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我負責

下午,上課鈴響,沈綽走進教室,隨意掃了眼,今天來上課的人至少少了三分之一。

他不動聲色地開始講課,到第二堂課時又走了幾個學生,剩下的人也有的心不在焉,不時看手機。

“現在開始點名。”

整個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沈綽一邊點名一邊做記錄,打定了主意要扣缺堂的學生平時分。

之後沒人敢再中途從教室後門溜走,下課前兩分鍾,沈綽關掉電腦,收拾了自己的公文包,衝台下學生說:“行了,提早一分鍾下課,現在才五點半,想去約會過五二零的還來得及。”

學生們頓時笑了起來,有人壯著膽子問:“老師,你也要趕著去過節嗎?”

沈綽麵無表情道:“不過。”

“現在的這些學生就喜歡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還什麽五二零,我們念書那會兒哪懂這些。”

“可不是,書不好好念書,一天到晚盡整這些,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我下午上課,還有學生抱著一大束花來教室,像什麽樣。”

教工食堂裏,幾個上了年紀的老教授紛紛搖頭感歎,沈綽坐在他們身後單獨的桌子旁,安靜吃東西。

有認識的同事過來在他對麵坐下:“你今天也沒去過節呢?”

沈綽好笑說:“跟十幾二十的學生一起過節?”

“這話說的,你也才三十歲,還是年輕人,過這節有什麽問題?”

“沒對象,”沈綽老實說,“沒法過。”

“沒對象那去找啊,就你這條件想找對象,那不是隨便挑?”

旁邊又坐下了個年輕女教師,也是他們一個學院的,聞言笑著打趣:“沈老師想找對象嗎?我有個閨蜜也想找男朋友,條件挺不錯的,要不要我幫你們介紹介紹?”

沈綽無奈:“你別聽徐老師說笑了,我還是想順其自然,再說吧。”

對麵倆人笑他眼光高,沈綽隻能不接話。

女教師接著說起今天碰到的新鮮事:“我今天上課的班上,還有兩個男生在課間高調表白的,一堆人跟著起哄,現在的小孩真不得了。”

“男生跟男生?這麽大膽?”姓徐的男教師驚訝道。

“是啊,現在這些年輕學生又不避諱這個,甚至有把這當做時髦好玩的。”

“我要是他們家長,得打斷他們的腿。”

“那徐老師你的思想也跟不上這些年輕人的潮流了。”

“嘶,這種潮流不跟也罷。”

沈綽低頭默不作聲地吃碗裏的餃子,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女教師卻忽然問他:“沈老師你覺得呢?”

沈綽幹笑了笑:“這些學生也大多是成年人了,自己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行吧。”

吃完飯他回去宿舍,洗完澡靜下心看了片刻書,接到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沈綽隨手按下接聽:“喂?”

“沈教授,”電話那頭響起一道略低沉的男聲,“還記得我是誰嗎?”

沈綽一愣:“……裴律師?”

“是我,”裴廷約的聲音頗顯愉悅,“我是來問你,考慮好了沒有?”

沈綽立刻掛了電話。

那邊第二次打過來時,他直接拒接了。

剛打算把人拉黑,新的短信消息進來:【聊聊吧,你就算拉黑我,我也能換別的號打,或者去你學校找你。】

手機鈴聲第三次響起,沈綽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點了接聽。

“你到底想怎麽樣?”

“又是這句,”電話那頭的裴廷約“嘖”了聲,“沈教授你年紀輕輕的,應該不至於健忘,我好像已經跟你說了我到底想怎麽樣。”

“我也說了,不行,不考慮,不答應。”沈綽忍耐著說。

這段時間他每天都很忙,除了原本的工作,還要對接和啟德的合作項目,那晚裴廷約說的話,他便沒怎麽放在心上。

或者說他沒有把裴廷約的威脅當真,畢竟那位對外是光鮮正經的大律師,糾纏他似乎沒什麽必要。

這一個星期裴廷約也確實沒找過他,要不是今天對方突然打電話過來,沈綽都快忘了這個事。

“原因呢?”裴廷約問,“我以為那晚我們倆挺合拍的。”

“沒有,沒覺得,”沈綽不肯承認,“你技術太差了。”

“是嗎?”裴廷約倒也不爭辯,“你可以給我個機會再試試。”

“沒必要,你找別人吧。”

“不想找別人,”裴廷約對他的提議不感興趣,“我挺挑的,好不容易碰到個滿意的,不打算換人。”

“裴律師,”沈綽咬重聲音,“你是讀法律的,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個世上絕大多數的事情並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你打官司也不是說想贏就能贏吧?”

“你如果說這個,”裴廷約淡道,“我隻要上了庭,想贏我總有辦法贏,我的個人意誌確實能改變一個案子的結果。”

太囂張了。

沈綽卻不信他這一套:“絕對沒辦法贏的案子,你大概從一開始就不會接吧。”

“沈教授,你還挺有意思的。”裴廷約的語氣,聽不出是誇讚還是別的。

“你說得對,絕對沒法贏的案子,我當然不會接,我又不是傻子,”他話鋒一轉,說回了自己的目的,“同理,對你也是,你要是絕對沒可能接受,我確實不會浪費時間糾纏你。”

“你哪裏來的自信我會接受你的提議?”

“你又忘了,那晚是你主動來跟我搭訕,”裴廷約再次提起那一夜,“從頭到尾,主動的那個人都是你。”

電話裏的聲音沉默下來,但沒有掛斷,裴廷約很有耐性地等,倚房外露台護欄邊抽著煙,目光掠過樓下院子裏的人。

小夫妻倆停步在影壁前研究上麵的浮雕,女人興奮地伸手去摸:“就這麵牆都得好幾萬吧,老裴可真有錢,還是做律師好啊,能買得起這麽好的房子。”

“也沒什麽好的,這麽大的別墅就他一個人住,怪冷清的。”旁邊的男人說。

“讓我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別墅我也願意,你還說呢,你跟老裴當初一個寢室的,人家畢業十年就是律所高級合夥人了,賺這麽多錢,你一年工資還不夠人家接一個案子的律師費。”

“那我也娶了你啊,他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你得意什麽啊。”

說話聲隱約傳來,然後是窸窣笑聲。

裴廷約咬著煙漫不經心地劃撥著手機屏幕,耳機裏重新響起那位沈教授幹淨清潤卻透著不耐的聲音:“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

“早知道你這麽難纏,我那晚不會找你。”

“你還想找誰?那些滿身是味的鬼佬?”裴廷約低笑,“我怕你無福消受。”

“至少不會有現在這些麻煩。”

“你要是肯放得開,把麻煩當豔福,那就沒有煩惱了。”

“不了,這樣的豔福我的確無福消受。”

裴廷約輕勾起唇角。

樓下宋峋走過來,在露台下方抬頭叫了他一聲:“老裴!”

裴廷約在煙霧繚繞中垂眼看去,宋峋笑著說:“我跟曉嫚先走了啊,今天五二零,我們還打算去看場晚間電影。”

裴廷約的目光在他臉上頓了頓,隨意一點頭。

小夫妻倆相攜而去,走出了院子。

片刻,裴廷約的視線收回,慢悠悠地問電話裏的人:“沈教授,你談過戀愛嗎?”

沈綽的聲音頓住,眼睫顫動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裏的不耐煩愈顯:“這跟你無關吧。”

“隨便問問,”裴廷約道,“不想說算了。”

“不過我們的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裴廷約的語氣近似無賴,“沈教授,忘了跟你說,那夜我也是第一次,你得對我負責。”

沈綽:“……”

他信這個人才怪。

沈綽掛斷電話直接關機。

書也沒心情再看了,索性上床睡覺。

結果翻來覆去很久才睡著,沒睡兩個小時又被熱醒。

他抬手抹一把臉上的汗,按開了床邊的電風扇,這下更睡不著了,瞪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回憶剛才做的春夢,伸手摸進了毯子裏。

弄了幾下又泄了氣,自己這麽弄總歸差了點什麽。

最後不得不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了藏在裏頭的東西。

仿真造型的玩具形狀和硬度都剛剛好,調到自己最適應的震動頻率,他側過身弓著腰,握著玩具伸到了後方。

咬著唇閉上眼,剛春夢裏的片段又闖進腦子裏,隨後被那些更真實的記憶取代。

——相貼的胸膛、滾燙的汗珠、遊走在身上的手、禁錮住自己的肌肉緊實的大腿,以及,黏濕柔軟的吻和那些不斷升起的叫人溺斃的快感。

他玩這些小玩具從不看片,也不會想著什麽人,向來屏除雜念,滿足生理欲望就夠了。

這是第一次,腦子裏有了更具體的畫麵。

很快就到了。

沈綽停住動作,恍惚間低喘著氣,還是覺得空虛。

潮水退去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空虛。

抽了幾張紙巾擦幹淨手,他坐起身重新打開了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關機後裴廷約又發了條新消息過來:“明天你學校見吧,約你一起吃個飯。”

沈綽握著手機垂頭發呆片刻,厭煩地再次關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