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教導福王這件事, 蕭景曜隻要一想就覺得腦瓜子嗡嗡的。看看福王小時候的老師們都是哪些人。福王剛過開蒙的年紀,正寧帝正好登基。皇子們的老師,從上書房隨便拉出一位來, 腰杆子都比蕭景曜硬多了。

人家還有個明確的師長的頭銜在,福王都對學習不感興趣,光想著怎麽去糊弄正寧帝。現在十多年過去了, 福王都已經出宮開府,去戶部領了差事幹活了。蕭景曜這個連明麵上的老師頭銜都沒有的從五品戶部郎中, 要去教導福王,正寧帝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愛學習的學渣, 就算長大了, 也不會突然好學起來變成學霸。尤其是福王這種沒有任何生活壓力又沒有更高追求的人, 更加不會有學習的動力。

誰讓福王投胎技能滿點, 生下來就站在了金字塔頂尖。這樣的人, 自己又隻想當鹹魚, 想激發出他的學習動力,還是趁早洗洗睡吧。

蕭景曜對福王沒什麽惡感, 甚至覺得福王的性格挺好玩的。但是要當福王的老師, 給他灌點墨水……

對不起,告辭!

好在年關假馬上就來了,蕭景曜不用立馬麵對福王,還能趁著這段假期想想辦法。

家裏的年貨,齊氏和師曼娘早就列好了單子,全都置辦好了,根本不用蕭景曜費心。

蕭元青順便幫著把關, 給出合適的意見,並親自買了禮物送去公孫府和承恩公府。

反正蕭景曜和公孫瑾的關係緊密, 大家都知道。

至於顧將軍府,那還是得蕭景曜親自登門。

未來女婿討好老丈人的事兒,當然得女婿本人出馬。

蕭景曜帶著一大車的年禮到了顧將軍府。

顧明晟一家人現在主打的就是一個低調。除了上次在圍場護駕表現了一把之後,顧明晟和吳長纓又佛係了下來,平日裏就在府中練練身手,偶爾帶著顧希寧去莊子上住幾天,不知道推掉了多少武將們的邀約。

蕭景曜在正寧帝身邊當了將近一年的中書舍人,自然知道正寧帝對顧明晟的態度。

尤其是在顧明晟上交完兵權,幹脆利落地將所有權利都還給正寧帝後,在正寧帝心中,顧明晟已經是最值得信任的臣子。

蕭景曜隱隱感覺到,正寧帝是有意將顧明晟作為托孤重臣的。

但正寧帝又有些忌諱太子和顧明晟有任何往來,每當太子提到顧明晟,正寧帝雖然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臉帶笑意,但蕭景曜通過無數次複盤,總覺得那個時候,正寧帝看向太子的眼神比平時少了幾分溫度。

蕭景曜一開始擔心正寧帝這是忌諱顧明晟功高蓋主,後來才咂摸出味兒來,正寧帝眼中那份冷意不是衝著顧明晟去的。

那就隻能是衝著太子去的。

天家父子關係,這可是大雷。蕭景曜都沒敢繼續深思,反正目前正寧帝和太子還是父子情深,在正寧帝眼中,太子的分量依然和其他皇子有壁。蕭景曜隻要老老實實地當他的中書舍人,聽從正寧帝的吩咐就行。

為了自己的腦瓜子著想,不該想的事,蕭景曜一般都不去折磨自己的大腦。

隻是東宮那邊依然頻繁地請太醫,次數並不比正寧帝請太醫的次數少。蕭景曜在宮裏當值了那麽久,宮女內侍們又對他十分親近,消息想不靈通都難。

多少雙眼睛盯著東宮呢,正寧帝就是盯東宮盯得最緊的人。蕭景曜經常聽到正寧帝空閑下來後,詢問蘇世安太子的情況。

那會兒蕭景曜隻把自己當壁花,回家複盤的時候也不由為太子掬了一把同情淚。就……時刻被人盯梢的感覺還挺詭異的。怪不得太子在寧王等人出宮開府後,性情突然變得急躁起來。

以前正寧帝一盯就盯所有皇子,太子的東宮,皇子們的皇子所,都是正寧帝的重點關注對象。現在三個小皇子還沒到去皇子所單獨住的年紀,有自己的母妃看著,正寧帝這一腔父愛可不就隻往太子一個人身上傾注過去了?

不過這待遇又是寧王求都求不來的,這可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蕭景曜輕舒一口氣,將腦海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打散,莫名覺得正寧帝讓他教導福王還挺好的,好歹接觸的不是寧王。不然的話,以寧王的頭鐵,要和太子剛到底的架勢,蕭景曜真擔心自己一個不慎就被寧王拖進大坑。要是他成功了倒還好,全家性命保住了。要是寧王失敗了,哦豁,完蛋,一大家子的項上人頭全都保不住。

這麽刺激的遊戲,誰樂意跟寧王玩啊?

主要蕭景曜看著寧王,也沒有什麽英明神武一代霸主之相,才不想和他有任何關聯。

福王就挺好,雖然鹹魚了點,但皇子還是鹹魚的好,至少不會帶著身邊一堆人的腦袋去冒險。

蕭景曜莫名其妙就這麽說服了自己。

顧明晟早就在家等著蕭景曜。

別看顧明晟在戰場上勇猛無比,殺得敵人聞風喪膽。實際生活中,顧明晟卻一點架子都沒有,相當隨和,也不是健談的性子,不輕易發表自己的意見。

回京一年,顧明晟隻在正寧帝要給邊關將士們發雙倍月銀時主動站出來,提議把喝兵血的人全家老小都送去邊關幹苦力。其他時候,顧明晟隻站在殿裏充人數,正寧帝不點他的名,他絕不主動發言。

見了蕭景曜,顧明晟也沒有什麽老丈人的架子。

相反,顧明晟十分欣賞蕭景曜,見了蕭景曜過來,顧明晟的臉上就露出了笑意,溫聲問他,“可覺得冷?屋裏放了炭盆,若是不夠,我再叫人添點。”

蕭景曜趕緊擺手,眉眼彎彎,“不必了,我火力旺,不怕冷。一路上都是坐著馬車過來,到了門口才下車,府裏又把雪掃得幹幹淨淨,我腳上一點雪都沒沾上。”

顧明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景曜腳上的皂靴,見那靴麵果然幹幹淨淨,一點雪痕水漬都沒有,顧明晟便知道蕭景曜說的並不是客套話,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希維這些天一直在念叨著你,說是寫了一篇令人拍案叫絕的策論,必須得讓你看看。”

顧明晟這話一說完,剛走進花廳的顧希寧就忍不住放聲大笑,“他什麽時候覺得自己寫的文章不好過?不管他的文章寫成什麽樣,在他眼裏,都是令人拍案叫絕的好文章!景曜,你可別慣著他。該指出的錯漏都別放過,千萬別誇他。希維那小子,給他三分顏色他就能開染坊。平時沒人誇他,他都能一個人得意洋洋。要是你再誇了他,那他不得上天?”

蕭景曜的眼神飛快掃過顧希寧空**的右手袖子,眼神直視顧希寧含笑的雙眼,發自內心地敬佩顧希寧,同樣笑道:“寫得好不好,得看了之後才知道。”

“說的是!”顧希維拿著自己寫好的策論,得意洋洋地在顧希寧麵前晃了晃,“大哥你就會埋汰我!看看,我這策論寫的,絕對比一般秀才強多了!明年的鄉試,我的策論指定能行!”

簡直自信爆表。

吳長纓一巴掌拍在顧希維後腦勺上,用暴力的手段讓顧希維從美夢中醒過來,“你就不能穩重點?”

顧希夷站在吳長纓身邊,笑著對顧希維刮了刮臉,意思很明確:小哥你臉皮好厚!

做完這一套動作後,顧希夷突然想到蕭景曜還在場,趕緊收了臉上促狹的笑容,緊張地往蕭景曜的方向看去。

蕭景曜笑著對她眨了眨眼,顧希夷的神情瞬間就放鬆了下來,俏皮地回了蕭景曜一個眨眼,而後大大方方地往蕭景曜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托著腮看顧希維耍寶。

顧希維當場就不淡定了,連連搖頭歎氣,“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小哥你說話可得小心點哦,當心我告訴周姐姐你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麽。”

顧希維瞬間沒了聲,臉上慢慢爬上了紅暈。

蕭景曜好奇地看向顧希夷,顧希夷悄悄湊過身來,壓低聲音向蕭景曜解釋道:“娘為小哥說了門親事,是翰林院周翰林的孫女。周姐姐性子可好了,溫柔嫻熟,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書香門第家的姑娘,渾身都是書卷氣。不過我們兩家還沒正式下聘,所以娘不讓我往外說。”

蕭景曜見顧希夷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她對這位會成為她小嫂嫂的周姑娘十分滿意。

顧明晟和吳長纓感情深厚,和吳長纓生死相伴,從未有過第三人。顧家幾兄妹從小就見著父母恩愛,心裏對未來的伴侶自然也十分期待。

顧希寧娶的是邊疆一位田姓武將家的女兒,性子爽利,使得一手好刀,還跟著吳長纓的娘子軍一起上過戰場,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顧希寧斷臂那一戰,要不是她拚死相救,指不定顧希寧就要丟掉性命。顧希寧斷臂後,自暴自棄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還是田氏一巴掌將他打醒,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夫妻倆的感情自是不必多說,就是子女緣分淺了點,成親多年一直未有子嗣。田家急得不行,顧明晟和吳長纓卻連一句話都沒說過,隻道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的事急不得,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一直到進京後,田氏都還沒傳出好消息。

顧希維是小兒子,嫡長子和嫡次子有著微妙的區別,顧明晟和吳長纓對他不若像對顧希寧那般嚴厲,顧希維的性子自然就跳脫一些,是家裏的小霸王。

在蕭景曜看來,顧希維這爆表的自信心,很明顯就是家裏寵出來的。

聽到顧希維的親事定了下來,蕭景曜也有些驚訝,再仔細一問,好家夥,這可真是緣分。

顧希維未來的妻子,正是蕭景曜在翰林院那間辦公屋中,周翰林的孫女。

別看周翰林自己躺平當鹹魚,他的長子可一點都不鹹魚。對方勤勤懇懇地念書科考,一路順順利利地考中進士,當了官後依然像老黃牛一樣勤勤懇懇地幹活,是個有本事的官員,被外放出去任了通判一職。

眼下同顧希維定親的,應當就是周翰林長子的女兒。

蕭景曜想了想周翰林的做派,覺得顧家結這門親事也不錯。

周翰林再鹹魚,也是清貴的翰林,又有個出息的兒子。顧希維以後要走文官路線,在翰林院有周翰林幫扶,外地還有個官職不低的嶽父,又有蕭景曜這麽個天子寵臣的妹夫,資源妥妥的。

見顧希維一張白淨的臉已經變成了粉色,蕭景曜心下好笑,故意對著顧希維拱手道:“恭喜。”

顧希維僵硬地把策論往蕭景曜麵前一拍,生硬地轉移話題,“快看!”

蕭景曜笑著低頭,認真看起顧希維的策論來。

嗯……怎麽說呢,寫得倒是還行,但離令人拍案叫絕的程度,還是有不小的距離。

顧希維一見蕭景曜這表情就知道蕭景曜在想些什麽,沒好氣道:“和你當然不能比,但我又不傻,沒事和你比什麽?你這樣的人物,科舉考試幾百年來,也就出了你一個。我才不會這麽想不開和你比。你就說,我和一般秀才比,這策論是不是比他們強得多?”

不得不說,顧希維雖然自信心爆棚,但還是有一定的理智在的。

沒等蕭景曜開口,顧希寧先給顧希維潑了一盆冷水,“爹娘給你請了名師,還有景曜這個幾百年難遇的天才指點你。你要是還比不上一般的秀才,那你的腦子是用來幹嘛的?”

顧希維耷拉著腦袋,“大哥,你罵得好狠啊。”

顧希寧無奈,“誰罵你了?景曜沒挑出問題,看來你這篇策論確實寫得不錯。”

顧希維瞬間就抖擻了起來,仿佛一隻剛剛獲勝的小公雞,得意地看著顧希寧,“那是當然!我那些書可是一點都沒白念!”

顧希寧不由搖頭失笑,看向顧希維的眼中滿是縱容。

蕭景曜見話題又來到了自己身上,微微一笑,用手指點了策論上幾個地方。顧希維也明白過來,將策論收進懷裏,麵上卻毫不認輸,繼續得意洋洋地看著顧希寧。

顧明晟和吳長纓含笑看他們兄弟倆鬥嘴,等到顧希維嘚瑟夠了,又狗腿地跑去為顧希寧端茶倒水夠,顧明晟才笑著搖搖頭,將眼神移到蕭景曜身上,“年後你就要去戶部,那邊的賬目可不簡單,你要多留個心眼。”

蕭景曜也猜到了這茬,戶部管著國庫。國庫存銀的數目,蕭景曜曾經聽胡閣老同正寧帝提過,目前國庫共有銀子四千多萬兩。這麽一大筆數目,誰不心動?

福王現在領的就是銀庫員外郎的差事。正寧帝讓福王這隻鐵公雞去看管銀庫,屬實是專業對口了。但戶部官員想要貪墨銀子,方法多了去了,不是隻靠福王守著庫房就行。

官員們最常用的貪墨方式就是做假賬。這不巧了嗎,蕭景曜就擅長這個。哪個大老板不懂得賬目裏頭的彎彎繞繞?那怕不是公司還沒走上正軌就先倒閉了。

蕭景曜這種白手起家的富豪,對賬目更是精通。事業剛起步時人手不夠,蕭景曜一人身兼多職,財務的事兒當然了解得透透的。

這年頭兒的假賬本,還真很難糊弄住蕭景曜。一是蕭景曜本身實力過硬,能看出賬目有問題,二嘛,後世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什麽信息查不到。蕭景曜最開始了解財務這行時,順帶了解了一下曆朝曆代的貪官們怎麽貪汙做假賬。

這不,正好專業對口了。

蕭景曜都覺得這一幕挺地獄笑話的。誰知道他上輩子心血**時查的東西,這會兒還真就派上用場了呢。

為戶部的貪官汙吏們點蠟。

顧明晟則擔心蕭景曜被人坑,“我見你沒有幕僚,要不要我替你尋幾個靠譜的幕僚和賬房?”

吳長纓也幫腔道:“這倒是個問題。戶部那幫人都是老狐狸,他們中有的人要真有問題,怕是設下了不少陷阱等著你落套。你沒個能商量的人,單打獨鬥,到底是雙拳難敵四手。”

說完,吳長纓又提醒蕭景曜,“聽你話裏的意思,你是要去跟著福王做事?福王現在管銀庫,那個位置可不簡單,多少人為了銀庫員外郎的位置,頭都打破了。別說銀庫員外郎,就算是看守銀庫的府兵,都有一堆人爭著搶著去幹。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用我多說,你自己都能明白過來。”

顧希寧聽得眉頭直皺,倏而看向蕭景曜,“去演武場,我再幫你把身手好好練練。”

蕭景曜無奈,“不至於這麽緊張吧?天子腳下,他們莫非還敢當街殺人不成?”

顧希寧一臉嚴肅,“陛下去圍場,都有人膽大包天敢行刺陛下。我知道你不是個隨波逐流的人,若是賬本有問題,你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更何況,陛下對待貪官從不手軟,他們若是真的對國庫的銀子下手,那貪墨的數額定然少不了,足夠將他們抄家滅族。這等性命攸關的大事,你說他們狗急跳牆之下,會幹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來?”

顧希夷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看著蕭景曜,眼中滿是擔憂,“大哥說的有道理,你還是多練練身手,若是真的碰上了什麽意外,好歹也有幾分自保之力。”

蕭景曜含笑點頭,對著顧希寧微微躬身,“那就勞煩大哥了。”

顧希維故意起哄,“哦喲,大哥勸不管用,小妹一開口,某人就巴巴應了下來,當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小哥!”顧希夷狠狠踩了顧希維一腳。

顧希維誇張地大叫一聲,倒在椅子上,“我說句實話都不行了?哎,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顧希夷好氣啊,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奶凶奶凶地瞪著顧希維。顧希維有被可愛到,笑著將腳放過去,“喏,不解氣的話,再踩一腳。”

顧希寧也不由失笑,領著蕭景曜往演武場的方向走去,嘴裏還說道:“別看希維和希夷吵吵鬧鬧,實際上,家裏最寵希夷的就是他。其他人給了他委屈受,他可能還能忍一忍。要是欺負到了希夷頭上,他能跟別人拚命。”

蕭景曜笑著點頭附和,“當兄長的就是該這麽護著妹妹。希夷這麽可愛,兄長們寵著她也是應該的。”

顧希寧暗暗點頭,不再提這一茬,轉而問蕭景曜,“你可有用著趁手的兵器?”

到了演武場後,顧希寧更是豪氣衝天,不管蕭景曜的眼神落在哪樣兵器上,顧希寧都能當場給蕭景曜來上一段。

上過戰場的將領就是不一樣,蕭景曜幾乎能從顧希寧的一招一式中聞到血腥味。顧希寧一認真起來,簡單的演武場就被他變成了你來我往廝殺不斷的戰場,殺氣如有實質。蕭景曜都忽略掉了顧希寧空****的右臂,猛將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蕭景曜的身手在文官裏能排前列,和一部分懈怠了的武將也能打得有來有回。但碰上顧希寧,那是真的打不過。

哪怕顧希寧隻剩下一隻手,依然防守得滴水不漏,蕭景曜根本無法突破他的防線。

有這樣一位猛將一對一指導,蕭景曜的身手在年關假中突飛猛進,甚至已經能和顧希寧打得有來有回。別說是顧希寧,就連站在一旁觀戰的顧明晟,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顧明晟還有些可惜,私底下悄悄對蕭景曜說:“我看你當初要是走武舉的路子,定然也能成為一員大將。你爹天生神力,你的力氣也不小,又有勇有謀,智計無雙,若是到了軍中,一定會是比希寧更重要的人物。”

蕭景曜都沒想到顧明晟對自己的評價會那麽高,心下也忍不住小小的嘚瑟了一回。這可是戰功赫赫的顧將軍的讚許和認可誒,誰聽了能不飄?

托顧希寧和顧希維時不時給蕭景曜來個突然襲擊的福,蕭景曜現在走路都繃著一根神經,習慣性地防備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顧希寧和顧希維。

直到身手大概練出來一點點,有了進步後,顧希寧沒再接著鍛煉蕭景曜,而是給了蕭景曜一隊護衛。

這可不是普通的護衛,是原來邊疆的精兵。雖然隻有八個人,但個個兒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從戰場下來的精銳,天生就對危險的感知比較敏銳。

顧明晟還是放心不下蕭景曜,擔心蕭景曜在戶部搞出天大的事來,特地將這一隊精銳中的精銳給蕭景曜護身。

蕭景曜有些感動,又有些無奈,不願去想自己在顧明晟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莽撞形象。

這一年的上元夜,蕭景曜當然邀了顧希夷一同出門逛街賞景放花燈。

京城的上元夜隻會比南川縣的更熱鬧,攤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猜燈謎的鋪麵前擠滿了人,又有跑江湖賣藝的,銅鑼敲得邦邦響,吐火吞火惹來一堆人的驚叫聲。

最吸引人眼球的當屬藥發木偶和打鐵花。藥發木偶足有十層,每層裝飾各異,點燃火藥後,藥發木偶便一層一層轉了起來,一環扣一環,堪稱是將火藥用到了極致,算到了極致。不遠處的打鐵花更是令人驚歎,滾燙的鐵水被拋到到半空中,在還未落下的時候,另一人拿著木板對著鐵水猛擊,頓時便是一陣火樹銀花。真真兒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顧希夷往蕭景曜身邊靠了靠,好奇又興奮地看著漫天墜落的火花,雀躍道:“這些火花落下來,不會燙傷人嗎?”

蕭景曜想了想,說道:“那是鐵水,冷卻的速度很快,在空中就冷下了來了,落在人的身上也不會燙傷人。”

“原來是這樣!”顧希夷眼神亮晶晶,又看向了不遠處的赤腳過火堆,再次問蕭景曜,“那也是真的嗎?會不會是騙人的?”

蕭景曜心說這應該是萊頓弗羅斯特效應原理,繼續耐心地向顧希夷解惑,“你看他們的腳,都是濕的。等他們走上火堆後,水被火堆的溫度蒸發,會形成氣體保護他們的雙腳。隻要不在火堆上待得太久,就不會被燙傷。”

蕭景曜還看到這些江湖藝人在走火堆時,往火堆裏扔了些東西,繼續說道:“他們往火堆裏扔的,應當是朱砂和硼砂。這兩樣東西在融化的時候,會帶走大量高溫。所以他們在走火堆的時候,火堆的溫度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高。”

“竟然是這樣嗎?”蕭景曜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歎,嚇了蕭景曜一跳。

蕭景曜下意識地將顧希夷護在身後,警惕地看向麵前這位戴著彌勒佛麵具的男子。

對方微微一愣,而後爽快地摘下了麵具,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蕭景曜,“是我啊!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真要像你說的這樣,那我是不是也能像他們那樣幹。嘿嘿,到時候我還可以給父……父親展示一下我新練的絕活!”

蕭景曜冷汗都快下來了,苦笑道:“您要是真練了,我怕是就危險了。”

要了個命了,福王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今天人這麽多,自己怎麽還能和福王碰上?

福王一點都沒有打擾到了蕭景曜和顧希夷的自覺,就像個發現了新玩具的熊孩子一樣,不停地追問蕭景曜,“你隻要告訴我這會不會受傷就行。”

“當然會!”蕭景曜斬釘截鐵。

福王狐疑地看著蕭景曜,“你沒騙我?”

蕭景曜無奈,“台上一刻鍾,台下十年功。他們能練成現在這般輕鬆的模樣,平時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您身份尊貴,何必讓自己受皮肉之苦呢?”

福王覺得蕭景曜說得對,終於不再提這茬。

蕭景曜暗暗鬆了口氣,心說還好福王是個聽勸的。不然以正寧帝對福王的寵愛,福王要是因為自己這幾句話跑去練赤腳過火堆,還受傷了,正寧帝能給自己好果子吃?

蕭景曜想想就頭大如牛。

福王頗為遺憾地看了眼引發眾人驚呼的赤腳過火堆表演,往蕭景曜身邊湊了湊,笑彎了一雙眼,樂嗬嗬道:“我父……我爹都跟我說了,讓我跟著你多學點東西。本來我還不樂意,不過現在一看,你也是個妙人,以後我樂意聽你的。”

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蕭景曜腦海裏突然浮現這個念頭,而後故意同福王開玩笑,“既然您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大膽一點,這些東西,您可千萬別學!”

福王頓時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陣兒,福王才直起身,拍了拍蕭景曜的肩膀,湊近低聲說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學的。”

而後,福王的聲音壓得更低,蕭景曜都要費勁兒凝神細聽才聽得清,“我要去宮裏給父皇和大哥送禮物了,你和你的未婚妻好好玩吧。”

話音剛落,福王已經大步向前,將手裏的彌勒佛麵具往身後一拋,對著蕭景曜燦爛一笑,而後轉頭就走,再也沒回頭。跟在他身後的護衛趕緊接住麵具,對著蕭景曜點頭示意,同樣沒了身影。

顧希夷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搖頭道:“福王這性子,簡直比小哥還鬧騰。”

蕭景曜笑而不語,帶著顧希夷放完了河燈之後,才將她送回家。

過完上元節,社畜們也得繼續幹活了。

開年工作的頭一天,自然是要上早朝的。蕭景曜四點就爬了起來,天還沒亮就等在了宮門口。乘著轎子過來的胡閣老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俊秀得格外突出的蕭景曜,心情更是大好,特地來提醒蕭景曜,“別忘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得來戶部當值了。”

蕭景曜笑著點頭,“下官不敢忘。”

胡閣老樂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特地叮囑蕭景曜,“等會兒你就走在我身邊,有人替我提燈籠照亮路,省得烏漆嘛黑的,一腳踩空不知道掉進哪個地方。”

胡閣老這一番好意,蕭景曜自然是領情的,頂著無數人快要將他燒穿的目光,蕭景曜就這麽從容鎮定地站在胡閣老身邊,和胡閣老一起進入宮門前去上朝。

不得不說,有人在旁邊點燈籠,這夜路確實好走的多。

蕭景曜這次升官後,早朝站的位置又往前靠了靠。

大齊規定,京官不管品級多低,都得來上朝。

蕭景曜一開始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來上朝時,正好站在殿門處吹冷風。現在的位置就好得多,起碼不會有冷風嗖嗖刮過他的背。

同一屆的進士,自然會被人拿來對比。如今陸含章還在原地吹冷風,蕭景曜已經站在了大殿中等的位置。其他官員看向陸含章二人的目光也格外有深意。

開年第一天,好消息是沒有什麽大事,壞消息是正寧帝再次申明,官員不可貪腐枉法,甚至有意查近五年的賬目。

蕭景曜一聽,眼前就是一黑。

顧將軍給自己的護衛給得妙啊,這賬一查,六部九寺還有其他部門,不會來個無人生還吧?

蕭景曜不用猜都知道,胡閣老肯定會把查賬這事兒的大頭交給自己來辦。近五年的賬目……戶部掌管天下錢糧,人口,土地……

這些賬目都得重新盤查一遍,別說五年了,就算查一年的都夠嗆。現在又沒有電子表格,全都手寫記賬,天知道戶部的賬本堆了多少本。

別說查賬,就是要把它們全看一遍,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更別提查這個賬會得罪多少人,貪官們在性命攸關之際,絕對會無所不用其極。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正在查問題的人。這一招也不是不行。

蕭景曜突然就覺得,未來嶽父當真是思慮周全。想的更深一點,怕是未來嶽父早就猜到了正寧帝的心思了吧?

這個心思……有點可怕啊。

怪不得顧明晟回京後從不輕易發表意見,要是他猜正寧帝的心思一猜一個準,那怕就不是美談,而是事故了。

下朝後,福王樂顛顛地跑來找蕭景曜,好奇問他,“你還懂得什麽東西?昨晚說的那些就挺好,你有空可以跟我多說說,我愛聽。”

蕭景曜皮笑肉不笑,“殿下,臣見您的算盤打得挺不錯,查賬的事兒……”

福王恨不得當場扭頭就走,臉上寫滿了“退退退”,“別來找本王幹活,本王隻想舒舒服服地混日子!”

蕭景曜:“……”

真是預料之中的回答。

胡閣老親自帶著蕭景曜來到戶部。福王雖然嚷嚷著不想幹活,還是走在蕭景曜另一邊,和蕭景曜一起進了戶部。

兩人什麽都不用說,行動上就已經表明了他們對蕭景曜的態度。

戶部當然是胡閣老為尊,一開始福王過來的時候,大家還擔心福王和胡閣老爭權奪利,殃及他們這些池魚。結果福王來了戶部後成天睡大覺,大家也就隻把福王當成吉祥物給供起來。

吉祥物也是有分量的,單憑身份就能壓死人。福王和胡閣老,絕對就是戶部的第一和第二號人物。

他們倆同時為蕭景曜保駕護航,其他人哪怕對蕭景曜有再大的意見,麵上都不敢露出分毫。

和進翰林院的冷遇不同,蕭景曜一來戶部,就受到了大家熱情的歡迎。

胡閣老親自帶著蕭景曜去了銀庫,告訴蕭景曜他要幹些什麽活,順便將戶部堆積的賬本分了一大半任務給蕭景曜。

到了銀庫之後,蕭景曜終於明白為什麽福王能每天都在這裏睡大覺了。

銀庫員外郎,重點就在於看守庫房。

每天放庫兵進去守衛,下午散值後,再讓人檢查庫兵有沒有偷帶銀子,一天的事兒就幹完了。

這是什麽天選養老地方?周翰林看了都流淚。

讓蕭景曜十分震驚的是,看守銀庫的庫兵,每天散值後,需要將自己脫得光溜溜,證明自己沒有藏一兩銀子,由其他人檢查完畢,確認無誤後,才能放他們回家。

這一套搜查流程,比科舉檢查還變態。起碼蕭景曜參加科舉考試時,不用將自己脫個精光。

這種事情,福王當然不會親自去幹的,都是安排別的官吏去檢查,福王隻要聽最終的結果就行。

在蕭景曜的追問之下,福王也黑著臉承認,“本王偶爾也會進去查看一番,看他們是不是在蒙騙本王。想要糊弄本王,沒那麽容易!”

蕭景曜想起了某些奇葩事,瞬間痛苦麵具。

福王疑惑,“本王說得不對嗎?”

蕭景曜微笑臉,“不,殿下說得非常對。時不時進去檢查,也能對他們有所震懾,一般人糊弄不了殿下。”

福王瞬間抬起了下巴,很是得意,“父皇還罵我隻會睡大覺。我還是挺能幹的。”

蕭景曜也隻有點頭同意。

果然不出蕭景曜的預料,胡閣老將查賬的事兒全都交給了蕭景曜處理,拍著胸脯對蕭景曜說道:“碰上什麽難處,隻管來找我。我一定替你做主!”

蕭景曜猶豫再三,還是說道:“胡閣老,既然要查賬,不如先看看總賬同銀庫中的數目對不對得上數,這樣也好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查。”

胡閣老有些意外,“銀庫中的銀子,去年各地收上來後,十三清吏司的員外郎們一起算的賬,最終統計到我這裏,數目應當不會有誤。”

胡閣老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又提了一句,“去年正好讓他們用的你寫的數字來記賬,就算他們想做假賬,碰上這麽個新東西,也得認真琢磨琢磨一段時間,才敢下手。”

蕭景曜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他的重點不在這上麵,而是在庫房的銀子上。胡閣老親自對過數目,那再好不過了。蕭景曜再接再厲,“數目和銀錢都對得上,才好去查其他的賬。若是總賬都出了問題,其他地方的錯處隻會更大。”

胡閣老費盡心思才將蕭景曜搶來了戶部,當然不會駁蕭景曜的麵子。蕭景曜提出的建議也十分中肯,胡閣老當即拍板決定,“那就按你說的,先查庫房的銀子和總賬對不對得上數。”

說完,胡閣老立馬從記憶中調出了現在庫房存銀的數據,“老夫若是沒記錯,去年算完賬,國庫統共有四千六百七十三萬六千二百四十二兩銀子,這個數我和其他員外郎們對了好多遍,不會有錯。”

蕭景曜不置可否,等待重新清點出的庫房銀子的數據。

果然不出蕭景曜的預料,在胡閣老發話說要重新清點庫房銀子的數目之後,整個戶部的氣氛都不對了。

本來最清閑的銀庫司瞬間成為了戶部的焦點,所有人都被人緊緊盯著,等著清點出來的銀子的數目。

福王不幹活,隻監工,蕭景曜拿著秤和星戥,領著一幫人打開一箱一箱庫銀,重新清點銀子的數目。

胡閣老親自坐鎮,帶了一隊兵在外守著,出現任何動靜,隻管將人拿下。

四千多萬兩白銀,要清點也不容易。

將庫銀數目全部稱出來算出總賬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

讓胡閣老震驚的是,這次清點出來的數目,竟然比總賬上的數目少了將近一百萬兩!

胡閣老勃然大怒,“誰敢在國庫弄鬼?”

福王好奇地看著蕭景曜,“你怎麽知道庫房的銀子數目不對?”

蕭景曜才來幾天,就能看出庫房有問題?這得是多利的一雙眼啊。

蕭景曜再次痛苦麵具,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

那種變態至極偷庫銀的方法,蕭景曜上輩子看完後隻想重金求購一雙沒看過這個消息的眼睛。

誰知道現在竟然還真用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