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始亂終棄

第二天是周日,沈綽閑不住,照舊一大早去了實驗室。

一直到傍晚,裴廷約的電話進來:“現在出來。”

沈綽不太情願,他昨晚本也拒絕了裴廷約說的幫忙:“算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吧。”

“怎麽解決?房子不要了?”裴廷約看一眼車外路標,離淮大的西門還有一個路口,“我快到你學校了,你在哪?宿舍還是實驗室?”

沈綽有點無語:“你跟誰都是這麽自說自話的?”

“怎麽?”

“你說見麵我就要跟你見麵?”

“覺得我太強硬了?好吧,下次注意,抱歉。”裴廷約從善如流地道歉,雖然很大可能隻是隨口一說。

“沈教授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飯,”下一句他接著問,“在哪?”

“……”沈綽隻能說,“實驗室。”

裴廷約:“十分鍾後下來。”

沈綽下去時,裴廷約的車已經停在了實驗大樓外,開著一邊車窗正在抽煙。

沈綽拉開車門坐進車裏,嫌棄道:“你煙癮怎麽這麽大。”

裴廷約掐了煙:“今天給你機會請客。”

沈綽無可奈何,係上了安全帶:“走吧。”

雖然上次鬧得不愉快,但他是個認死理的人,欠的人情該還還是得還。

“放鬆點吧。”

裴廷約隻說了這一句,發動車子。

沈綽有些意外地看過去,裴廷約目視前方開車,沒有回頭:“看著我做什麽?”

“沒有。”沈綽收回視線。

裴廷約掀了下唇,不再說,踩下油門。

車開到市區,沈綽在繁華地段的商圈挑了間餐廳。

坐下點完餐,裴廷約問他:“合同帶了沒?給我看看。”

“沒有,”沈綽握著水杯,猶豫了一下說,“這事還是不麻煩你了,多謝。”

裴廷約的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輕眯起眼,看著對麵座的沈綽。

沈綽鎮定喝水:“這麽小的案子,你應該也看不上。”

“怕付不起律師費?”

沈綽實話實說:“我確實付不起你的律師費。”

章潼說這人不接低於百萬律師費的案子,他買房一共才付了七十萬首付,房屋總價也就兩百多萬,正常律師費隻需要幾萬塊,剛夠裴廷約開一瓶酒的錢。

“是看不上,”裴廷約說,“所以不收你律師費。”

沈綽不解:“你之前不提醒我可能的風險,現在又說不收律師費幫我,你做慈善嗎?”

“我樂意。”

與其說樂意,沈綽更覺得他是在逗著自己玩。

“還是算了吧,這個人情我也欠不起,”沈綽仍舊拒絕,“就不麻煩你了。”

——這次不是一頓飯就能解決的事情,他心裏清楚,所以不想占這個便宜。

裴廷約靠進座椅裏,盯著他的臉又看了片刻。

“那你拿不到房子了。”

“我知道,”沈綽抿了一口水,平靜道,“我朋友跟我說了,我拿到房子的可能性不大,我是很想搬出學校宿舍,這樣一來可能又得耽擱很久,但碰上這種事情也隻能自認倒黴,能盡量挽回損失就行。”

“還挺豁達。”裴廷約語氣裏的譏誚意味明顯。

沈綽不太想接他的話,點的菜已經上了,他拿起筷子。

“你宿舍那個環境,換我一天都住不下去,”裴廷約也撚起筷子,隨意吃了幾口,“你夠能忍的。”

“也還好,裴律師你是大少爺,不習慣正常。”沈綽一樣拿話嗆回去。

“大少爺,這詞還挺新鮮,”裴廷約說著卻不以為然,問他,“為什麽這麽覺得?”

“難道不是?”沈綽道,“你吃飯要去五星級酒店的頂層餐廳,隨便開瓶酒就兩萬多,這裏的東西吃不下去吧?”

其實這間餐廳不差,人均也要好幾百,但裴廷約確實吃不下,已經擱了筷子:“太辣了,對腸胃不好,你也少吃點。”

“至於你說的頂層餐廳,兩萬多的酒,”他說,“要不是客戶請客我也懶得去那種地方,第一次自己在那買單,難得過一回生日而已。”

沈綽愣了兩秒:“……那天你過生日?”

“嗯,”裴廷約很短促地笑了聲,“感謝沈教授送的大禮,挺難忘的一次生日經曆。”

他說的“禮”指的無非是那一巴掌,沈綽莫名心虛,但又不覺得自己理虧,索性閉嘴不說了。

“真不要我幫你?”裴廷約再次問。

“不用,”沈綽堅持說,“我自己找別的律師就行,不麻煩裴律師你出手。”

“那隨你吧。”

吃完飯,沈綽買單,裴廷約先去拿車。

幾分鍾後車開到路邊時,沈綽已經等在那裏,他站在剛剛亮起的路燈下,靜靜看著街對麵的方向,閃動的眸光裏覆著一絲黯然。

裴廷約順著他視線看去,對麵是淮城的藝術大劇院,在夜色下燈火通明。

車開上去,裴廷約降下車窗:“走了。”

沈綽回神,目光落向他,頓了頓,說:“你先走吧,我一個人逛逛,晚點坐地鐵回去。”

裴廷約並不聽他的,撩起眼皮看著還站在車外的人:“要不要去對麵劇院裏聽場音樂會?”

沈綽抿了抿嘴角,沒有第一時間拒絕。

裴廷約就當他答應了,在路邊找了個車位,重新停車。

直到坐進劇院的演奏廳裏,沈綽再想反悔也晚了。

第一次走進這種地方,心境卻跟想象中大不一樣。

“以前沒聽過?”

開場前,裴廷約隨口問起他。

“沒有,”沈綽有些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下,說,“沒有人一起。”

“還想跟誰一起?”

“沒有誰,”沈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微微搖頭,“別說話了,開始了。”

現場燈光暗下,音樂聲隨之響起,先是鋼琴獨奏。

裴廷約斜靠著座椅,也有些不經心,對台上樂團的演出不是很感興趣,幾次偏過視線,看向的都是身邊的沈綽。

沈綽看似專注地在聽,實則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在回憶什麽人或者事。

——那句“沒有人一起”裏的那個人。

盯著他看了片刻,裴廷約伸手過去,攤開的手掌擋住了他的眼睛。

沈綽下意識眨眼,眼睫輕掃過裴廷約的掌心。

裴廷約撤開手時,回過神的沈綽又蹙了眉,眼神詢問他是什麽意思。

裴廷約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了一行字遞過去給他看。

【專心聽音樂會,別想無關緊要的人。】

沈綽轉開眼,沒有理他。

之後一直到這場音樂會結束,他全情投入地聽台上演奏,沒再分過神。

結束已經是九點,他們隨著人潮走出劇院,沈綽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正欲說什麽,忽然頓住腳步,回頭朝後看去。

走出劇場的人群在岔路口分道,隱約聽見的說話聲很快遠去,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他的視線在熙攘人潮裏快速掃過,什麽也沒有。

“看什麽呢?”裴廷約也停步,叫了他一句。

沈綽轉回頭,頓了頓:“沒什麽。”

裴廷約瞥了眼他剛才看的方向:“有認識的人?”

“別問了。”

裴廷約直視著他的眼睛,瞧見裏麵的閃躲:“剛才的音樂會好聽嗎?”

“你覺得呢?”沈綽不耐反問他,“提議說聽音樂會的人是你,全程都沒專心聽的人也是你,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麽的?”

“原來你會注意我在做什麽,我還以為你忘了今天跟你一起聽音樂會的人是誰。”

沒有給沈綽反駁的機會,裴廷約接著點頭,“這種音樂會是沒什麽意思。”

沈綽皺眉:“既然沒意思,之前為什麽說要來?”

“是你想來。”

“你要是不想來,在我提議的時候就會直接拒絕,”裴廷約篤定道,“剛在裏頭,你在想著誰?”

“說了沒有。”

“舊情人?”

“你覺得你很了解我嗎?”沈綽很不喜歡他一副完全看穿了自己的語氣,“你以為你知道什麽?”

裴廷約看到他眼裏的波瀾,有些可惜這麽漂亮的眼睛裏看到的卻是別人。

“沈教授,當著你丈夫的麵想別人,知道這種行為叫什麽嗎?”

沈綽瞬間語塞,甚至被他這一句話氣笑。

“法律不承認,我也不承認的婚姻,你一個人唱獨角戲?”

“我如果追你呢?”裴廷約冷不丁地問。

沈綽:“……開什麽玩笑。”

“沒有開玩笑,”裴廷約道,他眼神平靜,確實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試試吧,反正也沒什麽損失。”

“不——”

“別每次都急著拒絕,”裴廷約低頭很隨意地捋了一下自己的襯衣袖,淡道,“我對你確實挺感興趣的,試試也無妨。”

類似表達好感的話,他卻說得輕描淡寫,不見得有幾分真心。

“我沒興趣。”沈綽斬釘截鐵道。

“因為心裏還想著別人?”裴廷約目光落回他,“沈綽,你不覺得你這樣的行為很傷人嗎?”

沈綽一愣。

對上他格外詫異甚至無辜的眼,裴廷約極淺地彎了一下唇:“我說了喝醉不是借口,無論是領證還是別的,那夜發生的事情我都當真了。

“沈教授,你為人師表的,總不能始亂終棄。”

沈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