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花 四叔給你介紹個好的

以桃就在圖書館見過季明心那麽一次,後來就再也沒見過。

她倒是雷打不動,每晚陪梁露華散步回來,都會跑來這裏看會兒書。

今天又意外碰到了英蟬。

英蟬過來幫三太找幾本養生書,書架上的標簽密密麻麻,她不懂,尋得眼冒金星,以桃過來幫她挑了幾本。

“謝謝桃子。”英蟬把書抱在懷裏,左右看了看,“桃子,你每天泡在這裏不膩嗎?”

“書中自有黃金屋啊。”以桃說著不膩,把剛剛放下的書又重新拿起,英蟬湊過去看了兩眼,竟然還是全英文的,她不懂,問以桃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在這裏環遊世界。”

以桃轉身從身後書架取出一本中譯書來,遞給英蟬,“看過嗎?”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這本還是以桃小時候看過的。

英蟬搖搖頭,“好看嗎?”

“感覺像是經曆了一次環球航行冒險,身臨其境,很真實,很刺激。”

英蟬“撲哧”笑了一聲。

“笑什麽呀?”以桃看著她。

英蟬小聲問,“那,有沒有那種小說……”

以桃脫口而出:“小黃書啊?”

聲音太大,嚇得英蟬立刻捂住她嘴巴,“你怎麽能隨便說出口啊?”

雖然這地方也不會有別人聽見,但,這也太難為情了。

以桃眨著單純無辜的大眼睛,嗚嗚嗚道:“我……有個舍友就是寫小黃書的,寫的可香了……我經常讀的……”

“桃子你……”英蟬臉紅心跳道,“你怎麽!”

以桃還在故意逗她,“你想看呀?想看我讓她傳給你好了,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年下還是年上?糙漢還是霸總?NP還是……”

“不要!”過了會兒,英蟬又扭扭捏捏地拽了拽以桃的袖子,“你要是想發給我也行,但千萬別讓三太知道。”

“怎麽,三太還管這些啊?”

“不是,我怕三太告訴我媽,我媽總給三太打電話的。”

以桃知道英蟬的媽媽年輕時曾在季家做保姆,照顧了三太十幾年,和三太關係非常好。

她退休回到老家後,就把自己的大女兒英蟬送來北京接替了她的工作。

其實一開始以桃不太理解身為母親把女兒送到別人家裏做傭人的做法,直到以桃從張媽口中得知她們的工資甚至比一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還要高的時候,狠狠留下了羨慕的口水。

她當時還打趣過英蟬,“這麽多年小金庫裏也攢了不少錢吧?以後打算怎麽花呢?買大房子還是大戒子?”

直到現在以桃還記得英蟬當時的回答——“錢都寄給家裏啦,我還有三個弟弟呢,這裏管吃管住平時也用不到錢,可我弟弟們還都要上學,所以我更要努力工作才行的!”

英蟬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依舊笑嘻嘻的,可以桃隻覺得心中酸酸澀澀。

這晚從圖書館回來,以桃收到了季福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紅色蟹爪蘭、粉絲天竺葵、紫色滿天星……所有花盆裏的花全都蔫了!稀裏嘩啦的葉子掉了一地,以桃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轉天天不亮她就氣醒了,趁著晨跑的時候偷偷跑進了竹林。

清晨的小院兒籠罩在一片靜謐的晨曦中,空氣裏滌**著絲絲縷縷的風,青磚黛瓦的廊簷下懸著一排造型迥異的古董鳥籠,大爺似的鳥祖宗們正在裏麵嘰嘰喳喳地喊上飯。

院門沒鎖,以桃進來的時候,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屋門緊閉,季福也不在,大概是都還沒起,以桃放輕腳步來到走廊下,仔細查看那幾盆被無情轟出屋門的傷員。

她今天穿的是運動褲,短袖衫,紮了一個丸子頭,全身上下很輕便,正好幹活不累贅,既然來了,以桃也不耽誤時間,立刻將這幾盆花挪到了花圃裏,挽了挽褲腿兒便開始蹲在裏麵幹起活來。

季福打著嗬欠伸著懶腰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花圃那邊傳來的動靜,走近了一瞧,嘿,眼都亮了。

“桃子,你來啦!”

以桃剛給手邊的仙指花換完新土,正拿剪刀修剪著倒掛金鍾的枯枝爛葉,太陽往上爬,以桃脖頸的汗珠濕答答,她抬起手背擦了擦,頭也不抬地說,

“季福哥呀,不是我說你,你記性怎麽就這麽差呢?這兩天又沒下雨,你是不是又給這些花澆水了啊?不是叮囑過你嗎,這些都是很嬌氣的花,跟花圃裏的這些不一樣,它們本來就對關照土壤的要求很嚴格,尤其到了夏天,根係非常脆弱,你澆了多少水啊?看,看吧,你把人家的根係都澆爛了。”

這會兒的以桃特別像個恨鐵不成鋼的老師,“這些花呢,一到夏天就會休眠,休眠的時候它就停止生長了,水分和營養都不吸收了呀,你怎麽還要玩命澆水呢?好好好,就算你想澆水,在清晨或者榜樣的時候稍微澆那麽一點水就可以了,等這次我把它們救起來以後,你就管住你的手,以後少管人家,讓人家躺在遮光的地方安安靜靜過夏天就好了。”

頓了頓,以桃又補充一句,“以後千萬別再亂來了呀,再來一次就是我外婆來也救不活。”

季福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以桃還真是冤枉他了。

季福當時看到這幅慘狀時也是嚇了一跳,可轉眼又看到花盆旁邊東倒西歪的倆水桶,頓時就明白了。

嘖嘖嘖,這是有人“穿”不住啊。

蘭博會上幾十上百萬一苗拍來的傳統銘品,也說造就造了。

他才不想給四爺背黑鍋呢,反正四爺這會兒又不在,麵子也不用留,“是四爺,四爺幹的!四爺整天糊裏糊塗的……估摸著是老年人愛忘事兒吧,咱就體諒體諒他。”

以桃眼看著救不活的金沙樹菊扼腕歎氣,那可是價值江浙滬一套房的真金白銀啊,她無奈歎氣,“四叔為什麽不找個專門的花匠呢?”

“四爺喜淨,嫌身邊人多了煩。”季福伸手揪了片薄荷葉丟進嘴裏嚼了嚼。

以桃看他一眼,“也是,季福哥你的一張嘴能頂十個人。”

“桃子!我沒惹你吧!”季福呸了一聲把嘴裏的薄荷葉子吐了出來,一不小心又吐自己下巴上了,以桃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擦擦眼淚正色道,“其實我是想說,四叔人到中年,總不能一直一個人吧?”

季福沒好氣道:“誰說你四叔一個人了?四爺外麵的女人多著呢!”

說完一頓,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再看以桃一臉不予置評的表情,明顯就是想歪了啊。

他打了兩下自己這沒把門的嘴,緊忙又找補了兩句,“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兒,我都懂,四叔這個年紀了,有生理需求很正常,身邊沒有女人才不正常。”

季福:“……”

她低頭弄著手邊的手花花草草,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不過我還是希望四叔能找個正經的老婆,能一起生活互相照顧的,外麵的那些鶯鶯燕燕總歸是……”

“四、四爺!”季福嚇得一個激靈,腿一軟連聲音都抖了三抖。

季宗良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看著剛剛睡醒,頭發淩亂垂在眼前,穿著整套的泅藍色真絲睡衣,雙手背在身後,氣場壓抑又恐怖。

清晨的竹林深處到底是有點冷的,風吹過來,他蹙眉咳嗽兩聲,微眯的眸子一動不動鎖定季福身後一臉囧然的小姑娘——

“什麽鶯鶯燕燕,展開說說。”

以桃舔舔嘴唇,悄咪咪看了季福一眼,SOS信號不要太明顯。

季福自己還自顧不暇,這會兒也隻能給她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而以桃靈機一動,餘光瞥見腳下的花花草草,當即有了主意——

“四叔,我剛剛說的是花圃裏的這些呀,您瞧,鶯鶯燕燕的,多好看呐。”

季宗良哼了一聲,連拆穿都懶得拆穿,“又來幹什麽了。”

又?季福在背處撇了個大嘴呸了一聲。

以桃說我來看看花。

季宗良緩緩抬眸,目光悠悠掃她一眼,聲音分不出喜怒,“隻看花。”

季福在心裏哎喲一聲。幸好以桃機靈,腦瓜一轉,立刻改口,“也看看您!”

以桃仔細瞧著四叔的臉色,情真意切地說:“四叔,您身子好點了嗎?剛睡醒,外邊天涼,要不回屋去吧?當心別閃著……”

說完便兩步上前,和季福一左一右,不由分說駕著季宗良回到了屋裏。

“四叔……您要是不會養花以後就別動手了,成不?放著我來就好了。”

季宗良哼道:“你還有時間來我這。”

以桃頓了頓,說了句真心話,“其實我是怕總來被人發現,我倒是沒事兒,就是怕對您影響不好……”

季宗良側目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季福把早飯端了上來,靠窗的一張實木八仙桌,幾碟清粥小菜,四叔的飲食向來清淡,但是食材大都非常昂貴且不多見,地中海的菜薊,德國白蘆筍,調味則是意大利白鬆露,賣相往往平平無奇,實則營養價值極高。

餐具是兩人份。

季福為以桃拉開椅子,正好坐在四叔對麵,“桃子也沒吃早飯吧?陪四叔一起吃點吧。”

“那我不客氣啦。”以桃眨眨眼,請示四叔,“四叔?”

她肚子是真的餓了。

季宗良看都沒看她,“我還差你這一口貓糧。”

兩個人安安靜靜吃著早飯。

金燦燦的朝陽灑在桌子上,一半照在以桃烏黑的發頂,幾縷垂落的劉海緊貼在白皙的側顏,櫻桃似的小嘴輕輕嗡合著,頭頂上毛茸茸的小丸子好像鍍了一層光。

季宗良不動聲色收回目光。

他放下調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漫不經心問道,“失戀了?”

以桃一頓,同樣放下調羹,表情卻明顯落寞幾分,“沒。”

季宗良語氣悠悠地,幾分風涼道:“可以為了事業放棄女人,這種男人本身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以桃點點頭,重新拿起勺子攪拌起來,粥香四溢,她卻沒喝,也不說話。

好不容易都快把餘墨忘了,這會兒又被勾了起來。

說不傷心是假的,不然這段時間也不會一直泡在書本裏排解自己。

以桃悶悶不樂地,連四叔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都沒發覺。

季宗良不鹹不淡又來了一句,“四叔再給你介紹個好的。”

以桃搖搖頭,“不了,不想戀愛了。”

“那也行。”季宗良拾起銀筷,就近夾了筷香蕈絲嚐了兩口,嗯?季福今兒個手藝怎麽長進了?味道不錯,他嘴角微揚,語氣聽著也輕快不少,“女孩子本來就該以學習為主。”

以桃說:“我最近一直呆在園子裏的圖書館看書,一刻也沒鬆懈。”

“破園子有什麽好呆的。”季宗良放下筷子,站起身,以桃見四叔回了臥室,不知道去幹什麽,幾分鍾後走出來,手裏捏了一張銀行卡,朝她招招手,“過來。”

以桃走過去。

季宗良把卡遞給她,“四叔給你點零花錢,沒事兒多出去玩玩。”

以桃也沒拒絕,想著既然是零花錢,應該也就沒多少,於是開開心心收下了。

“謝謝四叔!”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於是吃過早飯,以桃又把院子裏的小花圃重新打理了一下。

季宗良躺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曬太陽,季福在一旁煮紅茶。

打眼就能瞧見小姑娘跟隻小貓似地窩在姹紫嫣紅的花叢中忙碌著。

那一小截雪白如玉脂般的軟嫩細腰隨著抬手的動作猝不及防落入他的眼簾。

季宗良眸色漸深,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若有所思轉了幾轉。

有個很可笑念頭竟然從他心頭一閃而過,

年複一年的日子清苦又無趣,也或許,真該養隻小貓在身邊了吧。

他有趣嗤笑,可臉上的表情分明又落寞了幾分。

時候不早,梁露華打電話來催,以桃謊稱是出去晨跑的,這會兒一個馬拉鬆都該回去了。

她起身撣撣身上的泥土,過去和四叔道別,“我走啦四叔。”

季宗良讓她把卡收好。

以桃眯眼拍拍口袋,“那我回去了四叔?”

“走吧。”季宗良偏頭咳嗽兩聲,又突然喊她等下。

“上次那個湯,喝著還湊合,怎麽做的?有空教教季福。”

季福一臉懵逼:“四爺,教我沒用,我不會啊!”

“你會什麽。”季宗良罵他廢物。

季福撓撓頭,看向以桃,以桃鼓勵他,“簡單的,季福哥你這麽聰明,肯定一學就會!要不你去拿隻筆,把步驟記下來?我現在就教你。”

“行吧,那我去拿。”可還沒走兩步,四爺又猛地咳了起來,把季福嚇了一跳,忙問四爺沒事吧?

季宗良眼皮略掀,白他一眼。

季福恍然大悟!

“我哪兒會啊!”他迅速轉身,朝著以桃一拍腦門,“我這人腦子蠢!手還笨!多少年了就會做那幾樣菜!你可別教我,教我也不會!”

“好吧。”以桃笑了笑說,“沒事的四叔,以後我做就好了,您什麽時候想喝便喊我一聲,讓季福哥提前把食材準備好就可以。”

季宗良抬抬手,“行吧,早點回去吧。”

“好,那四叔再見,季福哥再見。”

等以桃走了,季福陰陽怪氣給四爺倒了杯茶,“這下您開心了?”

“我開心什麽。”茶也沒喝,季宗良悠悠起身,拎上鳥籠哼著小曲兒回了屋裏。

季福在他身後搖了搖頭。

也不知是哪個為了一己私欲動用權力給別人施壓,人家老子隻能含淚把自己親兒子往非洲送。

還不開心呐。曲兒都哼上了。

裝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