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傷逝 他要她所有喜怒哀樂隻為他一人。

在流水一樣的湯藥, 補品下,傅歸荑三日後身體大好,已經能夠正常下榻活動, 行動也看不出異常。

就像她說的那樣,身上的痕跡完全消失, 那晚上的事情她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平日裏裴璟來看她的時候, 傅歸荑表現得與之前無異, 恭敬疏離地行禮問好,對他的親昵隻是白了臉, 卻也不反抗,更不要說給出什麽其他的反應。

隻是愈發沉默著,偶爾會因為他放肆的動作被迫溢出低泣。

裴璟因顧念著她的傷勢, 也沒有做出太過分的事情,但他看著傅歸荑身上屬於他的標記和氣息漸漸消失, 心裏有股鬱氣縈繞在胸口, 無處發泄。

他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密不可分,也想讓傅歸荑也認同這一點。

裴璟沒有在問“傅歸荑還走不走”這類的問題, 因為他已經給出了最終答案, 傅歸荑願意留下自然是最好的, 不願意他也有辦法讓她走不了。

“你好像瘦了。”裴璟的手指寸寸摸過她下頜骨骼,又去抓她的手,強迫分開她的五指,十指交錯, 死死扣緊不留一絲縫隙。

她的手指纖長秀美,比最上等的暖玉還細膩, 而他的手泛黃粗糙, 還有陳舊的傷疤, 像常年勞作的農夫。

光看手,任誰都會覺得傅歸荑是金尊玉貴,萬人之上的權貴,而他裴璟是個卑劣低等的奴隸,實在是不配與她的手放在一起。

然而事實完全相反,裴璟的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傅歸荑被他輕而易舉握在掌心。

他將兩人相握交疊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輕輕啄了一下傅歸荑的手背,像對待珍寶一樣。

傅歸荑的手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下一刻被裴璟用力攥住,他低笑:“你的手怎麽也這樣敏感。”

回答他的是傅歸荑輕顫的長睫。

裴璟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滿腔的柔情在她的冷漠中化為湮粉。

自從她醒來後,對他的態度一直是這樣不鹹不淡,好像他做什麽她都像感知不到一樣。

他所有的努力,好的,壞的,溫柔的,冷酷的,強硬的,她全都照單全收,讓裴璟想發火都找不到由頭,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無力。

他知道她在忍,更加知道她為什麽忍著。

“你休息吧,今晚好好睡一覺。”裴璟沒有再強求,親自喂傅歸荑喝下一碗安神湯,扶著她躺下,又替她撚好被角,照例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傅歸荑閉上眼,頭朝裏麵,給裴璟留下個不近人情的後腦勺。

裴璟站起身,垂眸冷冷看著明顯不想搭理他的人,心底冷笑。

好好睡,明天過後,她恐怕有一段時間夜不能寐了。

*

翌日清晨,傅歸荑穿戴好衣衫,對著銅鏡仔仔細細檢查了幾遍,臉,脖子,甚至是**在外麵的手腕,都確認沒有任何痕跡後才放心出門。

鄧意心思細膩,觀察入微,自己消失的這三天必須要想個理由糊弄過去,否則她暴露身份的事情恐怕瞞不住他。

此時已進入夏季,為了保險起見傅歸荑還是穿了兩層長衫,還沒走動兩步,後背沁了一層薄薄的汗。

剛走到東宮門口就撞上負手而立的裴璟,她反射性地退了一步,低聲問好,說完就要繞過他往外走。

裴璟挪了一步,堵在傅歸荑身前。

她心裏一緊,莫不是裴璟還要限製她的人身自由,將她困在東宮。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她的指尖不禁深陷掌心,低頭垂眸試探:“太子殿下有事找我?”

裴璟負手而立,上下打量傅歸荑,她精神看上去不錯,心底暗自滿意。

“帶你去一個地方。”裴璟伸手過來抓傅歸荑。

她下意識往回縮,嘴裏拒絕道:“我不想去。”

傅歸荑看他麵容沉肅,目光微沉,不像是有什麽好事的樣子。

裴璟哪容她拒絕,上前一步直接扯住她的細胳膊,往懷裏一帶,強行拖著她往東宮後麵的廢殿走去。

一路上他充耳不聞傅歸荑的謾罵低咒,無論她怎麽掙紮他都堅定不移地朝預定的目的地走去。

箍在傅歸荑胳膊上的力道很大,緊得她上半身又痛又麻,她餘光瞟了眼裴璟冷酷的臉,心裏忽然產生了巨大的恐慌。

不知道為什麽,她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地方不能去。

傅歸荑使出渾身力氣推他,甚至大不敬地撓他,踢他,然而她的力氣與他相比簡直是蚍蜉撼樹,不值一提。

裴璟拽著她走到了摘星宴那晚昏暗,逼仄的宮殿前,不好的回憶悉數湧上腦海。

年久失修的宮殿一旁有一顆參天槐樹,陽光無法穿透茂密的枝葉,一大片灰暗濃重的陰影投射在殿門口的台階上,在夏日裏也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掉漆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裴璟將傅歸荑往前輕輕一推。

冰冷陰寒的空氣瞬間包圍她,順著衣襟鑽進皮膚,透過肌理,直達骨髓。

悶熱的薄汗登時變成凝固的冷汗,傅歸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站定了才發現大殿正中央放了一口棺木,四周放滿了冰鑒,絲絲白氣從青銅器上的鏤孔花紋冒出,凝聚在烏漆麻黑的木頭附近,籠罩在棺木上方。

雲霧繚繞,黑白交錯,荒蕪破敗的大殿更添一分鬼魅。

“這是什麽?”傅歸荑無法再保持冷靜,她轉過頭看向裴璟,唇角繃直,五指捏緊。

裴璟手裏拿著一遝紙朝傅歸荑走過來,遞到她眼前,聲音不變喜怒:“他叫王沐然……”

王沐然!

傅歸荑瞳孔一縮,刹那間心如墜冰窖。

她不可置信地轉過身,整個人像被釘在原地,隻是腿忍不住發軟。

裴璟的聲音還在繼續說著。

“年十八,宣安十年五月初八生,宣安十六年初在京城辦理戶籍,是領養的孩子。患有嚴重肺病,仵作驗屍發現他的肺部受損嚴重,是因為曾經在冰水裏長期浸泡。他基本符合,你哥哥傅歸宜,所有特征。”

傅歸荑的腦子嗡嗡作響,艱難地分辨裴璟話裏的意思。

“他的屍體於三日前,在京城南門外的官道上被人發現。”裴璟尾音下沉:“節哀。”

“不,我不信。”傅歸荑瘋了衝向棺木,力道之大撞出一聲悶響。

“我不信,我不信。”傅歸荑睜睜望著棺木裏的人,他雙眸緊閉,眼底是一片淤青,臉部略微腫脹,五官移位幾乎無法分辨出原來的樣貌,身上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難聞腐敗氣味。

夏日炎熱,若不是有足夠的冰放在他周圍,恐怕此刻這具屍體必定會麵目模糊。

“他不是,”傅歸荑的淚刹那間無聲墜落,大滴大滴地鋪滿整張臉,她嘴裏喃喃地自欺欺人道:“他不是。”

說著就要伸手去掀開王沐然的衣擺,被裴璟及時從背後抓住手腕。

傅歸荑呆呆地回頭看著裴璟,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裴璟厲聲道:“你幹什麽!他的病因還沒找到,萬一有傳染怎麽辦?”

“我想看看……看看他的後腰。”她的聲音裏透著少有的哀求。

裴璟側頭揚了揚下頜,立刻有一個帶著麵具的人走上前,他雙手套了厚厚的手套,按照傅歸荑指的位置翻開衣擺。

那枚巴掌長,兩指寬的傷痕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頓時呼吸都停滯了。

眼前一片漆黑,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她想伸手去確認那是不是真的。

裴璟死死攔住她,把她整個人禁錮在懷裏。

傅歸荑淚流滿麵凝視裏麵的人。

明明,他近在咫尺。

明明,他們馬上就能相見。

明明,離回家的路隻還剩下最後一步。

“我不信,我不信!”

“這不是他,這不是他!”

傅歸荑聲音淒厲,尖叫聲幾乎要衝破房頂。

陡然生出一股力量,猛地推開裴璟,她半跪著趴在棺木上死死盯住裏麵再也不會醒過來的人,一手緊扣木頭邊緣,指甲活生生摳出細碎的木屑,一手揪住胸口的衣襟。

她完全感受不到哥哥,她完全無法分辨這是不是哥哥。

心像是被掏空了,她甚至感覺不到心跳。

裴璟一時不察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趕緊過來從身後摟住傅歸荑,可是怎麽扯也扯不開,她的手像是長在棺木上似的,低著頭不肯走。

裴璟怕強行硬來會傷到人,他暗中遞給對麵的秦平歸一個眼神。

秦平歸幾不可察地皺皺眉,隨後帶了兩個人上來。

裴璟沉冷道:“你們過來認一認,這是誰,若是敢有半分隱瞞或者謊話,立斬。”

“哎呀,這躺的不是我的鄰居沐然嗎。我的天爺啊!他、他怎麽死了?”一道驚慌的尖叫聲響起。

傅歸荑認出聲音,抬頭看去,這人正是那天她去打聽消息的大娘。

大娘也認出了她,驚訝道:“小公子,你怎麽也在這裏?”

傅歸荑望著她,睜大眼睛淚流不止,隔著淚幕,她幾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人。

心裏築起那道名為“這不是哥哥”的防線開始搖搖欲墜。

裴璟揮手,另一個人年過半百的老朽接著湊上跟前,說裏麵躺著的人就是之前去找自己看病的人。

傅歸荑聽出他的口音是蒼雲九州的人,艱澀地開口問了他幾個問題。

病入膏肓,回天無力。

隨著他的回答,傅歸荑的心理防線一層一層崩潰,最後化作灰燼,散在她的慟哭聲中。

她閉了閉眼,無力地伏倒在自己的手臂上嗚咽著。

空洞的心開始變得疼痛難忍,像是被鐵網緊緊箍住一般,纏得她透不過氣。

裴璟看傅歸荑算是勉強信了,示意他們都退下,自己陪在她身邊,抱住安慰她:“人死不能複生,你要保重身體。這裏陰冷濕重,我們先出去。”

傅歸荑充耳不聞,把頭埋在自己的手上徑直哭著,哭聲不絕,不能自已。

此刻她萬念俱灰,支撐她一路走來的信念頃刻間崩塌。

像一個行走在沙漠的旅人,明明綠洲就在眼前,還差一步就能喝到甘甜的清水。

像行走在寂寂黑夜的打更人,破曉的光已經升起,她隻要邁出最後一腳就能擁抱光明。

然而到了最後一刻,她才驚覺綠洲早已枯萎,黑夜永無止境。

她怪自己,為什麽不早一點找到哥哥,一定有別的方法可以救他。

她怨自己,為什麽那天不直接追出去。

她恨自己,為什麽要跟裴璟置氣,白白耽誤了這些時間。

她等了他這麽多年,找了他這麽多年,她還沒有來得及帶他回家。

她的哥哥,孤獨的倒在滿是塵埃的路上,他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在想什麽。

他那樣執著地治病,是不是為了有一天能回到蒼雲九州與她團聚。

裴璟的手掌輕靠在傅歸荑的背上安撫著,任由她哭得渾身抽搐著,哀哀不斷。

他手上的動作有多溫柔,他的目光就有多冰冷 。

哭吧,哭過就好了。

傅歸荑分給傅歸宜的心思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在無數個夜晚產生難以自抑的嫉恨。

為了傅歸宜,她能忍下一切,包括他提出的各種無理要求。

原本他應該是高興的,傅歸荑乖乖聽話,任他拿捏。

然而到了後麵,他開始悶悶不忿,傅歸荑是為了別人才願意對他委曲求全,虛與委蛇的。

裴璟麵無表情地一根一根掰開扒在棺木壁上的手指,像一點點拔出傅歸宜在她心中的執念。

他心裏忽然記起,哪怕是自己在強行占有她的那個晚上,她也不曾哭得這樣傷心,這樣情真意切。

傅歸宜果然該死。

最終,裴璟將人轉過來摟在懷裏,完全擁住她。

他要她從今往後,所有喜怒哀樂隻為他一人。

裴璟扶住傅歸荑的頭靠在自己右肩,吻了吻她的額頭,似歎息似暗喜道。

“別怕,還有我在你身邊。”

門外,秦平歸派人送走那兩個人後便守在一邊。

他隱約聽見殿內的哭聲越來越大,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撕心裂肺。

一向冷心腸的他莫名感同身受了般,不自覺抬手捂住胸口。

斷斷續續的哭聲仿佛疊成了一塊巨石,壓在胸口,悶得他莫名心慌氣短。

“首領,你這招真高。”送走兩個證人的屬下過來奉承他:“利用光線陰影和屍體浮腫變形,讓人很難完全分辨原貌,再加上旁人佐證,換做是我也得信。”

“閉嘴!”

秦平歸的唇角成刃,狠狠刮了一眼他。

下屬莫名感覺到了殺意。

忽然,殿內傳來太子殿下的高呼聲。

“叫太醫過來。”

秦平歸神色一緊,飛奔到隔壁屋子裏,催促著早就等在屋內的太醫過去。

作者有話說:

寫到我自己都想打死男主,但是男主就是非常瘋的一個人,他對女主的強取豪奪不僅僅隻局限於身體,他渴望全方位擁有女主。

咱就是說,不好這一口的真的會心梗,如果號這一口讓我推薦一下我寫的第一本,裏麵的第三個分身,從第69章 開始。

我就是從那一本開始發現,自己寫瘋批寫得非常讓人印象深刻,導致第一本三號分身出來,前麵本尊+1號和2號直接白寫幾十章,我真的哭笑不得。

裴璟跟謝無妄有點點像,都是要獨一無二的愛,但是裴璟明顯比謝無妄更有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