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青花鎮 東方狗兒
回去的路上, 東方青楓極力克製自己。
將這片靠在自己懷裏,軟綿綿的雲朵,小心地圈在臂彎。
他駕馬一路慢行, 慢慢行。
因為身前的人太軟, 太香了,低頭看她一眼後,心中難掩歡喜,卻又不敢多看,隻能將手中馬繩握緊,望向別處。
身體一時間熱得像火爐。
回到野路馬車處,懷裏軟得像棉花一樣的人,已經睡著了。
東方青楓知道,這祖宗每日都有午睡的習慣, 要在塌上休息一個時辰才行,今日因人煞的事,他們五人幾乎沒吃飯, 忙活許久, 早過了午時。
如今坐在馬上不斷晃悠著, 一向受不得累的人,懶洋洋的很快睡著了。
劉司晨先一步回來,將早就滅掉的火升了起來, 還好這條路人煙稀少,馬車栓在這裏,一下午沒有丟。
否則,他們全部家當可全在馬背上, 真要被人偷走了。
還有他那一百兩買的男款玉簪子……
正挑著火堆, 就見殿下與那小祖宗共騎, 殿下翻身下馬時,雙手小心冀冀地將人扶著,橫抱下來。
“她她,睡著了?”劉司晨蹲在那問。
東方青楓走過來,見他說話噓了一聲,抱著人直接去了馬車那邊。
劉司晨抻著脖子望了眼。
睡著的闕氏祖氏,少了醒著時,斜目看你的神情,他竟然覺得,這祖宗,其實很乖的。
有時候他確實覺得,元櫻祖宗是很乖的一個人,生火做飯時,怕她嗆到煙,劉司晨讓她躲一下,她就躲一下,讓她站哪裏,她就站在哪裏。
遇到危險的時候,也很聽元櫻的話。
而且站在那裏還不挪窩,不亂跑,一動不動,給她凳子,她便坐下,真的挺可愛的,乖乖的,惹人喜歡。
但是,你要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那眼神,看著你,你完了,她一個字不用說,光看著你,你就無地自容,尷尬要死。
這個人,沒法說,不好說,不好評價。
但就是讓人又愛又恨。
當然,她也不是隻對你一人這樣,她一視同仁,平等地瞧不上他們每個人罷了。
雖慫但強,雖強但弱,雖弱但傲,雖傲又嬌,雖嬌又剛,雖剛又乖,雖乖,但時不時還是瞧不上你,不給你什麽好臉色。
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劉司晨對這闕氏祖宗,那心情,複雜至極,他拿著棍子低頭挑著火苗。
就跟這火似的,看著暖和,靠近,它燙嘴。
東方青楓走至馬車前,兩匹馬見著他,甩了下尾巴,他輕輕一躍,彎身躍至車上,平穩地站在上麵。
然後用靴子撩開車簾,抱著人彎腰進入廂內。
一掀開簾子,撲麵而來一股很清新的香氣,是這祖宗的體香,她在哪裏,哪裏就會有這種香氣。
東方青楓抱著她,小心放在塌上,猶豫了下,將她腳上手長的靴子,摘了下來,露出雪白的羅襪,不敢多看,伸手直接將塌上疊好的錦被,扯過來,蓋在她身上。
又將一隻圓枕放在她頸下。
大概扯到她頭發了,她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睛。
“別扯我……”
看到麵前的人,她眯著眼輕聲呢喃:“東方青楓……”
“哎,我在呢。”他伸手將她柔軟黑色滑順的長發,輕輕順到她背後,“我不扯你,睡吧。”。
“嗯”她應了一聲,放心地閉上眼睛。
東方青楓蹲在她麵前,望著她恬靜的睡顏,睡著的時候,真的很乖。
他忍不住伸出手,將她長至臉頰的額發,輕輕地撩到耳後。
將掌心放在她頭上,如雲般蓬鬆的長發,攏在手中,又柔又滑,他忍不住輕輕地抓了兩下。
手感真的好極了。
又摸了兩下,才強迫自己鬆開手,看向車廂四周。
炭爐沒有炭已經熄滅了,放在上麵的茶水卻還溫著,桌的碟中,放了幾塊方正棗糖,案上有一本畫冊,與一本天衍一百零八問。
他拿起來,隨手翻了翻,畫本是本遊記,這闕氏祖宗愛看遊記,天衍一百零八問應該是玄門書籍,翻開後,他是頁頁看不懂。
不過有一頁紙上,她用筆寫了一句話。
世人心中明晦難斷,不堪一測,倒不如順應天時,莫管前生,不理後事,隻做當下的自己,無愧於天地,不愧於心,時時當下,一生足矣。
東方青楓看著,心頭最後那點陰鬱,也消散了,他倚在塌旁。
莫管前生,不理後事,時時處於當下,如此一生,足矣。
他閉目片刻,又低頭翻了翻。
直到翻到一百零八問,最後一問,又有她留下的筆跡:
一百零八百問,問問皆要緣,何來善緣處?吾來答世人:爾需功德。
心存惡念,任你燒香萬株無點益,持身光明,見佛不拜也無妨。
功德無量,善緣自來。
後麵還圈了個東方狗兒?
功德值?負八六零零零?
這是?什麽意思?
最後的零零零,他不太懂,他的目光移到中間圈得那東方狗兒四字?
東方……
狗兒?
東方青楓的神情慢慢凝固了……
元櫻與鹿三七下山時,劉司晨已經將飯菜熱好了。
鹿三七以扇點他,“算你還有點良心。”
幾人餓極,隨便在火旁搭了個桌子,大家或坐或站或蹲,匆匆吃完這頓遲來的午餐。
“我們已經耽誤兩個時辰了,離下一個落腳點……”劉司晨邊吃,邊掏出懷裏的地圖,匆忙看了眼,握著絲絹道:“下個落腳點,青花鎮,是玉霞山的邊界之地,聽說那裏出產青花玉,小鎮便以青花為名。”
“哦對了,白嬢說的,年前出了大塊極品墨綠玉石,送進宮裏那件事,說的就是這個青花鎮,是離青花鎮不遠的一座小山,村民覺得山小難出美玉,一直沒有開采,最後被外來的玉商包下,玉石開出來,聽說玉藏萬年,一朝出世,玉質凝煉,一片綠光,全鎮的人都驚呆了。”
“你說這事兒吧,家門口的山,被別人給挖了,還挖出座金山,可真夠鬱悶的。”劉司晨扒了口飯道。
鹿三七今天可以食葷,搶了一筷炒肉,說著:“可以理解,你看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估計家門口的山也不高,大家覺得出不了什麽好玉。”
“這隻能說明,他們那個鎮子的人,不識貨,沒眼光,俗話說,山不在高,有靈則名,這下被人玉商教做人了吧。”劉司晨道。
“祖宗呢?”元櫻炫了口饅頭看向東方青楓,她是餓最慘的一個,現在飯入了腹,總算緩過來了。
東方青楓一提她祖宗,臉色就變得難看,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在車裏睡著呢,你別吵她。”將最後一口粢飯糕扔進嘴裏,他問元櫻:“你主子,平時都叫我什麽?”
元櫻蹲在地上,咬著饅頭,嘴巴頓了下,她當然知道主子叫他什麽,可這也不能說啊,她舉著筷子裝作去挾牛肉:“叫,哦,叫你東方青楓啊。”
東方青楓看她這樣子,心道:東方青楓?才怪了。
他睨了眼元櫻,這丫頭該傻的時候,倒是不傻了,還知道給她祖宗瞞著。
隨手將筷子放下。
他看向周圍,沒什麽異樣:“行了,趕緊吃了,著急趕路,到青花鎮,至少要走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不快一些,又要趕夜路。
“唉等等,我祖宗還沒吃呢?”元櫻趕緊將那剩下的三塊粢飯糕,護住了。
東方青楓沒好氣道:“讓她忍著。”說完將粢飯糕一把拿了過來。
打開油紙:“飯糕硬了,吃了傷胃。”然後就將那金黃色的三塊粢飯糕,咬進口中,咬得脆響。
“給她備點棗糖吧。”
元櫻:……
“哦。”看樣子是有些硬了,元櫻放開手,加快了速度埋頭吃東西。
闕清月醒的時候,天色已暗,睡了一個時辰。
她坐起身,梳理好長發,理好衣領與袖子。
這才撩開車簾,看向外麵,因為她聽到馬蹄聲了,就在車廂旁邊。
攬著披肩,探向車窗外,她先看了下前方路,已經走出野路,行在官道上,鹿三七與劉司晨騎馬在前麵探路。
官道兩邊皆是梯田,偶有人煙,應該快到鎮上了,她看向腰背挺直,在馬上目不斜視的人:“東方青楓……”她想問問,什麽時候到,她有些餓了。
剛開口,就見對方眼神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然後策馬走了。
走了?
闕清月望著那甩來甩去的馬尾,她回到車廂,想了想。
“元櫻。”
“哎,祖宗,你醒啦?我們就快到青花鎮了,你若餓了,就吃桌子上的棗糖,到了鎮上再給你買吃的,東方青楓說的。”
“哦。”闕清月坐正,看到桌上小碟子裏有幾顆包得四方的糖,伸手拿了一顆,展開紙封。
邊拆邊問:“我睡著的時候,發生什麽事了?”她目光瞥向簾外趕車的元櫻。
“沒有啊,什麽事也沒發生。”
“那他怎麽了?誰又惹他了?”
“誰?東方青楓啊?誰敢惹他。”元櫻想到什麽,她回頭補了一句:“對了,他之前問我,你平時叫他什麽?我說叫東方青楓,他就不理我了。”
“平時?叫他什麽?”闕清月捏著油紙。
她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一百零八問,果然書的位置不一樣了,然後伸手翻開最後一頁。
看到上麵被人補了幾個字,東方不是狗兒,你大膽!
她忍不住笑了。
可真有意思啊。
……
地圖上看,延著這條路,一直走,直接進青花鎮。
鹿三七搖著扇子,在前頭騎著馬,遠遠瞧見對麵過來幾個人,身上掛白。
“咦,不好。”他臉色一正,“見棺了!劉司晨!”
劉司晨趕馬過來,“什麽什麽?見官了?哪來的官?”
“是棺材的棺!”鹿三七一指前方走來的幾人,“那不就是了?”
劉司晨不怕死人,他定晴一看,那些人,前頭後頭四人抬著一塊板,板上躺著具屍體,身上蓋著白布,後麵也有四五個人跟著,有人身上還纏了白。
“這是要送去義莊了,怎麽連棺材都沒準備。”
“你快讓後麵的元櫻,將馬車靠邊停下,不能在遇棺時對麵橫衝,等他們過去我們再走,還有啊,掏點米撒地上,莫要讓小鬼纏身。”鹿三七搖著扇子道。
劉司晨不理解,之前在山洞,那家夥,殺人不眨眼,山穀幾百具屍骨,也沒見怕的。
這遇到一個正常人,鹿三七突然講究起來了,人山屍海都沒怕過,普通人死了,怕成這樣?
不過他還是調轉頭,跟後麵趕車的元櫻說了一聲。
然後一行人,停在了路邊,等著這些人過去。
闕清月見馬車停下,掀開車簾要看一眼。
元櫻趕緊將簾子蓋上:“別看了祖宗,就是死了的人。”尤其太陽落山了,迎麵遇死人,在她以前村子裏,那叫遇凶。
乃大凶,要過生死關,很不吉利的,她趕緊掏出一把米,撒在馬車周圍,嘴裏還念念有詞:“吃米吃米,別跟過來。”
抬屍體的人很快過去了,鹿三七翻身下馬。
攔住跟在最後的一瘦小男子。
“兄台請問,前麵是青花鎮嗎?”
那男子無精打采地道:“你們去青花鎮?再往前走一刻,就到了。”見對麵的車馬豪華,他道:“你們也聽到青花山出了靈泉的事,才趕過來的吧?”
“青花山?出什麽靈泉?”劉司晨走過來。
瘦小男子道:“你們還不知?那你們運氣真好,昨日早上有人從玉礦中挖出了泉水,據說那泉是自玉石地下來,地下有靈脈,靈脈中的就是靈泉,周道長說,那泉水可益壽延年,治百病,漲根基,培元氣,我們也不懂,但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有不少外地人聽說,趕來青花鎮。”
“還有這等事?”
坐在馬上的東方青楓,抬頭,遙望青花山,因為很好認,離得最近的山,山頂被挖的那座,就是了,抬眼就能看到。
“你們來得晚了些,鎮上客棧住滿了,若找不到住處,你可以去宅子問問,看看有沒有人肯留宿你們。”那男子道。
“嗬嗬謝了,不晚,正趕巧,我們也想嚐一嚐那靈泉水的滋味。”益壽延年,治百病,漲根基,培元氣?
這不就是為他們這身體嬌弱的闕氏小公主準備的?
“對了,兄台,前麵的那位是你什麽人啊?怎麽走的?”鹿三七問。
“是我們這的礦工,和我們幾個是一個礦上的,病死了,病了三個月,怎麽治也治不好,我們幾個關係好,人走了,所以送他一程,唉。”那個人搖了搖頭,往前走去。
“兄台,謝謝啊。”好人啊,鹿三七搖著扇子說了一句。
“你覺得,那具屍體,有何不對?”東方青楓見鹿三七一直盯著抬屍板,問道。
鹿三七這才回身:“那人根本不是病死的,是中五黃了。”
“五黃?”元櫻坐在馬車上,“五黃三煞?可是五黃不是不死人嗎?”
“誰說不死人了。”鹿三七道:“雖然是五種小煞,像能讓人生病的病煞,出意外的凶煞,哪個不死人?還有吊死煞,劫煞,衰煞,這些小煞,雖然小,但軟刀子割肉,時間久了,一樣會死,剛才那位,就是被病煞和衰煞生生熬死了。”
“可惜啊,遇見我晚了些,若他能買到我的符,保證符到病除。”鹿三七扇著扇子,搖了搖頭。
“拉倒吧,你那符,死貴死貴的,張口就要二十兩銀子,誰買得起?”劉司晨這財務大總管,現在一毛不拔。二十兩,真黑呀。
“二十兩銀怎麽了?一條命可不止二十兩,你得算清楚這筆帳。”鹿三七反駁,他堂堂黃老門的門主,一張符還不能賣二十兩了?真是的。
“我的哥,別吵了,趕緊走吧,天都黑了。”元櫻拿起鞭子催促道。
車內的炭火燃著,茶水在炭上輕輕地咕嘟咕嘟地溫著,馬車內光線暗,闕清月揉了揉眼睛,將書下放下,靠在腰枕上,閉目不語。
一行人向著青花鎮而去。
鹿三七走著走著,總覺得哪裏不對,像這種靈秀之地,又有靈脈,又出了靈泉,怎麽會有五黃煞呢?
這五黃一般在墳地,或者死人極多的地方,因晦氣重,才會生出來的小煞。
山青水秀之地,哪裏來的五黃?還這般厲害,能把人折磨死,五黃隻對身體不好虛弱的人有用,是一種趁你病要你病的小煞氣,一些有道行的門派,都有辦法治。
它能把采礦的壯年男子,折騰死,真是厲害。
五人車馬進入青花鎮。
望著眼前的景像。
鹿三七在馬上搖扇子:“這是個鎮?”
“怎麽這麽多人?”劉司晨道,之前那男子說青花鎮這邊來了好多人,好多人什麽概念?竟跟座城一樣,這麽熱鬧?
玉城山多,路也多,通往青花鎮的路,有三條,他們走的是官路,還有兩條通往不同大小村鎮的近路。
再加上年前青花鎮附近小山挖出了大塊墨綠羊脂玉,消息傳出來,不知多少人湧了過來。
一年的工夫,本來一個收購玉器方便歇息才有的小鎮,增加了一倍建築,小鎮變大鎮,人多了,房屋也多了,但人流還是多到,無法安置。
自古,利來利往,有利可圖之地,向來人滿為患。
客棧與吃食小生意一時間旺盛起來,他們過來時還見著一家在外麵擺攤的餛飩鋪子。
五人聞著食物香氣,到處找客棧,得將車馬先安頓好。
果真如那男子所言,青花鎮連問五家客棧,全部住滿。
最後劉司晨去民宅敲門問了下,那宅院冷清,住著一對夫妻,二子都是礦工,去了山裏,家中無人,房間倒是有些。
婦人本想拒絕,他們家也不做留宿生意,但見幾人十分客氣有禮,模樣也生得好,貴氣十足,男的帥,女子有驚人容貌,極為不俗。
本要拒絕的婦人,想了想,總覺得貴人來了,不好推出門去,就讓他們留下了,五人住一晚三間房,二兩銀子,不包吃食。
那婦人引他們進入院中:“不是不包你們吃用,而且我家相公,他病了,我得照顧他,實在忙不過來,這鎮上有食鋪麵攤,吃東西也方便,你們可以去前邊鋪麵吃飯。”
“行。”有地方落腳就好,幾人跟著入院,院子不大,收拾得很幹淨。
可能兒子多,房間蓋得多些。
婦人帶他們去認了屋子,又將車馬草料幫他們歸置好。
元櫻背著箱子吵著要吃飯。
幾人先去了前麵的食鋪,在那家冒著誘人香氣的餛飩鋪子坐下來。
餛飩攤前,六張桌子,皆坐滿了人。
光線暗,店家在門口,掛上了兩隻燈籠。
五人坐在角落桌子,四人下意識地將闕清月圍在裏麵,免得無聊的人總往這邊探首。
很快,店家便將四碗葷餡,一碗素餡餛飩端了上來。
“四碗豬肉菘菜,一碗青菜豆腐素餡餛飩,姑娘按你要求,沒放蔥花,單獨煮的,不沾葷腥。”那夥計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見到祖宗時,仿佛遇見了心上人般,熱絡極了。
闕清月頜首笑了下,低頭看別處,算做回應。
東方青楓見他端著五碗餛飩,看人看得半天不動彈,他臭著臉,親手將餛飩,沒好氣地分到幾人麵前。
放到劉司晨桌上時,還濺出一顆蔥花,沾在了他胸前衣服上。
劉司晨:……
那夥計手中竹盤一空,有些失落地望向坐在那兒,捏著衣袖,無聊地看著四周,墨發白膚驚豔他的人,她卻並未看他。
夥計隻好道了聲慢用,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劉司晨手速如飛,閃電般穿刺,飛快地將幾人碗中餛飩驗了一遍,然後收起銀針:“沒毒。”
“那就吃吧,大家都餓一下午了,這一日,我們又爬山,又打架,還騎著馬火燒山洞,來來來,都吃點熱乎乎的餛飩,壓壓驚。”鹿三七收起扇子,招呼幾人吃飯。
闕清月接過東方青楓遞過來的筷子,望了眼麵前的青花碗。
上麵清湯,飄著紫菜,她挾起湯底軟嫩的餛飩,一手扶著垂至胸前的頭發,附身輕咬了一口,微微脆嫩的青菜加上白嫩豆腐,很鮮香。
還可以,然後便小口小口地優雅地吃著。
其它人一口一個,元櫻更快,不一會連湯都喝了精光,然後轉身:“店家,小二,再來五碗!”
周圍坐的幾桌人,口音各不同,看樣子是外地人,一直在說玉山靈泉的事。
“我是豐田鎮的,今早就來了,我聽說,明日那靈泉,就要開始賣了!”
“聽說靈泉挖出來的時候,冒著煙,是藏在地下萬年的靈煙,這下王寶庫可發了,他們老王家在玉霞山就是個普通倒賣玉器的商人,到他這一輩,竟然混上了皇商,真是羨煞我等。”
“人要發跡,喝口涼水都開胃,誰想到他開了座玉礦,直接混到京城去了,有上頭的人罩著,以後他在玉霞城,可風光了。我聽說,連汾陽那邊都來人了,要大手筆買下那座山。”
“王寶庫肯賣才怪了,這泉水一日在他手上,就是源源不斷的錢,何況他背靠大山,誰敢動他?王家算是起來了啊。”
“你們說那靈水,真的有那麽好的效用?”
“誰知道啊,我聽那幾個挖出靈泉的礦工說,當時水噴湧出來,還是溫熱的,冒出了一股白煙,之後就覺得神清氣爽,有一礦工那日身體不適,這氣一衝,病立馬好了。”
“聽說那王寶庫專門請了一位有名氣的道長看過,道長說是那座玉礦下麵,是條靈脈,那泉是靈脈上的靈泉,能治百病,常飲用,培元氣,養根基,總之說了一大堆,王寶庫當時就拍腿,說了四個字。”
“什麽字?”
“你猜啊?”
“我?猜不出來。”
“他說,這靈泉比玉值錢,值大錢了!”
“嗬,這王扒皮,也不知道明天賣的靈泉,一碗多少錢。”
“會有人買嗎?”
那人指了指周圍:“你看看這些人,他們來幹什麽的?是來看風景的?你瞧著吧,明天王寶庫那錢,得用箱子裝。”
“他是真運氣好,買下了那座山,聽說隻用了一千五百兩,你說玉霞山那麽多座,他怎麽就看中了青花鎮旁邊那座小山了呢,我來過數次,真沒看出來,那山裏會出極品墨玉。”
“聽說,是他請了道長,幫他看的,那道長指著那座山,說能發大財。”
“真的假的?哪位道長?”
“就是說靈泉能治百病的那位,據說是天道門的周道長……”
五人吃著餛飩,聽到天道門時,筷子頓了下,互相看了眼。
“這該死的天道門!”劉司晨將筷子插了下碗,咬牙道。
五人在且聽風嶺時,布下千鳥大陣,圍殺他們的人,就是天道門的千陣老兒。
鹿三七問東方青楓:“東方兄,這邊有天道門的人,不會又是什麽陷阱吧?”
東方青楓手拿筷子,刀放在他左手邊,想了想道:“玉霞山不是宮裏人的地盤,應該不會。”
“對啊。”劉司晨道:“這片兒,是我們鎮守史的地盤。”
“話是這麽說,可七皇子不也派了人在玉霞山製人煞嗎?”鹿三七道。
“那不一樣,七皇子的人就算在這邊,也得偷偷摸摸躲山裏,幾十個人像作賊一樣,你看他們敢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裏嗎?”
闕清月聽到他們說起,這是鎮守史的地盤,隨口問了句。
“鎮守史名下,那玉霞山,也是古戰場之一?”
東方青楓點頭:“嗯,當年出名的西豐之戰,就在玉霞山。”
“幾百年前,大聶天威大將,就是在此地,與西豐人決一死戰,當時死了很多人,聽說山川都染紅了……”
幾人默然了一下,坐在桌前,都可以想象,那種慘烈的場麵。
闕清月喃喃道:“玉霞山?”
她放下手下筷子,撫過衣袖,輕聲道:“難道當初玉霞山並不是指玉山被霞光籠罩的美景,而是,以那些被鮮血染紅的山頭來命名?”
“玉霞一照,血染山川,所以才稱此地為,玉霞?山?”
四人聽罷:……
這神來一筆的形容,玉霞山,染血之山,照這麽一想,這玉霞山,三個字,還真有點寒意在身上了。
“恐怕這地方,不是什麽善地。”闕清月看著碗裏剩下的餛飩,伸手將其挪開,隨口一說。
鹿三七展開扇子,品了品:“有點意思。”
劉司晨聽得搓了下手臂,看了眼四周。
餛飩鋪從他們坐下,一直沒斷人。
元櫻連吃了八碗餛飩,任他們如何說,她隻埋頭苦吃,闕清月剩下的也被她吃了,祖宗坐在凳子上,理著衣擺,一直等著她。
吃飽喝足,五人才一同回租住的宅子。
天已晚,宅子靜悄悄,婦人開的門,
婦人四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白淨,眼角微有皺紋,但仍能看出年輕時秀氣的容貌。
她提著燈籠,打開門讓幾人進來。
五人入院,便見到正房門口,坐著一瘦削的人影。
呆坐在地上。
婦人見到,忙跟幾人解釋道:“這位就是我家相公,他半年前病了,找大夫也查不出什麽病,吃了藥,也不見好,哎,家裏好不容易存了點積蓄,為了買藥治病,都花光了,大夫還說,他這得的是瘋病,很難治愈,我現在要天天看著他,一時看不住,他就總往梁上跳……”
“梁上跳?”劉司晨無言,不會吧?這隨便找個住地方,這麽邪門?
鹿三七倒是走近幾步,望了望坐在門檻上的人。
瘦得脫了相,臉色灰暗,呆呆的,眼中無神。
“你們別怕,這病不害人,我這就讓他進去。”說著,婦人提著燈籠走過去:“你在這坐著幹什麽,地上怪涼的,快起來,進去……”說著就推著這男子。
鹿三七目送這二人,慢慢搖著扇子。
劉司晨幾人也走過去,闕清月手揣在袖中:“他喜歡往梁上跳?病又治不好,鹿三七,我記得你說過,五黃中,有一煞,名叫吊死煞?”不會就是此煞吧?
鹿三七搖扇道:“不錯,這根本不是病,這是中了煞。”說著,他伸手從懷裏取了一張符,點著一吹,符煙就飛過去。
不一會裏麵傳來了一聲。
“啊,慧娘,我這是怎麽了?”
“啊呀,相公,你認出我了?嗚嗚,你總算好了!你可算好了,嚇死我了!”
鹿三七用符除了那隻吊死煞,他心中有些奇怪:這裏這麽多五黃煞?才進鎮子沒多久,就遇到了三個。
難道跟這裏是古戰場有關?
鹿三七抬頭望了眼這青花鎮,這裏是玉霞的邊界,也是西豐當年與大聶的邊境之地,這地恐怕也戰亂過。
“哎我說鹿三七,你那符。”劉司晨撞了他肩膀一下。
“你不是說,要二十兩銀一張嗎?剛才你怎麽沒跟那婦人要銀子啊?”
鹿三七被撞的,拿扇子直接扇向他:“我這符?那得看人!像你這樣有錢的,就得要二十銀了,若急需,我還得翻上一番。”
劉司晨:我呸!
死要錢的家夥,虧還拿他當兄弟,鑽錢眼裏了。
之後各自打鬧,各回各房。
三間房婦人已收拾過了,油燈已點著。
闕清月與元櫻住一間,住在西廂。
按例,東方青楓要進入房間檢查一遍。
房子簡陋,沒什麽椅子,闕清月懶洋洋坐在**,整理好衣擺,看著他檢查。
元櫻出去拿洗漱的東西。
東方青楓轉了一圈後,轉身,見闕清月低頭,將手手縮在衣袖裏,晚上冷,這屋子不是正房,沒什麽充足的日光曬,所以要更陰冷些。
“很冷嗎?”他走近問。
“嗯。”闕清月抬頭看他,想起之前騎馬,他身上熱呼呼的,暖極了。
見他走過來,便看向他的手,他一手握著刀,另一手空著,於是她抬起袖子,抖了下露出手來,然後伸過去拉了下。
發現,他的手真的很暖和,像個小火爐一樣。
她不由地將手放在他手心裏,給她暖著。
“你身上,為何這麽熱?”像火爐一樣,她問。
東方青楓見到手被牽,愣了下,但一接觸,便覺得她手冰涼。
“你怎麽這麽涼。”他不由握住了,給她暖了暖。
“我們男子,本就屬陽,體內陽氣較旺盛,會熱許多。”他道:“一會我去買點炭,屋子放盆炭會暖和一些。”
闕清月把手露出袖子,將兩隻手都放進他手裏,讓他握著。
然後看了眼身後的床,“算了,太麻煩了,元櫻身上也熱,晚上我讓她上來一起睡,擠著睡,能暖和些。”
看到床,提到擠著睡,他不由地想起她在馬上時,睡在他懷裏時……
東方青楓握著那一雙雲朵一樣的手,喉結輕微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