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聖旨 獨家發布

傅歸荑在裴璟的安排下, 偷偷回到東宮。

名義上,她已經完成學業返回蒼雲九州。

幾天後,最後一批世子, 包括烏拉爾在內全都通過考核,準備啟程返回原地。

他們走的那日下了場鵝毛大雪。

傅歸荑撐著傘, 躲在城牆一角目送他們離去。

想起烏拉爾之前塞給她的一大袋銀子, 說是那些世子們給的“束脩”, 不由失笑。

這一別,不知今生還有沒有機會相見。

傅歸荑對於本次南陵京城之行, 最大的收獲一個是哥哥還活著的消息,另一個便是這群直腸子的同窗。

要是有一天他們知道自己是女人,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傅歸荑一進東宮, 素霖連忙遞上新的暖爐,又為她解開織金鑲銀絲邊月白大氅, 抖了抖上麵的殘雪, 晾在一旁的紅木楎上。

自從她說出願意舍棄“傅歸宜”這個身份後,便恢複女裝。

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輕挽, 不施脂粉, 清秀出塵。

脫下大氅露出淺藍色祥雲百花紋錦裙, 層層疊疊繁複的銀絲花紋不知費了多少繡娘的功夫,可一看成品落在這樣的美人身上,又覺得分外值當。

素霖連忙拿了件烘烤過的淺紫色羽緞鬥篷給她披上,以免著涼。

“今日還在德安殿嗎?”傅歸荑問。

素霖回她:“是, 太子殿下說晚膳不必等他。”

宣安帝臨近冬日,因為德安殿裏不準燒地龍, 更沒有準備熏籠、暖爐等禦寒之物, 他冷得感染了風寒, 這次是真的臥病在榻。

裴璟麵無表情站在皇帝床榻前眼裏沒有半點哀傷。

皇帝蓋著一床看不清原本顏色的薄被,**也散發著一股子酸臭味,裴璟抬手在鼻尖

他對這個生理上的父親沒有任何感情,甚至可以說得上憎恨。

當年裴璟接過太子之位入北蠻為質,宣安帝表麵上承諾替他看護母親,還說隻要他在北蠻活著一日,他的母親就會在後宮安穩一日。

去的第二年,傳來他的母妃重病的消息。

裴璟費勁心思才從北蠻皇宮中逃出來,偽裝成流浪者千裏奔襲回國,隻為見他母妃最後一麵。

誰料中途被兩個北蠻人發現,他們向來以折磨人取樂,追逐他卻不殺他,一點點用弓箭射傷他的四肢,腰腹,看他血流不止,看他痛苦難忍。

幸好遇見好心人相助,他才能活著到南陵京城。

然而他見到的是母妃的棺槨,還有宣安帝的怒喝。

宣安帝罵他不懂大局,若他偷跑一事被北蠻人發現,恐怕引起兩國戰亂,屆時他裴璟就是陷天下於戰火的罪人。

裴璟跪在母妃的靈堂前,默默聽著所有人的指責,不辨一語。

北蠻人在他去的當年變著花樣折磨他,挨餓受凍都是常事,他們還經常變著法跟他玩一些“小遊戲”,裴璟後背的傷都是因此而來。

但他不能反抗,一日又一日地忍受著,為了他的母妃,為了他們南陵的平安。

後來,他們覺得裴璟不反抗的樣子甚是無趣,時日一久便不再找他的麻煩,扔他在深宮任其自生自滅。

一國皇子的待遇是不要想的,頂多就比普通的奴仆好些,別死就行。

北蠻人也知道不能玩得太過,至少不能一兩年不能弄死人。

後來,裴璟帶著一身傷又回到北蠻,趴在冰冷的床榻上,笑出了聲,笑得眼尾都濕潤。

他最重的傷,不是北蠻給的,居然是他的父皇,南陵的皇帝打的。

裴璟清楚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

“給朕狠狠打,最好打斷他的腿再送回去,看他還敢不敢再偷跑回來。”

裴璟看了眼宣安帝下半身,他回國重新掌權後,親自打斷了他的雙腿。

從前皇帝臥病不是真的病,隻是下不了榻。

宣安帝被喂了一碗參湯,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裴璟後像見了鬼一樣大叫起來。然而他久不下床,雙腿殘疾,半點威懾力沒有,如同行將就木,風燭殘年的老人。

宣安帝張嘴發出嗬嗬的嘶啞聲,“你、你、逆子,你會遭報應,遭天譴的。”

裴璟表情紋絲不動,對他翻來覆去的幾句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眼神冷漠。

半晌,他開口道:“孤想成親。”

宣安帝的謾罵被他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堵在喉嚨裏,奇怪地看著他。

好像裴璟的婚事他能作主似的。

裴璟道:“我不想委屈她,她值得以後位為聘。”

提到傅歸荑,他的目光驀然變得柔軟,聲音生出幾分期待與欣喜。

宣安帝臉色大變,他要後位?

裴璟難道要弑父?

裴璟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自顧自笑著說出打算:“欽天監拿我們二人的八字去合,說明年的五月十五是個黃道吉日,現在開始準備還有半年時間,剛好合適。”

宣安帝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裴璟是個心狠手黑的,與他根本沒有什麽父子之情,對生的渴望迫使他開口求饒:“朕、我退位,我立刻寫下退位詔書,保證你能在明年登基,娶你想娶的人。”

裴璟點點頭,對他的識相十分滿意,頷首示意趙清去準備東西,宣安帝親手寫下的詔書更名正言順。

正巧小太監端來湯藥,裴璟接過打算做做樣子喂宣安帝服下。

誰料他先一步搶過去,不顧滾燙的藥汁一飲而下,好像經過裴璟的手後會變成毒藥似的。

裴璟也不強求。

他等在旁邊,等宣安帝哆哆嗦嗦寫完詔書,麵容不甘地落下暗紅色大印。

趙清將東西雙手呈上。

裴璟留下一句話接過轉身離開。

“看好他。”

宣安帝倏地鬆了一口氣。

幸好南陵的傳統是以“仁孝”治國,裴璟膽子還沒有大到敢弑父殺君。

實際上宣安帝完全猜錯了,裴璟不是不敢殺他,而是要他受盡折磨地活著。

看他躺在**毫無自保之力什麽也不能做,裴璟想怎麽對他都可以,他要宣安帝日日活在明天或許不一定能到來的恐懼中。

當年他在北蠻受的苦,連同母妃的,他都要一點點慢慢償還。

趙清跟在後麵,出言詢問:“太子殿下,宮人說天氣越來越冷,是否要給德安殿加床被子,再放置炭火。”

裴璟單手握住明黃色的聖旨,腳步不停,聲音如同外麵的大雪冷冽。

“有口氣就行。”

趙清會意,示意太監們一切照舊。

裴璟回到東宮,傅歸荑正斜躺在迎枕上小憩。

看到她恬靜的麵容,裴璟下意識放輕腳步。

他先去隔間更衣洗漱一番,德安殿味道太重,傅歸荑鼻子又格外靈敏,他怕熏著人。

裴璟還把自己烤得全身暖烘烘的才走近她。

“你回來了。”傅歸荑聽見動靜睜開眼,目光惺忪迷離。

裴璟唇邊帶笑,坐在她身側:“回來了,今天感覺怎麽樣?”

自從蒼雲九州的巫祝們替她祈福變好後,傅歸荑變得不再排斥這些東西。

“還好,昨晚隻醒了一次。”傅歸荑支起上半身,裴璟順理成章地把她摟近懷裏,雙臂緊緊箍在胸前,像個護食的凶獸。

“那就好,下一次給你祈福是不是明天?”

裴璟心情更好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傅歸荑淡淡道了句是。

裴璟把人轉過來,笑著說:“要不,我明天陪你一起?”

傅歸荑心頭一緊,垂眸掩蓋住眼裏的慌亂,長睫輕顫,壓住顫聲道:“臨近年關,你忙得過來嗎?”

“不妨事,”他口吻隨意,抬手抽出她的木簪,一頭如瀑的青絲傾瀉而下,他打橫抱起傅歸荑走入床榻輕輕放下:“我陪你再睡會兒。”

揚手揮落厚厚的床帳,蓋住窸窸窣窣的婉轉低吟與紊亂喘息,久久不絕。

人算不如天算,翌日清晨天還黑得看不見五指,趙清在門外小聲卻急切地喚裴璟出去。

他輕身翻下榻,撈起地上散落的外袍披在身上,打開門壓低聲問他出了什麽事。

趙清神色慌亂:“皇帝……皇帝好像看著不太好。德安殿的人來說,進的氣少,出的氣多……”

裴璟眉頭一皺,朝裏間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拿起掛在一旁楎架的灰毛貂絨大氅搭在肩上。

臨出門時,他吩咐素霖這邊有任何異常立即派人去德安殿通知他。

素霖慎重點頭。

裴璟帶著人匆匆趕過去,心裏卻在奇怪,皇帝怎麽忽然病重。

傅歸荑早在他下床時驚醒了,凝神聽清他的命令後心裏一鬆,她知道哥哥肯定已從蒼雲九州秘密返京。

昨日聽聞裴璟要在與她一同聽巫祝祈福禱告時,心虛地以為她與哥哥的計劃暴露了,昨晚上愣是沒敢對他的索取無度表現出一絲推拒。

她撐起酸軟的腰肢,輕嘶一聲。

心裏納悶昨日裴璟遇到了什麽事,剛開始時還注意分寸,後來動作愈發激狂,眸底發紅閃著興奮,不管不顧地作弄她。

傅歸荑依著床頭歇了半晌,叫素霖進來洗漱更衣。

用完早膳後,外麵的宮婢說巫祝等人已經到東宮。

傅歸荑披好大氅,帶上雙層白絹紗齊胸帷帽走到西廂房,那裏已經有一群全身烏黑,雙手拿著奇怪的法器的人,他們臉上用特殊的顏料塗成黑紅相間,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然而傅歸荑還是一眼就認出混在其中的秦平歸。

她麵色如常地走進去,由著一群人將她團團圍住,手舞足蹈地開始跳舞念祝詞。

不知道哥哥用了什麽方法將素霖等人支走,他立刻與傅歸荑兩人調換衣物著裝。

秦平歸目光灼灼湊到她耳邊道:“一路平安,我們今晚見。”

傅歸荑壓下眼裏的擔憂,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