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馬車剛回到福王府,六皇子的貼身內侍就迎了上來,附在蕭元河耳邊低語,衛嫻見他有事要忙,自己帶著兩個丫鬟先回正殿換上進宮的衣裳。

蕭元河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才開口問:“怎麽回事?”

“我們也不知道,往日裏方神醫不會這麽遲,都是早晨來,下午走,化做殿下的隨從,但是今天醫館說他早已出門,到這會兒都沒到府裏,派去接他的兩個兄弟也沒回來。”

“派人去找。”

“已經派了,去過神醫常去的地方打探沒探到下落。”

大家焦急萬分,又不好聲張,隻能偷偷去找人,隻剩兩次針炙,神醫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蕭元河在書房中走來走去,今日他們要進宮,找人的事他必然不能親自去。

“你去城外找十一皇子,讓他秘密帶人入城尋找。”

前院緊張慌亂,後院卻是風平浪靜,窗外秋風拂來桂花和清竹的香氣,庭院裏的桂花開得正好,一簇一簇開在枝葉間,陽光下顯得金燦燦的。

衛嫻將目光從窗外雅致的景色收回,停留在桌上的三樣東西上。長公主送的紅絲錦袋裏是一對成色極好的翠玉鐲子,老王妃送的金絲錦袋裏是一副黃金雕花喜鐲,最右邊的是個扁平古樸的檀木盒子,是武威王給的見麵禮。

她伸手拿過盒子,沉甸甸的禮盒裏頭是一方精致的硯台和幾方墨錠,還有成套顏料,均是十分珍貴且難得的收藏品。

這份禮物她很喜歡,捧在手上把玩著,愛不釋手,心裏想著哪天有空把福王府畫一畫,才不負這些用心尋來的寶物。

武威王看著嚴肅少語,氣勢懾人,私底下還是細心的,難怪長公主無怨無悔守活寡似地在京城等著他。

蕭元河像他,粗中有細。

衛嫻唇角彎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盡圓盡方兩個小丫鬟從木柂上取下華貴的王妃禮服。

盡圓回過頭看見她站在窗前久久不說話,以為那邊有什麽不妥,趕緊走到她身邊,“王妃在看什麽?”

陪嫁過來的丫鬟婆子仆役都改了口,沒用舊時稱呼。

“沒什麽。”衛嫻剛才看到遠處竹林有人影晃動,在想是不是王府護院,又覺得護院應該不至於如此暴露行蹤。

盡圓探頭看了看窗外:“福王府真大,就是顯得有些冷清了,我聽說以前十一皇子他們常在福王府玩樂,還有幾家公子,我還聽說這裏邊有跑馬場和摘月台,那麽高。”

盡圓展臂比了個高度,衛嫻笑了笑,確實是一群紈絝,不學無術,天天聚眾玩樂。

“可是那些高台在哪裏呢,剛才入府就沒瞧見。”盡圓將身子探出窗外東張西望。

“行了,有的是時間讓你們熟悉,王府不比府裏,小心些,先跟王府裏的老人打好交道,別亂闖。”

“我們不亂闖,王妃放心吧。”盡圓盡方兩個丫鬟從小跟她一起長大,自然知道她的性子。

王妃這是怕麻煩,倒不是露怯。

盡圓笑著轉身捧來盛放禮服的木托盤。朱紅色外裳以彩絨織成花紋,金線包邊繡著孔雀祥鳥,內裳是紅紗羅地平金彩繡花卉單衣,攢珠頭冠僅比拜堂時鳳冠輕便,用的寶石也是相同。

衛嫻換上之後,更顯得雍容華貴,看呆眾人。服侍她換衣的是長公主派過來的宮女,名叫煙霞。

“王妃是奴婢見過的最好看的人。”煙霞久久沒回過神來。

皇宮裏的娘娘都沒王妃好看呢,怪不得王爺不反對成親,當初長公主替王爺選妃,多少姑娘的畫卷送到他眼前,他看都不看一眼。

殿外,蕭元河已經換上紫色親王禮服,立在抱廈等候,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看到的是款款而行的盛裝美人,頓時呆愣住了。

他知道她長得美,京城裏的公子們都在議論她,還有的暗暗下注賭花落誰家,他見過她幾回,並不覺得如何,如今才發現她有多美,昨夜他喝多了酒沒看清楚她穿嫁衣的樣子,現才後悔。

“發什麽呆?”

衛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沒……沒有,我們走吧。”蕭元河結巴著,匆匆步下石階,不料,腳步踏空打了個趔趄,差點沒摔倒。

“急什麽。”衛嫻掩唇而笑,手中牡丹團扇遮麵,一雙杏眸明亮清澈,不著痕跡打量他。

她沒見過他穿禮服的樣子,現在才得一見,與昨日婚服的模樣又有不同。

得虧他容貌上佳,縱使現在狼狽也是好看的。

紫色很襯他,矜貴溫雅,就是冠帽歪了略顯滑稽。

衛嫻伸手想幫他扶正,他後退一步,以為她要趁著站在階上比他高要把他當小狗小貓一樣摸頭。

親王冠帽為黃金打造,做工精致,雕工精湛,雕刻四爪龍紋,龍口含著紅寶,墨發全部束起收攏在冠中,與平時十分不同,顯得更加穩重威嚴,但是現在歪了,就顯出一絲靡麗的紈絝之氣來,有些吊兒郎當的。

富貴閑王就是如此吧。

既然他不讓扶,衛嫻心想,就讓他衣冠不整,反正丟人的不是她。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直到夏福追上來。

“主子。”夏福哭笑不得,想替他理理頭冠,可惜身高不如他,再者也不好意思往主子頭上伸手,隻好頻頻看向衛嫻。

“有話直說。”蕭元河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別人都盯著衛嫻看,夏福又不是沒見過美人,為何今日如此失態?

“主子,您的頭冠歪了。”

“嗯?”蕭元河這才反應過來,為何衛嫻一路上一直團扇掩麵,原來是在笑話他。

不等人幫忙,蕭元河自己抬手扶了扶,但是沒扶正,他卻以為已經扶好,自信往前走。

“等等。”衛嫻笑夠了,忍不住叫住他,“還歪著呢,我替你扶好。”

說著快步走到他麵前,踮起腳尖,伸手扶在他的額側,仔細將頭冠扶好,纖細的手指解開頭冠係繩,替他重新係好紅色絛繩。

柔嫩的指尖劃過蕭元河的臉頰,令他瞬間紅了耳尖,不自在起來,“好了沒?”

他開始變得不耐煩,惱人的癢意從臉頰蔓延到脖頸,出聲變得急切。

衛嫻趁機捏了他的臉頰一把,沒想到他皮膚白皙,留下一道紅色指印,“好了。”

“衛六!”蕭元河震驚。居然有人膽敢捏他的臉!

身後跟隨的人都努力憋笑。王爺在王妃麵前硬氣不起來呢。

“好了好了。我都給你弄好的,別氣別氣。”衛嫻哄小孩似的語氣說著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蕭元河也沒外麵傳的那麽可怕嘛。

看著大步遠去的身影,衛嫻慢悠悠踱步跟過去,上了馬車,果然看見他臭著臉坐在馬車裏,霸占了整張坐椅。

衛嫻沒在意,矮身跪坐在幾案邊的軟墊上。

大概真的是氣狠了,一路上都沒跟她說話。

馬車搖搖晃晃行到宮門,他才冷哼一聲,掀開車簾跳下車,候在車邊朝她伸手。

衛嫻扶著他的手走下腳踏。

他居然還記得人前要給她體麵。

長公主也陪同他們進宮,一家三口盛裝而行,早有內侍等候在宮門前引路。

衛嫻悄悄抬頭看長長的宮道,碰巧望見四皇子帶著一隊皇宮護衛要出宮,遠遠地打了個照麵。

謝湛臉色陰沉,目光不善,看向衛嫻時,眼神複雜難辨。

他盯前遠處那位盛裝美人,目光一寸寸描摹那比往日更加嬌豔的容顏,心中是壓製不住的恨意。

“四殿下?”護衛統領見他突然停下,有些不解。再往前就到遇上,宮外事急,耽擱了不好。

但是謝湛卻停住不動,站在原地等候。

“皇姑姑。”

不一會,長公主領著兒子兒媳正好與他遇上,謝湛上前見禮。

衛嫻覺得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連忙不著痕跡地往蕭元河身邊靠了靠,躲到他身後。

“四殿下要出宮?”長公主受了禮,微微一笑。

“京兆府來報說有學子鬧事,父皇派我前去處理。”謝湛意味深長地望了蕭元河一眼,“國子監今日放假,學子們聚眾論政起了衝突。”

衛嫻覺得他意有所指,但又雲裏霧裏不肯講明白。她望了望長公主,發現她好像沒放在心上,隻聽她說:“既然是辦差,那就快去吧。”

等他離開,衛嫻湊近蕭元河,與他咬耳朵:“我怎麽感覺這話是對你說的。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蕭元河隱在袍袖裏的手緊握成拳。就在剛才,他看到謝湛手腕上纏著一串菩提佛珠。

那是方神醫的佛珠,神醫肯定是落入他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