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個電話

趙青鬆毫不猶豫的搖頭, 他記得村裏是沒有赤腳大夫的。

“我聞見中藥味。”陳老吸了吸鼻子,他老早就聞到了,還覺著挺好聞的。

“嗐, 這藥味兒啊, 我們村倒是有個獸醫。”趕在劉寡婦開口之前,劉寶珠忙截住話頭,生怕她將秦艽治好崔五嬸的事抖落出來,甚至為了阻斷陳老繼續追問中藥味的事,直接將秦艽說成是獸醫。

誰知陳老卻沒打住念頭,“我去看看,聞著像我以前常吃的。”

陳老是什麽人,從來說一不二,劉寶珠想阻攔卻被他的氣場震懾住, 隻能訥訥的看向丈夫趙青鬆。

結婚半年,她也算知道趙青鬆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官迷。凡是對他仕途有利的事, 無論多麽艱難他都會做, 反之也一樣。

但她劉寶珠也不是普通女人, 她喜歡的就是這種有野心的男人!

趙青鬆卻沒注意她的小動作,隻是認真吸著鼻子辨認:“應該就是隔壁。”

他怎麽可能忘記,當初差那麽一點點, 他就成了這家人的女婿。

“秦嬸子在家嗎?我是村頭老趙家的。”

秦桂花不動。

秦艽也不想搭理,可出於醫者的本能,剛才她聽著那“陳老”的咳嗽聲不對,說話聲也十分虛弱, 像是重病之人, 這種時候甭管自己是否能幫上忙, 都不應該跟趙青鬆置氣。

門“晃**”一聲被從裏拉開,趙青鬆隻覺眼前一亮,一個紮著黑亮麻花辮的女同誌出來。

“啥事?”

趙青鬆摸了摸鼻子,“你們家是不是有啥草藥,能不能給我一點?”

“藥是有,但不能亂吃。”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但趙青鬆就是覺著一股火.藥味。倒是追出來的劉寶珠見她態度惡劣,心裏鬆了口氣,這說明來娣是真的沒惦記她男人了。

要是秦艽知道她的想法,那還不得感慨一句她哄抬豬價。

“是這樣的來娣,咱們家有位客人身體不好,聞見你們院裏的藥味,跟他常吃的氣味很像,能不能給他一點?”

不像現代醫學,什麽病什麽階段有一個固定的治療套路,中醫講究異病同治和同病異治,同樣的病不一定用同一種方法治療,不同的病卻也能用同一種方法治療,在見到病人之前,秦艽可不能把藥隨便給人吃。

正巧,陳老也扶著牆,慢慢的走到秦家院門口,“小姑娘放心,我不亂吃藥,這個藥我聞著確實像我經常吃的,現在想討一點來緩解症狀,可以嗎?”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他喘得難受,心髒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

秦艽出去,近距離查看他的麵色,隻見一張臉黃黑得可怕,隻剩一雙眼睛大得銅鈴一般,更關鍵的是,這張臉……她認識!

話說上輩子的老賀,在412廠也不是一直埋沒的,他當年雖然隻上到初中畢業,但他真的很有天賦,十三歲就能參加通信兵部舉行的無線電快速收發報集訓。

一名十三歲的初中生居然就能打敗全國上千名專業的成年發報員,單刀匹馬闖入部委決賽,隻要集訓結束就能代表國家隊去捷克參加國際大賽,而且按照他的集訓成績進入國際前幾名沒問題,小小年紀的他絕對能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這樣的少年天才,就是一位名叫陳伯寒的物理老師帶出來的。雖然後來因為跟老大哥關係交惡被這樣的“國際”賽事拒之門外,但這在當時的無線通信界依然是了不起的成就,有人去找少年連生采訪才知道,他的物理啟蒙老師,居然是曾經叱吒風雲的無線通信奠基專家,因為不善交際,性格孤僻而一直不被外界認識。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這位陳老師被接到某秘密單位,進行重要項目研究,他和少年連生的聯係就此中斷,彼此都以為對方過得很好,其實一個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被下放到勞改農場,一個在戰場上殘了左腿,過得渾渾噩噩。

直到很多年後,青年連生因為自己表現優異被破格調到412廠後,師徒倆才再次見麵。

那半年裏,賀連生意氣風發。

半年後,陳老師因一場意外去世,賀連生也因為自己出身問題,以及趙青鬆的妒忌,被單位雪藏了很多年,一直到不惑之年才重新被重用。

於私,秦艽一直覺得,這位陳老師要是早點把他調到身邊,或者不那麽早去世,老賀頭的事業將會更加順利。

於公,老賀頭曾經感慨過無數次,當年要不是陳老意外去世,他們馬上就能突破一個重大項目了,全國都能鋪成無線光纜,以後的通信技術將是飛躍式的發展……

秦艽是恨趙青鬆的,巴不得他的任務失敗,一輩子不要有立功的機會才好。

可是,作為一名生在春風裏,長在紅旗下的龍國人,她又希望陳老師不要死,412廠的項目能順利開展,說不定龍國的無線電技術能大進一步……雖然上輩子作為家庭主婦的她不可能知道這個項目是啥,但412廠作為目前國內最頂尖的無線電廠,研究的都是軍用項目,通信、雷達、導航等重要方麵,都是能在戰場上滅敵於無形的大殺器。

秦艽幾乎是一秒鍾就決定好——要救下陳老師。

但是,她也絕對不會幫助趙青鬆立功,這功給狗立都行,就是不能便宜趙青鬆!

她嘴上說著可以把藥送給他,請他進屋看,要什麽藥,然後手這麽狀似無意的在陳老枯瘦的手腕上一搭,表麵看是在攙扶他,其實是在把脈。

陳老的脈象是典型的結代脈,再加上暗沉的臉色,發紺的嘴唇,以及冰涼的四肢,很明顯是寒凝心脈導致的心髒病。

這種心髒病,早在兩千年前張仲景就給出一個疾病——胸痹。

秦艽想了想,家裏剛好有點剛挖回來的薤白……

這不,陳老也第一時間發現了薤白,“這個叫薤白吧?我以前吃過,應該會對症。”

秦艽說是,除了薤白,又抓了一點橘子皮和桂枝,以及一些陳老不認識的中藥,煮在一起。

趙青鬆想要阻止,但陳老抬手攔住,他總覺得這個小女同誌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就像是在看一位很敬重的長輩。

說實話,他這幾年的機遇,已經沒有人會這麽敬重他了,除非是……連生。

而也就是在此時,秦艽忽然狀似無意地跟趙青鬆說話:“青鬆哥,連生有沒有說他啥時候回來?”

趙青鬆頓了頓,警惕地看向陳老。

秦艽一看那個眼神就知道,神他媽的好兄弟!

趙青鬆雞賊著呢!他一定是知道陳老師和賀連生之間的關係,所以一直沒跟陳老說自己認識老賀的話……嗬,什麽嫉妒心,男人之間的嫉妒更可怕!

賀連生上輩子在跟趙青鬆交惡之前,還一直以為人家是自己好兄弟呢,可笑的是,趙青鬆這雞賊難,眼裏隻有利益,沒有兄弟情。

因為害怕小賀表現太過優異遮擋自己的光芒,他極力勸小賀去通信連,他自己則去了狙擊隊;因為害怕小賀來到412廠太過優異,所以故意不把陳老師在412廠的消息告訴他,在中間一麵瞞著連生,一麵瞞著陳老。

真是好兄弟啊。

秦艽似乎沒看出他的尷尬,繼續說:“我還想請青鬆哥幫個忙,賀連生可是你的好兄弟,我聯係不上他,你應該能聯係上吧?我的培訓也進行一半了,想問問他啥時候回來。”

臉上適時的表現出小媳婦的嬌羞和期待。

趙青鬆一張臉又青又白,簡直不敢看陳老的眼睛。

是的,陳老記得連生去了部隊上,所以在見到趙青鬆,知道他們來自同一個軍區後,還特意向他打聽過連生的事,這個學生他一直十分掛念。

誰知趙青鬆說自己不認識。

好吧,現在尷尬的就是撒謊的人啦。

秦艽可不知道,她這短短兩句話,讓趙青鬆這幾個月的努力全白費了,這幾個月為了接到陳老,廠裏也是分歧很大,是他力排眾議說自己一定會把陳老安全接到廠裏。為此領導還承諾,隻要他能完成任務,就讓他以後全權負責廠裏的後勤安全,回去說不定就能考慮升正營了。

可現在,陳老看他的眼神那麽冰涼。

別說給他美言幾句,不被處分都算好的。

陳老師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幾秒,很快落到秦艽身上,換成了關愛:“小姑娘,你說的可是賀連生?”

“是啊,我孫女婿,京市人。”

陳老於是又和秦桂花核對賀連生的姓名、籍貫、年齡和基本經曆,都能對上,臉上的神情越來越驚喜。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和愛徒有再見麵的機會!

不過,連生現在好像過得不太順利,他喝完藥,想了想,睡前忽然跟趙青鬆說:“我明天要打個電話,你們廠。”

趙青鬆尷尬得腳趾扣地,也不敢拒絕,第二天早早將大隊部清場,讓他進去打電話。

*

而就是這個電話,徹底改變了賀連生的命運。

他最近其實已經從北國回來了,但要先去海城廠裏複命,辦好證明和關係,才能來五裏屯接小秦同誌,正式結束小兩口的分居生活。

誰承想,剛回到廠裏沒多久就被副廠長急慌慌叫走,“小賀你來一下。”

賀連生以為是要說追擊偷盜者的事,“我已經向書記匯報過了。”

“不是,是你自己的事。”

“來,看看。”

賀連生接過副廠長遞過來的公函,是一分調令函,從412廠發來的紅頭文件。

“石蘭省的412廠現在正缺像你這樣的專業技術人才,聽說是那邊的廠長和書記親自點你的名,發過來的時候你還沒回到,讓你盡快一個月內上任,這時間也差不多了。”副廠長歎口氣,他是挺欣賞這個年輕人的,但他們這樣的廠子注定是留不住這樣的人才。

“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盡快動身,介紹信給你開好了,看一下還缺什麽。”

要說不高興是假的,412在業內的地位,就像清北之於全國高中生,但賀連生卻覺得有點奇怪。

他並不覺得自己已經出色到能讓上麵的領導知道他,應該是有人提點過,他才有這個機會……不過,不重要了,到底是誰提拔的過去就會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小秦同誌。

本來,他告訴自己,跟小秦同誌結婚單純是出於責任,是不忍心她成為千夫所指,正好被親奶奶拉住,他不得不就坡下驢,可在外麵這幾個月,他發現不是那麽簡單。

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想到她,自己這個小妻子。

不一定是想倆人一起做點什麽,就是會猜,此時此刻她正在做什麽,是采藥,還是看書?又或者已經進了培訓班?她的基礎能跟上嗎?自己能給她點什麽幫助?

這種隨時想到一個人的感覺,很奇怪,但又不是那麽令他排斥。

*

因為秦艽的方子管用,陳老從市醫院檢查回來,發現心髒供血狀況有明顯改善,他就繼續住在五裏屯趙家。

趙青鬆難得回家待這麽長時間,見家裏屋頂有點漏雨,就忙著去公社買材料修補屋頂,見大鐵鍋漏了,又忙著補鍋,磨菜刀剪刀鐮刀,搓麻繩糊燈籠……他這麽多年不在家,難得回來一趟肯定要把活給幹完的。

倒是劉寶珠,在娘家待了兩天就被他叫回去,跟著趙家人下地幹活,大太陽曬得一張俊俏的小臉又紅又黑,要知道婚前她可是村裏唯一一個不用頂著大太陽下地幹活的姑娘!

有心想不幹吧,趙青鬆就語重心長地說他們一年四季不在家,好容易回來一趟該好好盡孝,哥哥嫂嫂這麽多年代他們盡孝也辛苦了,該換他們歇歇,侄子侄女難得能鬆快幾天……每一句話,都那麽有道理,那麽無懈可擊。

可幹吧,她又實在不是那塊料,在娘家嬌養了那麽多年連鋤頭把兒都沒摸過呢!平時隊上分工也就是些割豬草喂豬喂雞的活,沒幾天幹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想趙海洋趙海燕了,小兩口出門的時候以為很快就能回去,所以隻是暫時把兄妹倆托付給鄰居,“也不知道這大半月孩子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我一想到他們就心酸,要不你繼續留這邊,我先回去照看孩子?”

別說,她還真能拿捏趙青鬆的七寸。

“看我疏忽了,行,那你別幹活了,明天就回去,我去給你買火車票,謝謝你這麽想著他們。”

謝謝,劉寶珠真是謝謝他老趙家全家!

陳伯寒不說話,但他心裏跟明鏡似的,見劉寶珠卷著包袱“歸心似箭”的趕回冷河鎮,心裏暗罵趙青鬆是個自以為是的傻子。

但這夫妻倆,都不咋樣,劉寶珠精是精,而趙青鬆呢,就是這趙家裏裏外外最聽他娘話的一個,誰嫁給他都有罪受。懶得看他們演戲,他轉頭就往趙家屋後的山坡上去,聽說山裏有藥,他就每天趁著太陽好的時候,進山去轉悠,試圖找找以前常吃的那幾味中藥。

他在勞改農場幹的都是重體力活,爬山不成問題,隻是喘悶特別難受,眼睛也熬花了,這不一不小心就沒看見石頭上長的青苔,一腳踩下去,隻聽“啪嘰”一聲,整個人重心不穩,朝著山下滑去。

陳伯寒心想,自己這一跤摔下去,骨頭徹底散架,怕是就要交代在這村子裏了。去年農場有個老頭兒,本來是京市大學的教授,就因為“雙搶”的時候滑倒一跤摔斷骨頭,醫療條件也跟不上,在**躺了一個月,某天他們下工回去奇怪他今兒怎麽沒說話,掀開被子一看才知道已經死了。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和骨頭脆響並未傳來,他隻感覺手臂一緊,一隻瘦弱的手,緊緊抓住他。

“小心!”

陳伯寒睜開眼,發現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同誌,鵝蛋臉大眼睛,膚色微黑但雙目有神。

“叔當心,這山上雨多,石頭都長青苔了。”

陳伯寒在她幫助下站穩,找塊平整的石頭坐下,“你是?”

他總覺得這姑娘眼熟。

“我是村後頭的,我見過您,您是寶珠家的客人吧?”

陳伯寒這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劉家的鄰居嘛,那晚自己去找藥,年輕那個妹妹是小賀的愛人,“是你,你叫什麽名字?”

“叔,我叫秦愛蘭。”放下背簍,裏頭是剛挖的藥根,還怪沉的。

陳伯寒沒想到,她這麽瘦弱的姑娘居然能在背著這麽大一簍東西的同時還拉住他,因為跑得太快,鞋都掉了一隻。心裏很是動容,他在農場這麽多年見過的年輕人,要麽以挖苦他為樂,要麽想要利用他手中為數不多的資源,要麽直接就對他避如蛇蠍……像這麽熱心腸的是第一次。

“叔,您不是咱們本地的,不熟悉情況,以後您就在半山腰活動就成,上麵太危險。”說著,又熱心地給他指出幾個危險的地方,哪裏路滑,哪裏有蛇,哪裏的植物別看挺好看,其實是有毒的……

陳伯寒聽著聽著,就牽起嘴角,“那我以後跟你一起上山。”

秦愛蘭倒是不介意帶著他,但她有點為難,“我也不是每天都上山,大多數時候都要在豬圈上工,要不您要找啥,告訴我一聲,我幫您找回去。”

陳伯寒搖頭,“就是轉轉。”

好吧,秦愛蘭眨巴眨巴眼,“那您以後要上山就去豬圈叫我,我跟您一起。”

說完,又補充一句,“叔您知道咱們大隊的豬圈在哪裏嗎,就在村尾後……”嘴巴噠噠噠的,又說了半小時。

陳伯寒是什麽人啊,隻要他想,不用多久就把愛蘭的老底兒都給刨清楚了,不僅知道她自己為啥離婚,還知道秦艽上學習班,甚至連秦劉兩家恩怨的來龍去脈都問清楚了。

“愛蘭啊,你妹是個好孩子。”不僅自己有上進心,還努力把姐姐拉出火坑,這樣心眼正又有主見的孩子,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關鍵她年紀還小,十八歲就能有這樣的魄力,以後再曆練幾年,前途不可限量。

“當然,你也是好孩子,早點離了那火坑好。”

愛蘭小兔子似的點頭,“嗯嗯,我現在也想明白,以後不結婚了,就照顧我奶和幾個妹妹,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就靠你這些三瓜倆棗的藥材?”

秦愛蘭剛想反駁其實藥材很值錢的,隻要炮製一下,但一想到這是自家唯一的財路,也不敢說,隻是委屈巴巴的鼓著嘴巴。

陳伯寒難得的再次牽了牽嘴角,“你要想讓她們過上好日子,光靠地裏刨食是不行的,得學習,得有文化,有技術,有這個。”

他指指自己腦袋。

愛蘭似懂非懂,“我馬上都25了,學校也不收了呀……”

陳伯寒笑笑,“誰說學習隻能去學校?從最簡單的讀書看報開始,多關注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正在發生什麽,你就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見她依然不怎麽懂,陳伯寒也不多說,反正他在這裏還要待一段時間呢,就慢慢教吧,她能聽懂多少是多少,這樣也不枉她妹妹的送藥之恩,不枉她今兒救了他一把。

他倒是想起個事,“對了,你家裏有報紙和收音機沒?”

愛蘭搖頭。

於是,社員們就發現,來趙家做客這老大爺對誰都愛答不理,唯獨對秦愛蘭卻格外的親熱,倆人經常有說有笑的上山下山,有時候連飯都是去秦家吃的。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老大爺居然把趙家那台全村唯一的收音機,拎到了秦家!

要知道這收音機可是趙青鬆用入伍三年的津貼孝敬給他爹娘的,趙老頭生怕擰壞了零部件,連台都舍不得換的寶貝啊!

這老大爺可真夠厚臉皮的,這要在別人家裏那是能拚命的程度!

然而,事實是,趙青鬆怕陳伯寒無聊,硬要他拿去聽的,以前他不樂意,不想欠老趙家人情,但聽說愛蘭家沒有,他忽然又接受了趙青鬆的討好。

他這把年紀,一個人是不是官迷,一眼就能看出來。

自從聽上收音機,尤其是每天“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幾個鏗鏘有力的大字一出來,秦愛蘭就兩眼放光。

“陳叔,昨天那個什麽島的什麽戰今天還能接著聽嗎?”

陳伯寒無奈,“西沙群島。”

“西沙群島在哪兒?”

陳伯寒於是就拿燒火棍在地上簡單的畫了副龍國地圖,一塊一塊指著教她,教著教著,又說起每個省份都有哪些氣候特點、地理風物、名勝古跡……一教就要教幾天。

所以經常出現的情形就是,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他能把龍國上下五千年天文地理都講完。

他講得好,教學水平比鄉村教師高多了,知識麵也廣,古今中外數理化政史地都能串起來,別說愛蘭聽得入迷,就是小老四秦盼也很愛,每天放學回來書包都來不及放就要去旁聽。

唯獨不高興的就是秦桂花——自家愛蘭真是個傻子,跟誰打好關係不行,偏跟這被下放的老大爺。

她可是都聽說了,趙青鬆帶回來這老大爺,成分特別不好,可別壞了她們家來娣的名聲。

可陳伯寒也不知道是沒聽懂她的含沙射影還是怎麽著,就是愛來上課……和蹭飯。

蹭完飯吧,又在秦桂花殺人的目光中,給愛蘭塞五毛錢,“這是飯錢。”

來娣不在家,她們也舍不得吃好的,就是紅薯苞米那些,還野菜占了大半,一頓飯怎麽著也不值五毛……秦桂花心裏頓時又跟喝了蜜似的,老大爺真是個傻子,城裏人的錢可真好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