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繼續憋著

一個月後。

沈綽到機場時晚了點,剛走到接機口,就看到站在那裏正等他的裴廷約,——一隻手插兜低著頭看手機的男人,無論在哪裏都是人群中最顯眼的那一個。

沈綽停步,看了他一陣,裴廷約悠哉收起手機,視線不經意地挪過來,微微一頓。

他們隔著人潮對望,裴廷約上前,張開手臂。

同樣的動作,沈綽想起他回老家的那一晚,走過那段崎嶇的黑暗後,他看到了裴廷約。

從一開始的相信到懷疑,再到現在,真真假假,連他自己也已分不清。

沈綽站在原地沒動,這一次是裴廷約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擁住了他。

被熟悉的溫度和氣息包裹,沈綽在胸腔碰撞的力道裏感知到了裴廷約的心跳,閉了閉眼。

“……放開吧,很多人在看。”

堅持抱了片刻,裴廷約悠悠鬆開手,看著他道:“沈綽,好久不見。”

被裴廷約幽深目光盯上,沈綽的那點局促和不自在逐漸放開:“也沒有好久。”

“那你希望我第一句跟你說什麽?”裴廷約問。

你做個啞巴最好。

沈綽沒理他,拉過他隨身行李:“走吧。”

坐上出租車出機場,沈綽瞄了眼裴廷約行動自如的腿,問他:“你腿上傷好了?坐這麽久飛機沒問題?”

“早好了,”裴廷約降下車窗,讓風進來,“本來也沒什麽事。”

他其實早就想來了,之前是醫生再三提醒他腿上有槍傷,短時間內不要乘飛機,以免傷口裂開,加上綁架案還要配合調查,才拖到現在。

昨晚沈綽接到他電話,得知他要來這邊,人都是懵的,今天研究所那頭還有工作,他剛提前了一個小時下班,匆匆趕來機場,結果還是遲到了。

回到住處已經六點多,下車時裴廷約打量著房子四周環境,說:“這地方看著還挺好。”

“你難道也是第一次來?”沈綽譏誚道,“上百萬美金的房子,沒來看過倒是敢買。”

被揭穿了裴廷約也不尷尬:“喜歡這裏嗎?以後我們有空可以經常來這邊度假。”

沈綽懶得跟他說,先開門進去。

裴廷約跟進去,沈綽倒了杯水擱茶幾上,示意他坐:“你腿上的傷,我看看。”

“已經好了,沒什麽好看的。”

沈綽目光落下去:“見不得人?”

他把人往沙發裏一推,蹲下卷起這個混蛋的褲腿,看清楚了他左腿小腿肚上留下的那個疤。

確實不算很嚴重,但也不好看。

沈綽沒什麽表情地盯著看了片刻,抬頭:“疼嗎?”

裴廷約靠著沙發,目光落在沈綽臉上:“你覺得呢?”

“疼死你算了。”

沈綽說的是氣話,太過在意關心,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

裴廷約頗受用,不在意地將褲腿放下:“走吧,別看了,去弄吃的。”

這一個月沈綽一個人在這邊,一般就在研究所的餐廳裏解決一日三餐,在家也都是隨便弄點簡單的快餐,今天也不例外。

裴廷約看著那些半成品的披薩、雞翅,問他:“你在這裏每天就吃這些?”

沈綽熟練地預熱烤箱:“那不然呢?想吃大餐自己做,或者叫外賣,這裏沒有。”

裴廷約看到他眼眶下隱約的烏青:“很辛苦嗎?黑眼圈都出來了。”

“還好。”沈綽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辛苦也是他自己選的,除了這邊研究所的活,他還要兼顧國內的工作,而且既然來了這邊,能借閱到一些國內很難找到的研究資料,他還想趁這個機會完善一下手上正在寫的一篇論文,這麽一來每天也就幾小時睡覺的休息時間,確實很累。

“沈綽,”裴廷約側身倚著旁邊的操作台,提醒他,“你讓我坦誠,你自己對我也沒那麽坦誠吧,累了、辛苦了,為什麽不跟我說?”

沈綽挑起目光看他一眼,反問:“你對我完全坦誠了嗎?”

“我沒有嗎?”

“跟你說也沒用,”沈綽移開眼,“你也幫不上我什麽。”

裴廷約不讚同地道:“我可以陪你說說話,給你提供情緒價值。”

沈綽目露嫌棄:“浪費我時間,你提供的情緒價值十次有八次是負麵的。”

“那也還有兩次是正麵的。”裴廷約不以為恥。

沈綽沒心思跟他耍嘴皮子,烤好速成品快餐,又倒了兩杯果汁,就是一頓晚餐。

裴廷約吃著東西,提議道:“明後天周末,休息兩天吧。”

沈綽問他:“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才剛來,”裴廷約說,有些無奈,“沈綽,你真這麽不想見我?”

他這樣的語氣,反倒讓沈綽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其實不是,知道裴廷約會來,他的喜是多於驚的,但現在他們的關係這種別別扭扭的狀態,他確實有些放不開,也想找到和裴廷約相處的新的平衡點,即便這個人可能永遠沒法讓他百分百滿意。

“……你趕緊吃飽了去洗洗吧,一身的汗也不嫌臭。”

裴廷約堅持要一個答案:“沈綽,想見我嗎?”

“想你趕緊閉上嘴。”

那就是想了,裴廷約心滿意足,他現在已經習慣了在沈綽的話裏提煉關鍵字,“想你”兩個字就夠了,其它都是不重要的東西。

吃完飯,裴廷約收拾打掃,讓沈綽先去歇會兒。

等他也回到客廳,沈綽已經靠在沙發裏睡著了。

或許確實是這段時間太累了,見到裴廷約後他的身心都放鬆下來,側身枕著沙發,安安靜靜,睡得很沉。

裴廷約拿起搭在一旁的毯子幫他蓋上,停步在他身旁,垂眼看了一陣。

他的手指輕碰過沈綽的臉,停住不動。

和沈綽第一夜之後的那個清早,他也曾站在床邊,這樣打量過跟他纏綿一夜的這個人。

到現在他還記得那時的心情,新奇、愉悅、食髓知味。

很可惜的是,等他洗完澡出來,**的人已經跑了。

三個月後再見到沈綽,那種感覺還在,所以不想放棄,現在更是。

說出口的愛並非草率,在輾覆反側、千回百轉後,終究成了繞指柔。

裴廷約去了水吧那邊煮咖啡,助理的電話打進來,他隨手點下接聽,懶得掛耳機了,調小音量摁了擴音。

助理跟他報告工作,裴廷約聽著簡單交代了幾句,末了說:“沒什麽事之後不用打給我,我下周會回去。”

“好,還有就是綁架案的事,”助理說,“趙誌坤一口咬定你腿上那槍是你抓著他的手,故意扣的扳機,不是他的本意……”

“該說的我都已經跟警方說了,”裴廷約打斷他,“之後上了庭也一樣,不用理他,隨便他胡言亂語吧。”

“好,但是,真的沒問題嗎?”助理的聲音有些猶豫,想問不敢問。

裴廷約沒興致多說:“能有什麽問題?”

“……好。”

那晚最後留在那棟別墅裏的人隻有裴廷約和趙誌坤,他們各執一詞,趙誌坤的言論當然是荒謬至極的,無憑無據,幾乎不會有人相信,但裴廷約助理以自身對他個性的了解,其實有些懷疑,隻是不敢多打聽而已。

“就這樣吧,有事發消息就行,我看到了會回複。”裴廷約交代完,直接掛了電話。

客廳那邊傳來動靜,沈綽睡了一會兒又醒了,起身過來。

“醒了,”裴廷約問,“要喝咖啡嗎?”

他將剛煮好的咖啡倒了一杯遞過去,沈綽猶豫接過,慢慢抿了一口,抱著咖啡杯看著他。

裴廷約繼續倒第二杯:“有話想說?”

沈綽皺著眉,眼裏似乎有不解和疑惑:“你助理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聽到了?”裴廷約神色自若,被沈綽聽到了也鎮定依舊。

“他說的是真的嗎?”沈綽問。

裴廷約:“你說哪一句?”

“趙誌坤一口咬定你腿上那槍是你抓著他的手,故意扣的扳機,不是他的本意。”沈綽重複剛才電話裏他助理的話。

裴廷約點點頭:“他是不肯承認。”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沈綽沉了聲音,他比裴廷約助理更清楚這個人的性格底色,知道裴廷約神經病的程度,這麽匪夷所思的事,如果是裴廷約做的,或許還顯得沒那麽荒誕。

如果是從前,裴廷約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幾句也就過去了,但他知道現在的沈綽是不接受他這種態度的,他必須得說實話。

“嗯,是我故意的。”裴廷約承認了。

沈綽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些:“原因呢?”

“讓他多判幾年,”裴廷約淡道,“免得將來他出來,還有精力找我麻煩。”

“你有病吧!”沈綽用力擱下咖啡杯,還是冷靜不下來,“就為了讓他多判幾年,就敢給自己腿上來一槍,你就這麽自信不會打偏,不會在過程中出現別的意外?萬一呢?!”

裴廷約盯著他泛起慍怒的眼睛,沈綽連說著“你有病”這幾個字時的聲音,都格外好聽。

喑啞嗓音摩挲在耳邊,讓他能感覺到此刻罵著自己的沈綽,其實藏在這些激烈情緒裏的愛意。

他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沈綽,”裴廷約問,“真的有這麽害怕嗎?”

沈綽一愣,忽然想起這人重複問過自己兩次的那個問題,意識到什麽:“……你故意這麽做,是不是更為了讓我心疼你?”

“你心疼了嗎?”裴廷約順著他的話繼續問。

他的眼神已然告訴了沈綽答案。

沈綽甚至氣笑了:“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

他罵完轉身便準備走,被裴廷約一手拉回來,裴廷約將他摁向身後吧台,以手臂圈住他:“不要生氣了。”

“你覺得我不應該生氣?”沈綽的怒火被他點燃,“你的所作所為我不該生氣嗎?!”

“你知道自己在生氣什麽?”裴廷約問,凝視他氣紅了的眼,“是生氣我騙了你,還是氣我沒聽你的話,以身涉險?”

“你很得意嗎?”沈綽怒不可遏,“你出事那天我像個傻子一樣失魂落魄一整天,守到淩晨三點接到你的電話才敢入睡,後來知道你受了傷,我每天都在難受,每天都在擔心你,結果你告訴我,是你自己送上門去,是你自己故意給了自己一槍,你到底在做什麽?看著我因為你丟了魂,你是不是就高興了滿意了?你還要欺負我幾次才夠?”

說到最後,沈綽的聲音已然哽咽。

裴廷約將他拉入懷,沒有再說道歉的話。

“我愛你,沈綽,我愛你。”

一遍一遍在沈綽耳邊重複這三個字,說到沈綽願意聽、說到沈綽相信為止。

他還是敗了,敗在沈綽含淚的控訴裏,敗在沈綽的這句“還要欺負幾次才夠”裏,心疼的滋味,他嚐到的從來就不比沈綽少。

沈綽雙手用力揪過他的襯衣領,發了狠地咬上唇。

裴廷約立刻便開始回應,強勢地入侵、攫取、占有。

從水吧糾纏回客廳,倒進沙發裏時雙方呼吸都已變調,親吻也不再隻是親吻。

緊貼的身體很清楚地能感知到對方的變化,沈綽忽然抬起手,用力扯住裴廷約頭發,推了他一把,旋身麵對麵地坐到了他腿上。

裴廷約的親吻再次覆過來,沈綽後退開,拉開茶幾抽屜,扯出條領帶,蒙上了他的眼睛。

裴廷約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沒有阻止,由著他做這些。

領帶在裴廷約腦後捆了個結,沈綽的手滑下去,拂過他的臉,落到頸上,最後摸上了他微微滾動的喉結。

那一瞬間沈綽明顯感覺到,裴廷約的身體反應比剛才更強烈。

他沒有再繼續,呼吸貼近裴廷約耳邊,一頓,罵道:“王八蛋,分扣光了,你繼續憋著吧。”

裴廷約側過頭,沈綽從他身上站了起來。

待到他扯下領帶,空****的客廳裏隻剩他一個,沈綽已經上樓回了房間。

裴廷約垂眼看清楚手裏的領帶,是之前他送沈綽的那條,沈綽特地帶來了這裏。

指尖輕擦過或許已經被沈綽摩挲過無數遍的布料,裴廷約細細感知著上麵留下的屬於沈綽的氣息,無可奈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