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懷孕 傅歸荑對他,永遠都是冷冰冰的不需要。

裴璟渾身一震, 驟然變臉。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容貌姣好,從容鎮靜的傅歸荑,眸中的光芒明明滅滅, 幾番輪轉,最終化作一片幽深的平靜。

隻是在平靜之後, 暗藏洶湧的驚駭與殺意。

“我不信。”裴璟五指攥緊, 骨骼發出桀桀響聲, 竭力遏製住拔出橫掛在腰間長劍的衝動。

他憑空怒喝道:“我不信!”

她在宮內湯藥從未斷過一日,怎麽可能懷孕。

一想到另一種可能, 裴璟體內的血液沸騰不止,他不信短短一個多月她就能另投他人懷抱,更不可能會……

傅歸荑動了動喉嚨, 凜然不懼他震怒的眼神,緩緩抬起素手伸到他眼底下, 慢聲道:“你可以查。”

裴璟猛然攫起眼前瑩潤細膩的皓腕, 目光死死盯住傅歸荑,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心虛, 撒謊之色。

然而看到的是她堅定的眼神, 裴璟心口一酸。

傅歸荑眉頭輕蹙, 裴璟掌心像是覆了一層凹凸不平的粗糙石礪,摩擦在她皮膚上又癢又疼。

他似乎注意到她的不舒服,猛地放手,陰沉著臉轉身, 砰地一下打開大門。

“季明雪,立刻去找大夫, 要嘴巴嚴的。”

“是!”季明雪見太子殿下滿眼陰鷙, 腳底生煙往外跑, 親自去請。

今日他受到的驚嚇不比任何人少,現在還沒回過神,捋順這亂七八糟的關係。

先是跟著太子帶人怒闖鎮南王府嫡女的喜堂,當時他還納悶,太子殿下在南陵與傅世子關係親近,為何要攪了他妹妹的婚事。

季明雪知道裴璟不是那等好色貪婪之徒,絕不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與鎮南王府,乃至蒼雲九州惹出罅隙。

當時他還惴惴不安,害怕與傅世子兵戎相見。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對著暗衛首領毒蛇大人叫出傅歸宜的名字。

季明雪整個人都懵了。

他怎麽是傅歸宜?

緊接著,他看見了新娘的真容。

季明雪當時內心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甚至覺得自己因為趕路花了眼。

他發誓,他雖然覺得傅世子長得過分漂亮俊美,性子又冷淡柔和,但自己從未懷疑過她是個女人。

無他,她的為人處世太不像季明雪認知中的女人了。

在平溪獵場時麵對北蠻那群亡命之徒不但孤身一人前往救駕,更是舍身偽裝太子殿下引開敵人,最終被俘還能全身而退。

季明雪忍不住假設,他身為武狀元也未必能在當時的情況下活著出來。

還有,她隨太子殿下去撫城賑災,直接剿滅了那個他們怎麽打也打不死的蒙穆。

更不要提她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還有在兵器設計上的造詣,以及那份毫無保留的氣度胸襟。

季明雪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子。

平日裏看著清冷無害,不爭不搶,內心卻極其強大,無論麵對什麽事情都能從容不迫。

尤其是她居然敢女扮男裝孤身上京,要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殺全家的。

她怎麽敢?

想想都要起雞皮疙瘩,他每次對上裴璟洞悉一切的雙眸時,季明雪心裏什麽話都不敢隱瞞,更不要提騙他。

季明雪雖然不及傅歸宜有顆七巧玲瓏心,卻也知道太子殿下讓他去找大夫而不是用鎮南王府的人,必然是怕大夫早早被人收買。

傅歸宜在聽見裴璟找大夫的時候,知道妹妹定然是用了他們之前商定的第二套計劃。

暗道這下想瞞住父親幾乎是不可能了,隻是多少的問題。

裴璟在她房間翻出一套衣服,冷著臉扔到她麵前,命令她換下嫁衣。

他明顯已經處於暴走的邊緣,傅歸荑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惹怒他,乖乖繞到屏風後換了身水綠色夾襖,白月羅裙,素淨整潔,看著順眼很多。

裴璟神色稍霽,目光掃到她頭上插滿的金釵步搖,走過去輕輕摘下,又重重摔在地上,激起陣陣清脆撞擊聲。

“這都是什麽破爛玩意兒,鎮南王府嫁女兒未免也太小家子氣,我在東宮可從沒讓你受過這種委屈。”裴璟無不諷刺道。

傅歸荑頭上頓時輕鬆不少,垂眸瞟了眼足稱的釵環,上麵點綴的紅寶石和紅珊瑚雖比不上用東珠做的首飾,卻也是萬裏挑一的精品,一支釵能買下蒼雲九州主城內一座二進的宅子。

她全身上下的衣服首飾,包括今日三副席麵,請的戲台子,用的都是裴璟直接撥給哥哥的銀錢。

傅歸宜恨不得買空所有的店。

傅歸荑還曾擔心過這算不算浪費國家錢財,傅歸宜笑著說這些都是裴璟的私庫,暗衛一直以來算裴璟的個人勢力。

季明雪辦事很利索,一炷香的工夫便尋來個白胡子老大夫。

一路上他把人身份套得清清楚楚,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的,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才送進去。

“如何?”裴璟坐在傅歸荑旁邊,目光不善地盯著老大夫。

老大夫在裴璟氣勢淩人的視線下哪裏敢說謊,哆哆嗦嗦拱手行禮道:“恭喜,這位……夫人已經懷有近一個月的身孕。”

“你說什麽?”裴璟麵無表情打斷他:“一個月?”

“是……最多不超過一個月。”

老大夫頓覺頭上陰風陣陣,這位爺看上去絲毫沒有高興,臉色陰戾如黑水。

唰——

裴璟抽出長劍一劍劈裂傅歸荑旁邊的方形紅木案己。

他握住長劍的手背爆出可怖的青筋,劍尖直指老大夫,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若敢欺瞞半句,全家都得死。”

老大夫驚懼連連跪在地上,顫聲道:“老夫以性命起誓,絕無一字虛言!”

“滾出去。”

裴璟壓抑著怒音,戾氣橫生。

老大夫倉皇爬起來,連藥箱都不敢收拾便往外跑。

“今天的事,你要敢泄露一個字……”裴璟言語中的殺意毫不遮掩,老大夫渾身觳觫,惶恐地表示絕對不敢對外宣揚半句話。

他還沒有老眼昏花到看不清局勢的地步,這裏是鎮南王府,他哪裏敢亂嚼舌根。

傅歸荑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神情泰然自若。

“誰的?”裴璟提著劍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俯視她。

傅歸荑低下頭不語。

“我問你,誰的?”裴璟左手猛地握住她的下頜往上抬,咬牙冷笑:“你不說,我難道查不出來?”

傅歸荑抬眸輕咬下唇,嗤笑道:“你猜不出嗎?我要嫁的,自然是我孩子的父親。”

裴璟聽她自然而然地說出“孩子父親”四個字,驚怒不止。

“他是那個跟你一同進宮的長隨。”裴璟倏地放開她,麵罩寒霜轉身往外走,長劍未收入鞘。

“你去哪裏?”傅歸荑拍手而起。

裴璟腳步不停,不鹹不淡道:“我去殺了他,再帶你回宮。你才剛剛懷上,落胎很容易,放心,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太醫,絕不會損害你的身子。”

“裴璟!”傅歸荑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口,抬起雙臂攔住他:“我不要回去,更不會打掉他。”

裴璟駐足,手指輕挑她垂落的額發,像從前一樣那樣溫柔地替她放置耳後,口吻溫和得令人膽寒:“你在說什麽胡話。他們不死,我們怎麽回到以前。”

說完俯身在她額前落下一吻,親昵道:“乖,你去睡一覺,醒來我們就回家。”

傅歸荑站在門口寸步不讓,斬釘截鐵道:“我說了我們回不到從前,我不會讓你殺了他!”

裴璟竭力維持的溫和麵容在這一刻悉數崩塌,他眸色扭曲,惡狠狠道:“我想殺誰,你攔得住嗎,讓開!”

“我有丹書鐵券,”傅歸荑脫口而出:“我用它保鄧意不死。”

裴璟怒極,雙眸寒寒猶如利刃尖刺,聲音又狠又戾。

“為了他,你竟動用這個!”

裴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傅歸荑所有的功績一一列舉,又把撫城治理水患和絞殺蒙穆的功績全部按在她的頭上,才讓那群朝臣對賜她丹書鐵券一事勉強接受。

他心裏門清,她始終擔憂有朝一日自己恩寵不再,會以她欺君之事為借口拔除鎮南王府,禍及家人。

裴璟想給她一個安心,安撫她因女扮男裝整日提心吊膽,身份暴露之事。

如今,她卻輕易給一個外人用。

裴璟無法坦然接受這件事,更不接受她懷了別人的孩子,喝問道:“你究竟看上他什麽?”

傅歸荑目光微軟:“鄧意從小與我一起長大,小時候我跌倒了是他扶我起來;我喝藥喝得嘴裏嚐不出滋味,他變著法給我做好吃的;有人罵我病懨懨活不過第二天,他也不管自己瘦瘦小小的,上去就給人一拳……還有這次進京,我故意支開他,不想帶他去冒險,結果他偷偷跟在馬車後麵,怕我趕他愣是到了京城才現身……”

裴璟聽得胸口嫉恨不已,心中鬱怒難消。原來是青梅竹馬,難怪她願意花一萬兩白銀去買他一個平安,到最後連一碗麵錢都付不起。

裴璟忍不住抬頭向前逼近一步,粗重的呼吸噴灑在麵頰上,胸口急劇起伏。

“你說的這些……我也可以做到,我以後會做得比他更好。”

傅歸荑後退一步,淡然道:“不需要。”

不需要。裴璟唇齒間慢慢品著著三個字。

傅歸荑對他,永遠都是冷冰冰的不需要。

她到底是真的不需要。

還是不需要他。

裴璟仰頭深吸一口氣,他覺著那個叫鄧意的人要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就是他的無能了。

手攔腰一摟,力道不大不小恰好將傅歸荑推開,又保證她不會摔倒,旋即大步往外走。

傅歸荑回過神,慌忙追出去,朝傅歸宜大喊。

“哥哥,攔住他!他要殺了阿意。”

傅歸宜處於時刻警戒狀態,方才聽見屋裏一聲巨響時便想衝進去,無奈季明雪這個二愣子死活不肯。

他一邊循循善誘打感情牌,一邊企圖以暗衛首領的身份威逼他,誰料他根本不為所動,來來回回隻有一句話。

“殿下說了,不許放任何人進去。”

傅歸宜氣得額頭冒煙。

聽見傅歸荑大喊,他轉頭望去,裴璟滿臉神擋殺神,遇魔屠魔,手裏的長劍泛著森冷的銀光。

傅歸宜與裴璟相伴十年之久,他的動怒往往是不顯山水,最多陰沉著臉,再冷冷地盯視你。

哪裏見過他如此狠厲攝人的模樣,像極了失去理智要大開殺戒的魔頭,傅歸宜對上他寒芒如刺的雙眸時也忍不住發了怵。

“讓開!”裴璟對其他人可沒有那麽多耐心。

傅歸宜擋在他前麵,以實際行動告訴裴璟他的決定。

裴璟舉起劍,毫不留情地往前刺。

今天敢攔他的,除了傅歸荑,他有一個殺一個。

他裴璟的女人,哪裏能容別人肖想一分一毫,更不要提那個叫鄧意的人居然敢碰她。

傅歸宜沒料到他居然真的會捅過來,眼睜睜呆在原地。

十年的時光,他對裴璟的感情早已超越君臣。在傅歸宜失憶最無助的時候,是裴璟一點點教他如何在亂世生存,而後又給予他極大的權利地位。

他幼時流離之苦,在遇見裴璟後全無。在北蠻時雖遭受欺壓,他卻再也不必擔心明天是否會被送到哪個無名之地,死在無人的角落。

裴璟稍微起勢後第一時間安排好他的退路,若他不幸身死,傅歸宜也能活著離開北蠻皇宮。

他之於傅歸宜,是主是君,更是如同父兄一般的存在。

傅歸宜能長成這樣膽大妄為,玩世不恭的性子,離不開裴璟有意地縱容和保護。

他曾覺得自己是如此不幸,後來又覺得自己是何其有幸。

是以當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又得知自己的親妹妹遭到他的強迫,他也沒有真正正麵對抗裴璟,而是選擇遠離的方式。

“太子殿下手下留情!”趕過來的鎮南王眼疾手快一腳踢飛腳下石子,蹭地打斷裴璟手中的劍。

裴璟目光陰冷死死盯住鎮南王旁邊的男人,像是要活刮了他。

傅歸荑也跑了過來,她先走到傅歸宜旁邊緊張地看著他,見他微微搖頭示意沒事後方才鬆了口氣。

鎮南王已經從鄧意嘴裏得知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他真是越聽越心驚肉跳,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發生這麽多事。

他第一反應是自責愧疚,放在心尖的女兒在南陵皇宮遭遇這種事情,回來後居然瞞得一絲不漏,一個勁地騙他們過得很好。

鎮南王又聽完他們所謂瞞天過海的計劃,氣得直拍桌子,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們,他們以為裴璟是那麽好糊弄的?!

利用藥物製造假懷孕讓裴璟放棄,簡直天方夜譚。

一國之儲君的威嚴不容冒犯,何況他早就是無冕之王,天下共主。他們是在玩火,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他來不及罵人,急急忙忙趕過來,恰好看見剛才驚險的一幕。

鎮南王心裏不是不生氣,裴璟再傑出,再優秀,權勢再大,也比不上傅歸荑在他心裏的位置。

然而他到底多活了十幾年,比他們考慮得更周全,也過了衝動行事的年紀。要早個二十年,鎮南王早就拿起他的大刀將欺負他寶貝女兒的歹人砍得粉身碎骨。

“何事惹得殿下不快,要在我府裏動刀動槍?”鎮南王還是忍不住帶了薄怒,重重在“我”字一頓,提醒裴璟這裏是蒼雲九州,不是南陵京都。

裴璟的劍直指鄧意,聲音沉穩:“此人犯上忤逆,竟敢肖想孤的太子妃,論罪當誅。”

鄧意身形微晃,他咬著牙迎上裴璟寒涼的視線,顫聲道:“太子殿下怕是弄錯了,我與阿荑早有婚約,我們……”

“住嘴!”裴璟無法忍受他如此親密地叫出傅歸荑的名字,腳下生風,眨眼逼到鄧意身前。

劍尖即將插入他心髒之時,一道倩影比他更快,轉身擋在鄧意身前。

裴璟生生將劍撤回,力道之大迫得他後退數步,用力將劍插入地麵才堪堪穩住身形。

他目眥欲裂望著傅歸荑,嘶啞道:“你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傅歸荑有多珍惜生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要傷害我孩子的父親,我怎麽能袖手旁觀。”傅歸荑仰頭看向鄧意,察覺他在發抖,手搭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撫。

旋即她側目而視,聲音決然:“你若真要殺,不如連我一起殺了,讓我們一家人黃群路上也好相伴。”

一家人。

裴璟眸中獰色可怖,他的心在這一刻升起了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念頭。

他們是一家人,那他算什麽?

一載光陰,三百餘日夜相伴,她笑容滿意依偎在自己懷裏的模樣恍若昨日。

裴璟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忍著聽完這等誅心之語。

他胸口強壓下滔天怒意,咬住後槽牙下了最後通牒:“明日一早,我帶你走。”

說罷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卻透出些失魂落魄。

等看不見他的人影後,傅歸荑才放開鄧意,歉疚道:“阿意,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鄧意搖頭:“大小姐,這是我自願的。”

“你們給我滾進來!”

鎮南王猛地大吼一聲,嚇了在場眾人一跳。

三人麵麵相覷,都知道事情已經瞞不住了,神色訥訥跟上去。

“阿荑你先回去休息。”鎮南王憐愛地看著傅歸荑。

她還想跟過去,被傅歸宜阻止:“休息吧,別忘記你還有身子。”

說罷皺著眉掃視周圍,裴璟走了,可他還留了數十人在院內,估計是為了守住傅歸荑。

傅歸荑神色擔憂地看著三個男人離開,內心惴惴不安。

“傅世子、不、傅小姐……”季明雪滿臉不知所錯,“那個太子殿下說要你不得擅離院子一步。”

他實在是不知該如何麵對昔日好友,季明雪還沒完全接受與他交好的傅世子是個女人的事實。

“我知道了。”傅歸荑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老實進了房間。

這下弄得季明雪更不好意思,訕訕一笑:“你有什麽需要立刻告訴我。”

傅歸荑頷首謝過。

*

“無法無天的不孝子,你給我跪下!”

鎮南王一進書房,暴怒不止:“膽大包天的玩意兒,你出得什麽餿主意,簡直是在玩火自焚,還要帶上你妹妹和鄧意。”

傅歸宜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抿著唇一語不發。

鎮南王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點沒錯,以為仗著幾分小聰明就能把裴璟耍得團團轉?”

傅歸宜道:“沒有。”

“沒有?”鎮南王 瞪圓了眼:“我看你得意得很,以為從裴璟眼皮子底下帶你妹妹逃出來自己就比他棋高一籌?那是他沒有反應過來,若不是……”若不是他悲痛至極,怎麽會沒有立刻發現破綻。

鎮安王在憤怒之餘不禁感慨,裴璟這樣的人物也會為情所困,被傅歸宜拙劣的把戲瞞過去。

他聽了鄧意的描述後,不禁為他們死遁計劃捏了一把汗。

這計劃能成功最重要的兩個原因,裴璟對傅歸宜的信任和對傅歸荑的愛。

前者方便他們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後者則是讓裴璟方寸大亂,一時疏忽。

傅歸宜聽父親如此推崇裴璟,甚至把他當成天神下凡一般神機妙算的人物,麵上有些難看。尤其是父親明知道妹妹被他磋磨,今日居然沒有教訓他,還讓他隨意放狠話,未免也太忌憚他了。

鎮南王氣笑了,直說:“裴璟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人。孤身一人入北蠻,他沒有強勢的娘家,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無權無勢,恨不得人人都能踩上一腳,卻能在北蠻站穩腳跟,還能覆滅南陵六百餘年都不敢惹的北蠻,心機韌性,手段謀略都不是你我能企及的。”

傅歸宜承認裴璟很厲害,卻不肯承認父親如此自貶。

鎮南王繼續道:“你自幼心比天高,這些年的磋磨沒教你學會謙卑,反倒傲氣更勝一籌。你以為你能當上暗衛首領全靠你的才智功夫嗎?”

傅歸宜別過臉沒反駁,卻十分不服氣,難道他這些年為裴璟出生入死都是假的嗎?

“兒子,你很優秀不假,父親為你驕傲。可世上隻有一個裴璟,卻可以有很多條毒蛇。你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他缺人為他賣命嗎?他身邊哪一個不是有本事的,難道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坐上你的位置?”

傅歸宜低下頭沉默了。

誠如父親所說,裴璟從不缺為他賣命的人。單看季明雪對裴璟的忠心耿耿便知一二,他似乎有種天生的領導力,讓眾人信服,甘願為他所用,任他驅使。

包括父親,包括妹妹,甚至是自己。

傅歸宜想到他與裴璟相處的點點滴滴,尤其是他在戰事結束後還在不斷擴大情報網,名義上是幫裴璟監視全國動態,實則藏有私心想調查自己身世。裴璟裝作不知道,默許他的提議,一直大力支持投錢投人。

“還有,你幫裴璟調查你妹妹的事,導致她身陷囹圄,你認不認錯!”

傅歸宜心甘情願認下。

“父親盡可上家法。隻一條,別打我的臉,讓妹妹看出來她又要自責了。”

鎮南王歎了口,拿起藤條猛地往他身上抽。

傅歸宜被打得皮開肉綻,忍住沒有發出一聲求饒。

鄧意默默跪在傅歸宜旁邊,“我也有錯,未能護好大小姐,更未能及時發現她的異常,請王爺責罰。”

挨打的人又多了一個。

兩人從書房內相互攙扶走出來,相視苦笑,多了幾分患難與共的情意。

臨出門前,鎮南王讓他們別再管這件事,他親自來處理。

月上中天,裴璟滿身酒氣走到傅歸荑的院子裏。

季明雪看清來人後放行,心裏卻忍不住擔心,悄悄派人去通知傅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