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基本沒戲
裴廷約一聲“跑”,下一秒便拽著沈綽狂奔出去。
身後是窮追不舍的惡徒,沈綽的心率飆升,完全沒反應過來,已經跟著裴廷約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巷道裏,在夜色下狼狽逃竄。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裴廷約回身將路旁裝滿沙泥的小推車用力踹出去,鏟倒了衝在最前麵的兩人,立刻又拉著沈綽繼續往前跑。
這一帶是新老城區的交界處,狹窄巷道昏暗無光,兩側大多是廢棄了的平房、矮房,雜亂叢生,他們快速穿行其間,不時推倒路旁的雜物製造障礙,勉強甩開身後那幫人。
沈綽生平第一次做這種事,腦子裏完全是空白狀態,直到被裴廷約拉住,猛攥進旁邊另一條更窄的巷道裏,他們閃身躲進了幾條破舊長木板搭建起的視覺盲區後。
裴廷約抬起的手捂住沈綽的嘴,以防他驚慌下喊出聲,巷道外很快響起密集的腳步聲,又快速朝前去了。
沈綽艱難地咽了咽唾沫,跑得太快他嚐到喉嚨口湧起的血腥味,在這逼仄陰暗的地方,被裴廷約抱著壓在牆上,讓他格外難受。
黑暗裏隱約能看清的隻有裴廷約的眼睛,這人眼裏沒有一絲慌亂,鎮定得仿佛這種事情對他來說隻是家常便飯。
裴廷約仔細聽了片刻外頭的動靜,漸漸鬆開捂住他的手。
沈綽的喉嚨滑了幾下,低聲問:“現在能走嗎?”
裴廷約:“再等等。”
他們靠得太近了,氣息交錯,沈綽很不舒服,勉強忍著才能忍住將壓著自己的人推開的衝動。
裴廷約的視力極佳,即使光線黯淡,這麽近的距離,他依舊清楚看清了沈綽此刻臉上的慌亂和不自在——
慌亂是因為外頭隨時可能折返的凶徒,不自在是因為他。
他的視線落下,停在沈綽無意識微微咬住的唇上,目光描摹了片刻唇瓣的形狀,低頭,輕輕一碰,——以他自己的唇。
沈綽一愣,回神時已經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顧忌著外麵還沒過去的危險,他有意收住了力道,這一下拍在裴廷約臉上,隻有一聲悶響。
耳畔響起裴廷約的低笑聲,沈綽咬住牙根:“……你說話就跟放屁一樣。”
那夜裴廷約為那些自我散漫跟他道歉,這才幾天,這人又故態複萌了。
“不是,”裴廷約收斂笑,認真解釋,“沈綽,我隻是情不自禁而已。”
沈綽皺眉,裴廷約忽然壓低聲音提醒:“別出聲。”
沈綽屏住了呼吸,他已經聽到外頭回來的腳步,那些人正逐漸走近他們。
“老大,這裏有個開著門的院子!”有人一聲喊。
窸窣聲響進去了他們躲藏地方對麵的門裏,是剛才他們進來時,裴廷約特地推開的門。
裴廷約聽著腳步聲默數,在確定所有人都進去裏麵後,立刻示意沈綽:“我們走。”
他們鑽出小巷,沿著原路快步返回,幾分鍾後重新回到鬧市區,停步在一處人來人往的超市門口。
沈綽終於鬆了口氣,問始終不慌不亂的裴廷約:“你不報警嗎?”
“沒什麽好報的,”裴廷約輕描淡寫道,“他們敢在鬧市區當街動手,就是有恃無恐,報警也沒用,就算抓幾個嘍囉回去最後也肯定什麽都問不出來,還是你又想去派出所做筆錄折騰一晚上?”
“不報算了。”
沈綽也不想去派出所,他隻是覺得裴廷約這副態度,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不想擔心這個人,心底生出的那點煩躁卻總是揮之不去。
路口這時開過來一輛跑車,停在街邊,車中人降下車窗,叫了他一句:“沈老師,真是你,你在等車嗎?上車,我送你。”
沈綽驚訝看去,竟然是江垚。
沈綽還未做出反應,裴廷約已經先一步走向車子:“坐他的車。”
他拉開車門,直接坐進後座,沈綽也趕緊跟上。
“喂,”前方開車的江垚不滿道,“我隻說送沈老師,沒說送你吧。”
裴廷約靠進座椅裏,直接吩咐:“去我家。”
江垚哼哼了兩聲,不情不願地發動車子。
沈綽隱約覺得不對,但情緒還沉浸在剛才的驚魂未定中,腦子轉得有些慢。
江垚從車內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問:“你們怎麽都在這裏,沈老師,你不是說晚上跟朋友吃飯嗎?”
沈綽:“……偶遇上的。”
“我開車出來兜風,”江垚說道,“沒想到也偶遇到你。”
“你有這邊的駕照嗎?”裴廷約涼颼颼地打斷他的聒噪。
“沒有,”江垚痛快承認,“不想坐我的車,你現在就可以下去。”
裴廷約直接沒理他。
江垚卻仿佛絲毫不覺得自己討嫌,又問起沈綽:“你倆剛去哪裏逃難回來,怎麽都弄得灰頭土臉的?”
沈綽幹笑,江垚便自己猜測道:“又是他的仇家找他麻煩吧?他這種人,把律師都能做成高危職業,沈老師,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小心被他連累了。”
“你可以閉嘴了。”裴廷約皺眉道。
沈綽終於意識到是哪裏不對勁,正想問,裴廷約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隨手摁下接聽,是他助理的電話,剛他發了條消息過去,那邊打來問具體怎麽回事。
“你幫我查查今晚酒桌上那些人,誰最近跟趙誌坤搭上了關係,”裴廷約冷聲吩咐,“有人跟他泄露了我的行蹤,剛出來碰上一夥找麻煩的。”
簡單交代了幾句事情,裴廷約很快把電話掛了,那條白天沈綽戴過的領帶在他脖子上,被他扯得鬆散,昭示著他內心的煩躁,並不像表麵那麽雲淡風輕。
沈綽別開眼,沉默下來。
半小時後,車開到裴廷約的別墅,沈綽後知後覺發現,有些尷尬。
裴廷約轉頭,示意他:“下去吧,進去喝口茶壓壓驚。”
沈綽隻能推開車門。
再次走進裴廷約家中,沈綽的心情格外複雜,腦子裏依舊是空的,什麽都沒心情想。
直到江垚怪叫出聲:“裴,你怎麽還留著這幅毫無品味的破畫?”
他指的是客廳裏掛的那幅蔣誌和送的畫,裴廷約根本不想搭理他,去水吧泡了一壺熱茶。
沈綽終於找到機會問:“你們認識?”
“認識,”江垚點頭,“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祖母是中國人,我爸跟他媽是同母異父的姐弟,我倆是表兄弟,我也沒想到,他是你前男友。”
沈綽有些驚訝,但見裴廷約沒否認,確信了江垚說的是真話。
“沈老師,你知道他快三歲了還尿床嗎?”江垚趁機在沈綽麵前揭裴廷約的短。
沈綽:“……”
裴廷約拎著泡好的茶過來,給自己和沈綽各倒了一杯,沒有江垚的份。
“喂,你怎麽還區別對待呢?”
“你不需要壓驚,”裴廷約一臉漠然,“你們美國人也喝不慣這個,想喝咖啡你自己去泡。”
江垚“嘖”了聲,衝沈綽說:“他就是這麽小心眼,故意報複我剛說他小時候的壞話。”
“三歲前尿床是小孩子的正常生理反應,”裴廷約沒什麽表情地道,“八歲出門還被外麵的野狗嚇尿更丟人現眼。”
沈綽依舊語塞,他一點都不想摻和這種無聊的話題。
江垚不可思議道:“你那時三歲都沒到,竟然記得?”
裴廷約的回答,是睇向他的充滿鄙夷的一眼。
沈綽抱著茶杯喝了幾口茶,心緒徹底平複下來,放下杯子說:“我回去了。”
江垚立刻說:“我送你。”
“你還打算無證駕駛?”裴廷約冷冷提醒他,接著衝沈綽道,“地鐵這個點停了,晚上不安全,你們都在這裏住一晚。”
沈綽想拒絕,江垚先答應下來,還勸他:“沈老師,就住一晚沒什麽的,反正有我在,他不敢隨便動你。”
沈綽其實不想留這裏,但今晚的經曆多少讓他心有餘悸,猶豫之後他沒再說什麽,默認了這個提議。
江垚被裴廷約單獨安排在一樓客房,沈綽則照舊住他之前的房間。
上樓進房門前,裴廷約把人叫住,沈綽停步,神情裏有掩飾不去的疲倦:“你還要說什麽?”
裴廷約:“今晚嚇著你了?”
“……你以後離我遠點,我也不必總是碰上這種事情。”沈綽有些賭氣地說。
“你在擔心我?”裴廷約問。
沈綽不覺擰眉:“我擔心我自己。”
“沈綽,你在擔心我,”裴廷約說得篤定,“我感覺得出。”
沈綽不耐道:“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好,那就當是我自作多情,”裴廷約點點頭,“我不問了就是。”
他這個態度更讓沈綽覺不痛快。
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條鬆鬆垮垮的領帶上,沈綽上前了一步,扯住領帶,像裴廷約下午做的那樣,將領帶結推上去,勒住了他的喉結。
沈綽的動作沒有半分溫柔可言,反而存了故意報複的意思。
裴廷約沒動,折騰了一晚上他其實也很累了,側身倚牆的姿勢有些懶散,盯著沈綽的眼神也是那樣,在走道不甚明亮的燈光裏顯出幾分縱容來。
沈綽一抬眼就對上他這個眼神,手上的力道沒鬆,還比剛才更加重。
裴廷約的呼吸也漸重,窒息感確實不好受,但他仍舊是那副模樣,始終盯著沈綽的雙眼。
沈綽也看著麵前的這張臉,他甚至想就這麽勒死這個混蛋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這麽煩,不用總是因為他心情起起伏伏,不用每每口不對心說著那些絕情的話、卻未必騙得了自己。
裴廷約嘴裏溢出一聲喘,沈綽終於像如夢初醒,鬆開手。
太過用力,他自己的手也被領帶勒得生疼。
他下意識地收緊手指。
裴廷約沉聲問:“沈綽,你想勒死我嗎?你罵我是神經病,其實你有時做出的事情,也挺出人意料的吧?”
“剛滋味好過嗎?”沈綽反問。
裴廷約:“實話說,挺難受的。”
“你每次犯病時,我也是這種感覺。”沈綽一字一字道。
裴廷約的眼神動了動。
沈綽後退了一步,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目光瞥向他左腿:“腿崴了也強撐著顯得自己很本事嗎?我看你像個傻子。”
他最後給了裴廷約一個鄙視的眼神,和剛才裴廷約給江垚的一模一樣,不再跟他廢話,進門、上鎖。
裴廷約從側身變成了整個背部倚牆的站姿,垂頭看去,稍轉了轉左腳腳踝,鑽心的痛襲來。
他停住動作,苦笑一聲。
沈綽的房間很快熄了燈。
裴廷約卻沒什麽睡意,下樓去想衝杯咖啡,不出意外看到同樣沒睡的江垚在樓下客廳裏抽煙,研究他收藏的那些好酒。
“一會兒你自己把煙灰缸洗了。”裴廷約嫌棄道。
江垚笑笑,扔了根煙過來,裴廷約沒接:“戒了。”
江垚聞言有些意外:“你竟然戒煙了?”
“沈綽不喜歡。”裴廷約隻說了這一句,去了吧台邊。
江垚跟過來:“其實我對他真挺有興趣的,不過算了。”
裴廷約抬起眼,眼裏全是警告:“你什麽時候回美國?”
“急什麽,”江垚說,“我答應了淮大做他們的客座教授,在這裏待一段時間,等到時候和沈老師一起過去。”
“我跟他領了證,”裴廷約冷聲道,“你離他遠點。”
“哦,”江垚聽懂了,“難怪上次在那邊路過婚姻登記處,他一臉後悔,估計是為自己的衝動領證行為懊悔不已。”
裴廷約沒理會他的挑撥,很快衝好了咖啡。
江垚換了個話題:“今晚找你麻煩的那個趙,是從前那個?”
裴廷約:“你不用管。”
“那就是了,你家裏的事情,告訴過沈老師嗎?”
裴廷約皺了下眉:“沒有。”
江垚:“不打算說?”
想到那夜沈綽蹲在江堤上哭泣的身影,裴廷約淡了聲音:“沒必要嚇到他。”
他沒興趣再跟江垚在這閑扯,捏起咖啡杯準備上樓。
江垚忽然笑了:“喂。”
“雖然不知道沈老師為什麽甩了你,”江垚幸災樂禍道,“但我敢打賭,你想追回他,基本沒戲。”
裴廷約陰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