得很,行人看著那上百抬的紅木禮箱咋舌,搬搬抬抬足足花了一個時辰,今日說書先生又有新故事可講。
全興茶樓被封了,對麵的趣盛樓就一家獨大,人全擠到裏邊,掌櫃樂得合不攏嘴。二樓有個侍衛模樣的人撐著欄杆往下望,邊上有位白衣公子輕搖折扇,緩步走過,進了雅間。
雅間裏,茶香嫋嫋,果盤新鮮,點心精致,謝湛靜坐主位,眉頭緊蹙。邊上有個貌美的琵琶女在彈奏新詞,曲調輕快悠揚。
“殿下飲茶聽曲,雅興不減,看來慕容玖還真有點本事。”
門扇輕輕拉開,門外白衣公子邁進,徑直坐在下首的圓墊上。
“緋玉,你來了。”謝湛展顏一笑,“你再不來,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放人。”
張緋玉理了理袍袖,謝湛示意琵琶女退下。
雅間裏隻剩下兩人時,他微微前傾,盯著張緋玉的眼睛,“方星離留不得。”
當年方太醫的事情不能卷到這次的布局當中,緋玉怎麽就不明白呢,以前再怎麽交情好,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殿下今日不早朝?”張緋玉慢條斯理地替自己倒了杯茶,舉到鼻端,輕輕賞聞茶香。
他容貌極出色,氣質清冷出塵,卻長著一雙帶笑的桃花眼,衝淡眉眼間的冷肅,如高嶺冷雪初融,增添溫潤端方,普普通通的飲茶動作他做起來就有幾分令人賞心悅目,無端平神靜氣。
謝湛就是如此,起伏不寧的心緒被撫平,變得耳聰目明起來,皺了一早上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去不去又有何分別。”
這兩日大家都沒心思上朝,陛下也是心知肚明。
“你倒是給支個招,接下來要如何?”謝湛看不得他慢吞吞品茶,靜了一會兒的心又急躁起來,“趙笙笛都查到周家了,再這樣下去,苑青怕是不能用,難不成真讓她去當周緒的外室。她可是我們花大價錢養的棋子。”
沒想到趙笙笛玩這招,這個老狐狸!
“姑娘家都想覓得良人,周緒別的不會,話說得動聽,周家老夫人出嫁前是趙家人,如今抱孫心切,趙笙笛的話挺管用的。”張緋玉淡淡地開口,聲音溫雅悅耳。
謝湛心梗。
要不怎麽說趙笙笛是個老狐狸,早把京城各家人拿捏著,昨日明明有案件在,他不審理,卻攜妻子拜訪周老夫人,結果在門外遇到了自稱周緒外室的苑青,直接將人帶到了老夫人麵前。
“現在要是鬧到陛下麵前,也隻能讓她做外室了。”張緋玉放下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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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隻要能把戶部攥進手裏,損失個棋子沒什麽。”
謝湛想了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怎麽用這事做文章。
“你覺得仇大人致仕,誰頂替他最好?”謝湛替他倒茶。
張緋玉望了望對麵的全興樓,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謝湛很有耐心地等著。
“衛家的女婿都不錯。”張緋玉突然說了一句與現在事情不沾邊的話。
“他們?”謝湛納悶,其中可沒人有資曆上位部堂之官職,“你別跟我打啞謎啊。”
“前年的新科狀元不是有個老師姓張嗎?這對師生還是當年的佳話。”
“你說禮部侍郎張黽?你堂叔?”謝湛想了想,“你們鎮國公府的人,他平時好像也沒什麽作為,跟那些寒門走得挺近,左右逢源。”
“叔父和衛國公是同窗。”不知道想到什麽,張緋玉笑了笑,輕抿一口香茶。
謝湛點了點頭:“確實是各方都會接受的人物。”
*
“張黽?”
衛府議事閣裏,武威王吃了一驚,杯中茶溢出一點,灑落棋盤,洇濕了一顆墨玉棋子。
“這人前年主持科考,差事辦得漂亮,在民間聲譽不錯,為人圓融通達,最近兩年也很得陛下信任。”
武威王皺眉:“你覺得他不會傾向張家?”
“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出身就抱有成見。”衛國公笑著壓了壓手,按下武威王激動的心情,“聽說他經常資助貧苦孩童進學,他家後門天天有人等著他批看文章,下至垂髫,上至知命,無論貧富,一視同仁,被張國公嫌棄他,他家裏紙張都沒有,窮得家陡四壁。”
“聽著有點耳熟,趙家是不是也有個不聽話的世家子?”
衛國公點頭。
正要說什麽,門外傳來嶽父嶽父的呼喚,還沒應答,蕭元河就一手拎著一壇酒走進來,身後跟著粉麵含羞的衛嫻。
“嶽父,我聽說你埋了兩壇女兒紅在芝洲院的海棠樹下,您瞧,我給您挖來了。”
將酒擺上桌,蕭元河撲通一聲跪下,行了個大禮,“女婿錯了,請嶽父責罰。”
衛國公和武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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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嫻惱羞成怒,杏眼緊緊盯著在演戲的人,心想,她再也不會被他騙了!
就在剛才,他居然用美男計,騙得她說哪裏有好酒。周圍的人都幫他,大哥還親自幫他將酒挖出來。
“哈哈哈,我倒忘了這茬,是該把這兩壇女兒紅取出來。取我的綠玉盞來,這酒用我那套玉杯喝別有一番風味。”
本來就沒想對他如何,結果他居然連這酒都弄來了。
衛國公驚喜地望了望衛嫻,他們早就說好,這兩壇酒得她自己回門時挖,沒想到她願意在這個時候挖出來。
“爹爹,你看看,還不重重罰他。”衛嫻蹲到衛國公身邊,撒嬌著,搖了搖他的胳膊。
“你想怎麽罰?武威王在這呢,他給你做主。”
武威王羨慕死他這樣的天倫之樂,可惜他沒女兒,“阿嫻說說看,要怎麽罰,父王給你做主。要不,抽他幾十鞭?”
軍營裏就是罰鞭子。
“他吹牛說百步穿楊,父王就讓他給我射兩隻大雁吧。”
這時節大雁都南飛了,自然射不到,不過蕭元河興致勃勃,“過幾天帶你出門打獵。”
“胡鬧!”武威王大怒,“跪好!”
“王爺,別嚇著孩子。”衛國公苦笑,趕緊把蕭元河拉起來,“阿嫻自幼不愛出門,你尋個府裏能玩的物件哄哄她就是了。她是最乖的。”
不過,他話鋒一轉,“要是讓我知道你再讓她受委屈,不等她回來哭,我就能直接打上門去。”
又轉頭向武威王,“王爺,我這女兒可是我的心頭肉,**。”
“知道,女兒奴。”武威王無奈苦笑著搖頭。
衛嫻得意掃了蕭元河一眼。瞧見了吧,你爹跟我爹誰更護短,你敢再欺負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