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丁靈贏麻了

“她”遲遲不回應,丁靈也不再追問。

替“她”報仇也不急在這一時。

當務之急,是修補靈根。

這幾日,她每到夜晚月光大盛之時,都會服下一團球草。以太倉為爐,以靈力為柴,煉化靈植中的藥性輸送到靈府之內。

夜半時分,通身火熱,每夜能會汗濕一床被褥。

小許醫修並無不耐,預備新褥新毛巾,指著病房裏另一張床說:“你要是半夜出汗醒了,就洗個澡再睡。”

浴室裏也準備了好幾條換洗的毛巾。

丁靈每回洗澡,都能洗掉一層黑灰,原本浸入肌骨的鐵黑色一夜一夜慢慢淡去。

剛被雷劈時,她看著就像具焦屍,這幾天瞧著頗有人形了。

宋教授從醫學大會回來,拿出厚厚一疊治療意見,她把丁靈的病例分享給了大會上的專家教授。

他們中有感興趣的,開會間隙就一起討論治療方案。

靈氣複蘇初期,有靈根的人們慢慢察覺到自身體質被改變。經過了漫長的摸索,才有現代修仙醫學這門學科。

靈根是沒辦法恢複了,腦損傷還是可以治的。

夏令營還有最後兩天,陳大海到宋教授的辦公室:“還有兩天就要回學校了,依您看,能不能讓她參加日常學習活動?”

比如聽聽文化課,再比如自己去食堂吃飯這類最基本的日常活動。

宋教授想了想,孩子也不能就這麽住在校醫院。

“可以是可以,就怕她自己不願意。”

陳大海也怕丁靈頂著這付樣貌自卑,不肯融入到同學中去。

他雖然是教導主任,但他最怕的就是跟這群十六七歲的女孩們談話。

打了半天的腹稿,找丁靈談了一次。

“夏令營就要結束了,你以後去了學校也是要正常上課,正常參加日常活動的。咱們不能說,啊,因為你受了傷,因為現在還沒有完全的恢複好,就自我隔絕在同學們之外。”

丁靈的人緣肉眼可見的不太行,她傷了這麽久,隻有姚貝貝來看她。

以前就沒融入過集體,現在……

陳大海不希望丁靈失去正常人社交和生活的能力,宋教授說了,接觸日常對她的腦損傷治療是有好處的。

“所以,這個……咱們……還是要……”

“行。”

陳大海卡住了,他還有一肚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沒說呢,這怎麽才剛起了頭,孩子就同意了?

真是個好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丁靈無所謂,讓她去食堂吃,那她就去食堂吃。

這天中午開飯鈴剛響,學生們烏泱泱衝進食堂,分別搶占一號窗口的酸湯涼麵和二號窗口的紅燒肉燙飯。

一中食堂預算充足,師傅們手藝不俗。

一號窗口的酸湯涼麵湯底酸爽開胃,麵上還碼著薄切的牛肉,配上擦細的黃瓜絲兒,這個天氣吃真是絕了。

二號窗口的紅燒肉燙飯,湯汁澆在米飯上,用勺子一拌,米飯粒粒泛油光,不加肉光吃飯都能吃兩碗。

丁靈到食堂的時候,涼麵和紅燒肉早已經搶光,百來號人打完了飯,正三三兩兩坐到長桌前吃飯談笑。

“你們上午考得怎麽樣?下午就分班實操了,你們估計能分到幾班?”

“我上午筆試考得還行,可A班才十個名額,勉強混個B班,C班D班也太差了點,我媽肯定得錘我。”

“哎,你們說葉一白錯過這麽多周考,他能分幾班?”

“這還用說?他掐著點回來,不就是為了進A班嘛。”

“真好呀,姓葉呀。”

酸歸酸,上午的筆試考試,他們也都看見了,就葉一白十五分鍾就交卷了。監考老師看著他的卷子,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就在大家夥討論上午考試的時候,丁靈走了進來。

食堂倏地安靜下來,人人都朝著門邊看過去。

葉一白背對門坐著,他對自己上午的考試還算滿意,剛拿出自帶餐具,就感覺四周的人都朝他看過來。

葉一白側身向後方看去,看清站在門口的人後,他握筷子的手一緊。

丁靈穿著一身藍白條子的病號服,從食堂入口進來。

她的皮膚是深灰色的,右臂焦黑,硬殼未退,因為腫脹不能垂在身側,隻能半舉著。

模樣又滑稽,又駭人。

更別說她頭發眉毛都掉光了,此時頂著顆光禿禿頭,沒人能忽視她。

葉一白臉色發白,忍不住輕抽口氣。

他才剛回來,她就來找他?她想幹什麽?

葉一白是昨天回來的,教導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和顏悅色”地說:“學校除了不允許帶電子產品,也不允許帶違規法器。”

陳大海盡量放鬆麵部肌肉,他笑不出來。

專家鑒定的結果是山洞的守護法陣到了有效時間,正好被這群學生趕上了。如果當時多幾個學生一起進了洞,葉家那個霸道的護身符,是不是要把所有人的靈根都炸成麻花?

“是,我知道了。”

葉一白沒有低頭,就算知道這東西不對,他也不能丟葉家的臉。

家族長輩給他護身符的時候,隻說這東西在絕境時也能保他一命。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轉嫁傷害值的法寶。

他害怕了,所以才會帶上護身符去赴約。

法寶一碎,全家人都收到消息,哥哥連夜從首都趕回來,等知道他帶著法寶去闖A級秘境,去看那傳說中的石葫蘆時。

兄長垂眸:“我對你很失望。”

葉一白在石洞裏都沒被嚇哭,聽到哥哥這麽說,他眼睛發紅,差點當著哥哥的麵哭出來。

等家人都走了,葉一白才敢問劉秘書:“我那個同學,她……她怎麽樣了?”

他知道丁靈為什麽要挑釁他激怒他,又為什麽要約他去山洞。

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麽並列第一。

兩次周考他都沒考過丁靈,第一次他差丁靈零點五分,老師把分數拉平了。第二次,他差了兩分,老師依舊讓他們並列第一。

“你擅長的是實踐操作,不是這種死記硬背的東西。”老師這麽安慰她。

葉一白咬緊牙關,他從五歲開始就學習這些內容了,這怎麽會不是他擅長的呢?

他不知道丁靈清不清楚這事,丁靈處處針鋒相對,他每次都笑一笑說“好男不跟女鬥”,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心虛。

洞中突然炸雷,眼前一片紫光,他有護身法寶,丁靈會怎麽樣?

劉秘書沒直接回答,隻是微笑著說:“小少爺不用擔心,學校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

葉一白回來之後,才從同學的嘴裏打聽出來,丁靈的靈根廢了,大腦受損,人傻了。

同宿舍的陳力說:“丁靈人都傻了,這回沒人跟你搶第一了。”要不是陳力一臉恭維的神情,葉一白幾乎要以為這是在諷刺他。

但陳力怎麽敢呢?他的父母在葉氏任職管理層,夏令營剛開始,陳力就跟在他身邊,一臉鞍前馬後的奴才樣。

這是丁靈受傷之後,第一次出現在同學們的麵前。

周遭太過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下她。她立時凝息,探過安靜之中並無殺氣,這才放鬆下來。

隻要沒殺氣,她便不在乎。

慢悠悠走到食堂窗口,用還能動的那隻手打飯。

丁靈人本就瘦,這幾周裏又瘦了一圈,人像紙片似的,小號的病號服還似掛在身上,更顯得她細骨伶仃。

她走一步,食堂眾人的目光就跟一步。

她那條黑炭胳膊太過醒目。

倒不是丁靈想留著那條黑炭胳膊,而是她幾乎將所有的靈力都拿去滋養靈根,供給四肢軀殼的著實有限,胳膊這才一直都不好。

食堂大師傅接到陳主任的通知,專門給丁靈留了病號飯。

昨天是菌菇雞,今天是紅棗鴿子,還有兩葷一素三個菜。

大師傅本來沒見過丁靈,隻知道是個受傷的學生,讓他做病號飯,他就按標準做病號飯。

今天看見丁靈自己來打飯,還是這麽一副慘相,王師傅趕緊往菜裏又添了一勺帶精帶瘦五花三層的好肉。

“多吃點!夠吃麽?”

丁靈吃下去的所有食物,都轉化成養料,先養她那破破爛爛的靈根,再養這具破破爛爛的身體。

需要的能量太多,怎麽吃都還是餓。

就像小許護士說的,一天五頓,一點肉也不長。

“不夠。”丁靈老實答到。

王師傅趕緊從廚房端出個大鐵盆,肉乎乎的手掌掂起那杆大鐵勺,把肉堆成肉山,滿滿一鐵盤塞給丁靈:“放開了吃,管夠!”

姚貝貝就在這時小跑過來了:“我,我來幫你拿。”

“多謝。”

丁靈無所謂,姚貝貝走了幾步臉就紅了,大家的目光緊盯著丁靈不放,偶爾有兩句交談,又很快安靜。

丁靈挑了張長桌,她坐下時,食堂裏齊齊發出一聲抽氣聲。

姚貝貝恨不得把頭埋在飯盆裏,丁靈什麽地方不好坐,怎麽偏偏就坐在葉一白正對麵的桌子?

丁靈坐下認真吃飯,她吃得很慢,但很仔細,一口接一口,麵前的肉山緩緩下降。

姚貝貝猶豫了好一會兒,她以為丁靈是在挑釁葉一白。又不敢鬧事,又不想丟下丁靈一個人,縮手縮腳把自己的飯盒也端過來。

葉一白沉下臉,她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她受傷那是她活該,她挑的頭要闖秘境,你還受了處分呢,我去問她。”陳力罵罵咧咧。

他剛要站起來,葉一白抬眼看他:“坐下。”

“也是,馬上分班了,犯不著跟那瘋婆子計較,咱們換個地方吃?”

葉一白搖頭,她都不怕,他有什麽不敢的?

他也一口一口慢慢吃飯,直到連湯都喝光,這才站起來,離開食堂。

姚貝貝簡直食不知味,今天上午的文化考試她考得稀巴爛。

夏令營本來是集訓學習的,可她這些天都在校醫院混日子,筆記還是因為丁靈要看才記得認真。

這兩天突擊背誦了一下,上午的古代漢語詞匯連線她連蒙帶猜。

最確定的隻有一個,太倉——胃。

這還是她寫題的自言自語,丁靈突然出聲告訴她的。

果然,丁靈就是“傻了”,考試分數也比她高。

上午考成這樣,中午姚貝貝打算自暴自棄,打了滿滿一碗紅燒肉燙飯,準備用世界上最美妙的糖油混合物來平複心情。

偏偏鬧這麽一出,她哪還有心情吃飯啊。

本以為兩人會吵起來,說不定還會打起來,結果不僅沒吵沒打,葉一白還老老實實坐在對麵,把他盤子裏的飯菜吃光了。

以姚貝貝的觀察,葉一白吃得很少。

據說葉家光是廚師就有十幾個,鐵定是葉家小少爺嫌食堂的飯菜不好吃唄,他從來都隻吃一半的,今天竟然吃完了。

姚貝貝看看葉一白,又看看丁靈,丁靈麵前的盤子也快吃空。

論吃飯速度倆人差不多,論飯量,丁靈贏麻了。

等食堂裏的人走了大半,姚貝貝才悄悄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丁靈咽下口中飯菜:“什麽?”

“故意故意坐在葉一白對麵啊!”

丁靈思忖片刻,開口問道:“哪個是葉一白?”