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一次出門的豆

時光飛逝, 轉眼就到1977年夏天,豆豆小朋友滿兩周歲,開始吃三歲的飯飯啦。

因為老賀這段時間都跟著陳老出差, 所以愛蘭放假, 都是回家裏吃,家裏住,隻偶爾去陳老家裏給打掃一下衛生,澆澆花啥的。

她溫柔,人又耐心,豆豆最喜歡這個大姨啦,每天一睜眼睛就找大姨,粘著大姨。

媽媽因為忙,也沒辦法一天陪著她, 小姨要上學,太奶奶呢,動作慢, 總是追不上噠噠噠的她, 唯獨大姨, 又溫柔又能追她,每天玩躲貓貓不亦樂乎。

這不,秦艽剛下班回來, 院子裏沒看見她,進屋就發現她躲在門後,小笨蛋,都露出一截衣服來了, 還自以為藏得極好呢。

“哎呀, 豆豆呢, 大姨怎麽找不著豆豆啦?”愛蘭很配合地演戲。

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等大姨找一會兒,然後把腦袋從門後探出來,“嘻嘻~”

大姨發現新大陸,表情和聲音極具誇張:“呀!原來豆豆在這兒呀!”

小姑娘頓時咯吱咯吱笑個不停,看見媽媽更高興了,摟著媽媽大腿,咿咿呀呀說剛剛躲貓貓的事。

秦艽耐心聽著,親親她出汗的紅嘟嘟的小臉,問她今天在家乖不乖,聽不聽話,她都能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躂。

豆豆說話比一般孩子晚,這可把她爸急壞了,從一歲到兩歲這一年裏,至少帶她上了三四次省醫院兒科,秦艽都告訴他孩子好好的,不用擔心,但他就是不聽。

其實秦艽一開始也著急,但她自己是醫生,望聞問切加上出生情況都表明孩子好端端的,性格活潑,吃飯睡覺香,運動發育都非常好,身高也比同齡孩子高,不知道他到底焦慮個啥!

正想著,秦愛蘭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誰寫的?”

愛蘭紅著臉,“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秦艽一看信封郵戳和落款,果然是老家五裏屯。“這幾年廖大哥沒少給你寫信吧?”

秦愛蘭低著頭看腳尖,連耳朵都紅了。

“得,既然是專程寫給你的,我也不看了,大姐你就說吧,啥事兒?”

事情是這樣的,前兩年廖誌賢不是在五裏屯種西瓜嘛,每天抽業餘時間研究怎麽把西瓜種得又紅又大又甜,這個夏天居然還真讓他成功了。

成功為大隊部創收,王麗芬兩口子十分高興,正好公社有一個推薦工農兵大學生的名額,他們就就給爭取到五裏屯生產隊來了,還把名額給了廖誌賢。

“是省城工業大學的?”

“嗯。”

廖誌賢雖是城裏人,卻對農業種植感興趣,為了大學名額去學一個自己不感興趣的專業,況且……秦艽擰眉。

大姐既然來找她討說法,那就是不太讚成這件事,“他在信裏問你的建議,你想建議他不要去嗎?”

“對,本來我還挺高興的,覺著他終於熬出頭了,但最近咱們廠裏不是來了幾個工農兵大學生嘛,我聽陳老的意思,他們沒學到啥東西,反倒鬥人的本事不小,我……我不想他學壞。”最後幾個字就跟蚊子叫似的。

秦艽笑起來。

“笑啥,跟你說正經的,咱們家就你聰明,趕緊幫我想想。”

“不,大姐你也聰明,而且是越來越聰明。”

她的眼神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秦愛蘭卻更難為情了,“我一點兒也不聰明,讀書沒老四厲害,學東西也沒你快,嘴巴又笨,不會說話……”

秦艽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勁捏了捏,“誰說的,術業有專攻,你能做那麽多好吃的,就是聰明,現在又跟著陳老學了那麽多本事,已經很厲害了。”能通過陳老的隻言片語判斷出工農兵大學不是好出路,對於一個小學都沒畢業的農村姑娘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她要不是仗著重生的優勢,知道曆史走向,她都想不到現在如火如荼擠破腦袋的工農兵大學沒多久就要停辦了,以後跟正經大學生是完全不同的,無論學習能力、工作能力還是專業精度,都不是一個等級。

“可我就怕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就……你知道的,他那麽優秀的人,就應該上大學。”

秦愛蘭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很明顯,在秦艽沒注意的時候,倆人通過電話和信件慢慢走到了一起。

本以為隔了上千公裏,廖誌賢對大姐的情愫會隨著時間和空間而逐漸淡化、割舍,沒想到三年裏反倒越來越濃烈,連人生選擇這麽重大的事,他都願意聽愛蘭的意見。

“大姐,你就放心吧,廖大哥憑自己本事也能考上大學,正規大學。”

“可現在這形勢,哪還有大學考啊。”

秦艽笑笑,“大姐你就好好上自己的班,把自己的擔憂跟他說清楚,其它的,咱們等著唄。”現在已經九月份,快了。

“對了,大姐回信的時候記得跟他說,好好看書,尤其是高中教材,讓他先把教材找來好好複習著,以後有用。”

愛蘭見她說得這麽篤定,就像吃了兩顆定心丸,答應下,信心十足的走了。

*

等老賀回來,給豆豆補過了兩歲的生日,秦桂花就催他們,趕緊回京市看看。

“那天你哥嫂不是來電話了,說半個月前你父母從北大荒回到京市,正式恢複工作了,作為兒媳婦的來娣,理當回去看看。再加上豆豆都兩歲了,也還沒見過爺爺奶奶,她出生前,爺爺奶奶可給她寄過不少東西呢。”

秦桂花想了想,大概也是猜到小賀跟父母關係不太融洽,苦口婆心勸道:“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去看看,責任盡到,以後要真有啥,你心裏也不會愧疚。”

賀連生不大情願的樣子,秦艽也尊重他的選擇,如果他不願意回去,她也可以不去。

上輩子每次聊到父母,他都沉默,說明其實他的童年或許並不幸福,這種時候未經他人苦,就莫勸他人善吧。

“奶,你快忙你的去吧,我們自己商量一下,請假也不是那麽好請的。”

賀連生的父母從北大荒回來了,對賀連生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們的曆史遺留問題搞清楚後,以後他的前途應該就不會受他們影響了。

爸爸回家,可把豆豆高興壞了,到了睡覺的點依然神采奕奕,在**翻跟頭,表演小兔子蹦躂,小兔子吃草,小兔子噓噓,反正她就喜歡小兔子,一天要表演個十幾次。

她不僅喜歡學小兔子,還喜歡讓爸爸看,每次爸爸的眼睛看過來,她就更來勁。

秦艽正想讓她快點睡覺,別折騰了,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吵嚷聲,豎著耳朵一聽,原來是劉寶珠趙青鬆又又又吵架了。

這兩口子的鬧騰,她都聽膩了,可她就是不想聽都不行,因為就一牆之隔啊。

“趙海洋最近總跟同學打架,海燕也被同學欺負,趙青鬆實在是受不了了,讓劉寶珠辭職回家照顧孩子,劉寶珠非說兄妹倆是裝的,她問過老師了,壓根沒人欺負他們。”秦艽冷笑兩聲,“這倆孩子,不把劉寶珠的工作折騰沒不罷休。”

上輩子也是這樣,她被折騰得沒辦法,沒撐幾年,隻能辭職,結果呢,兄妹倆就神奇的不打架不告狀了。

賀連生聽了,什麽反應都沒有,半天才從嗓子裏哼出一聲。

說來也怪,秦艽發現老賀不喜歡孩子,尤其是趙海洋趙海燕兄妹倆。明明剛來的時候,他對他們還挺和顏悅色的,感覺跟其他孩子不一樣,但最近半年這態度可立馬就不一樣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他們啊?”

“談不上,但以後你還是多注意一下,別讓豆豆跟他們走太近。”

怕小秦同誌不理解,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一次我發現趙海洋打鳥,他把鳥窩搗下來,踩小鳥,要不是我攔著,一窩都被他霍霍了。”

秦艽挑挑眉,這是妥妥的虐待小動物啊。不過,她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上輩子他就是這樣的,秦艽親眼見過兩次他去掏鳥窩,那些嗷嗷待哺的小雛鳥,毛都沒長齊呢,就要踩死,她氣狠了直接給他打了一頓,結果趙海洋找他爸告狀,趙青鬆還怪她對孩子太狠。

在他看來,不就是幾隻小鳥嗎,至於這麽上綱上線嗎?還反問她小時候在五裏屯沒抓過魚沒掏過鳥窩嗎?怎麽吃鳥蛋吃魚都吃得,“不小心”踩死小鳥就不行?

秦艽當時被問得莫名其妙,在她看來抓魚掏鳥蛋是迫於生計的無奈之舉,但故意把小雛鳥踩死,這就是純純的壞種。

可趙家父子倆並不覺得。

也就是從那以後,秦艽愈發注意趙海洋的動向,她生怕他會誤入歧途,可越是注意,越是嚴厲,他越是恨自己,覺得她多管閑事,就是想故意抓他把柄找父親告狀,挑撥父子關係……

秦艽覺得,自己上輩子真他媽聖母,這種壞種就應該袖手旁觀,看著他誤入歧途吃牢飯才好。

“你似乎並不意外?”男人盯著她的眼睛。

秦艽收斂起情緒,“我也見過他踩小鳥。”

賀連生幽深的眼眸動了動,閃過一絲厭惡,但很快掩飾下去,摸摸自家閨女那毛茸茸的小腦袋,“以後別跟他們玩。”

豆豆“嘻嘻”笑著,也不知道是聽沒聽懂,倒是隔壁的爭吵聲越來越大,小丫頭忽然皺著跟她爸一模一樣的眉頭,板著小臉,“閉死嘴!”

秦艽和老賀一愣,對視一眼,“豆豆說話啦?”

豆豆伴著小臉,繼續衝牆壁喊:“閉死嘴!”

秦老父親高興,他閨女終於說出一個小短句啦!

可又不太高興,因為這是罵人的話。

秦艽也是滿頭黑線,“閉死你的嘴”這是秦桂花女士的口頭禪,尤其是麵對二姐的時候,一天要說好幾次,現在豆豆大多數時候由太奶奶帶,可不就學會罵人了嘛!

這可不是好習慣。

秦艽擺正閨女粉嘟嘟的小臉,“不能學罵人的話,不然媽媽會打你嘴巴哦。”

豆豆壓根不懂什麽叫罵人什麽叫好話,等隔壁不吵了,她也玩累了,準備睡覺。

秦艽覺得,明天很有必要跟秦桂花女士談談,孩子正是學說話的時候,大人說話要注意影響。

老父親雖然意外,但並未如臨大敵,反正他閨女幹啥都可愛,諸如此刻,閨女邊喝奶瓶,兩隻小腳丫蹬在他胸口上,使勁兒,使勁兒,用力到每一根腳趾都勾起來了,他居然還趁妻子不注意,親了一口。

秦艽:你以為我沒看見嗎,我是在給你留麵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親了閨女的小腳丫有感,還是怎麽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說還是想帶豆豆回京市看看,讓秦艽跟單位請幾天假。

秦艽心裏疑惑,但尊重,因為老錢自從傷了腿後就不怎麽管所裏的事了,她隻需要跟他說一聲就行,也不需要交接什麽工作,反正所有工作都是她的,其他人也接不下來。

1977年夏天,作為家屬區第一個上大首都的小孩,豆豆一家三口出發啦!

帶著孩子,火車票買的是硬臥,心想方便孩子累了睡覺,但秦艽覺得自己想多了,因為豆豆自從上車就高度興奮,壓根不可能睡著。不過,跟熊孩子滿車廂跑鬧不一樣,豆豆就是喜歡看東西,無論是火車上的床鋪、座位還是窗外的風景,她都很好奇,眼睛都不夠用了。

秦艽實在是累得慌,最近工作特別忙,出門她都當休息的,一上車老賀就讓她睡吧,孩子他看著。

於是,秦艽在老賀溫柔地介紹窗外風景聲中,沉沉睡去,等再醒來,天已經黑了。晚飯很簡單,奶奶給烙了不少餅子,就著開水就能吃,豆豆則是奶泡餅幹,甜甜軟軟的,偶爾吃兩口軟和的餅子,小肚子脹鼓鼓的。

倒是車廂裏有別的小孩吃方便麵,她小鼻子動了動,吸一口,好奇地走過去看人家。

對方家長見她長得年畫娃娃似的,幹幹淨淨,也不要東西,隻是看,就說分她一份,她卻擺著手說:“謝謝。”

老賀追過去,衝那家人點點頭,“多謝,不用。”

豆豆就跟著爸爸走了,也沒一步三回頭,她心裏知道自己剛吃飽飯,不會要東西,也清楚這是別人的東西,不是她家裏的,所以哪怕別人主動給,她也不會要,更不會無端哭鬧。

更可怕的是,別的小孩要東西哭鬧,她還嫌吵,自己捂住小耳朵,一臉嫌棄。

這……

這孩子真的顯得過分理智了,秦艽小聲給老賀說。

“有嗎?”

“還沒有?你看看別人家小孩什麽樣,你閨女啥樣。”

老賀把閨女露出來的小胖jio放進小毯子裏,輕輕拍著,“這挺好的,以後不會被欺負。”

秦艽實在想不通,過分理智和被欺負之間有什麽關係,但她現在有個疑問,“能跟我說說,當初為什麽不想要小孩嗎?”

她記得,老賀確實不怎麽喜歡小孩,尤其是家屬區的熊孩子們,他對他們的“賀叔叔好”從來都是視而不見,那晚聊起趙海洋,他也是滿眼厭惡……在他心目中,孩子就隻分兩種,豆豆和其他孩子。

她的聲音很溫柔,卻沒能換來他的答案,“睡吧。”

又似乎是過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秦艽聽見一句,“因為有的小孩天生是魔鬼。”

“嗯,你說啥?我沒聽清。”秦艽話剛問完,就忍不住又睡著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火車已經到了京市隔壁的隔壁省份,隻需要再坐幾個小時就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