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看著福王和胡閣老不解的目光, 蕭景曜露出了疲憊的微笑,語重心長地說道:“聽我的,別問, 對你們的腦子好。”
胡閣老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怎麽能不問?那可是近百萬兩銀子!”
蕭景曜疲憊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胡閣老, 若是下官有辦法查出庫銀大盜,你是否可以先不問?”
不是蕭景曜故弄玄虛, 而是那玩意兒, 簡直匪夷所思, 說出來能把胡閣老和福王的三觀給震碎。百聞不如一見, 還是捉賊捉贓, 將鐵一般的事實擺在他們麵前, 他們才會相信。
胡閣老冷笑,“老夫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 什麽場麵沒見過?你未免太過看輕老夫!”
但看著蕭景曜臉上的痛苦麵具, 胡閣老還是緩和了神色,放輕了聲音點頭道:“你既然有了主意,那本官就將這事交給你來查辦。一個月之內,可否破案?”
蕭景曜想了想,拱手道:“閣老若是願意配合,應當可以。”
胡閣老自然是點頭應下,“那這事便交由你查辦。若是有不便之處, 盡管來問我。”
胡閣老還是挺講誠信的。一開始把蕭景曜挖來戶部時就向蕭景曜保證,有困難來找他。現在這話依然做數。
蕭景曜自然是感激不已, 碰上一個好領導,當真能省許多心。
福王好奇地瞅瞅胡閣老,又瞅瞅蕭景曜,頭上堆滿了問號,激動地發言,“那我呢?我要幹點什麽?”
這麽神奇的事兒,福王表示,他也想參與。
胡閣老和蕭景曜齊齊陷入沉默。好一會兒,胡閣老將先前保證關照蕭景曜的屁話收了回去,一點都沒有前輩愛的將福王這個難纏的家夥踢給了蕭景曜,“既然此事交由你全權查辦,殿下又這般熱心腸,你也能去找殿下求助。”
福王登時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蕭景曜,目光中滿是期冀。
蕭景曜心下無奈,嘴上卻道:“下官還沒想好具體的法子,若是有需要殿下配合之處,還請殿下多多配合。”
福王小雞啄米般點頭,很是興奮,“是讓我打入敵人內部?還是讓我裝傻,對庫銀大盜的一些小伎倆視而不見,到最後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一聽福王這話就知道,他平時沒少看話本子。
蕭景曜臉上露出了一個客套的微笑,真心實意地誇讚福王,“殿下的想法十分合理。”
“是吧?本王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錯。”福王更加來勁兒了,又往蕭景曜身邊湊了湊,看著蕭景曜的目光瞬間就親近了不少,樂嗬嗬道,“話本子裏都是這麽寫的。本王英明神武,怎麽會被這等宵小糊弄?”
說完,福王又忍不住皺眉,認真思忖道:“隻是庫銀看守十分嚴格,有府兵把守不說,府兵回家,還要脫衣驗身。哪怕是戶部之人監守自盜,這手段也未免太過高超。難不成銀子還能長腳跑了?”
一聽這話,蕭景曜又要開始痛苦麵具,好在被死去的記憶攻擊久了,蕭景曜也就淡定了。這會兒蕭景曜臉上還保持著淡淡的笑意,一臉高深莫測,對著福王說道:“等到捉賊拿贓那日,殿下就明白了。”
把福王的好奇心拉到滿點。
福王果然很是期待,目露憧憬之色,“能在看守嚴密的銀庫中將銀子偷盜出去,這人也頗有幾分手段,是個人才,隻可惜走了岔路。本王倒是想會會他,讓人給他送杯斷頭酒。”
蕭景曜繼續微笑,十分好心地建議福王,“下官見殿下清減了些,到時候案子破了之後,殿下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憂心。好吃好喝等著郎中們將犯人和罪證捉拿到您麵前便是。”
福王覺得蕭景曜這話說得有道理,當即點頭道:“這話不錯,到時候本王就備好好酒好菜,等著你們的好消息下酒!”
蕭景曜:“噗嗤。”
蕭景曜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除非實在忍不住,不然一定不會笑。
這會兒蕭景曜實在是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聲。
福王很是困惑,“不好嗎?”
蕭景曜忍笑,一本正經道:“很好,殿下多吃點。”
“那是自然,本子胃口素來不錯。”福王滿臉都是笑容,也沒忘記蕭景曜,十分大方地表示,“到時候本王也給你們備上一大桌好酒好菜,抓了賊人後,我們就辦慶功宴!”
蕭景曜沉默了一瞬,而後拱手道:“謝殿下。”
反正蕭景曜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至於其他被暴擊到的同僚……祝他們好運,阿彌陀佛。
蕭景曜知道自己不該幸災樂禍,但這事兒過於黑色幽默,蕭景曜在被死去的記憶攻擊了無數遍之後,終於開始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這一笑的功德,怕是要敲上十年的電子木魚才能補回來。
既然福王願意配合,蕭景曜也就不客氣地給福王安排了任務。
在查出庫銀失竊之後,整個戶部都籠罩在一層陰雲之中。胡閣老每天的臉色,完完全全就是別人欠了他幾百萬。這數字不是誇張,按照後世的銀價,還真就是大幾百萬。胡閣老那臉色黑的,大家毫不懷疑,要是偷竊庫銀的罪犯被查出來後,胡閣老能當場擼起袖子衝上去將對方給打死。
戶部庫銀失竊,這麽大的事兒不可能不上報給正寧帝。
正寧帝聽到這個消息都驚呆了,“庫銀失竊?少了近一百萬兩銀子?”
胡閣老把官帽都摘了,跪在地上請罪,老淚縱橫,“臣有負陛下信任,掌管庫房這麽久,竟然沒發現自己眼皮底下就藏著大盜。”
正寧帝頭有點暈,“你讓朕緩緩,一百萬兩銀子,是怎麽帶出銀庫的?”
不說銀庫的府兵,這麽大一筆銀子,戶部其他人也不瞎啊!
相比起憤怒,正寧帝這會兒還是震驚居多。
震驚完後,正寧帝的怒火才熊熊燃燒,伸手一指福王,“你不是看著庫銀嗎?莫不是你成天在那兒睡大覺,讓賊子在你眼皮底下溜走了?”
福王委屈,“兒臣雖然在戶部睡大覺,其他郎中可沒睡,府兵也一直在看守庫銀,每天下值,郎中們都會再三查驗府兵有沒有監守自盜!”
正寧帝看向還跪在地上的胡閣老,歎了口氣,“胡卿快起。這案子確實匪夷所思,你一時不察,亦情有可原。”
正寧帝對胡閣老還是比較信任的,見胡閣老滿臉羞愧,都快辭官了,正寧帝又給了福王一個眼神。福王趕緊上前,將胡閣老扶起來,親自撿起官帽給胡閣老好好戴上,嘴裏還念叨著,“胡閣老不必憂心,庫銀本來是本王負責看管的,就算要責罰,也該最先發作本王。你這官帽還是好好戴著,不然父皇再從哪裏找到一個像你這般兢兢業業管理國庫的人?”
“本王知道,別人私底下都管你叫鐵公雞,將國庫的銀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說你小氣摳門。但他們也不好好想想,他們若是坐在你這個位置上,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胡閣老的眼淚繼續噴湧而出,不住地揪著袖子擦拭淚水,一邊哭一邊向正寧帝請罪,“臣禦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不妨事。”正寧帝擺擺手,沉吟了片刻,又看向福王,“你說,蕭景曜說他想到辦法,能抓住這個庫銀大盜?”
福王點頭如搗蒜,“是啊。兒臣追問了他好幾次,他愣是不明說,想繼續賣關子。兒臣見他也不是無的放矢之人,隻能耐下性子,等到他捉賊拿贓的那天了。”
正寧帝再次陷入沉思,胡閣老心下惴惴。
良久,正寧帝深深地看了胡閣老一眼,沉聲道:“那便先放手讓蕭景曜去查,希望他能如他所說的那樣,在一個半月之內查明真相。”
“謝陛下開恩!”胡閣老感激涕零,恨不得為正寧帝效死,以證明自己的忠心。
戶部庫銀不翼而飛,還是近百萬兩的大數目。一般來說,正寧帝該安排大理寺或者刑部的官員來戶部查案了。隻是別的部門來介入,到底不如自己自查出來問題並解決來得體麵。正寧帝願意給胡閣老這個體麵,胡閣老自然感激涕零。
壓力又給到了蕭景曜這邊。
蕭景曜倒沒覺得壓力太大,主要是他心裏已經對犯罪分子和作案手段有了大致的猜測,這會兒隻要安排上一出大戲,讓他們主動跳出來繼續偷庫銀,才好人贓並獲。
而這,還真就需要福王的配合。
福王很是興奮,眼巴巴地看著蕭景曜,“終於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嗎?我要幹什麽。是帶著一隊人馬威風凜凜去抓人嗎?”
蕭景曜微笑著搖頭,“不,是需要您同胡閣老吵上一架。”
福王:“?”
“不是,庫銀失竊,本王一個失察之罪肯定跑不掉。這時候你還讓本王去和胡閣老吵架,本王這麽沒腦子的嗎?”
蕭景曜臉上的笑容不變,鎮定道:“別人會信就行。”
這話是什麽意思?福王一口氣梗在心口。認真想了想自己這些年的風評,福王驀然發現,他大爺的蕭景曜這個思路竟然還挺對。作為一個不學無術隻想在戶部混日子,又深受皇帝喜愛的皇子,福王眼見著就要挨罰,為此和胡閣老大吵一架把鍋甩出去,那可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福王的工作總結:《我的皇帝父親》。
這標題一出,誰敢和他硬碰硬?
便是胡閣老,也要退避三舍。
福王委屈地看著蕭景曜,“我覺得你有意在敗壞本王的名聲。”
蕭景曜看向福王的目光頓時一言難盡。
福王歎了口氣,右手扶額,“行吧,本王知道了,本王本來就沒什麽名聲可言是吧?”
蕭景曜趕緊搖頭,“下官絕無此意。”
福王卻不在意這些,吐槽完後就十分心大地接受了蕭景曜的安排,給了蕭景曜一個嘚瑟的眼神,認真道:“這次本王聽你的,你欠了本王一個人情,得好好給本王講一點新奇的事兒!”
完全沒問題。蕭景曜心說自己還有個隱藏任務,就是要給福王灌點墨水呢。反正不管福王學的是什麽,自己總歸是教了。所以蕭景曜答應得也很爽快。
福王比蕭景曜更爽快,同意了蕭景曜的提議之後,福王立馬跑去找了胡閣老大吵一架。
兩人吵得非常凶,拍桌子瞪眼,聲音吼得整個戶部都聽得到。
蕭景曜就聽到福王毫不客氣地嚷嚷道:“本王天天守在銀庫,怎麽可能丟銀子?誰知道是不是你上回清點銀子時,數目出了錯!”
胡閣老的聲音有點崩潰,“王爺切莫血口噴人!上回清點庫銀,本官可是帶著十三清吏司的員外郎一起清點的!就算本官糊塗了,那麽多個員外郎都糊塗了?”
“誰知道呢?你可是閣老,他們哪敢質疑你?”
“你——王爺你別太過分!”
“本王便是過分了又如何?就算到了父皇跟前,本王也是這套說辭!”
然後就是掀桌子的聲音。
再之後,福王氣衝衝地從胡閣老的辦公屋出來,一路上逮誰罵誰,“混賬東西,不長眼嗎?誰讓你從本王麵前過的?”
“獐眉鼠目,形容猥瑣,滾遠點,你醜到本王了!”
“哪裏來的破鳥,嘰嘰喳喳吵死了,給本王將它打下來!”
毫不誇張地說,但凡有條狗從福王麵前經過,高低都得被他踹兩腳。
福王的狂暴狀態一開啟,戶部上空盤旋的已經不是陰雲,而是一大團黑漆漆的黑霧了,簡直是戶部所有官員的怨念形成的怨氣。
到了銀庫司,福王依舊餘怒未消,拍桌大吼,“人呢?都死哪兒去了?還不給本王上茶?”
被嚇得不輕的一位郎中趕緊給福王倒了杯茶,福王咕咚咕咚連著灌下三杯茶後,還是不解氣,拍桌大怒,“本王說錯了嗎?銀庫司眾人天天守在庫房前,每天進出的人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怎麽將銀子帶出去?依本王看,胡閣老就是老糊塗了,先前清點銀子時就記錯了賬!”
“可惡!竟然還想讓本王替他背鍋,也不看看本王背後站著的是誰?”
銀庫司一眾官員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雖然狂暴狀態的福王有點嚇人,但他這話說得對啊!憑什麽懷疑我們銀庫司監守自盜,分明就是先前清點銀子時出了問題!
府兵下值,經過檢查後,得知了這一消息。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頓時就是一定,跑去對福王千恩萬謝,“還好有王爺在,能為我們做主。不然,我們怕是要被推出去當替罪羊了!”
“王爺的救命之恩,臣等沒齒難忘!”
福王豪氣衝天,驕傲地拍了拍胸脯,“本王可是皇子,父皇素來寵我。我既然當了銀庫司的員外郎,就不會讓我們自己人受委屈!查我們幹什麽,先讓他們查往年的賬目去!指不定就是賬目出問題了呢,別想讓我們頂罪!”
一幫人都哭著給福王跪了下來,用盡了畢生所學,將福王吹得天上有地下無。要不是福王還有那麽一丟丟理智,這會兒都該飄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
等到府兵和郎中們都走了之後,福王立即變臉,得意洋洋地看著蕭景曜,“如何,本王演的不賴吧?”
蕭景曜從客觀的角度深深讚美他,“豈止是不錯,那真的不像是演的。”
福王的嘴咧開一半,忽然覺得不對,瞪著蕭景曜,“你這是在埋汰本王?”
蕭景曜嚴肅臉搖頭,“殿下多慮了。”
“算了,本王不同你計較。反正本王也是學的寧王。你埋汰的也是他,不關本王的事。”福王抓了抓臉,起身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這出戲本王已經唱完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蕭郎中,第一次挑大梁辦案,父皇他們都看著呢,千萬別叫他們失望。”
蕭景曜臉上的笑容真誠了些許,“臣定不辱使命。”
福王已經準備撤了,經過蕭景曜身邊時,順手拍了拍蕭景曜的肩膀,還打了個哈欠,“你快點查吧。這些天大家人心惶惶,本王想睡覺都睡不安穩,整個人都憔悴了。”
蕭景曜:“……”
算了,好歹福王還是樂意配合自己的,比想象中的最壞打算強多了。
果不其然,有了福王的出頭後,銀庫司眾人心頭瞬間一鬆。第二天來當值時,蕭景曜明顯看到他們的精神狀態都和先前大不相同。
一個個神情輕鬆,步履輕快,和其他司的同僚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他清吏司的同僚們那叫一個恨啊。娘的,你們庫銀司惹出來的爛攤子,現在我們全部查賬,你們反倒屁事沒有。這上哪兒說理去?
有福王當靠山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的。
同僚們痛苦地一邊做手上的新活,一邊查舊賬。再一看,好家夥,庫銀司那邊屁事沒有,福王都開始自掏腰包請他們吃天香樓的招牌菜了!
他們也想在福王手底下幹活,不用再受這份委屈!
社畜的內心都是共通的。很快,銀庫司就成了戶部最令人羨慕的去處。
有福王在,就算是胡閣老,也得讓他三分啊!
銀庫司的當然能感受到別人對他們的羨慕。福王這一手,簡直給足了他們優越感,所有人都有些飄飄然,每天前來當值,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輕了二兩。
福王不處在狂暴狀態,還是十分平易近人,沒有任何架子的。
銀庫司上頭的烏雲散去,府兵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試探地問福王,“殿下,各清吏司現在已經在查賬了,我們真的沒事了嗎?”
福王倨傲地抬起下巴,“本王說沒事就沒事。庫銀剛剛清點完,花費的時間可不少。他們隻管去查賬,看哪裏的數目對不上。反正該我們做的事,我們都做好了,以後再讓本王清點銀子,本王都得翻臉。清清清,沒看這次清理庫銀都清理了一個多月嗎?不累的嗎?”
眾人心下大定,繼續掏心掏肝搜刮出他們貧瘠的詞匯量,將福王誇了又誇。在他們的嘴裏,福王的英明,已經到了拳打六部,腳踢九寺的程度了,不管誰來,都比不上福王一根汗毛。
蕭景曜也露出了一張了疲憊的俊臉,一臉不堪回首,“前一陣腦子裏每天都繃著一根弦,清點庫銀時更是眼睛都花了。我就沒見過那麽多的銀子,後來看到那層銀光都想吐。還好有王爺在,今年總不至於再庫銀清點一回。”
福王冷哼,“那是當然。”
說完,福王又一拍桌子,“胡閣老要是不同意,本王就再去掀他一張桌子!”
所有人心下大定。
蕭景曜餘光掃過府兵們閃爍的眼神,頓時有了幾分猜測,神態更為放鬆,笑眯眯地看著他們絞盡腦汁給福王吹彩虹屁。
沒過幾天,蕭景曜便發現府兵們又恢複到了他剛來戶部時的雀躍神情。
蕭景曜按兵不動,繼續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離開。
又過了五天,蕭景曜悄悄對福王說道:“殿下,明天就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福王精神大振,又跑去找胡閣老。
胡閣老陰惻惻冷笑一聲,磨刀霍霍向蠹蟲,“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王八犢子,竟然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弄鬼!”
蕭景曜想了想,特地求了福王,讓他明天請位太醫在戶部侯著。免得胡閣老一個激動就暈了過去,大家還得手忙腳亂將他送去醫館。
福王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問蕭景曜,“這事兒竟然還有生命之憂?”
蕭景曜無奈,“胡閣老畢竟年紀大了。”
老人家經不起刺激啊喂!
福王摸了摸脖子,十分愉快地決定,“本王也受不得刺激,是得請個太醫,再多拿些吊命的藥材過來。”
可以說是考慮的非常周到了。
第二天,蕭景曜神色如常地將府兵放進庫房。散值後,府兵按照原來那樣,進入受檢查的小屋子,讓其他郎中查看他們沒有偷盜任何一錠官銀。
在他們進去時,胡閣老不知什麽時候,帶了一隊人來到了庫房,定定地看著蕭景曜,伸手往後麵指了指,“你想讓他們做什麽,盡管吩咐吧。”
蕭景曜張了張嘴,又戴上了痛苦麵具。救命,他該怎麽告訴這些人,進去後去查看府兵們的肛/門?
蕭景曜表麵淡定,實際上大腦已經開始放空。他是誰?他在哪?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蕭景曜整個人的靈魂都在震顫。
但沒辦法,該麵對的,還得要麵對。
蕭景曜閉閉眼,狠狠心,點了那個站在最前麵的兵,示意他附耳過來,小聲說了此事。
對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恍惚,震驚地看著蕭景曜,整個人都不好了,仿佛被車狠狠創了,走路都在打飄。
福王繼續好奇,“你對他說了什麽?”
蕭景曜微笑道:“隻是一點小事而已。”
說完,蕭景曜便不再搭理福王,而是看向胡閣老帶來的那隊護衛,“進去吧,仔細查,一個都別放過。”
對方的表情還有些茫然,卻還是下意識地領命進了屋子。
福王心裏就像有隻貓爪子在撓一般,不住地往蕭景曜身邊湊,壓低了聲音問他,“你確定你的猜測是對的?要是把這事兒辦砸了,父皇都不會饒了你。”
庫銀失竊,簡直是給了朝廷一巴掌。正寧帝就算是尊菩薩,這會兒都該變成怒目金剛大殺四方了。蕭景曜能順利破案,那還好說。要是破不了,那蕭景曜先前在正寧帝麵前積累下的那麽多好感值,說不得就得一把子清零。
不得不說,蕭景曜還是有點子瘋狂在身上的,喜歡的就是這種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懸崖走鋼絲的刺激感。
胡閣老同樣心下難安,焦躁地在屋裏走了一圈,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蕭景曜,雖然沒說話,但他眼中的擔憂,就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好在護衛們沒讓胡閣老和福王等太久。胡閣老和福王就聽到裏頭傳來一陣聲響,而後先前得了蕭景曜叮囑的那個領頭人,一臉菜色地出來複命,“殿下,大人,確實是府兵們監守自盜。”
福王瞬間驚呆了,“他們怎麽盜的?”
不是福王想象力不夠豐富,而是府兵們,每天當值,到了庫銀司後,脫得光溜溜換上庫銀司給府兵準備的衣裳。下值後,府兵又把自己脫得光溜溜,查驗完後再穿回自己的衣裳。
赤條條來去,自己的衣裳都不能穿進庫房,到底怎麽偷的?
福王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別說福王,胡閣老這會兒都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強自鎮定地吩咐道:“將他們給本官帶出來!”
本官倒要看看,你們在搞什麽鬼!
護衛們壓著垂頭喪氣的府兵出來。
胡閣老和福王利眼掃去,見他們已經抖若篩糠,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更是心煩。
再往後看,其中有個端著放官銀盤子的護衛,臉色就跟吃了屎一樣。
福王看著貌似不怎麽幹淨的銀子,再次誠懇發問,“他們這是把銀子藏哪兒了?”
領頭護衛的臉色瞬間就複雜起來,仿佛被車創了後,好不容易好轉了一點頭,一輛泥頭車呼嘯而來,瞬間將他碾成肉餅。
見福王還在等自己的回答,領頭的護衛閉了閉眼,以一種豁出去的安詳姿態,大聲解答了福王的困惑,“回殿下,小的是在他們的魄門中找到的官銀。”
魄門,就是□□。
“哪兒?”福王驚叫一聲,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臉上的表情都沒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定定地看著領頭的護衛,木著臉道,“你在說一遍。”
一旁的胡閣老整個人都僵硬了。如果這是漫畫的話,胡閣老肯定已經石化成了雕像,而後一寸一寸裂開。
胡閣老甚至聽到了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那是他碎了一地的三觀和節操。
胡閣老和福王:紅紅火火恍恍惚惚,本官/本王髒了。
現在再看被查出來的銀子,胡閣老和福王真的很難控製住自己不去想它剛剛是哪裏弄出來的。
胡閣老連生氣都忘記了,看了看盤子裏滿滿當當的銀子,胡閣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這一錠銀子,最小的都有十兩。你們是怎麽塞進去的?”
福王也被震撼到失語,現在才回過神來,神情還有些傻,“這麽多銀子,你們一人塞一錠,也不能偷那麽多吧。”
領頭護衛的表情更難看了,還是堅強地履行自己的職責,為福王答疑解惑,“殿下,下官等人去查時,他們每個人,不止塞了一錠銀子。”
福王和胡閣老大受震撼。
良久,胡閣老咬牙切齒道:“將這幫東西打入大牢!貪墨數目如此巨大,再去查查他們家中的賬目,抄家!”
府兵們本來還癱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氣神,隻留下一句還會喘氣的肉/體。
這會兒聽到胡閣老對他們的處置,他們紛哀嚎求饒,“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啊!”
“我上有八十老父,下有十八兒子,還請大人放他們一條生路啊!”
胡閣老被他們嚷嚷得腦瓜子嗡嗡的,剛剛受到的精神汙染還沒過去呢,胡閣老的腦袋更疼了,當即大怒,“把他們都拖下去!”
福王整個人都傻了,呆呆地問胡閣老,“這筆銀子估計追回不了多少。就算追了回來,怎麽用?”
胡閣老想到他們把銀子偷出去的方式,恨不得化身尖叫雞和土撥鼠,瘋狂呐喊尖叫。
啊啊啊啊啊他們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鬼東西?這麽陰損的主意都想得出來!
福王對他們的肛/門肅然起敬,“想必他們肯定沒有如廁之憂。”
胡閣老又想捂住耳朵尖叫了,天啦這都是什麽破事,來道雷劈死他吧,他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會碰上這麽節操掉盡的案子?
胡閣老心裏苦。
福王騷擾胡閣老不成,又去騷擾蕭景曜,“你是怎麽猜到這一點的?”
福王看向蕭景曜的目光都忍不住戴上了一絲敬畏。能一眼識破府兵們把戲的蕭景曜,該有多變態啊。這麽變態的方式竟然都沒攔得住他,他竟然還提前猜到,慢悠悠地給府兵們挖坑?
蕭景曜,恐怖如斯!
蕭景曜就知道會有這種反效果,忍不住扶額,木著一張臉道:“殿下若是得空,便進宮告知陛下庫銀失竊案已破。”
蕭景曜臉色漆黑,還能是怎麽知道的?要怪就怪自己上輩子手賤,見到一個震驚版標題就點了進去,結果就被裏麵的內容創得不輕。他也不想知道那麽多,什麽一個府兵最多可以塞八十兩銀子進去之類的離譜的真實記載,差點被創死的蕭景曜自己也很無助好嗎?
福王見蕭景曜的臉色實在不好看,又去問胡閣老,“追回來的官銀如何處置?”
胡閣老臉色漆黑如墨,狠狠磨牙,說的話幾乎是從嘴裏擠出來的,“先把銀子追回來!而後,燒一鍋沸水,將銀子全都扔進去好好清洗幹淨!”
福王一想到那個場景,腦瓜子也嗡嗡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大爺的,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庫銀失竊案告破,福王和胡閣老卻都高興不起來。
那些銀子要是花了出去,經過一個又一個的百姓手中,要是也在自己的手上打個轉……
夭壽了,光是想想就想殺人。
後續仔細審問銀子的去處,以及有沒有同犯之事,當然不用蕭景曜再操心。
案子破了之後,他們得先進宮去向正寧帝複命。
這一次正寧帝保了胡閣老一回,蕭景曜隻用了十天的時間就將大盜抓住,人贓並獲,辯無可辯,堪稱斷案如神。
但蕭景曜也高興不起來,他已經連續被創多次,再一看那些被攔下的官銀,蕭景曜當真是覺得眼睛痛。
福王想到自己還在天香樓給大家定了一大桌好酒好菜當慶功宴,這會兒臉都綠了,忍不住看向蕭景曜,“你先前讓本王多吃點,莫不是在消遣本王吧?”
蕭景曜無辜臉,“有這回事嗎?”
福王:“……”
回宮複命時,正寧帝也不可避免地被創了一回,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好幾次想努力地露出個笑臉,卻麵部僵硬,最終還是放棄,神情麻木,語氣空空****,“將官銀追回來後,扔進鑄錢坊重新融了後再鑄吧。”
正寧帝拒絕去想那麽小的地方是如何塞進去這麽多銀子的,更拒絕去想銀子可能沾上點什麽。正寧帝難得任性了一回,就算重新鑄錢會有一部分損耗,正寧帝都下定決心要將它們通通融掉。
實在是被惡心得不輕!
能破這樁大案的蕭景曜,在正寧帝心目中的形象也變得奇奇怪怪,這是他能懂的東西嗎?
蕭景曜心裏苦,蕭景曜不說。
戶部庫銀失竊一事既然已經查明,正寧帝自然也不會再繼續替胡閣老瞞著,在朝堂上公布了這事兒,並讓蘇世安將具體的過程全都說得清清楚楚。
在正寧帝身邊伺候多年,一直是個體麵人的蘇世安:“……”
他雖然是個閹人,也想重金求購一雙沒聽過這個消息的耳朵。
那天蕭景曜幾人進宮複命,提到如何查明庫銀失竊一案,被創到的哪裏隻有正寧帝一個?
蘇世安也被創得不輕,還得在早朝上義正辭嚴地將事情的經過說個明明白白。
說實在的,六部尚書的位置多麽引人注目,誰不想去坐一坐呢?寒窗苦讀數十載,誰不想位極人臣一展抱負?
現在基本上都是幹到死,隻要閣老們不犯錯,一直幹到壽終正寢都行。官職一個蘿卜一個坑,越往上坑越少。胡閣老他們不挪窩,其他人都別想進閣。
單憑這一點,許多人都想沒有把柄創造把柄,爭取把閣老們給拉下來。
更別提這次,胡閣老是真的攤上了大事。
但現在,可憐的大臣們簡直想戳聾自己的耳朵。救命啊,如果他們有罪,陛下可以將他們壓入大牢,而不是讓蘇世安說出這麽個沒下限的事兒來汙染他們的耳朵,順便暴擊他們的精神!
大概是因為府兵們投銀子的方式太過奇葩,大家竟然還有些心疼胡閣老。一大把年紀了,這碰上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原本正寧帝偏袒胡閣老,為胡閣老保存了一點顏麵。現在看來,幹出了這等事的戶部,以後怕是也沒有什麽顏麵可言了。
胡閣老,慘。
誰能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樣出類拔萃的奇葩呢?不是胡閣老失察,屬實是因為蠹蟲太狡猾。
一力查明真相的蕭景曜同樣也受到了一堆人打量的目光。神情自若,絲毫不將那些古怪詭異的目光放在心上。
銀庫司幾乎換了一波人。府兵偷銀子,搜查他們的郎中或多或少也是有點預感的。但府兵送了他們重禮,他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衣裳沒事,其他地方草草檢查一番便是。
現在府兵入了牢獄,一通審問之下,果斷吐口將他們交代了出來。
基本上每個郎中都收到過府兵們的禮物。蕭景曜除外,他當天去就發現了問題,然後攛掇著胡閣老查賬,府兵們縮著脖子做人還來不及,哪敢跳出來給蕭景曜送禮。
銀庫失竊的銀子還在繼續追查,滿朝文武想到那些銀子,臉色就是一僵,有的潔癖重的,都不敢自己拿銀子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那麽倒黴,真的碰上了被府兵們偷盜的銀子呢?
戶部反應夠快,這個案子牽扯到的人並不算廣。福王被正寧帝臭罵一頓,罰了他兩年的俸祿。胡閣老失察,同樣罰俸一年。蕭景曜查案有功,賞白銀萬兩。
蕭景曜現在聽到白銀兩個字都有點ptsd了,簡直要懷疑正寧帝是不是故意在埋汰他來為福王出氣。
偷庫銀這等離奇事,自然成了官員們酒足飯飽後的談資,大家幾乎都是本著不能我一個人耳朵髒了的原則,盡可能地去禍害更多的人。直到後來傳到戲班子耳朵裏,還給排了出戲,流芳千古。
終於解決了庫銀失竊案的蕭景曜也算是鬆了口氣,繼續來到戶部當值。
銀庫司的人都空了,除了蕭景曜和福王之外,全都下了大獄,還得等胡閣老來給他們分配人手。
話說這幾年官場空出的位置還挺多,正在補缺的人有福了。
來戶部,大家一起躺平當鹹魚啊!
胡閣老冷笑一聲:做夢!
蕭景曜本以為自己可以閑上一段時間,沒成想胡閣老直接扔給他一大堆賬本,“你的上峰對著我掀桌子,說什麽都要查舊賬。正好,這些賬目就都交給你了。”
蕭景曜無奈,“胡閣老,您自己也清楚,那是做戲。”
胡閣老才不管那麽多,一點拒絕的機會都不給蕭景曜,振振有詞,“誰讓福王先前嚷嚷得整個戶部都知道查舊賬的事兒,你怎麽能置身事外?”
福王的事和我有屁的關係!你在福王那裏丟了麵子,為什麽來禍害我?蕭景曜都快黑臉了,走聽胡閣老接著說道,“正好將舊賬一次查清,日後每年都成慣例,徹底杜絕貪腐行為!”
蕭景曜被迫接了一大堆賬本,幾乎要將他淹沒,每天都在算賬,那些潦草的記賬方式簡直快把蕭景曜的強迫症給逼出來了,實在是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
而戶部其他清吏司同僚們看到蕭景曜,心情也十分複雜。
大佬,你搞事情的能力實在太大,求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