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惜命得很

沈綽是在第二天下午回的淮城,到家已經六點多,進門之前順手給裴廷約發了條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晚上有應酬,你自己吃飯吧,晚點見。】

看到回複,沈綽撇了撇嘴,摁黑屏幕,沒有再理。

之後他隨便煮了口麵,吃完上樓回房間整理工作資料,再抬頭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

【還在忙?】

消息發出去等了片刻,那邊回複了一條語音:“再等會吧。”

裴廷約的嗓音有些啞,沈綽反複聽了兩遍,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喝多了?”

“沒有。”

“喝不了就少喝點,”沈綽提醒他,“早點回來。”

電話那頭響起一聲略黏糊的笑:“我盡量。”

沈綽聽著心神微動:“還要多久能回?”

“一會兒就走了。”

“你在哪?”沈綽問他,“我去接你。”

“不用了,乖乖在家待著吧。”

“地址發我。”

掛斷通話,裴廷約隨手發了個定位過去,一旁坐的人笑問他:“裴律什麽時候交了女朋友?”

裴廷約鬆弛地靠進沙發裏:“是老婆。”

對方眉頭一挑:“真找對象了?”

裴廷約敷衍笑笑,沒興趣多說。

叼著煙的人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繼續玩著手裏的骰子,在吞雲吐霧間說:“難怪最近想約裴律你出來坐坐喝兩杯,你總是沒有時間。”

“挺忙的,”裴廷約手裏捏著煙,一直沒點,懶淡道,“打工人,沒有那麽瀟灑。”

“這話說的,裴律你這樣的還算什麽打工人,再說了,我不也成天瞎忙活,該放鬆的時候還是得放鬆。”

“小趙總你是貴人事忙,跟我們不一樣。”裴廷約不怎麽走心地吹捧對方。

他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趙乾似乎也習慣了,衝自己助理使了個眼色,順手又遞了杯紅酒過去。

幾分鍾後,包廂門被推開,進來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公主少爺,分坐到了他們兩邊。

裴廷約將酒杯也捏在指間,長腿交疊,靠坐沙發沒動。

軟若無骨的漂亮姑娘靠過來時,他微微抬起眼,冷淡一瞥,把人撥開了。

姑娘一愣,另一側的男生見狀端起杯酒:“裴律我敬你。”

裴廷約一樣興致缺缺,擱了酒杯:“不喝了,剛喝太多了,你們去給小趙總敬酒吧。”

男生有些尷尬,端著酒杯又叫了他一句:“裴律……”

裴廷約直接沒理人了。

趙乾眼裏有轉瞬即逝的不悅,或許是因為裴廷約的越來越不識抬舉。

以前至少還會跟這些人逢場作戲,喝兩杯酒調笑幾句,現在連裝都懶得裝了,說到底是不給他麵子。

忍了忍,趙乾吩咐人:“這酒不合裴律的口味,去換幾樣好酒來。”

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裴廷約喝,親自給裴廷約將新送來的洋酒倒滿杯:“裴律嚐嚐這個。”

裴廷約垂眼看著那酒,眼神微冷。

趙乾伸手示意:“裴律請。”

僵了片刻,裴廷約開口:“之前劉宏找我麻煩那事,多謝小趙總提醒。”

話說完他捏起酒杯,一口將酒喝了。

趙乾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大約是覺得裴廷約終於識相了,又給他倒了一杯。

喝進嘴裏的酒格外烈,但裴廷約麵不改色,連眉頭都沒多皺一下。

他今晚來這本是應酬其他的客戶,趙乾是後麵來的,在他離開時讓人攔住他,堅決把他請進了這間包廂。

裴廷約耐著性子跟他周旋,趙乾和他老子趙誌坤都不是什麽脾氣好的人,生意做得很大,早年發家時的那些事情不幹不淨,都是狠角色,容不得別人忤逆他們。

去年趙誌坤鋃鐺入獄,在裴廷約的有效辯護下最終隻判了三年,外人都覺得他從趙家父子手裏拿夠了好處,律師費確實不少,但案子結束後他便跟趙乾疏遠了,還辭去了他們集團法律顧問的活。

純粹是不想陪這對父子玩了。

不過趙乾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冷不丁地問:“聽說裴律前幾天受邀去參加了葉董的飯局?”

“小趙總連這也聽說了?”裴廷約的臉上並無慌亂,神色平常地道,“我哪有那個榮幸被邀請,跟著朋友一起去見識見識而已。”

趙乾眯起的眼裏帶了審視的意味,裴廷約不為所動,淡定喝著酒。

趙乾心裏愈覺不快,他說的那位葉董跟他向來不對付,裴廷約知道他的事情太多,現在跟著他對頭攪合在一塊,很難不讓他多想。

裴廷約知道他在想什麽,懶得說,低頭看手機。

沈綽的新消息進來:【我到了,你在哪?】

裴廷約:【去地下停車場等。】

沈綽打量了兩眼麵前的夜店大門,總覺得這裏不是正經人來的地方。

不過裴廷約本來就不是什麽正經人,在這種地方應酬似乎也挺平常。

收到回複,他轉身按電梯下樓。

裴廷約看一眼手表,說:“不早了,家裏老婆一直催,我先回去了,下回再約小趙總吧。”

“這才幾點,”趙乾不太樂意,“裴律這酒還沒喝完呢。”

他再次伸手示意,似乎裴廷約不喝完這酒,便不會讓他走。

裴廷約麵無表情地拿起酒杯,很快將這杯也喝了。

趙乾盯著他的動作,又給他倒了一杯。

裴廷約一言不發地繼續。

直到一整瓶洋酒見了底,趙乾沒了借口再留人,終於道:“裴律想走走吧,下次約。”

裴廷約起身,隨便一點頭,沒興致再跟他多說,直接走人。

“不識好歹。”

包廂門關上的瞬間,聽到裏麵隱約傳出的罵咧聲,裴廷約一哂,隨手扯鬆了領帶,走進電梯。

沈綽在地下停車場找到裴廷約的車,站在車邊等了幾分鍾,聽到腳步聲回頭,裴廷約正慢悠悠地朝自己走過來。

沈綽站著沒動,打量著他,——腳步似乎沒有平常沉穩,眯著眼懶懶散散的模樣,確實像喝醉了。

裴廷約插在褲兜裏的那隻手按了一下車鑰匙,突然響起的聲音拉回沈綽的思緒,人已經走近他麵前:“站這裏發呆想什麽呢?”

沈綽對上他的眼睛,漆黑眸子裏映著自己的影子,並不是那麽清明,果然是喝多了。

“你喝了多少酒?”沈綽抬起的手碰了碰他發燙的臉。

裴廷約不出聲地看著他,沈綽被他盯得不自在:“看什麽?”

“不能看?”裴廷約故意問,側過頭,在他頸邊輕嗅了嗅。

沈綽愈發聽出了他聲音裏的醉意,這個混蛋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傾身往前倒,他趕緊雙手將人扶住。

屬於裴廷約的氣息貼得更近,摻雜了酒精、煙草和香水的味道,沈綽有些不適,轉開臉。

裴廷約在他耳邊問:“躲什麽?”

“別在這發酒瘋,”沈綽扶穩他,“上車。”

“所以回家可以?”

“回家挨揍。”

沈綽拉開車門,把他塞進副駕駛座裏,想幫他扣上安全帶。

醉鬼很不老實,這麽簡單的動作沈綽卻做得頗為艱難,安全帶幾次從手中滑開,他隻能彎下腰,整個身體幾乎都趴到了裴廷約身上。

好不容易扣上後,他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層細汗,裴廷約的手搭上他的腰將他攬住,偏頭在他耳垂邊的那顆痣上親了親。

“別亂動,”沈綽低嗬,聽到落近耳邊的笑,不悅道,“信不信我把你扔這裏?”

“想扔我在這,你根本不會來。”

沈綽不想說了,撐起身鑽出車廂,用力帶上車門。

他繞過車頭,去駕駛座上了車。

“你會開車?”裴廷約饒有興致地問。

“算會吧。”沈綽說,駕照他有,隻不過拿了好幾年一共也沒開過幾次,發動車子的動作都做得頗不熟練,半天才找到車燈按鈕。

“算會?”裴廷約揚聲,“沈綽,你膽挺大啊?”

“反正嚇不死你。”沈綽一腳踩下油門。

車子平穩地開出地下停車場,匯入湍急車流中。

“來這裏跟什麽人應酬?”沈綽轉動著方向盤,看了眼後視鏡,像是不經意地一問。

裴廷約:“查崗?”

“你身上有別人的香水味。”沈綽很平靜地說,視線又落回了車前方。

裴廷約不甚在意地降下半邊車窗,讓夜風進來,順手點了根煙:“還真是查崗。”

沈綽:“我說了,你身邊要是有別人,我們就算了。”

“別這麽嚴肅,”裴廷約靠著座椅的姿態散漫,“說了應酬而已。”

“跟什麽人應酬?”沈綽堅持問。

“真想知道?”

沈綽回頭:“不能說?”

“沒什麽不能說的,”裴廷約無所謂地道,簡單提了幾句和趙乾的糾葛,“我知道太多他們父子不能見光的事情,怕我賣了他們,所以想盡辦法想套牢我。”

沈綽聽著不由擰眉:“你收了他們八位數律師費的那個?”

“你這也知道?”裴廷約掀起眼皮,“沈教授,你知道我的事情也挺多的啊?”

沈綽沒興趣跟他說笑:“真有八位數?”

“八位數不算什麽,”裴廷約不屑道,“二十一年的量刑建議最後就判了三年,我再問他們多要點他們也得給。”

“那你現在怎麽想跟他們劃清界限了?”沈綽問,“良心發現?”

裴廷約:“嫌煩而已。”

“嫌煩?”

“總做遊走於法律邊緣的事情也挺費勁的,不樂意伺候他們了,”裴廷約朝車窗外抖了抖煙灰,“我說了我比較喜歡看別人求我。”

沈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律師在你這都成高危職業了。”

“那就算是吧。”

“你真是活該。”沈綽有點沒好氣。

車停下等紅綠燈,他直接順走裴廷約的煙在煙缸裏用力撚滅:“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抽煙,總是不長記性。”

裴廷約並不爭辯,似乎還頗享受這麽被他管著的感覺,繼續剛才的話題:“在我這麽個危險分子身邊,不怕也被人找麻煩?”

沈綽想了想,說:“那你放過我,我們離婚,一刀兩斷。”

裴廷約閉上眼,笑得很愉快。

沈綽聽著他的笑聲,莫名覺得耳朵癢,認真說:“不管怎麽樣,你自己還是小心點吧,別真的把小命玩完了。”

“放心,”裴廷約唇角的弧度不變,“我惜命得很,總不會讓你年紀輕輕就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